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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那個晚上塔笛卡睡得很少,一睡著了便醒過來。她有一种恐怖的感覺,覺得自己在被人追逐,卻又沒有辦法逃脫。
  八點鐘的時候,艾倫捧著她的早茶進來。她從床上坐起來,說:
  “艾倫,我快要絕望了!我知道媽媽也不愿意我嫁給克勞利爵士的。但是,我怎么辦呢?”
  艾倫放下一個托盤,那上面有一壺茶、一只杯子、一小瓶牛奶,還有一片很薄的涂著牛油的面包。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開。
  “我整晚都在想你的事,塔笛卡小姐。”她用擔憂的聲調說:“我認為你是無能為力的。”
  “我不會嫁給他!那是不可能的!”
  “你為什么這么討厭那位先生呢?”
  “我也說不上來,”塔笛卡回答。“不過我知道這個人是陰險而邪惡的,他使我害怕。你知道我判斷人從來不會錯的。”
  “那是真的,塔笛卡小姐,”艾倫說。“你的母親也一樣。有時她會對我說:‘艾倫,那是個坏人!’結果她總是說對了。”
  “嗯!我也知道克勞利爵士是個坏人,所以我不要嫁給他。那是我絕對無法做到的,否則我宁愿死。”
  “不要這樣說!”艾倫急急地說。
  “我說得到做得到,”塔笛卡固執地說。“我宁可自殺也不要嫁給這樣一個人。”
  “即使這樣說說,對上帝還是有罪的。”艾倫責備她。
  “那么你幫我忙!”塔笛卡大聲說。,“幫我想辦法逃走!”
  艾倫作了一個無助的手勢,當她望著黑發垂肩;坐在床上的塔笛卡時,她和藹的臉顯出深受困惱的神色。
  她的黑眼中帶著痛若的表情;當她在絕望中時就更象俄國人、更象她的母親。
  “不要難過,親愛的孩子!”艾倫說。“當你出生后,你母親把你放到我怀里時,我就發誓要照顧你。你知道,自從她去世后,我就把你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
  “我怎么辦?”
  “新的女主人決定要把你嫁給那位紳土,誰能反對她呢?”
  “我可以出走。”塔笛卡說。
  “你靠什么生活呢?”艾倫問。
  “我可以去找好几种工作呀!”塔笛卡台糊地說。
  “象你這樣一位小姐能做什么工作呢?”艾倫又問。“即使是牧師的女儿,也只不過能夠做一個女管家或者女伴罷了。”
  塔笛卡拾起頭望著艾倫,眼里突然閃過一道亮光。
  “女伴!”她叫了起來。“這是很容易做的一件工作,你還記得跟隨外婆的葛瑞維斯小姐嗎?她是一位羞怯的、很、容易受惊的老小姐,但是我們都很喜歡她。我有二封她的信,說她已抵達澳州,跟她的弟弟和弟婦住在一起,過得很愉快。”
  “那個時候葛瑞維斯小姐已超過四十歲了。”艾倫說。
  “當然老年人會喜歡雇用年輕人來照顧他們的。”
  塔笛卡開始數她的手指頭。
  “葛瑞維斯小姐常常讀書給外婆听。她替她去換圖書館借來的書。她替她插花、布置餐廳,還替她寫信。”
  塔笛卡把雙手一摔。
  “那些事情我通通會做,而且我相信我會有許多時間去閱讀;要是找到出版商肯替我出書,我還可以譯書。”
  “那是不可能的!”艾倫打斷了她。“你是一位貴族小姐,就算對方再高貴,你也不能去侍候她呀!”
  “我會去擦地板,去洗盤子。我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要嫁給克勞利爵士。”塔笛卡激動地叫著。
  她從床上起來。
  “艾倫,我有一個主意!今天早上我要到蒙特街的佣工介紹所去,看看他們的登記簿上有沒有合适我的工作。’,
  “這是一個瘋狂的主意,我不讓你去做。”艾倫緊張地嚷了起來。
  “你又有什么辦法阻止我?”塔笛卡向她笑笑。“去告訴我的繼母?你絕對不會那樣做的,艾倫。”
  “我求求你,塔笛卡小姐,不要做出這樣瘋、這樣笨的事來。”艾倫說。“天曉得你會給自己惹上什么麻煩。”
  “假使我去做女管家,那也許會惹上麻煩。”塔笛卡慢慢地說。“我听過很多年輕女管家被男主人或大少爺追求的故事,那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不過我遇到男人的時候我都不會處于那种情況的。我討厭男人!你听到了沒有?艾倫,我討厭所有的男人。假使我從此再也看不到一個男人,那我會很快樂。”
  “你自己也知道是在說傻話,塔笛卡小姐。”艾倫抗議說。“你把自己的美貌躲藏在女人堆里,那是違反自然,是有罪的。此外,無論你走到哪里都會引起忌妒,一定還會有女人象你的繼母那樣,因為你的光彩遮蓋了他們而感到怨恨。”
  “我要替一個老得不會忌妒我的人工作。”塔笛卡微笑說。
  她眼中的憂傷消失了,她不再絕望。她覺得她可以做一些事情,起碼她開拓了這條逃走的新道路給予她希望。
  “繼母今天上午要做什么?”她問。
  “我听見夫人吩咐九點半要用馬車,她要去看牙醫。”艾倫回答說。
  “這正是我們的好机會。”塔笛卡說。“我現在要穿衣服了。艾倫,你跟平常一樣到樓下去吃早餐。等夫人一出門,你和我就到蒙特街去。”
  她停了一會儿,又說:
  “你還記得去年奶奶過世時我戴孝所穿的黑衣嗎?那件你不喜歡的,你說我穿起來不合适和太老气,我相信你是放在樓上的什么地方?”
  “是的,我收起來的。”艾倫簡短地回答。
  “那么請你拿下來放在衣柜里,”塔笛卡說。“還把那頂我常常戴的小黑帽也拿來。還有一件事,我還要借用你縫衣服時用的眼鏡,它會使我看來老成一些。”
  “塔笛卡小姐,你可不要胡來。”艾倫叫嚷著;“這個主意太荒唐了。你自己也知道,沒有人會相信你是女伴的,而且,你又沒有證明書。”
  “這一點我考慮到了。”塔笛卡回答。“兩三天以前,我注意到樓下夫人放信紙的那個抽屜里,還有一些信紙上面刻著圣阿爾本斯曼諾公館的標志。”
  “它們一定是你奶奶死后留下來的。”
  “當然,我要用這些信紙替我自己寫證明書。”
  “你不能那樣做,塔笛卡小姐!”艾倫慌張地叫了起來。“這是偽造文書呀!”
  “那不是的。因為我用我自己的名字來寫。”塔笛卡說。“我要象替葛瑞維斯小姐寫推荐書那樣寫,只不過她在离去之前沒有向我們要罷了!”
  “那是沒有用的!”艾倫肯定地說。
  “假使它能夠使我不必嫁給克勞利爵士,那就是它最大的用處!我決心使自己失蹤!”塔笛卡說。
  過了一會儿,他又說:“即使我最后不得不回家,那也會使爸爸明白我是如何堅決地不肯嫁給克勞利爵土。要是他想念我,他就會因為他任由繼母作主而感到后悔!”
  “噢!我的乖孩子,不要做出任何傻事吧!”艾倫求她。“你說不定會弄得比嫁給這位爵爺更糟哩!”
  “不會更糟的!沒有一件事會比這更糟的!”塔笛卡堅決地說。
  然后,她的臉上帶著几乎是愉快的表情說:“快點動手吧!艾倫,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哩!”
  据塔笛卡所知,蒙特街的佣工介紹所是倫敦最有名的。
  她自己從來不曾進去過。自從多明尼克爵士再婚后,她的繼母就不准她參予管理佣人的事。
  不過,有好几次,當林治夫人進去會見某一個女仆時,她留坐在馬車上等侯。
  雖則她不曾進過這個地方,但是,在她父親再婚之前,她卻有過多次雇用仆人的經驗。
  男仆當然是由多明尼克爵士的秘書來挑選,然后由多明尼克爵士作最后決定。
  女仆則由塔笛卡挑選,她覺得自己很會選擇那些勤勞的、有禮貌的、不貪心的女孩。
  當塔笛卡走進白萊仁夫人的佣工介紹所時,忍不住覺得很有趣。從前,她是雇主;現在,可變成被雇用的人啦!
  她穿著那件艾倫認為不适合她的深黑衣服,把頭發在腦后梳了一個舊式的發髻,還戴著艾倫的鋼框眼鏡,猛然看來,她真象一個邋遢女子。
  不過,無論她如何偽裝,還是無法隱藏她很年輕這個事實。
  “你叫什么名字?“白萊仁夫人的助手問。在她的面前有一本很大的登記簿。
  “貝瑞小姐。”塔笛卡說。
  “几歲了?”
  “二十六。”
  那助手稍微惊訝地望了望她。坐在旁邊一張桌子上的白萊仁夫人一直裝做沒听到她們的說話,現在卻突然接了口:
  “你看來要年輕得多。”
  她是一個有著鐵灰色頭發的中年婦人,臉上帶著凶惡的表情,那是因為她多年來一直跟那些吹毛求庇的雇主,以及希望工資高而工作少的求職者打交道的緣故。
  “我常常听見別人這樣對我說的,”塔笛卡愉快地回答。“這使我很高興。”
  “你希望放哪一類的工作?”助手問。
  “做一個老太太的女伴,”塔笛卡回答。“我這里有一份林治夫人孫女的推荐書,她對我的工作能力有很好的評語。”
  她說著,便拿出那份她用祖母的信紙所寫的證明書。
  “茲證明
  貝瑞小姐曾任先祖母林治夫人之女伴,直至先祖母于一
  八八五年去世為止。舍下諸人對貝瑞小姐均甚喜愛,因貝
  瑞小姐在三年之服務期間,對先祖母伺候周到,克盡劂
  職;尤其在先祖母臥病期間,更顯忠誠,吾父多明尼
  克林治爵士与本人樂意推荐貝瑞小姐為一理想之女伴人
  選。
                塔笛卡·林治”

  助手看完了信,交給白萊仁夫人,她慢慢地看了一道,面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這似乎還算令人滿意,”她說。“我們登記簿上目前有几個女伴的位置,你愿意在倫敦嗎?”
  “哦!不,”塔笛卡說。“不要在淪敦,我宁可在鄉下。”
  她認為白萊仁夫人似乎想向她施恩。助手翻動那本登記簿,一面跟白萊仁夫人耳語,但是聲音還是可以听得到:
  “除了斯楚格雷公爵夫人以外,就真的沒有了。”
  白萊仁夫人轉過頭去望著那本登記簿,似乎想找出一個遺漏了的名字。
  “她不适合的,”助手仍然用一种塔笛卡可以听得見的聲音說。“他們特別聲明要中年的,而且……”
  “你一定反對到蘇格蘭去吧?”白萊仁夫人問,她的口气仿佛已知道了答案。
  “我非常高興到蘇格蘭去。”
  她在极力追憶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听過斯楚格雷這個名字。
  然后,她想起她的繼母曾經在白金漢宮的舞會里,和大使夫人談到過公爵的事。
  “格雷堡非常偏遠,”白萊仁夫人似乎想說服塔笛卡放棄,“我們介紹去的所有女伴都覺得那里太寂寞。”
  “最后去的一個說那里面陰陰沉沉的,使得她毛骨聳然。”助手也在一旁搶著說。
  “不要再說了,李小姐,”白菜仁夫人打斷了她的話。“羅賓遜小姐是個端极神經質的女人,她根本不是我平常推荐的那一類型。”
  助手把登記簿推到面前一兩寸的地方,肯定地說:
  “目前再也沒有其他合适的工作了。”
  “我愿意到格雷堡去,”塔笛卡靜靜地說。“這份工作是陪伴公爵夫人么?”
  “不是的,”助手在白萊仁夫人想開口之前搶先說。“公爵夫人已經死了。”
  她說話的對候,塔笛卡想起大使夫人曾經說過“悲劇”這個字眼。這時,白菜仁夫人接了下去:
  “這是斯楚格雷公爵的老夫人,她需要一個女伴。貝瑞小姐,我坦白地跟你說,你不适合這份工作,老夫人要的是一個中年婦女。”
  她停了一會儿又說:
  “老實說,這不是一份容易的工作。去年和今年,我介紹去的兩個女伴都先后离開了。”
  “是因為那里太偏僻嗎?”塔笛卡問。
  “那是她們提出來的理由。”白菜仁夫人意味深長地瞥了李小姐一眼,想看看她有什么評語。
  “這個地方是有點怪怪的。”塔笛卡在想,不過,同時她也認為蘇格蘭是她最理想的藏身之地。
  誰會想到去格雷堡找她?而且,作為一個公爵老夫人的女伴,當然是十分安全的。
  “要多久我才能得到這份工作?”她問。
  “假使你准備申請,”白菜仁夫人說。“那我當然要寄信給……”
  她看了登記簿一限。
  “給托貴·麥格雷先生,他是那里的總管。寄信到蘇格蘭要四、五天,回信也是這樣。”
  “我恐怕不能等那么久,”塔笛卡堅定地說。“我馬上需要工作。”
  在一陣沉默之后,李小姐忽地神經質地說:
  “我們把羅賓遜小姐和貝爾小姐送去也沒有等侯他們回信呀!”
  “所以那兩次都不成功呀!”白萊仁夫人反駁她。
  然后,她望著塔笛卡有點勉強地說:
  “好吧,假使你不能等候,而我的登記簿上又沒有其他合适的工作,那么,我今天會寄信去告訴他們你在星期五或星期六從倫敦出發。”
  “公爵夫人非常慷慨,她答應先付你的旅費;要是你覺得工作不合适,她也負責你回程的旅費。”白菜仁夫人說。“你的薪金是每年五十鎊,她授權我給你一張到格拉斯高的二等火車票。”
  她又看了看登記簿一眼,繼續說:
  “到了格拉斯高,你可以搭新開的高原鐵路火車,或者坐汽船從蓋爾當尼安運河到印佛尼斯去,那大概需要四鎊的旅費。到了印佛尼斯,你就可以乘坐馬車到城堡去。”
  白萊仁夫人說完拿起放在桌上的推荐書再看一遍。
  “看來你似乎還适合替老夫人工作,”她說。“不過,由于我們以前失望過,貝瑞小姐,我只希望我介紹你這么年輕的姑娘去擔當工作不會是一個錯誤,”
  “我會盡力去做,不負所托的。”塔笛卡謙虛地回答。
  “假使你明天再來,星期四的上午,我們會把車票准備好,而且還會給你一封介紹信,那是為了預防寄出的信遺失而准備的。”白萊仁夫人說。“貝瑞小姐,你大概也看得出,我們從事這种工作,每一個細節都會安排得很妥善的,對我們的雇主,我們只供應最佳的仆役。”
  “我很感激你的安排,”塔笛卡說。“謝謝你,我明天上午會再來的。”
  她向白萊仁夫人屈膝行禮,然后急步走出去。
  艾倫在慕迪圖書館的門口等她。塔笛卡張臂擁抱她,在她的頰上吻了一下。
  “我找到工作了!我找到工作了!星期五我就要去。”
  “我不相信,”艾倫說。“她們不會雇你做女伴的,塔笛卡小姐。”
  “她們雇用我了,我就要到蘇格蘭去。”塔笛卡說。“起碼我可以避開克勞利爵士和繼母。他們絕對想不到我會跑到那么遠的。”
  “塔笛卡小姐,我求求你,不要做出這种瘋狂的事來。”艾倫說。“你怎會想到去做女伴的?你的母親知道了會怎樣想呢?”
  “媽媽一定會認為那只是一次玩笑,”塔笛卡回答。
  “你還記得有時我們化裝成別人來取悅爸爸,她笑得多么開心嗎?有時我們還扮鬼把你嚇得几乎哭出來哩!”
  “這也是一次假扮,艾倫。為了救我自己,所以我簡單地扮演一下。假使媽媽還在,我相信她也會幫助我逃走的。”
  “假使你母親還在,你就不須要逃走了。”艾倫傷心地說。
  “這是真的,”塔笛卡也歎了一口气。“不過,有時我倒覺得她跟我很接近。昨晚我上床之前,我确實听見她說她不希望我嫁給克勞利爵土。”
  她說的是實話,并不單只想影響艾倫,但是她知道這句話可以打動艾倫。
  她對了,艾倫准備幫助她了。
  “你需要你所有的衣服,塔笛卡小姐。”艾倫說。
  “當然,一年只有五十鎊,我是買不起衣服的。我必須把我所有的東西都帶走,我們怎樣才能運出去呢:“
  “我會想辦法,”艾倫說。“除了那個勢利的女仆以外,其他的仆役是不會向夫人打小報告的。”
  在艾倫与林治夫人的法國女仆瑪麗之間,她們有永遠打不完的仗。
  這兩個女人彼此憎恨,要是瑪麗能夠因塔笛卡之故而打垮艾倫,她當然會那樣做。
  “不要擔心,”艾倫說。“看門的是個好孩子,要是我請他把行李搬下去而不說什么,他會照做的。”
  “要運那么多的箱子出去,總得編個理由。”塔笛卡說。
  “我說你要捐一些舊衣服給那些退休了的女演員。”艾倫說。
  “不,我想出了更好的理由,”塔笛卡說。“祖母去世的時候,要是你還記得,艾倫,她的衣服不是送去救濟那些破落戶嗎?”
  “我想起來了。”
  “告訴那些仆人,你替我整理衣服,發現很多我很久不穿的,所以要拿去送給窮人。還有,那些舞衣你不用替我裝進去了。”
  “你必須把每一件東西都帶去,”艾倫說。“你說過一年五十鎊你是沒有能力買衣服的。還有,我不能夠在那里替你燙衣服了。我能夠跟你一道去嗎?”
  “我怎能沒有你呢?”塔笛卡說。“跟爸爸分開,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親愛的人了。無論我到哪里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的。艾倫,我走了以后,你要做什么?”
  “我到瓦盛那里去跟我妹妹住在一起,”艾倫說。“她開了一家小小的寄宿舍。我常常想,當我老得不能工作了,我就退休到她那里。”
  “那不會很久的,”塔笛卡說。“你去你妹妹那里,把地址給我,很快地,也許只須几個月,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只要我的文章能夠使一些出版家產生印象,我相信我可以賺到一筆錢,來找一個屬于我們的小地方。也許,起初我們只能住在一個小房間里。住在愛丁堡一定很有趣,听說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城市哩。”
  “我絕不讓你一個人到愛丁堡去,”艾倫緊張地說。“我要先到那里找好房子,然后你才來。”
  塔笛卡輕輕一笑。
  “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老實說,除了克勞利爵士以外,我什么都不怕。”
  “你太年輕了,你還不知道人心的險惡。”艾倫說。
  “我遇到過不少的人,”塔笛卡說。“你記得羅馬的那位伯爵嗎?那時我才十五歲,他就追求我。我用爸爸決斗的劍指著他,不准他接近我,他還以為我要殺死他哩!”
  “下一次你也許不會這樣幸運了。”艾倫憂郁地說。
  “還有那個惹人厭的奧國男爵,”塔笛卡繼續說。“他聲名狼藉,听說有几打私生儿女,他們大都比我還大,但是他居然想在晚上爬上我臥室的窗口。”
  “那個時候你有爸爸護你,”艾倫說。“而我也在你身邊。可是這一次,我的乖孩子,你得靠自己了。一想到你的處境,我晚上就睡不著覺。”
  “到了瓦盛,我會寫信告訴你,蘇格蘭是多么的沉悶、冷清和平靜的。”塔笛卡笑著說。“現在,艾倫,我們得開始忙碌了。你只有明天一天來收拾行李,而且,你最好明天便把那些箱子送到火車站。”
  “我會辦妥的。”艾倫說。
  塔笛卡想了一下又說:
  “你必須跟我同一天离去,艾倫,我不要讓她折磨你。此外,她一定會逼你說出我在哪里的。”
  “你以為我真的會出賣你?”艾倫問。
  這時,她們走進柏克萊廣場。塔笛卡在艾倫的臉上吻了一下說:
  “我只是跟你開玩笑。我知道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出賣我的。這就是為什么我會信賴你,為什么愛你。”
  她們回到查爾斯街看到有一封塔笛卡的信。一看到信封后面那個華麗的皇冠,她就知道是誰寫的。她打開了它,里面寫著:
  “我中午將來拜訪,我勇敢的小戰士。不要拒
  絕陪我到公園去,否則我不得不請你的繼母出面干
  預。我渴望能見到你。
                 克勞利”

  真是信如其人,塔笛卡痛苦地想。他不但命令她服從他,而且還威脅她。
  因為她告訴過他,她的繼母曾經怎樣對待她,所以他知道她一定不敢拒絕。
  “他真卑劣。”她大聲地說,然后上樓去換衣服。
  克勞利爵士坐著一輛高雅的敞篷紹多利亞式馬車來到。馬車由兩匹駿馬拉著,還有几個穿著黃藍兩色制服、戴著高帽的仆人跟從著,顯得威風凜凜的。
  “我跟你的父親商量過,我要在倫敦公報以及其他的日報上登一則我們的訂婚啟事。”克勞利爵土告訴她。
  “叫他們在星期一登出來。”塔笛卡說。
  “為什么呢?”他問。
  “我一直認為星期五宣布訂婚是一個不幸的日子;”塔笛卡回答說。“在星期六,很多人都到鄉下去了,有些人可能忽略了這個重要的啟事。”
  她語气中的諷刺解除了他的疑心,他本來以為她是故意拖延婚期的。
  “那么就在星期一,假使你喜歡這樣。”他讓步地說。
  “我恐怕我有很多迷信。”
  “那是不足為奇的。”他回答說。“所以我不會要求你在十三號或者星期五跟我舉行婚禮。”
  他笑了起來,又說:“成爾斯王子也和你一樣迷信,在星期五,宮里的床墊是不准翻動的。”
  “所以我們都得向這位皇太子看齊呀!”塔笛卡說。
  “你會害怕我象他對亞麗珊杜拉公主那樣對你不忠么?”他問。
  “我提過這件事沒有?”她問。
  “由于你嫁給我是沒有選擇余地的,”克勞利爵士回答。“答案當然是沒有。”
  “你對你想得到的非常有自信。”塔笛卡說。
  “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了,你是那么的誘人,我渴望馬上就得到你。”克勞利爵士說。
  在他的聲音中有一种突然的表情,塔笛卡覺很仿佛象打開——個火爐的門,里面的熱气冒出來,几乎把她烤焦。
  “世界上還有許多其他的女人。”塔笛卡平靜地說。
  “是的,還有無數。”克勞利爵士說。“可是只有一個人象你一樣,只有一個人反對我、逃避我,而這個女人我是決心要征服的。”
  “那樣會令你快樂嗎?”塔笛卡問。“你知道我不喜歡你,討厭你碰到我,而且有机會就想逃走。”
  “我認為你的拒抗是我從未遇到過的最夠刺激的事。”克勞利爵土說。“我得到的女人往往過不了多久就使我厭倦,但是我卻欣賞追求、追逐、獵取和殺戳之樂。”當他繼續說下去時,聲音中帶著嘲弄的成份。
  “至于你,塔笛卡,我相信我對你不會感到厭倦的。”
  塔笛卡倒抽了一口涼气。她渴望反抗他,她渴望告訴他,她不是一頭被他狩獵的野獸。
  不過,她知道說了也沒有用。她所能做到的只有一件事,而她也決心那樣做。
  他們的馬車已走完公園中那條長長的大路,現在到了游人比較稀少的地方。
  “把你的手給我。”克勞利爵土突然地說.
  “為什么?”塔笛卡問。
  “因為我要你這樣做。”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權威。
  “我不愿意被你碰到。”她說。
  “但是我要碰你。”他回答說。“照我的話做,塔笛卡,否則我會使你服從我。”
  她躊躇了一會儿,然后突然地把手伸出去而且使得它非常僵直。他用雙手捧住它。
  她戴著一雙長長的、淺灰色的小山羊皮手套。現在,他把腕上的六顆珍珠鈕扣解開,再慢慢地把手套從她的手指上脫下。
  她把手弄得硬硬的,想使得他興趣索然。
  但是,他仍然把她的手拿到唇邊,然后用溫暖的嘴唇壓下去。這使得她不禁感到一陣寒顫。
  “有一天,小塔笛卡。”他用一种愛撫的聲音說。“我會教你不但不怕我,反而當我擁抱著你吻你的時候,你會因為快樂而顫抖。”
  塔笛卡因為無法忍受,就用力把手抽回來,而且不自覺地用另外一只手去擦被他吻過的地方。
  “掠不掉的。”他嘲弄地說。“不久以后,我還會吻遍你可愛的身体,使你無法不愛我。”
  “我恨你,”塔笛卡說。“你忘了我恨你嗎?”
  “你曾經向我挑戰,”克勞利爵士說。“但是,你的挑戰反而引起我的興奮。我日夜在思念著你,小塔笛卡,你知道嗎?”
  他的話和他的態度都使得塔笛卡感到惡心。
  她兩手緊握著,极力保持冷靜。
  馬車繼續前進著。過了一會儿,塔笛卡克服了惊慌,不再發抖。
  她把手套重新戴上。克勞利爵士一直注視著她,不過,他現在不准備再去碰她了。
  馬車駛向回家的路上。
  “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吃飯好嗎?”他問。
  “為什么不改到明天晚上呢?”她說。“我有點頭痛。而且我們出去過三個晚上了。”
  “假使我這個晚上放過你,”他問。“你會對我的關怀作什么補賞呢?”
  “那得看——”塔笛卡小心地回答。
  “我要再跟你跳舞。”克勞利爵士說。“我喜歡你的身体靠著我來旋轉那种感覺。明天晚上在我家里舉行個小小舞會,就在那時宣布我們訂婚。要是威爾斯王子能夠來,你的繼母一定會十分高興的。”
  “我相信她必定會狂喜。”塔笛卡的聲音里帶著譏諷。
  “你呢?”
  “能夠見到太子殿下我當然感到很光榮。”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知道對我們宣布訂婚高興不高興?”
  “我是逼不得已的。”
  “是在鞭子的威脅下嗎?那是多有效的武器呀!”
  “我以前說過,假使你有男子气概的話,你應該獨自打這場仗的。”
  他微笑了。
  “你在問我的男子气概?小塔笛卡,在某一件事情上那太容易證明了。”
  他看見塔笛卡因為他所說的粗話而羞紅了臉,不禁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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