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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息先于“遠西”號傳遞開了。維斯塔爾說,在任何白人听到消息之前,一個叫“租船人”的印第安人到了站岩,帶來了這場戰斗的有關詳情。站岩的印第安人拒絕談及此事,但白人從他們的神態中看出發生了什么事。
  第七兵團的兩個連曾駐扎在卑斯麥以南30英里處的賴斯堡,堡里的女人們實際上在7月5日便得到了一些暗示災難的信息。她們有几個人聚集在德魯迪奧的住處,在地板上躺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郵件到達時,每個得到丈夫來信的婦女都忙著查看郵戳是6月25日之前還是之后。不知道這些婦女選擇德魯迪奧房間的原因,也不知道她們因何而那樣惊恐憂慮,但据說,7月5日,一個叫賴斯的軍官從一個蘇人那儿拿來六七支箭,那蘇人說它們全是從卡斯行手下的士兵尸体上取下來的。箭支出處的真實性值得怀疑,但這消息确實從賴斯堡傳到了卑斯麥,繼而又傳到《論壇》——該報紙一直在期待著馬克·凱洛格的快訊,等著發表一條震惊世人的號外。
  此外,還有一种說法,認為可能是從“遠西”號听到這一消息的。斯圖爾特教授認為,船一到岸邊,船員們便開始講述整個事件。馬什上尉匆匆赶往電報所,電報員J·M·卡納翰立即發報,“發送電訊新聞,證實早已傳播開的消息……”
  一句話,這災難性事件迅速地傳播著,但又沒有任何人能确切地說出它的出處。
  感謝穆吉斯·泰勒發狂的騎乘,他于7月3日抵達埃利斯堡。博茲曼《時報》和海倫娜《先驅》同時搶在《Trib》之前刊載了獨家新聞。但印第安人更快,搶在了每個人前頭。借助他們的“鹿皮鞋電報”——鏡子、煙信號和送急信者——把這一消息通告他們在該地區的所有親友或与他們有利害關系的土人。住在林肯堡附近的這些人便在“遠西”號抵達前獲知了這一消息。兩個“烏鴉”印第安人——“有角蟾蛛”和“小斑點公雞”在船抵達前一周出現在林肯堡附近。他們描述了這場戰斗,并說卡斯特開槍自殺了。這消息很快傳到妻子們當中,伊麗莎白尖叫著沖出房間。戴維·漢弗萊·米勒說,部隊當局封鎖了這一不愉快的消息,而其他學者則對此事件毫不相信。
  7月5日黃昏,在新聞抵達卑斯麥前兩三個小時,林肯堡的一群婦女聚在卡斯特家唱圣歌;但“Nearer My God to Thee”的歌聲剛剛起頭,就被因災難而帶來的傷感情緒壓抑。她們本打算次日清晨乘“約瑟芬”號(此船是去給上游運送郵件的)去和丈夫們見面,并想讓他們大吃一惊的,還盼望著能和丈夫們在荒野里舉行野炊。但6日清晨,“約瑟芬”號走了,把她們留在這儿,可婦女們好像宁愿前去了解這些災難,也不愿呆在黃石河邊打發這几天焦慮不安的日子。
  這天早晨晚些時候,一個代表團把真象通知了伊麗莎白。代表團成員包括威廉·麥卡斯凱上尉,格爾萊中尉,約翰遜·米德爾頓醫生和他的兩名助手。兩個助手的前往是為了預防伊麗莎白昏厥。他們從后門進了房間,伊麗莎白穿著晨衣在客廳里接待了他們。這天天气特別悶熱,但听到消息后,她要了件大衣,而且在陪同該代表團去通知其余陣亡戰士的妻子時,她一直裹著那件大衣。
  1927年伊麗莎白對一位采訪者說:“沒什么大惊小怪,我們是軍人的妻子。我們這些女子們被以盡可能快的安排,送回家中。為保護我丈夫和他死去的人們的權益,‘北太平洋’號為我們提供了運輸……”
  除一個官方報道外,伊麗莎白再沒有從作戰部听到或得到一個字,格蘭特總統也未以正式通告的形式發布這一慘痛事件,伊麗莎白為此而感到十分困惱。“羅斯福總統曾說,卡斯特的名字是閃耀在所有美國青年心中的一盞明燈。听到一位偉大的總統這么評价他,知道偉大的人民都這樣看待此事,是值得活下去的。”
  据一位鄰居說,伊麗莎白的家鄉是在7月4日听到這一消息的。1938年她回憶道:“我正在樓上靠窗坐著,縫補衣裳。”

  看見父親朝這條街走來,他的大衣、外套、西服背心全敞著,帽子捏在手中,還揮著一張報紙——舊《論壇》,這是早晨11點左右。他走進屋,高聲叫道:“明尼!明尼!”我并不叫明尼,但父親常常這樣稱呼我。我飛快地跑下樓,知道准是發生了什么糟糕的事。父親站在那儿,面色如紙,手里的報紙抖動著。“卡斯特將軍的特遣隊全軍覆沒了,”他气喘吁吁地說,“想想吧,奧迪,卡爾洪將軍,羅斯,湯姆,他們都死了!”巨大的沉默攫住了蒙羅。所有的鐘開始鳴響,報告這一噩耗。教堂的鐘聲,消防站的鐘聲——小鎮里一片鐘鳴,這是迄今為止我所听到的唯一能把人帶入回憶的鐘聲。

  在离小比格奧100英里的北怀俄明,庫魯克將軍的印第安偵察員在一個小時之內獲悉了有關這場戰斗的情況——雷奧正為逃生而緊張地戰斗著,狂怒的印第安女人正劈砍著卡斯特那五個連隊的尸体。一直在營地徘徊的庫魯克停下來詢問蘇斯霍蘇人和“烏鴉”人的同盟者。這些印第安人很喜歡庫魯克,也十分信任他,他曾在他們的“士兵棚屋”接受了他的斗士兄弟關系的成員資格,同他們建立了戰斗的兄弟關系。即便是那些仇恨白人的印第安人也狼崇敬他,据說,同大多數人不同,他從不說謊。
  此刻,瞧著那些臉色陰沉的偵察員,他問出了什么事,但卻未得到回答。他回到營地,叫來偵察員頭目,再次詢問出了什么事,依舊未得到回答。最后,他去懇求“士兵棚屋”,以兄弟會的名義懇求他們告知所發生的事情。他知道后又要求得知詳情,但偵察員頭目既未拒絕、又未講出更多情況,只是堅持說士兵和印第安人之間發生了戰斗,士兵們全被打死了。庫魯克迷惑不解了,他從來不知道印第安人怎樣以如此快的速度來傳遞信息。數年之后,他告訴一個記者,他沒有想到他們是用手鏡,或是夜間的火焰信號來傳遞信息的。
  1894年,在弗蘭克“攫取者”格羅爾德的傳記中講了個稀奇的故事,解釋了庫魯克的偵察員怎樣知道了這場戰斗的消息。6月25日這天,當格羅爾德正在觀望印第安人的信號時,突然看到了山岭上的煙信號,它們從小比格奧上空擴散到玫瑰花苞。在分析了這些信息之后,他匆匆返回營地,向一些軍官講述了自己所知道的情況,得到的卻只是他們的嘲笑。傳記沒有提及格羅爾德和庫魯克的印第安偵察員談論的事,但是如果大多數故事屬實的話,他自然是要和他們討論的。
  不管怎么說,該傳記記述道,格羅爾德決心去做一番調查。他跨上馬鞍,朝信號發出處奔去。大約天黑時,他來到了玫瑰花苞邊界處,發現卡斯特將軍留下的那條小徑。他順著小道往前赶了一兩個小時之后,穿過雷奧部隊占領的那座山頂,但他并未看見他們。那天夜里,濃云密布,還落了几點小雨。在這條小徑上,他的馬不知因何嚇得逡巡不前,他跳下馬。“我不知道是什么,所以開始摸索查看;突然,我的手触到了一顆被揭去頭皮的人頭上”。
  他繼續沿那條小徑往前摸,根据他的馬的習性,他推斷出前面的黑暗中還有尸体。他騎馬下了山,過了河,又朝西邊階地騎去,試圖找到那些印第安人的去向。天破曉時,他看出他們是朝南部的大比格奧移動。他尾隨著他們,追赶上一個赶著一群矮种馬的老頭。格羅爾德裝扮得像個印第安人,皮膚又非常黑,還講蘇人語。但這個有戒心的老頭想知道他是誰。格羅爾德說自己一直叫“攫取者”,那老頭大叫一聲,三步兩步地跑開去,還高叫著說士兵們追來了。格羅爾德揚鞭策馬急馳而逃,印第安人追了他有40里,一直到了舌頭河。第二天他才返回庫里克的營地。
  据說,這是他講給他的傳記作家喬·迪巴恩的故事。開初,听起來是令人信服的。但是,為什么格羅爾德認為自己像一名仇恨白人的印第安人?講不通。他是一名有閱歷的邊民,一個職業偵察員,可他卻徑直從有三百人、數百頭牲畜、被占据的山頭穿過。這是說,一個人越是冥思苦想、編撰奇險怪遇,他的話就越會變得令人難以置信。
  邊巴恩可能調研了整個事件。一個“烏鴉”人代理處的雇員說,事件發生后好久,在格羅爾德和迪巴恩發生的一次爭吵中他在場,這個偵察員責備了由迪巴恩虛构的自傳。
  庫魯克忠實的智囊——副官伯克上尉簡要地匯報說“弗蘭克·格羅爾德曾對這個村庄作了一次旅行觀察,以核實所匯報的煙霧的真實情況。但他的旅行并未證實這种有關煙霧信號的說法。”伯克未給出弗蘭克旅行的時間。它應當是在6月25日,但多半是在兩天之后。印第安人撤退時,故意在草地上點起了火。6月28日,印第安人离開小比格奧后,特里將軍也把他們丟下的廢墟點火燒了。
  許多疑點就圍繞著格羅爾德產生了,這自然使他成為他的朦朧夢中的一個杰出的小角色。他說,他出生在南太平洋地區,父親是位神父,母親是波利尼亞人,叫市希娜,是帕馬莫士島高級首領的女儿;他說,1852年,那個家遷至美國加利福尼亞。在那儿,他被送給了普拉蒂夫婦,這對夫婦后來又搬到了猶他,于是他便來到了美國西北部。
  已多少查明,一天,一個皮膚黝黑、打扮得像個印第安人的人,稱自己為弗蘭克·格羅爾德。他騎馬來到“紅云”的代理處,說自己曾一直在蘇人區住了几年,對他們了如指掌。不容怀疑,他确實了解他們。
  至于他的家世問題,有些學者認為,他的雙親一個是黑人,一個是印第安人,他本人出生在密蘇里上游。一個名叫喬治·“畸形足”博伊特的蒙大拿人對所有關于格羅爾德的傳說嗤之以鼻。博伊特說,這個异乎尋常的“三明治島國人”只不過是一名變節背叛的盜馬賊。博伊特說,他偷了政府的几匹馬,把他們赶到格勒斯·万尼特里人營地,并在那儿過了冬。此后,他又偷了格勒斯·万尼特里人几匹矮种馬,去同艾斯尼布英人住在一起。最后,他加入了安克帕帕,在那儿他拼命討好“坐牛”。“畸形足”說,格羅爾德不能被政府雇作可靠的偵察員,相反,他倒該被絞死。
  經過大量調查(包括有關智利圣貝爾納多城歷史的秘密文件;摩門教信徒的期刊《西部的悸動》的第八卷;以及1790年新漢普郡的《聯邦人口普查》),約翰·格雷博士得出結論,事實上,那個格羅爾德先生正如他自己所稱:半美國佬、半波利尼亞人。
  格雷博士給摩門教徒歷史協會寫信咨詢,复信寄來一個摩門年表札錄,揭示了埃爾德·本杰明·格羅爾德曾被“派出”到“南海”從事傳教工作,并与一個名叫南希娜的當地女子結了婚。而猶他大學一位歷史副教授的复信則附有阿迪生·普拉蒂夫人的日記。那個女人也去了“南海”,并于1850年遇見了埃爾德·格羅爾德,南希娜和他們一周歲的儿子弗蘭克。兩年后,顯然是傳教團被驅散之后,埃爾德·格羅爾德便把自己半本地的儿子交給那個女人扶養。普拉蒂夫婦乘船到了加利福尼亞,繼而又轉至圣·伯納迪恩。他們就一直呆在那里,直至1858年被04回猶他。七年后,弗蘭克送養母到鹽湖城去拜訪摩門教領袖楊格。但在快到目的地時,弗蘭克卻失蹤了。普拉蒂夫人在1873年的日記中說,她“渴望知道我可怜的儿子的命運,他丟下我,獨自一人去蒙大拿當司机……”
  种种信息使格雷博士認為,神秘的格羅爾德必定講述了實情,否則,他便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洞察一切的超人了。
  不管他雙親的身份如何,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把自己委派為達科他地區舉足輕重的人物。
  “攫取者”這名字听起來像是個家名、愛稱,但由此也產生了他的蘇人名字“站熊”。1869年元月,他在霍爾堡至佩克堡當信差時,被印第安人逮住。當時,紛紛揚揚的雪花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他感到有人從后背攔擊了他,把他從馬上拽下來。“攫取者”是個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体重230磅。當時他身穿沉重的鹿皮大衣,戴著拳擊手套,打著里腿,腳登鹿皮鞋,印第安人在和他搏斗時,認為他像一頭后腿直立用前臂摟抱人的熊。
  同“攫取者”搏斗的印第安人至少有六七名,所以盡管他竭盡全力搏斗,也沒能支持多久。他們把他捆綁起來。“攫取者”以為等待自己的是死亡,但那伙人的首領剛好是“坐牛”,他決定留下該犯的性命。“坐牛”后來收留了他,大概想通過這一姿態抬高這個巫人的威望。要么,就是由于格羅爾德的膚色。蘇人認為他是個被他們從白人那儿反捉回來的印第安人。像是一坐牛”要來管束格羅爾德,甚至幫他复還他本民族的語言,据說,雖然他給穿藍衣服的人當向導反對印第安人,“坐牛”的侄子用提醒他是印第安人來感化他,并堅持認為他是印第安人。如果情況屬實的話,他們后來所做的事就變得難以解釋了。因為一個黑白混血儿——“葡萄汁”伊瑟·道爾曼就因為被蘇人看作叛徒,而遭到极其殘酷的對待。
  事后至今,迪,巴恩的編造物簡直難以被拆開了,因為它可能就是格羅爾德自己編造物的异体。那次夜間走訪卡斯特屠殺處的事只是個欺詐人的把戲,但誰知道是哪個人編造出來的?
  格羅爾德關于煙霧信號的故事,似乎是有可能的,只是可能性不大而已,那些仇恨白人的印第安人究竟是在向誰發信號呢?要知道他們的營帳都是緊連在一起的呀!但不管怎么說,他有可能看到了小比格奧上空的一柱青煙。
  不知什么緣故,庫魯克的偵察兵們确實知道,在几小時內在那儿發生過一場戰斗,這一點不用怀疑,而且從他們陰沉的臉色中也可看出,他們明白自己的人吃了敗仗。
  不知道具体情況使庫魯克緊張起來,7月1日,他在少數人陪同下,騎馬登上大比格奧高處,向四處觀望,伯克也一同前往。可是即便是在高倍望遠鏡下,他們也很難看出一點儿軍隊的跡象。
  7月6日,庫魯克更加不安起來,他命令格羅爾德和巴普蒂斯蒂“大蝙蝠”去盡力打探一下。在离開營地后的一天,兩人發現了大批蘇人,于是极其迅速地返回營地。
  庫魯克按兵不動,只是偶爾到附近去打獵釣魚。7月10日,他正在打麋,本·阿諾德從范特爾曼堡赶來,帶來了不祥的消息。据記者弗尼爾蒂說,這位將軍沒說什么,“只是不停地沉思”。
  安森·邁爾斯上尉說,大約6月30號(這個判斷是錯誤的,實際日期應為7月12號),他在鵝灣南部指揮一個警戒部隊,就在太陽升起時,突然看見三個騎者飛速而來,起先他還把他們誤認為是印第安人,可那卻是三個騎騾子的白人:列賓·詹姆斯·貝爾,威廉·伊文斯,第七步兵團E連的本杰明·斯圖爾特。他們每個人的衣服里都縫著特里的信,其中一人的手中還有一封快信。邁爾斯說他們把信交給他,他又把信給了羅亞爾少校,因為庫魯克再次出去打獵,所以由羅亞爾暫時代理指揮。邁爾斯說,信文內容使得“集合起來的軍官們都惊恐万狀”。羅亞爾少校命令邁爾斯把信交給庫魯克:邁爾斯在18英里外的山坡上找到庫魯克,“他的騾子上馱著麋鹿,鹿和長角羊”。
  所以,這位將軍好似一點一點地把蒙大拿的事串接起來,難怪他一直不斷地沉思。他已舒舒服服地在鵝灣扎營二十多天了。本·阿諾德稱他為“犯罪的遲鈍”。
  如同臉上突然挨了重重一記耳摑似的,嚇人的災難消息使斯圖爾吉斯受到猛烈的一震。當時,他被安排負責車馬運輸補給服務工作,當這一消息先傳到他在圣·路易斯的辦公室時,他的狂怒并不亞于悲痛。他把卡斯特看作是一次搶劫的主射手,罪有應得。他從未与這位行為乖僻的下級和睦相處過,所以,為了處理好這齬齟的關系,他們的直接上司謝立丹不得不給斯圖爾吉斯安排了張桌子,從而使卡斯特能無束縛地走上戰場。那也是卡斯特求之不得的事。人們也許以為年過54歲的斯圖爾吉斯對追索野蠻的印第安人并無太大欲望,這就大錯特錯了,要知道,他對上司這一羞辱人的安排极為憤恨。
  互有惡感与不相容并不能解釋這位上校對噩耗的刻毒態度,更重要的是,特里的人找到了一件浸透鮮血的襯衣,那是該軍團最年輕的軍官杰克·斯圖爾吉斯中尉的,而他就是斯圖爾吉斯上校的儿子。杰克是西點軍校一年級學生,他申請、并被獲准留在父親的兵團。
  大多數學者認為,杰克的尸体未被找到。雖然有人說,他的姐姐埃拉(她痛打了雷奧少校)為了辨認他的尸体親自去了小比格奧。美國信號兵檔案中存放著一張照片,在一堆圓錐形的石頭堆旁立著粗糙的木板,上面寫著:

           第七騎兵兵團
         杰克·斯圖爾吉斯中尉
               1876年

  顯然,這像片暗示了杰克的尸体被識別出來,但這堆石頭和這塊有標記的木板是在戰斗結束五年之后,他母親來到這個戰場時,才被草草堆砌、匆匆書寫的。人們原先并未告訴她儿子的尸体失蹤,也沒有足夠的勇气告訴她。當她返回東部后,這石堆就被拆散了,木板也可能被扔在一邊或燒掉了。
  斯圖爾吉斯上校在心情平靜下來后,發表了一篇十分有節制的評述,說卡斯特常常撰寫有關印第安戰爭的著作,讀了這些著作的人自然料定他是個閱歷頗深的要人,但事實上,“他的經驗超越了限度,他被印第安人的戰斗所欺騙,從而犧牲了數百人寶貴的生命,這將使那些拜讀過他大作的人感到震惊——當然,不包括熟識他,并了解他的怪痹特性的人們。”事實雖然如此,但這种評論也太專橫霸道。斯圖爾吉斯自己對印第安人也不過略知一點,此外,作為一名軍事戰略家,他本人并未留下什么出眾的記錄。南北戰爭時他在南山、安蒂亞姆和弗雷德里克都表現得极為勇敢,但在布賴斯的十字路口,卻被南方支持者的內森姆·貝德福德。福雷斯特截擊,丟掉了供給車隊,并使他的18門大炮有16門變成了碎片——盡管他指揮的軍隊士兵人數是截擊者的二倍多。為此,一個調查委員會專門調研了這一慘案,雖然沒有懲戒他,但他作為戰地指揮的日子結束了。這樣,由于种种原因,斯圖爾吉斯上校在圣·路易斯過起了舒适的生活。同時,在受他蔑視的金發對象去追獵蘇人之際,他在“等待命令”。
  1876年,當卡斯特全軍遇難的消息在全國傳開后,各處的反應和今日接到同類震惊消息的反應沒什么兩樣。震惊,轉而怀疑,憤怒,隨之是巴結的复仇欲望。戰后數年,藝術家德考斯特·史密斯評述道,在阻止礦工們漫游一事中,“坐牛”的人民是正确的,美國政府則是錯誤的,是政府撕毀了條約,而不是蘇人!可是,黑山里有金子,北太平洋公路必須修建起來,野蠻人不應在文明人的世界里擋道。“這是有關得失的陳腐爭論;最簡單的辦法是停止無聊的討价還价。‘野蠻主義’以及后來的‘狂熱主義’,都是‘文明’的傳統仇敵,這是為适應19世紀可惡的戰爭需要,從參加保護利益者嘴里發出的討伐宣言。”
  志愿者們如同三月的雛菊突然涌現出來。
  鹽湖城答應志愿出兵1200名。
  蘇人城通知華盛頓,10天內可籌備好10000名复仇者。
  遙遠的內華達的弗吉尼亞城,志愿者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伊利諾州的斯潘里德費爾德,謝爾曼·庫爾茲宣稱了他們高度的警惕性,堅定的意志和殺敵的才干。
  德克薩斯城中,士兵們也早已武裝到牙齒:殺死紅皮膚的人!這是上帝的意愿!葛威斯頓《每日新聞》懇請給德克薩斯蘇人一次痛擊,“還要在許多月亮從天空越過之夜,讓那些印第安人的棚屋惊恐万狀,居喪忘痛”。
  《達拉斯每日論壇》呼吁道:“复仇者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殺死大批印第安人!”
  《奧斯河每日州報》發出怒吼:“德克薩斯值得為殲滅印第安人而驕傲……”
  卡斯特并非是被多苦的南部喜愛的人物,自然也不是德克薩斯人崇拜的英雄,然而,他是美國人,更重要的一點:他是白人!
  理查蒙德·惠格(Rrchmond Whig)空嚷道:“并非只有北部為這位勇敢的戰士哀惜,他屬于所有撒克遜民族;他帶領著他勇敢的龍騎兵進入了伏擊圈的最密集處,他的生命之光也就在那儿熄滅了。但是,我們看到了他充滿生气、忠誠的騎士精神,這精神不但不會泯滅,而且將證明我們偉大、光榮、驕傲的民族永垂不朽!”
  就像一群貓撞上一把鐵鍬一樣,聰明的頭腦變糊涂了,一個又一個州陷入了全國性的悲哀之中。阿肯色的史密斯堡,《論壇》首先厲聲呼喊出复仇者的欲望,數千名反抗者將響應任何召喚。田納西對月當歌,信誓旦旦。令人敬畏的一馬當先的應答者是:杰克森·古阿茲,查克索·古阿茲,前南方聯邦支持者愛爾蘭志愿者們,和一個未特別說明的黑人連。前反判者,密蘇里的謝爾比將軍給尤里西斯·格蘭特打電報,請求允許征募1000名印第安戰士。亞特蘭大的格利布雷·李福爾斯渴望去复仇。
  各報紙的編輯們都在赶印激烈的犀討文。芝加哥的W·H·迪先生致信《論壇》:“任何情況下,只要有一個并未触犯他人權益的無辜文明人被殺,就該讓100個紅种野蠻人嘗嘗脖子上套絞索的滋味……”
  在陣亡英雄們的出生地——俄亥俄的紐·雷里,一群男學童起誓——“每個男孩都把右手舉起Mc Guffey First Reader——看見“坐牛”就殺。
  9或10年后,巴弗羅·比爾把一名曾發誓要獻身的复仇者威廉·馬克利介紹給“狂暴的西部”展覽名星——“坐牛”,雖然我們不知道那是怎樣一個場面,但“坐牛”喜歡握手,所以,你可合情合理地推測出,馬克利先生又怎樣圓滿地結束了他少年時代的誓言。
  然而,你也可以听到反思的聲音,可以從這些寫信人、志愿者和穿燈籠褲的中學生中听到少數人們的反思,但不多。此刻還不是施仁慈觀念的時刻,然而,因為總是有不平凡的极少數,所以總是有反思。
  在噩耗公開后的第一個星期天,也許是卡斯特死后的半個月,芝加哥的D·J·巴利爾牧師在布道台上發問——究竟誰是這殘酷事件的責任承擔者?他說:“從開始起,我們同印第安人交往的歷史就是欺騙,假誓,說大話,并作不公正的記載。我們簽署了條約,以上帝的名義庄嚴地約束我們的誓約,卻又打算只要我們認為合适,就可以隨時易如反掌地將它們統統拋之九霄云外。”
  倫敦《時代》評論道,對美國人來說,這場災難更應當是侮辱,而不是傷害。它預言,印第安人會被斬盡殺絕,或被驅赶到更偏遠、更荒蕪的居留地去。“美國政府對大平原印第安人的處理既不仁慈、也不明智……”
  如同《時代》的明智預言,一种生存的方式正在終結。軍隊又進行了重新部署,謝立丹將軍給庫魯克癱軟無力的部隊又增派了10個連的兵力,并由韋斯利·梅里特將軍指揮。于是,這些怀恨在心的白人士兵再次出發,去尋找頑固抵抗他們的土著人的蹤跡。要找到他們的大致方位并不很難,因為他們已放火燒了大比格奧的森林。伯克說,夜里,那熊熊的森林之火十分壯觀而美麗,給山脈丘岭的輪廓鍍上了一層“窗花格似的金色”。
  此刻,庫魯克的意思是沿玫瑰花苞灣朝東北方向挺進,而特里將軍和吉本則從黃石河出發,在他兩翼并行。他認為即便那幫印第安人現在不在玫瑰花苞灣,不久他們也會被赶到那儿的。在某种程度上說,他們將像灰熊猛擊蹲魚那樣突襲印第安人。這一次,應當是万無一失了。
  特里將軍率領1600名士兵朝南開去。
  由猶他和蘇斯霍偵察員作向導,庫魯克率2000名士兵從北邊出發。在白人向導中,沒有一個人能比得過巴弗羅·比爾,他已結束了他在費城西尼爾展覽會上的展覽,告訴觀眾說他要去真正的西部盡職。
  一种不可言喻的熱切、激動之情洋溢在庫魯克的騎兵中。曾在海斯堡駐扎過的第五騎兵連的中士約翰·鮑威爾斯,就這場戰役給埃利斯鎮的《星》去信作了介紹,想使仍在堪薩斯的同伴們獲益。他說,加入庫魯克的部隊后,他們得到了夠15天用的裝備,“相信這一切吧,我們會直搗“坐牛”先生的營地,并要毫無保留地把他們消滅干淨”。
  于是,由庫魯克統領,由梅里特指揮騎兵,他們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動身了。
  鮑威爾斯記述道,他們离開營地時,打算以烤蘇人為晚餐。“但在昏暗的塵土中行進了30英里之后,我們在玫瑰花苞灣,也就是离庫魯克9月時的最后扎營地六英里處扎營,所以我們的晚餐只好用烤咸肉來代替了”。
  他們看見許多達科他人的墓葬,有些已經十分古舊了,但這對蘇斯霍人和猶他人偵察員來說并無什么區別,他們用長矛刺戳那些尸体,偶爾還用斧頭、箭或鍍了鎳的左輪手槍打它們,直至骨架散落、分离。但那些蘇斯霍人拒絕碰其中一具尸体,認為它有邪气。猶他人約翰曾多次接受摩門教徒的洗禮,他一點儿也不害怕,伯克還附帶說明,說約翰以殺死自己的祖母并喝了她的血而贏得聲望。除庫魯克外,猶他人約翰不屑跟任何白人談及這次遠征的問題,他總是說:“嘿;庫魯克,你覺得怎么樣?你認為該死的‘狂馬’和‘坐牛’現在在哪儿呢,庫魯克”?
  猶他人約翰也不會被一架古蘇人尸骨嚇住,他打掉那架有邪气的骨架后,從里面跳出16只田鼠。
  部隊繼續警惕地向前行進,因為從庫魯克將軍到每個人此刻都對“坐牛”和“狂馬”不敢輕視。
  過了一會儿,偵察員們報告說,有一行印第安人爬上玫瑰花苞灣峽谷,在他們后邊還有一隊白帆布車輛縱隊,這必定是特里的人馬了。于是,庫魯克的印第安士兵准備歡迎這支盟軍。他們把泥土抹在臉上,戴起無檐戰帽,神气活現地騎馬來回轉著,搖晃著長矛和來复槍。但這些表示友誼的顯示卻惊嚇了走在前頭的那些印第安人,他們把庫魯克的蘇斯霍人和猶他人當成了蘇人,立刻掉頭跑開了。巴弗羅‘比爾忙晃動著帽子策馬追了上去。
  李福吉活靈活現地講述了他們以特里的眼光所看到的一切。他的“烏鴉”人偵察員走在縱隊最前列,在看到南邊出現了飛揚的塵煙后,他們便帶回了仇恨白人的印第安人來了的消息,部隊立即散開,一個胖胖的新聞記者急急赶來,勇敢地在前排轉著,揮動著一杆來复槍宣稱道:“小伙子們,我馬上就要同你們參加這場戰斗了!”但李福吉認為此人的宣告并沒有增加特里的士兵的信心。
  瞧,兩頭灰熊的爪子相合為一了,只是沒有鱒魚。
  沒有誰能說出蘇人的意向。庫魯克將軍和特里坐在一條帆’布上,喝著咖啡,討論著下一步行動。
  伯克把特里描述成一位最和藹可親迷人的男子;他看上去像個學者,長著一雙慈祥的藍眼睛;一張文雅的面孔,經太陽的炙晒,多年的風吹雨淋而變成古銅色,有點像舊式《圣經》的羊皮封皮色。伯克說,全軍都為特里將軍而驕傲,但很清楚,伯克本人認為庫魯克將軍是最重要的指揮官,只有謝立丹和格蘭特才能与之等同。
  蘇人早已朝東北方向逃跑了,所有蹤跡都是朝著那個方向!兩支匯合的軍隊便穿過舌頭灣去追赶他們。在那儿,那些仇恨白人的印第安人的蹤跡分為三路:一路去了河上游,一路則朝下游而去,而主要一路仍舊朝向東部的粉河。這儿還有兩具探礦人的骷髏,他們顯然是被抓獲后活活烤死的。這儿也是響尾蛇的匯聚地。蘇斯霍人拼命地用長矛襲擊它們并高聲叫道:“Gottammee you!Gott tammee you!”
  兩支軍隊沿著這條主道朝東向粉河行進,然后又折向北,朝黃石河和他們漂浮在水上的供給站“遠西號”開去。李福吉、科迪和一個叫“牛角”的拜奧克偵察員騎馬走在前頭。盡管一路上能見到許多足跡,但卻找不到一個印第安人。當騎手們來到黃石河岸邊時,看見地上“有一片黃燦燦的東西”,后來他們确認這些是數千蒲耳玉米。這些玉米是裝在袋子里運往河上游的,卸船后放在這儿,沒有人看管。經過這里的印第安人肯定也被弄迷惑了,但是只有傻瓜才會拒絕禮物,于是他們就倒出玉米,拿走袋子,繼續赶路了。
  庫魯克和特里在粉河口扎營,并分發了供給,制定了攻擊計划。特里將去追赶越過黃河北岸的仇恨白人的印第安人。庫魯克則仍順朝東的主路追尋,因為大隊的蘇人可能正在向黑山行進,在那儿將有相當多的探礦者會被揭掉頭皮。
  庫魯克的猶他人和蘇霍斯人認為,在蘇人領土的心髒地帶追擊他們不但無益,反而會很危險,于是他們就离隊而去。特里的“烏鴉”人沒有逃跑,但他們也漸漸變得焦慮不安起來。李福吉說,他們被獲准返回代理處去。
  8月末,縱隊分開了。
  特里和吉本由巴弗羅·比爾陪同轉而朝東方向挺進。巴弗羅好像是以五個李人作代价交換回來的,部隊中有人認為這并不是個得益的交易。許多年后有人回憶說:“他加入我們隊伍時的穿著与打扮完全一派電影中偵察員的模樣:一身奶油色鹿皮套裝,上面鑲滿了珠子和流蘇,一條華麗的絲披肩在脖子上繞了一圈,然后披在肩頭,還戴著頂質地精良的大寬檐帽,箍帶上端扎著三四根鷹羽”。
  吉本高興地接受了他,但對他印象不深。后來,吉本又把巴弗羅轉派給布拉德利中尉,此人曾負責平民偵察員事務。
  布拉德利說:“你得小心你的衣服。同我們在一起會把它們弄濕、弄髒的”。
  至于巴弗羅·比爾是怎樣作答的,布拉德利就不得而知了。
  分派給巴弗羅的第一項任務是領兩個新入伍的士兵做一次偵察旅行。他們帶著自己的坐騎上了一艘汽船,船沿河岸慢慢消失在視野之外。兩天后,他們乘另一艘船回來了。這位出色的偵察員和演出者說他們到那個地區搜尋印第安人去了,而那兩名新入伍的士兵則私下里說,他們不過是奉他的命令登上下游几英里外的一個小島,在那儿的灌木叢中呆了兩天。
  就像威爾德·比爾·希科克,巴克斯基·弗蘭克·萊斯利,羅戴·喬·洛爾以及其他一些邊疆人物那樣,巴弗羅·比爾好像是一個悲劇演員与謀殺者。在同庫魯克的部隊會合之前,他為梅里特將軍工作。7月17日,他殺了一個名叫“黃毛”(常被誤稱為“黃手”)的夏安副首領。在那些日子里,他還因為由加里·庫珀做神奇的六響槍手替身而在美國家喻戶曉。不過在那出英雄的戲劇中,加利·庫珀扮演的是威爾德·比爾,不是巴弗羅·比爾,大概是制片室的什么人把兩個劇本混淆了,而且又沒人知道它們間的差异。
  不管好萊塢發生了什么事,在真實的西部現實生活中,在“紅云”代理處上游,30余名夏安人遭到梅里特第15騎兵團400名騎兵的襲擊。隨同輜重車隊的一個通訊兵親眼看到了這場擊戰,他說,當比爾認為在一座小山后選好了一個很有利的地勢之后,便朝一匹夏安人的矮种馬射擊,然后騎馬朝那個落馬的印第安人跑去,“迅速殺了他,并揭下他的頭皮”。之后,巴弗羅·比爾舉起垂著的頭發給大家看,宣布說那是為卡斯特而揭下的第一張頭皮。當時,巴弗羅雅致地穿著一身黑天鵝絨衣服,佩戴著銀色的裝飾物和一條紅腰帶。后來,他把“黃毛”之死也一并安排到他的演出中,并成為一出极其轟動的表演。
  除了這位不尋常的偵察員的貢獻外,特里將軍沒有多少幸運的机會使黃石河北岸的紅种人惊慌失措。
  堅韌不拔地循著大量足跡朝東追擊的庫魯克將軍的運气則更糟。他喜歡輕裝上陣,不愿受輜重的拖累,這是使他在整個西部抗擊印第安人取得成功的一個原因。可這次,他甩掉的東西似乎太多了。部隊的給養耗盡了,士兵們開始吃馬肉;天也下起雨來,而這連陰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士兵們全被澆得透濕,心情也郁悶、煩躁。伯克說,這支2000人的縱隊已明顯地情緒低落了。打一月前從“鵝灣”出發至今,他們一直沒能換衣服。此刻,他們從頭到腳沾滿泥土,雨好像永遠、永遠也不會停。他們最好的晚餐便是嚼老弩馬的肉。
  庫魯克繼續向前行進。
  二等兵阿爾弗雷德·邁克馬金給《星》寫信說:“遠征至此,除了災難和耗民財力外,一無所獲。為了掩蓋晦澀難言的被‘坐牛’神出鬼沒的挫敗以及迫擊印第安人一無所獲的事實,我們這位將軍构想出一种聰明的戰斗方式——忽此忽彼,四處出擊……”
  印第安人的蹤跡又折向南而去,不會有錯,准是朝黑山去了。庫魯克追隨而去。
  9月7日,安森·米爾斯上尉奉命出去尋找口糧,他帶了50頭騾子和50名赶騾人,并由150名挑選出的騎兵護送。庫魯克批准米爾斯把他們抵達的第一個鎮子——枯木或其它任何新拓區能買到的東西全買來。
  兩天后,一名信使返回營地,報告說米爾斯襲擊了細山岭附近的一個村子。
  庫魯克匆匆赶到時,發現米爾斯已控制了村子。一些印第安人被殺死,其余的則逃往各處。他們繳獲了藏貯的“几吨”干肉,大量彈藥和其它一些供給物——大部分落入紅种人的東西,又复還到白人手中了。其中還有一些令人特別感興趣的東西:一面騎兵團隊旗(“差不多是新的,剛從旗杆上撕下不久”),一件軍官大衣,一件殘缺的短外套,默爾斯·基厄菲的一只手套,麥克萊蘭的馬鞍,以及數匹打有第七騎兵團印記的馬匹。
  庫魯克赶到時,戰斗還沒有結束。一些數量不明的印第安人撤到一條被濃密的黃楊接骨木樹覆蓋的沖溝里。翻譯人員朝他們爬過去,終于勸說使那些印第安婦女投降。庫魯克又讓她們去叫斗士們投降,答應不會害死他們。沖溝終于空了,從里面走出的人中有一個受重傷的首領,他的腹部中了一顆大鉛彈,內髒從傷口處向外溢出。他用手兜著它們走到營火邊,為自己找了個坐處。在場的庫魯克的人都認為他就是“美國馬”。但1930年“矮野牛”和翻譯告訴埃林奧·欣曼說,這位腹部中彈的人是“鐵羽毛”。他們堅持說,“美國馬”并沒有被捉住。不管這人是誰,他只是一聲不吭地坐在火堆旁,嘴里咬著一根樹枝。
  伯克副官接著又記述了晚餐:大塊矮种馬肉,野牛舌頭,漿果;此外還有蘇人配制的食品;櫻桃与李子浸潤的牛肉干,既有營養又十分美味可口,“同我們的堂兄弟們共進李子布丁”。“那天夜里,在蒙蒙的細雨中,‘美國馬’的靈魂飛天了……”這也許是個事故,但這受傷的俘虜所做出的一切确實使伯克感到吃惊。
  伯克記述的這個蘇人首領的死亡与麥克利庫迪醫生9月9日的戰地日記大相徑庭:“我作了手術,試圖使他的腸子复歸原位。但他還是于下午4點半死了。”那天,天陰得烏漆墨黑,几乎和黑夜沒兩樣。
  暫且不去考慮時間,不考慮此人的身份,僅是他堅韌不拔的毅力就足以令人欽佩,可在印第人中,這卻并不為奇。在場的大多數白人在一陣愕然之后,都認定,這個土著人的生理結构是獨特的。人們可能認定已在邊疆地區生活了近三十年的道奇上校會對此有更銳敏的洞察力:“一個印第安人頑強的生命力……顯示出其神經系統過于遲鈍,以至于應把他歸類于殘忍的畜牲而不是人類。”道奇說,一粒子彈的痛擊通常會使白人的許多神經和肌肉麻痹,癱瘓,所以,不管子彈擊中白人的哪個部位,他都會倒下;而對紅种人來說,則必須擊中他的腦袋,他的心髒或脊柱。“我親眼看見過一個印第安人,在兩顆子彈從离他脊椎一兩英寸的地方穿過后,帶傷逃跑了。對他的唯一影響,只是他不再飛跑而改為快走罷了”。
  斐洛·克拉克上尉記述道,在卡斯特戰役中,只有少數印第安人被殺,這一事實也應“歸究于印第安人具有神奇的防護自己的官能。只有其頭、心髒或后背被擊穿,他才會死亡。我就見過許多印第安人在身体各部被各种方式擊傷后仍能极其健康地生活下去。事實使我信服,所有動物首先都具有頑強的生命力……”
  曾在玫瑰花苞和庫魯克在一起的蘇奈爾蒂說,他們在一個水流平緩的河灣附近的樹蔭下建起了一所醫院,外科醫生從未虛度時光。多數士兵也都以堅韌的毅力忍受了治療的痛苦,但他們還是在手術刀或探頭触碰到神經時發出哼叫聲,“而印第安的受傷者(一些重傷者)則絲毫沒有一點感情表露,手術倒反映出他們民族的殘忍的遲鈍性”。
  喬治·卡特林參加了一個愛旦人的禮儀,十分類似拜太陽舞,一些勇士的器官被用鉤子鉤吊。他們几個人用手指點著自己的臉招呼著。喬治寫道:“我觀看了整個可怖的過程,就在我听見刀子刺穿他們肌肉的哧哧聲,感覺到難以控制的淚水從我面頰上滑落時,我所看見的卻是他們一雙雙朝我微笑的眼睛。”
  一個叫柯克斯的先生觀看了弗蘭西德人折磨一個“黑腳”人的過程。那個“黑腳”人對他們殘忍的折磨方式不但泰然處之,還奚落他的捕獲者,并教給他們折磨他的絕招,說他們根本就不懂怎樣使他痛苦。當那些人一次一個地斷掉他的指頭關節時,他對一個獨眼弗蘭西德人說:“是我的箭使你失去了一只眼睛,”于是,那個憤怒的弗蘭西德人就用刀剜下這個“黑腳”人的一只眼睛,而且把他的鼻子也割去一半。”“黑腳”人又對另一個人叫罵道:“我殺了你的兄弟,還剝掉了你傻瓜老爹的頭皮。”被叫罵的弗蘭西德人便走上前剝下他的頭皮,并想要殺死他,這時,他們的首領阻止了他。柯克斯說:“那個被揭掉頭皮,切掉鼻子,眼窩冒血的人其時已成了個恐怖的東西,但他仍未改變他的挑戰”。接著,這位難以制服的“黑腳”又轉向那位首領:“是我,在去年秋天使你妻子成了犯人,我們挖掉她的雙眼,扯斷她的舌頭,把她當狗看待。我們的40名斗士……”就在這時,弗蘭西德人的首領刺穿了他的心髒。
  在襲擊俄克拉荷馬“黑水壺”村庄時,許多儿童遭到卡斯特騎兵的槍擊。戰斗結束后四五天,一些幸存者被送到補給站營地接受治療。丹尼爾·凱姆簡直被一個現象惊呆了——沒有一個孩子因疼痛而發出一丁點聲音,“然而,他們因忍受傷痛而扭曲的面孔,狂怒的目光,充分表達了他們忍受肌体极度痛苦的鋼強意志”。在探測、清理傷口疼痛的手術中,這些幼小的受苦者把小手放在頭頂,緊閉雙眼,不哼一聲順從地忍受著。一個小姑娘的左肋有個子彈洞,但她仍像個健康孩子似地安靜地坐著。
  所有這些應當是超人的剛勇,而非道奇上校提出的遲鈍的神經系統。事實上,它們大概是訓練的結果。這些居住在荒野中的人不得不在人生的初期就得學會去适應這种生活的常識:絕對沉默,顯而易見的冷漠,不管受到怎樣的傷害,都不過是生与死的區別而已。
  站岩的蘇人代理人詹姆斯·麥克勞林把這些傳奇的禁欲主義者解釋為畏縮,或一种秘密情欲。一個印第安人對所受的折磨或創傷的极度痛苦不哼一聲,不是他不在乎,也不是要人們這么看待他,僅僅是因為他太多地關注個人尊嚴而不能流露其情感罷了。
  亨利·戴維·索羅在早些時候也對這种能控制自己軀体的現象作過沉思,他說,在用火刑柱燒死异教徒的印第安人時,耶穌會神父發現自己反倒會“十分畏縮不前”,于是那些不幸的受刑者便建議采用新的方式對他們加以懲罰,“因為這些印第安人不屈服于任何肉体上的痛苦,所以有時候也就不屈服于耶穌會神父提供的任何安慰……”
  自從小比格奧之后,細山岭是第一次胜利,或者說是一次報复行動。但它不是一次輝煌的戰跡,也不是特別戲劇性的事件,甚至不是吸引人的行動。1812年時日的軍容裝品此刻都已不复存在了,那是金色肩章,輕騎兵的頭盔,鮮艷的腰帶,特洛伊人的羽飾。在印第安人戰爭時期,若能形象化地描述一支美國部隊的話,那就是由于他們某些方面的粗野与服裝拖沓不洁。庫魯克自己就是一則很好的實例。查理·金上尉對他的描述是:“這個完全不修邊幅,瞧上去确實寒聳的人,穿一件淺藍色列兵大衣,一雙破舊的列兵靴子,站在齊踝深的泥水地里……當伸出手打招呼時,雨水從他那磨破了的舊式白色寬氈帽檐流下來,隨后又順著他未修整的胡子向下淌著,印第安人式樣,第一流的印第安人……”听起來,伯克的最大魅力也不過是他那件古式獵裝了,“褲子沒法形容,一頂草帽沒有帶子或捆綁物,帽檐邊已成鋸齒狀,帽頂也不見了”。
  為卡斯特將軍复仇的第一次戰役的結局是:占領了細山岭彎37間棚屋。据估計,在印第安人戰爭期間,美國政府每殺死一個紅种人大約要花費100万元的代价。
  1876年10月,謝立丹將軍解散了這支遠征軍,但那些土著·人還是沒有呆在政府要他們果的地方,很多人离開了指定給他們的居留地。因此,又籌划了一場新的戰役,要去襲擊、捕捉、粉碎那些不服管制的反對者。
  在朔風寒雪襲卷加拿大之際,粉河遠征隊進入戰斗准備之中。這次遠征主要是在庫魯克的堅決主張下進行的。軍隊由各代理處召集來的蘇人和夏安人的偵察員帶路,庫魯克不但要求他們前去追蹤他們那不馴服的同族,還讓他們從心理上增強和藍制服白人士兵間的聯盟。跟他們一同前往的還有其他紅种人偵察員:阿拉帕霍人,蘇斯霍人,拜奧克人,帕尼人,一個猶他人,一個尼茲·帕李斯人。
  這場戰役中最重要的一場戰斗發生在11月25日的大比格奧附近的瘋女人灣,納德·麥肯齊上校襲擊了“鈍刀”的夏安人村庄。据推測,該灣是以一個瘋女人命名的,她獨自一人在這條河灣住了許多年,于1850年去世。然而,英語“瘋”字并不能完全表達夏安人語言中此詞的确切意義。因為他們認為這個字不單指發瘋,還意味著男女亂交。也就是說,這個幽居在此的女子可能不是一個瘋子,而僅僅是個淫蕩女子,夏安人這個字的雙重含義是:在他們眼中,一個女人如果不貞洁的話,她就必定是個瘋子——這是大多數白人所持的觀點。
  麥肯齊是在黎明時分向這個村庄發動攻擊的。如同卡斯特1868年襲擊“黑水壺”村那樣神速,在村民們的熟睡中麥肯齊的軍隊槍聲突然大作。伯克說,士兵們把村庄徹底掃平了。村中有200多個棚屋,每間都塞滿了生活用品,“火焰的呼呼聲使逃亡的夏安人气得發狂,他們眼瞅著自己的家園消失在大火濃煙之中;听到了自己魔鼓落入他們的蘇斯霍人手中后發出的砰、砰的敲擊聲;傾听著他們神圣的六孔豎笛低音管的哀鳴聲,帕尼族人正在吹奏……”
  麥肯齊的襲擊者們發現了第七騎兵團的大批物品:梳馬刷子,鐵掀,斧頭,刷子,水壺和數本記錄冊。一本由英圖什軍士保存的上面記有最佳射手靶環成績的記錄冊,外科醫生的備忘錄:“6月25日告別玫瑰花苞”……一本夏安斗士帶有插圖的備忘錄,上面記述了他們的功跡——用長矛刺穿一名騎兵,那騎兵佩戴著一個軍士長的“V”型臂章。人們認為它記述的是肯尼迪軍士長之死,他在華什他同埃利奧特一同被殺。要是這樣的話,那斗士不是南方夏安人,就是北方夏安人,在卡斯特襲擊“黑水壺”村時,他剛好去看望親戚。
  騎兵們撿起裝滿美鈔的錢夾。一封寄給東部女子的信——貼好了郵票准備投出——第三騎兵團互連的軍士威廉·艾倫的一頂寬檐帽(他于6月17日的玫瑰花苞戰役中被殺)。此外,在“鈍刀”的營地里還發現了一面刻有該兵團番號字母的燕尾式綢子隊旗。盡管一個獨眼印第安女人為得到一件不尋常的裝飾而將它做成了枕頭套,可人們還是可似認出這是第七騎兵團的軍旗。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東西,就是湯姆·卡斯特的塔夫綢村里夾克。還有許多床墊。在邊疆地區出現這些意想不到的用物,說明印第安人也在渴望新的、异地人們的舒适生活。
  “鈍刀”不但進犯白人,也殘酷地殺害他的鄰族人。麥肯齊的軍隊發現了一串由棕色指頭組成的項鏈,一條印第安婦女的胳膊,還有12只裝在糠皮袋子里的嬰儿的右手。
  11月26日,該縱隊從這個被毀的村庄撤离,伯克回憶說,軍隊剛走出來复槍的射程之外,兩三個夏安人便返回來,坐在焦黑的廢墟上嚎啕大哭。伯克認為他們不像其他部落那樣過分沉痛地表露哀傷,而僅僅象征性地表達這种悲痛的情感。“我在玫瑰花苞見過這种僅僅是禮儀式的悲慟,見過他們在夏至拜太陽舞時這樣慟哭,在其它地方也見過。据悉,這是希伯萊人的一個禮儀,他們在‘巴比倫’河邊‘坐下抽泣’。其它一些民族也有類似情況。”
  那天,縱隊只行進了12英里。天气出奇的寒冷,傷病員們也需要照顧。“我們凍得僵直的軀体爬伏在騾子上。起先,身体不听大腦的指揮,”心里也很恐懼,但也就是一小時之后,我們就适應了當那該死的畜牲的貨物了。”
  這次戰斗同樣表明土著人具有的頑強生命力。一個叫安茲的蘇斯霍偵察員的腹部被一粒子彈穿透,麥肯齊手下的軍醫認為他注定要死,所以并沒有費心盡力搶救,只是給了他點儿瑪啡,并按他的要求給了他很多威士忌。伯克說,軍用藥品籃已經空了,“當把能收集到的一點酒都給他灌下去后,他感到非常快樂;可當他發現再也沒有酒時,便開始詛咒起我們的醫生來,然后就爬下馬拉雪撬,被人扶著上了自己的坐騎。隨后,憑醫生給他開的藥方的藥力,一直騎了近200英里,回到山那邊他的部落中去了。在第2年同尼茲·帕里斯部落的戰役中,我在華什凱堡又見到了他。不管怎么說,他還是活下來了,于是他的朋友們便告訴我說,這個人曾……”
  “木腿”錯過了這次戰斗。以前的好多戰役都少不了他,可這次他卻沒赶上。那些日子里一切都那么平靜,那么單調無聊,所以他就和9個同伴去找“烏鴉”人交戰了。當時,除了和“烏鴉”人交戰,再也想不出什么能做的事了。至于他們是什么時候离開“鈍刀”的村庄的,沒人知道,也許是在麥肯齊到那儿的前7天或10天。
  “冬雪開始紛紛揚揚地飄洒下來……”這10位野心勃勃的青年勇士朝西北方向進發了,他們要直接去尋找“烏鴉”人的馬匹或頭皮。在黃石河南岸他們看見一家“烏鴉”人:一個男子,他的老婆和几個孩子,他們是帶著自己的一個棚屋從河下游遷居到那儿的。勇士們決定不去傷害他們,而他們也沒發現這幫挑戰的夏安人。
  在出發后的第11天,“木腿”和同伴們來到了小比格奧戰場,他們認為該四處轉轉。在一個雖寒風冽冽但天气晴朗的早晨,他們牽著自己的小矮种馬徒步穿過戰場,談論著被殺死的人們,談論著當那些穿藍制服的人發起襲擊時自己的所為。猛烈的寒風已吹淨了地上的積雪,現出一座到處布滿箭支和斷矛的山坡。他們看見了腐爛的馬尸,看見了一座座半露著士兵尸体的覆蓋著文灌叢和塵土的墳堆。“木腿”想要些子彈,因為他有一支軍用來复槍。在一匹馬旁邊,他發現了一個裝得鼓鼓的紙板箱。箱子已經爛掉,但里面的子彈還完好如初,只需擦去上面的塵土。于是他塞了滿滿一腰帶,把剩下的也裝進衣兜。他還找到一把士兵的大折刀。他的一個同伴撿起了一把蘇人帶鞘的刀子。山上到處都是沒用過的彈藥。
  在雷奧山,他們又收集了許多彈藥。然后,他們渡過棕河。“木腿”指著一個地方說,他就是在那儿擊斃了一個想過河的士兵,那人的尸体倒在這條溪流中。“木腿”還取走他的來复槍、衣袋里的煙草及一些金屬貨幣。當他們告知另外的夏安人,說他們曾經把那些印著圖案的綠紙幣扔了時,這些夏安人放聲大笑起來。
  次日清晨,他們騎馬越過從玫瑰花苞灣延伸到小比格奧的邊界線,沿著常被印第安人循著的小道(卡斯特也曾追循過這些小道)繼續朝東邊的舌頭灣前行。在“上吊女人灣”口。他們看見一些印第安人正步行走下峽谷,便對這些人納悶起來。
  后來,他們發現那都是自己人——一個個又凍又餓,大部分沒里毯子,也不穿鹿皮鞋。他們說謝立丹和帕尼族人襲擊了村子,燒毀了他們的一切,許多人被殺,還有一些人在步行過雪山時凍死了。帕尼人還捉走了3個婦女和1個男孩。他們說那些人是想再次去探尋“狂馬”的奧格拉拉人。
  在少數問題上,“木腿”的誠實自然是打了折扣的,比如裝滿威士忌的水壺一事。但他在1876年11月走訪卡斯特殉難的戰場是确實無疑的。他和那9個年輕的夏安人斗士也許是第一批在戰后來到這個戰場的人,當然,會有游牧的蘇人在他們之前去過那里,但當時并沒有跡象說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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