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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從荷蘭KLM班机靠通道的座位上,蘭德爾斜過達麗娜從机窗俯視著遙遠的下方,正好瞥見荷蘭的首都。阿姆斯特丹活像一塊灰褐色的不規則的棋盤,羅列著一些尖塔和矮小而古老、難以修复的建筑,此外就是那些發出暗淡光線的古運河了。
  在他和巴巴拉相處的那段黑暗歲月中,他曾來過阿姆斯特丹一次,只呆了兩天,走馬觀花似地游覽參觀了一些地方,像王宮前廣場,名叫卡爾瓦斯特萊的商業區、畫家蘭姆勃蘭特紀念館和保存在斯特底里克博物館中的梵高名畫。
  此刻,他在飛机上的座位里,期待著再一次舊地重游,盼望著一种充滿希望的新生活。雖然昨晚倫敦報紙上那篇有關普盧默對梅爾廷·迪·弗魯米牧師的專訪也确實使他惴惴不安。就在飛机下面的棋盤上,敵對的雙方在秘密地抗衡著:一是代表正統教會的“第二次复活”,企圖挽救及加強現有的信仰;一是宗教改革派的弗魯米牧師,他想打倒自第一世紀就已存在的教會和毀滅那位活在人們心中的基督。
  蘭德爾私底下對這种黑白分明的對壘感到相當有趣,因為這正如他在商場上的競爭一樣。不過他以往的習慣是忠實于他的顧客,而現在他依然有這种感覺。
  他在想不知惠勒和其他人有沒有看到普盧默那篇登在首頁的報道,如果看到了又不知他們的反應如何。他不知道該不該在机場上碰到惠勒時提到這件事情,因為惠勒將在斯希普霍爾机場接他。后來一想那完全是多此一舉,毫無疑問,惠勒和其他人一定也看到了。
  5分鐘以后飛机降落了,停妥后,他們經自動梯道,一步也不必走,可直達終點檢查處,一個穿著制服的荷蘭海關人員看見蘭德爾和達麗娜以后,立即春風滿面地說:“兩位是美國人嗎?”他一看他們的報關單,“哦,是蘭德爾先生,早有人打過招呼了,請走吧。”
  在他們隨著行李搬運工行走時,達麗娜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我真擔心他們把我多帶的香煙沒收呢。”
  到達入境處以后,蘭德爾競一時感到迷失了方向,他好像身處在一所大玻璃籠套著的小玻璃籠子里一般,達麗娜緊挽著他的手臂。“我們要不要兌換金錢呀?”她看到錢幣兌換机后這么說。
  “惠勒會代辦的,”他說,“怎么搞的,咋不見他的人影子呢?”他立刻向一位KLM班机小姐招手。那位姑娘身著海軍藍制服,戴著白手套。“你知不知道來机場接人都在哪儿?”
  她隨即指明一個通向外界的出口處。高大的惠勒已在那儿等著,一看見他們就大踏步走了上來。
  “歡迎你們到阿姆斯特丹來!”他大聲說,然后放低了聲音,“快來見見我們發行董事會的主席,也就是‘第二次复活’的頭子,顯赫的慕尼黑宗教出版家——他一定要跟我一道來接,你們……”
  蘭德爾這才注意到在場的另一個人。其人身材高大,相貌极威嚴,惠勒与他比起來真有些小巫見大巫。這時那高大的紳士已脫下他的帽子,露出了滿頭的白發和子彈頭的腦袋。他的銳利的眼睛上戴了副未鑲邊的眼鏡,再往下看就是那尖尖的鼻子和大而黃的牙齒。
  “這位是埃米爾·戴克哈德博士。”惠勒向蘭德爾和達麗娜介紹說。
  戴克哈德博士對達麗娜做了個吻手的樣子,其實連碰也沒有碰到。然后有力地握著蘭德爾的手,用有些喉音但還算正确的英文說:“蘭德爾先生,你來到阿姆斯特丹我們真太高興了,有你加入我們的陣容才算完善,現在我們就可以把多年來的工作的成果以最有效的方法奉獻廣大人民面前。蘭德爾先生,對你的聲譽我們已久有所聞。”
  惠勒已催著他們离開了入境處的大廳。
  “別浪費時間了,”他說,“現在我們就直接到阿姆斯特丹的阿姆斯特爾旅館去,這是本城最好的一家,我們各部門的頭大都住在那儿。等你們把行李放好,然后接著再去辦公室。我們要使你熟悉一下環境,和一些主要人員見見面。然后嘛,在一點鐘你就和我們五位發行人以及我們的神學家一道吃午飯。當然包括不了杰弗里斯博士,他要過几天才來。噢,對了,你的電報真是個好消息,你几乎是很有把握地能夠把奈特給弄來。等會儿你要告訴我你是怎樣勸說他的,真不愧是位生意人。我們到啦,車在這儿。”
  他們离開机場,先經過一座不知名的黑色塑像旁邊,冉穿越一所燈火輝煌的隧道,然后才進入通往阿姆斯特丹的公路。途中,他們也有一些時斷時續的談話,大部分都是惠勒和戴克哈德博士之間談到發行的計划,間或也有是告訴達麗娜沿途名胜的,不過蘭德爾沒注意那些。
  在這一個人地生疏的地方,他宁愿沉默以便儲存一些精力。不過,在從机場到阿姆斯特丹30分鐘的旅途中,他确也瀏覽了一些景色。
  他听見戴克哈德博士對達麗娜說:“這條運河比机場還要高出13尺。你知不知道机場以及城市其他大部分都是在海平面以下?這些荷蘭人真是勤奮。噢,你看到在我們前面的電車了嗎?你沒有注意到電車后面那個紅色的盒子?”
  蘭德爾注意往前面看去,只見一輛乳白色的細長電車正在前面行駛,他們的車子也因而慢了下來。
  “那就是郵箱。”戴克哈德繼續說,“阿姆斯特丹人跑上電車的后面寄信。很方便。不是嗎?”
  車子繼續行駛,在開過一座相當大的橋梁后,減慢了速度,司机同時乘机左轉。
  “我們終于到了,”惠勒在前座上說,“阿姆斯特爾旅館鬧中有靜,它是十九世紀在歐洲最好的設施之一,高貴优雅。當朱莉安娜女王和伯恩哈德親王歡度結婚20周年時,就在阿姆斯特爾旅館中,來自全歐的顯要云集,盛況空前。我們現在要讓你們惊喜一下,我和戴克哈德博士給你們弄到最好的套房——皇家套房,也就是女王隨時都要用的。我和戴克哈德所住的和你們的比起來,簡直就是佣人的房間了。”
  “多謝,可是你實在不必那么客气的。”蘭德爾說。
  “唔,我們可也沒有那么大方,埃米爾,你說是不是?”惠勒向這位德國出版人擠了擠眼,又向蘭德爾說,“我們也有我們的打算。從現在開始,只有一件事情最為重要,那就是絕對保守机密,要知道你所從事的這項推廣工作乃是歷史上一件大事。我們預料,這項新聞一旦發布以后,將會有許許多多的報界和廣播電視界的人要見你。我們要把那些人當作皇家的貴賓一樣接待,當然你也要像來自皇家的要員。在這种豪華的環境里接待他們會顯得特別生動而具有誘惑力。所以我們定下了女王的套房,號碼是10、11、12號,達麗娜小姐的房間就在隔壁。總而言之,我們是要把你安頓好,使你能全力以赴地盡快展開工作。”
  “我將使出渾身的解數。”蘭德爾說。
  此時車子已在旅館門前停下,守門人立刻上前把后面的車門打開,而司机則把行李自車內拿下來放在人行道上。
  蘭德爾步出汽車后又扶著達麗娜走下來。他看見前座的惠勒向他招手,于是他在車窗前俯下身去。
  “史蒂夫,你們已經登記好了,”惠勒說,“你可以到服務台查查看有沒有你的信件。不過除由机場海關寄來以外,本地不會有什么信來的。因為除了‘第二次复活’的工作人員和旅館里少數人以外,可以說沒有人知道你已來或將要來阿姆斯特丹,沒有人知道你和我們有關連,這點非常重要。如果你的身份暴露了,外邊有些人什么都做得出來,比如藏在你的套房里,竊听你的電話,或者串通旅館服務部里的人收集你的資料。作為一個我們的外界代言人,你是我們所有人當中的最為脆弱的一環了,希望你記住這一點,而且要告訴你的——你的秘書。”
  “她什么也不知道,”蘭德爾說,“至于說到小心謹慎,從現在開始我就變成一個隱形人就是了。”
  “你能不能在45分鐘內准備好?”惠勒問,“我們會把車子送回來。我看這樣吧,你在要离開房間之前打電話給我,我會在古拉斯納波斯基飯店的樓下等你,我們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要去做呢。”
  蘭德爾看見惠勒的車子离去后,回頭一看,達麗娜已隨在拿行李的服務員之后走進了旅館,他于是快步跟上去。
  走進耳房以后,他稍作停留以便熟悉一下里面的環境。只見地下盡是大理石舖成,而在上面則舖著高貴的東方地毯,隨著樓梯一直向上延伸,到一號樓梯平台時再向左右分開。往左的是通往一號陽台。再看右面,只見兩個拿行李的服務員已等在樓梯口,而達麗娜則正看著一些陳設在玻璃櫥內的手提袋。緊靠蘭德爾左面的是一個小小的服務台,再過去就是可以兌換錢幣的出納員辦公桌了。
  蘭德爾走進服務台。“我叫史蒂夫·蘭德爾,”他說,“我听說我的房間已登記好了。”
  柜台服務員向他鞠了一躬。“是的,先生,你的信件我們已代為保管著。”
  他交給蘭德爾一疊厚厚的信封,公事、公文,都是從紐約蘭德爾聯合公司寄來的。有的來自他的女秘書万達·史密斯,有的來自霍金斯,還有一封特別厚的,是來自律師薩德克勞福德。毫無疑問,那一定是全球企業合約的草案了。
  他离開服務台后,听那位服務員叫道:“先生,我几乎把這個忘了,你這里還有一個字條儿。”
  “字條?”蘭德爾惊詫地說。惠勒剛才所說的話又在他耳鼓內響起:本地決不會有人寫信給你……不能有任何人知道你在這儿。
  “這是在一小時前一位男士留下來的,他現正在酒吧間里等你。”
  服務員把字條儿遞給他,那是寫在一個名片上的。正面印的名字是錫德里克·普盧默,上面用紫色墨水寫著几個字:請看背面。
  蘭德爾把名片翻轉過來,仍是用紫色墨水寫的,字跡十分工整,其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蘭德爾先生,歡迎你,望你參加“第二次复活”的工作順利成功。他們的确需要公共關系方面的建議,請勞駕來酒吧間一敘,以簡短商談共同利益的緊要問題。普盧默。
  普盧默?
  蘭德爾心中一震,順手把名片滑入口袋內。他現在仍然清楚地記得那登載在倫敦每日快報第一版上的消息,那個發出獨家報道的記者就是錫德里克·普盧默。
  普盧默究竟怎樣知道他來到阿姆斯特丹的呢?還有在他昨天的報道中為什么沒有提到“第二次复活”的名字?
  蘭德爾一向以冷靜自豪,但是此刻,他也不由感到恐慌起來。他生存的本能告訴他應該立刻打電話告訴惠勒,可是惠勒現在還沒有到辦公室里。蘭德爾另一個本能的想法就是退避到他那安全而隔离的套房里去,不過同時他也知道他不能永遠躲在那里。
  他開始鎮靜下來。自古以來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逃避絕不是法子。更好的辦法,當然還是伺机而利用之。除此之外,他也有些好奇,想弄清敵人的真面目。
  他很快地走向達麗娜:“喂,親愛的,我有一個人要會見一下。這是公事,你先上去整理整理,我馬上就會回來。”
  她先是一陣抗議,繼而心甘情愿的屈服,終于隨著拿行李的服務員乘電梯上樓了。蘭德爾轉向服務員:“酒吧間在哪儿?”
  那服務員指點著他在耳房內左轉。然后又加上一句:“他在衣服的扣眼里戴了一朵花。”
  于是蘭德爾便向酒吧走去,那是一間四壁都是玻璃的房子,而且相當寬大。從窗子望過去可見一個室外餐廳,現在正有几對遲起的人們在陽光下用早餐。再一直向前望去,則可見部分運河的景色,一葉輕舟正蕩漾于綠波之中。這間旅館的酒吧,除有一座帶有异國色彩的柜台外,大部分掩映于紫藤花架之中,极富羅曼蒂克情調。此時,那神情愉快的服務員正一面擦拭著玻璃杯一面哼著曲子,顯出怡然自得的樣子。
  蘭德爾細看這明亮的房間里,只稀稀落落地坐著三、五個顧客。靠近他身前的是一個肥胖的男子,正一面啜著橙汁,一面翻閱著一本導游書籍。房子的另一端,坐在窗前一張藍色靠背椅上的是一位穿著考究的青年,看面貌大約30多歲的樣子,此人西裝的翻領上赫然插著一朵紅花——他的對頭。
  蘭德爾開始越過房間向里面走去。
  他的那個死對頭看上去像是個紈褲子弟。
  普盧默那干細的黑發梳向一邊以遮掩一處疤痕。他面貌的特點是圓眼、高鼻、薄唇、凹頰,再加上那灰白色的膚色,給人一种狡詐陰險的感覺。他穿的是一套剪裁保守的條色西裝,打著栗色的領結,手上戴著一只很大的寶石戒指。蘭德爾想,這人無一點像個來自倫敦朴實無華的記者。
  他一看到蘭德爾以后,馬上丟下正在看的報紙,立刻站了起來。
  “蘭德爾先生,本人非常榮幸,”他說話的嗓門很高,同時在現出机械的笑容時露出了兩顆獠牙,“蘭德爾先生,務必請你坐一下。我可否請你喝點什么?”
  “不必了,謝謝,”蘭德爾說。他坐下來,而普盧默也跟著在他對面坐下。“我時間不多,”蘭德爾說,“我才剛登記的。”
  “這我知道,我要与你討論的事情也只不過一兩分鐘就夠了。你看到我的字條了嗎?”
  “我看到了,”蘭德爾說,“你把我弄到這里來倒是花費了不少心思吧。”
  “可不是嗎,”普盧默皮笑肉不笑地說,“老兄,你說的簡直一點不錯。我知道你今天會到,我知道你接受了‘第二次复活’公關部門的工作,所以就想辦法把你請了來……”
  蘭德爾直覺得此人的言行与面貌同樣的可惜,冷冷地說:“好吧,你究竟要想干什么?”
  “你的合作。”普盧默說。
  “怎么個合作法呢?”
  “先生,我想你也很明白我有相當可靠的資料來源。對于你擔任此項工作,你的倫敦之行以及到達這里的時間,我都了如指掌。至于‘第二次复活’,嗯,昨天在倫敦快報上的獨家報道,相信你也看到了。”
  蘭德爾一聲不響地坐下,手指故意在桌子上敲擊著,他沒有說話。
  “好极了,你盡管沉默吧,”普盧默說,“不過我勸你還是現實一點。你們這么多工作人員,要想在發行這种新圣經之前确保机密是辦不到的,消息的泄露只是遲早而已。老兄,你知道真相總會大白的。我的同事們對你們的工作人員都很熟悉,事實上對你們的工作計划我已知道了很多。”
  蘭德爾把椅子向后一拉:“如果你已經知道了很多,那么你就不需要我了。”
  “蘭德爾先生,請稍等一下,我們來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說實在的,我并不是樣樣都已經知道,不過我會知道的,我會在你們正式公開之前老早就弄得清清楚楚。在我知道你們圣經的內容以后,我就知道什么是我所需要的。我敢保證,在兩周內我可以獲得每一樁事實,每一個細節。但是,我們這一行競爭的也相當厲害,所以我必須要首先獨家獲得這項資料,我會辦得到的。然而,先生,你的合作可以使我省很多時間和精力。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只是想要你們資料的內容。等我弄到了手,會對你們的‘第二次复活’有好處的——那也就是說,你如果肯合作的話。”
  “那么如果我不肯合作呢?”
  “嗯,那我會怀恨在心的,同時我也就可能把我心中的感覺寫出來。”他說話的口气已顯露出了卑鄙齷齪。“你不愿弄成那個樣子,對吧?當然不愿意。還有先生,我已研究過你的身世背景,特別注意你近年來和客戶之間的關系,你好像也并不怎么高風亮節,如果人家付出代价你就干。”他話聲一頓。“蘭德爾先生,我和我的同事們也准備付出代价。”
  蘭德爾真想揍他,但是他忍住了,因為他還有一事想弄清楚。“你已准備付出代价,”蘭德爾重复著,“為什么?你想要什么?”
  “對,一點不假。我知道你是通情達理的人,你問我要什么嗎?我想要那個——那個新圣經的校正大樣。你弄到手不會有什么困難的,你們的工作人員誰也不會受到什么影響,你仍然可以繼續准備在适當的時間宣布。我只是想要在同業競爭中領先一著而已,我現在已准備好給你談生意,先生,你說怎么樣啊?”
  蘭德爾忽地站起來:“我說,普盧默先生,你死了這條心吧!”
  他旋轉腳跟,快步向出口走去,而普盧默卻在他的背后吱哇地喊叫著:“老兄,我不會死心的,要不了好久我就會把你們的‘第二次复活’拆穿,我說了絕對可以辦到。那時管叫你們在一夕之間全都完蛋。”
  蘭德爾回去以后,他不管達麗娜反不反對,先安排她一個人到阿姆斯特丹各地游覽,然后打電話告訴惠勒他就要离開旅社,同時他也把遭遇普盧默糾纏的事說了。自然,這件事引起了惠勒焦急和關切,因而連珠炮似的問了一些問題。挂斷電話以后,蘭德爾即准備妥當,從“第二次复活”所預備的秘密出口走出去。
  此刻,他坐在惠勒所派來的豪華轎車內正往“第二次复活”的總部駛去,而現在已到達一處大廣場附近。蘭德爾只听那汽車司机西奧以生硬的英語說:“這是中央廣場,是我們的心髒地區,所有阿姆斯特丹的主要街道都在這里交匯。”
  蘭德爾放眼望去,他立即辨認出這是他隱約記得阿姆斯特丹的景物之一。因為他不僅曾一度游覽過這儿,同時剛才在飛机上達麗娜向他讀的一本導游小冊子更加深了他的記憶。在廣場中央有兩處人潮洶涌的地區,第一個地方就是二次大戰死亡同胞紀念碑。在他數年前來此處游覽時,白天在紀念碑附近匯集著奇形怪狀的各國學生,而在夜晚的黑暗處更會碰到一些男女在干那种勾當。今早晨仍然有不少游客在逗留著,不過看上去比以往顯得活潑。在朝陽下有的在聊天,有的在閱讀。第二個游人聚集之處則是一片長方形的水泥地,現在正有布袋戲上演,吸引了不少人在駐足觀賞。此外吃食小販自然是少不了的,這時,一個冰淇淋攤子旁邊正圍滿了小孩,此外還有一些老年人無聊地坐在長凳上或者喂著鴿子。
  “你看左邊,那就是我們的皇宮了,”西奧繼續說。于是蘭德爾便轉頭看過去,只見那些皇家的建筑物整整占据了廣場的一區。“那是我們的皇祠,也就是像英國人的西敏寺一樣,是建筑在一片泥沼上的,因此下面墊了3万多根木樁。還有,女王并不住在這里,她住在城外,她只有在接待外賓或國家慶典時才到皇宮里來。”
  “皇宮里也有加冕用的特別場所嗎?”蘭德爾好奇地問。
  “加冕廳——是的,當然有啊。是個大殿,而且里面漂亮得很呢。”
  “前面是蜂巢百貨公司。”他用手指著說。蘭德爾立刻記得那是阿姆斯特丹最大的一家,此刻正有無數的顧客在擠進擠出。
  “那儿,從蜂巢過去,就是你要去的地方——克拉斯納波斯基大飯店——啊,你看惠勒先生正在門口等著呢。”
  果然,惠勒正站在飯店伸展于人行道上的玻璃篷下面。
  當蘭德爾步出汽車以后,惠勒馬上向前和他握手。“你平安無事的到了這里真是太好了,”惠勒說,“普盧默那不要臉的東西竟向你無理糾纏,真是遺憾,我始終猜不透他是怎樣知道你來到阿姆斯特丹的。”
  “這點我們真該好好地想想。”蘭德爾頗含深意地說。
  “是的,我們真該好好地檢討一下,這也就是我們今天要做的事情。我曾向你警告過,那些狡猾的家伙為了要摧毀我們簡直是無孔不入。不過,沒有關系,我們有辦法對付他們的。”他伸手做了個迎客的姿勢。“這就是克拉斯納波斯基大飯店,也是我們的大本營,我們至少還要在這儿待上一兩個月。”
  “這看起來和一般豪華飯店好像沒有什么不同之處。”
  “我們就是希望這個樣子,”惠勒說,“在樓下我們也租了一部分空間作為全体工作人員聚會之用,而且飯店的任何飲食設施我們都享有減价的优待——像是美國酒吧、棕櫚園和白屋等餐廳。不過‘第二次复活’的工作場所可說完全在第二樓和第三樓。我們已將那兩層包了下來,主要是便于安全保密。史蒂夫,你的宣傳部門,我們在二樓有兩間會議室供你們使用。至于你的私人辦公室則設在206號房間,緊鄰隔壁的就是你的秘書室。此外我們還給了你兩個旅館房間供你接待和會談之用,不過現在還沒有改裝成辦公室就是了,所以有時你也可在里面休息休息。但是在將來一個月中你能否抽出時間來小睡我看大有問題。”
  “那倒是真的,”蘭德爾同意地說,“唔,我們怎么個走法?”
  “進去就是了,”惠勒說。他抓著蘭德爾的手臂但是腳下卻沒有移動。“還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就是我們在這里有好几個進出口,你要用哪個都可以。你可以用我們身后的大門,不過,這樣常會碰到像普盧默那种人的糾纏因而難以脫身。當然上樓后一走出電梯,我們的安全人員就會檢查你。史蒂夫,說實在的,我倒希望所有持紅色出入證的人使用另一個出口。”
  “紅色出入證是怎么一回事?”
  “你等一下就會明白,最好的出入口是在飯店的外面。”他仍然抓著蘭德爾的手臂沿人行道向右面走去。在到達飯店和蜂巢百貨公司之間一處回轉門的前面時,惠勒輕輕地說:“就從這個門進去。”
  他們進去以后,便走在一個狹長的通道內,通道左首是一個小小的耳房,而右首則是個大辦公室,兩個房間的門都敞開著。這時在大辦公室門口,一個身穿卡嘰制服,腰圍彈帶,配挂手槍的健壯警衛正當門而立。
  “一直向前走就是電梯,”惠勒說,“不過我們最好先和赫爾德林見見面。”他先向那警衛心不在焉地打聲招呼,然后告訴他,“我們要見見赫爾德林,這是事先約好了的。”
  警衛立刻退到一邊,惠勒便擁著蘭德爾走進安全室。辦公室中一共有6個人,兩個身材丰滿的女郎正忙著整理檔案,兩個穿著便衣的年輕人好像是在桌子上查看地圖。一個身穿短袖襯衣、年齡較大的人則坐在一种半圓形的設備后面,那設備包括一架小型交換机、擴音器和四架監視樓上一切活動的電視幕。
  靠近辦公室里面,放置著一張梨花木做的大型寫字台。一位50余歲健壯精明的荷蘭人剛剛打完電話把听筒放下,在他桌子前面的銅質名牌上已告訴蘭德爾,此人就是肩負“第二次复活”机密安全的隊長赫爾德林。
  一放下電話,赫爾德林就站了起來,在惠勒替他們介紹時,他熱烈地和蘭德爾握手。
  當他們三人就座以后,惠勒向他說:“史蒂夫,在你安頓就緒以后,我想你得和赫爾德林隊長談談。他為人風趣,而他所領導的工作更是了不起。在我們正式把《國際新約》向世人公開以后,大家一定很奇怪我們怎會把這項机密保持得那么長久的。”
  “那倒是實話,”蘭德爾說,“也就是說我們真的能夠确守机密。”他向赫爾德林微微一笑。“隊長,我這樣說可不是對你過不去,只是……”
  “只是你擔心普盧默會打進來,是不是?”赫爾德林隊長直截了當地說,“不要害怕。”
  蘭德爾不由一愕:“惠勒先生告訴你關于我遇到普盧默糾纏的事了嗎?”
  “他只字未提,”赫爾德林隊長說,“事實上,我還不知道惠勒先生曉得這回事呢。盡管這樣,蘭德爾先生,你處理的那件事情真叫人欽佩。我知道你說叫他死了這條心——而他卻說叫我們在一夕之間完蛋的話。”
  “這就奇了,”蘭德爾尷尬地一笑,“你怎會知道的?”
  赫爾德林那只毛茸茸的手不停地在空中揮動著:“不管怎樣,我們總是想辦法對我們工作人員的言行盡量予以掌握。這樣也許有時候辦不到,因為弗魯米牧師好像已經知道了有關我們的一點風聲。不過,蘭德爾先生,我們總要盡力而為,而且我們也真的盡到最大努力了。”
  “相信你會圓滿完成任務的。”蘭德爾說。
  “史蒂夫,對于赫爾德林的過去你還不知道呢,”惠勒說,“他曾在戰后巴黎的國際刑警處工作過,事實上他現在仍是其中的一員。在我們設法聘請他到這里來以前,他已升為副處長。”
  “你怎會放棄在那邊的优厚條件呢?”蘭德爾好奇地問。
  “下那個決心并不難,”赫爾德林說,“在國際刑警處我在替人工作,當然重要。可是在‘第二次复活’的總部,卻在替神工作,自然更為重要了。”
  蘭德爾心想,帶著槍替神工作,真是很有意思。他說:“對于國際刑警處我知道的不多。”
  “也沒有什么會讓你知道的,”赫爾德林說,“那是由20個國家共同組織的警察机构,主要在于偵察國際間犯罪案件。我是在位于巴黎近郊的圣云市本部工作,但是其分支机构則遍及100多個國家。在美國的分處与財政部有聯系,而在英國的則設在蘇格蘭警場。”
  “在圣云市,我們的檔案中藏有罪犯識別卡100多万張。每張卡片上都有詳細的資料記載,其中包括國籍、种族、膚色、步態、惡跡、紋身、缺陷、習慣等等。現在,我已把在那邊的一套作法搬到了這里來。我們的檔案中有我們每一位工作人員的必要資料。同時對于那些要摧毀我們的新聞界人士、宗教改革分子和极端分子也都了如指掌。”
  “真是了不起。”蘭德爾由衷地表示贊揚。
  赫爾德林禮貌地點了點頭。“事實上,先生,在我發給你出入證之前,我也會設法要把你調查清楚。最重要的是了解你的弱點——例如你飲酒或服麻醉劑量的多少,和你同居的是哪一類女人。此外,還有在哪一方面你最為脆弱,例如若有人對你的女儿朱迪加害,揭露你妹妹克萊爾的個人隱私,或者誘惑達麗娜小姐說出你們的房事樂趣等等,你是否會受到敲詐,這都是我所最關心的事情。”
  蘭德爾想,我真他媽的倒霉,他們已對我密切注意了。他說:“我沒有不可告人的事情,沒有什么了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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