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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5月23日 續
  早晨,瑪麗莎叫人把早餐送到房間來。水果肥厚而多汁。給她削苹果的刀鋒利异常。
  她的怀疑顯然已被證實,下一步該怎么辦卻難住了她。她能想象的只有去找拉爾夫的律師,說出她所推理出的假設:一小撮极右派醫生把艾伯拉引進私營的醫療保健診所,破坏公眾對它們的信任。她可以交出那几件證据,讓律師去考慮其余的事情。說不定律師還能提供一個安全的處所讓她躲上一陣,靜待事情解決。
  她放下削了一半的苹果,伸手去抓電話。知道怎么辦她心里就踏實了。她撥了拉爾夫的辦公室,讓她惊喜的是這一次秘書馬上就讓拉爾夫來接了。
  “我特別叮囑過她。”拉爾夫解釋說。“怕你不知道,我再說一遍,我一直惦記著你。”
  “你真好。”瑪麗莎說,心中一陣感動。拉爾夫的同情引發了這些天來一直壓抑著的感情,仿佛一個跌了跤的孩子,直到見了母親才放聲大哭似的。
  “你今天就回家嗎?”
  “要看情況。”瑪麗莎說,咬著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看我今天就能跟律師見面嗎?”她顫聲問道。
  “不行。”拉爾夫說。“今天早上我給他辦公室打過電話。他們說他必須出門一次,明天才能回來。”
  “太不巧了。”瑪麗莎的聲音明顯發抖了。
  “瑪麗莎,你怎么啦?”拉爾夫問。
  “我不太舒服。”瑪麗莎坦率地說。“我經歷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什么樣的事呢?”
  “現在我不能說。”瑪麗莎知道,只要一說開頭,她就會忍不住放聲大哭的。
  “听我說。”拉爾夫說。“我要你馬上回來。當初我就不贊成你去紐約。又碰上杜布切克了嗎?”
  “比那還要糟。”瑪麗莎說。
  “那就這么說定了。”拉爾夫說。“乘下一班飛机回來,我去接你。”
  這個建議很誘人,她准備答應了。就在此時,響起了敲門聲。瑪麗莎一楞。
  敲門聲又響了。
  “瑪麗莎,你還在嗎?”
  “請等一等。”瑪麗莎對著話筒說。“有人敲門,你別挂好嗎?”她把听筒放在床頭柜上,警惕地走向門口。“是誰?”
  “送東西給肯德里克小姐。”瑪麗莎沒有解下安全鏈,只把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穿制服的捧著個大白紙包站在門外。
  她慌慌張張地讓服務員等一下,回去拿起听筒,告訴拉爾夫有人找她。她一知道今夜回亞特蘭大的飛机班次就再打電話給他。
  “你保證嗎?”拉爾夫說。
  “我保證。”瑪麗莎說。
  回到門邊,她先朝走廊里覷了一眼。服務員靠在對面牆上,仍然手捧紙包。誰會叫人送花給“肯德里克小姐”呢?据她所知,她的這位朋友正幸福地生活在西岸呢。
  她又一次回到電話前,問服務台是不是有人送花給自己。他們說是的,已經在途中了。
  瑪麗莎這才放心了一點,不過還是沒敢放下安全鏈,只是從門縫里對那人說:“真抱歉,請把花留在門口好不好?我過几分鐘再來取。”
  “好的,小姐。”服務員放下紙包,舉手碰了一下帽檐,消失在走廊盡頭。
  瑪麗莎這才放下安全鏈,飛快地捧起紙包,又鎖上門。她撕開包裝紙,露出一大籃精心搭配了的色彩繽紛的春花。插在籃底的綠簽上系著一封信,信封上寫道:麗莎·肯德里克收。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張賀卡,寫的是:瑪麗莎·布盧門撒爾收。她念著賀卡,心頭一陣一陣發緊。

  親愛的布盧門撒爾醫生:
    祝賀你!你早上的表現太出色,令我們欽佩不已。當然了,我們將
  不得不再次登門拜訪,除非你愿意理智行事。顯而易見,我們時時刻刻
  知道你在何處。不過,只要你還回借去的那件醫療器械,我們就不打扰
  了。

  瑪麗莎嚇得魂不附体,呆在花籃前,不相信地看著它。然后她又似乎恍然大悟,手忙腳亂地整理起東西來。她打開柜子的抽屜,取出不多的几件東西。驀地她又住了手。東西不是准确地在原來的地方。他們一定來過,搜查了她的東西。噢,上帝!她非得离開這里不可了!
  她沖進浴室,抓住化妝品扔進提包。立刻她又住了手。她終于又悟出了那張賀卡的一層含意。既然他們沒找到那支接种槍,那么塔德就不是他們一伙的了。再說不管塔德還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用第二個假名住在埃塞克斯飯店。他們所以能找到她,只能是從芝加哥机場一路跟蹤而來。
  越早离開埃塞克斯飯店越好。她把東西都扔進衣箱,卻發現東西太零亂,蓋子合不上了。她坐上去,竭盡全力去合鎖。這時她的目光又掃到了花籃,靈机一動,想到他們正在赶鳥出籠,引她自動帶他們去藏接种槍的地方。她差一點就要這么做了!
  她坐到床上,逼著自己冷靜思考。既然對方知道她沒有隨身帶著接种槍,希望她領他們去取,那么她就還有一個回旋的余地。她決定不再費神帶那只衣箱了。只要把几樣必須品塞進手提包就行了。從公文包中拿出所需的文件資料,連它也可不必帶了。
  瑪麗莎唯一能夠确定的是她還會被跟蹤。不用說,她的對手希望她惊慌失措地离開,以便跟蹤。好吧,瑪麗莎心想,讓他們自以為得計吧!
  她又看了一眼五彩繽紛的鮮花,心想,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吧。于是,她開始籌划一個計划,希望能借此引出解決整個事情的辦法來。
  瑪麗莎攤開醫生行動大會的官員名單,确認了大會秘書是紐約人,叫杰克·卡拉斯,住在東84街四百二十六號。她決定扮一次不速之客。也許并非所有的官員都清楚醫生行動大會所進行的勾當,因為很難相信一個醫生組織會有意識地散布瘟疫。不管是哪一种情況,她在他家門口出現會比送一籃花引起他們更大的恐慌。
  同時,她決定采取几個步驟掩護自己离開。她先給旅館經理打了個電話,怒气沖沖地抱怨服務台把她的房問號碼給了她已經分手的男友。此人已來搗亂過了。
  “那怎么可能呢?”經理說。“我們不會隨便給人的呀。”
  “我不想跟你爭辯。”瑪麗莎厲聲說。“事實就在眼前。我就是因為看出他生性殘暴才与他分手的。現在我怕得要死。”
  “你想讓我們怎么辦呢?”經理問,仿佛已看出瑪麗莎胸有成算了。
  “至少得給我換一個房間。”瑪麗莎說。
  “我會親自處理的。”經理一口答應。
  “另外,”瑪麗莎又說。“我的前男友是金頭發,体格像運動員,五官輪廓鮮明。你大概能讓手下人注意提防他吧。”
  “當然可以。”經理說。

  賈霍·希克曼吞下最后一口煙,把煙頭在花崗岩牆上撳滅了。這堵牆把中央公園跟人行便道分隔開來。他回頭看了一眼亮著“下班”標志的計程車,隱約看見喬治蜷縮在里面,像平素一樣悠然自得。等候似乎從來沒叫他焦慮過。艾爾又朝馬路對面的埃塞克斯飯店望去,一邊祈禱上帝,保佑杰克在大廳占据了有利位置,決不會放瑪麗莎溜走而不知。
  艾爾本來一直很有把握那籃花會把那個女人嚇得屁滾尿流地逃出飯店的。現在他疑惑起來。這女人不是聰明透頂就是愚蠢到极點。
  他走回計程車,拍拍車頂,發出銅定音鼓似的響聲。喬治立刻從車的另一側探出半個頭來。
  艾爾笑嘻嘻地對他說:“喬治,嚇一跳吧?”喬治的鎮定叫艾爾更難忍受自己的焦慮。
  “見你的鬼!’僑治說。
  兩人都進了車。
  “几點了?”艾爾問,又拿出一支煙。這一下午他已經吸了差不多一整包。
  “七點三十。”
  艾爾把火柴梗扔出窗外。這件活真不順手。由于那支接种槍不在那女人的房間里,上頭命令他只許盯著她,等她重新取到槍再說。可是种种跡象都表明布盧門撒爾醫生不打算讓他們稱心如意,至少現在如此。
  就在此時,一群喝得醉醺醺的尋歡客出了埃塞克斯飯店,手攙著手,打打鬧鬧,搖搖擺擺,笑聲連連。看上去顯然是開什么會的人。身穿深色西裝,胸前別著名片,遮陽帽上是大寫的“三洋”字樣。
  門前的司閽向等候在街邊的一列大轎車招了招手。司机們把車魚貫開到門口上客。
  艾爾拍了拍喬治的肩膀,激動地指著最大的一群剛從轉門涌出的客人。其中有兩個女人扶著一個醉得連路都走不了的同伴。此人頭戴“三洋”遮陽帽。“剛才那伙人戴的是同樣的帽子嗎?”艾爾問。
  喬治眯起眼睛看了看,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可疑的女人已隱入一輛大轎車中。他回頭對艾爾說:“我覺得不像。她的頭發顏色不一樣。不過我不敢肯定。”
  “該死。”艾爾說。“我也不敢肯定。”他猶豫片刻,跳出車來。“要是她出來,別讓她跑了。”然后他穿過車流,跑到對面叫了另一輛計程車。

  瑪麗莎從大轎車的后窗觀察著飯店大門,眼角掠過一個人從停著的計程車上下來,橫過馬路,上了另一輛老式的契克計程車。這時她坐的車駛過一輛公共汽車,視線被擋住了。
  瑪麗莎回身向前。自己又被盯上了。她心中盤算了一下,最后覺得自己比那人先行了差不多一個街區,還是下車為妙。
  大轎車一拐上第五大道,瑪麗莎就沖司机喊著要停車,把同車的人嚇了一跳。司机听從了,以為她要嘔吐。瑪麗莎沒等眾人回過神來,門一開就跳了下去,揮手讓司机開走。
  她看見一家書店正開晚市,便鑽了進去,透過書店的櫥窗看見那輛契克計程車一掠而過,隱約可見后座的一顆金色的腦袋前傾著眼巴巴地瞪著前方。
  這座屋子全然不像紐約的豪華公寓,而像中世紀的城堡。狹長的鉛條玻璃窗裝有絞花熟鐵格柵。前門由一道堅固的鐵門護衛,做成城堡吊門的式樣。第五層樓后錯,使前方形成一平台,有如城堡的雉諜。
  瑪麗莎是在馬路對面觀察這座樓的。它一點也沒有熱情待客的气氛。她一時又對拜訪卡拉斯醫生產生了猶豫。那天下午她安全地躲在埃塞克斯飯店的新房間里打過几個電話,了解到卡拉斯是派克大街上著名的內科醫生。她無法想象這樣一個人會親手加害于她,盡管通過醫生行動大會那樣一個組織倒是可能的。
  她跨過大街,登上前門台階,又最后掃了一眼宁靜的街道兩端,按響了門鈴。鐵門后是厚重的木門,正中鑲有一個浮雕族徽。
  等了一分鐘,她又按了一次。頓時一道強光出現。她一下子目眩起來,看不清是誰開的門。
  “有什么事嗎?”一個女人的聲音問。
  “我要見卡拉斯醫生。”瑪麗莎竭力作出命令式的口吻。
  “有預約嗎?”
  “沒有。”瑪麗莎坦白地說。“不過,告訴他我是因醫生行動大會的緊急情況而來,我想他會見我的。”
  瑪麗莎听到門又關上了。那束強光照得大部分街道亮如白晝。几分鐘后,門重新開了。
  “醫生請你進來。”然后是鐵門缺少潤滑油的吱扭聲。
  瑪麗莎走進去,脫离了那道強光,感到舒服了一點。那個穿著黑色仆佣服的女人關了門,向她走來。
  “請跟我來。”
  瑪麗莎被帶過一個下有大理石地面,上有校形吊燈的門廳,沿著一條短廊,來到四牆嵌板的書齋。
  “請在這儿稍候。”女仆說。“醫生馬上就來。”
  瑪麗莎環顧四周,家具都是古董,排列有致。三面是齊頂的書架。
  “對不起,讓你久候了。”一個圓潤的聲音說。
  瑪麗莎轉身,看見卡拉斯醫生一張胖臉,肉多得起了深深的折皺。他伸手示意瑪麗莎入座,手掌出奇的大而方正。有如美墨邊境的季節勞工。坐下之后,她看得更清楚了。他的眼睛是聰明善良之輩所有,叫她聯想起她的几個內科教授。真想不到這樣一個人會跟那樣的一個醫生行動大會攪在一起!
  “很抱歉,這么晚來打扰你。”她開口說道。
  “沒關系。”卡拉斯醫生說。“我也還在看書。有何貴干呢?”
  瑪麗莎傾身向前,注意著他的表情。“我是瑪麗莎·布盧門撒爾。”
  片刻停頓。卡拉斯在等瑪麗莎說下去,他的臉色沒有變化。他如不是演技高明,便是真的從沒听說過這個名字。
  “我是疾病防治中心的流行病調查員。”瑪麗莎接著補充說。他微微地眯起眼。
  “我的仆人說你來談醫生行動大會的。”卡拉斯醫生說,口气中已無好客之味了。
  “是的。”瑪麗莎說。“我大約先得問一句,你注意到醫生行動大會做了什么叫CDC關心的事嗎?”
  這一次卡拉斯的雙顎收緊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備開口,隨即又改了主意。瑪麗莎不動聲色,一副不管等多久都不在乎的模樣。

  卡拉斯醫生終于咳了一聲,說:“醫生行動大會想拯救美國醫務界于試圖破坏它的經濟勢力之中。這是其一貫宗曰。
  “高尚的宗旨。”瑪麗莎說。“但它是怎樣貫徹此一宗旨的呢?”
  “支持負責和實際的立法。”卡拉斯醫生說。他站起身來,像是躲避瑪麗莎的注視。“醫生行動大會提供了讓更多的保守力量發揮影響的机會。目前醫療業如江河日下,該是有所行動的時候了。”他走到壁爐前,整個臉隱于陰影之中。
  “不幸的是,醫生行動大會所做的不僅僅是贊助立法。”瑪麗莎說。“這便是疾病防治中心所關心的。”
  “我看我們沒有什么可討論的了。”卡拉斯醫生說。“對不起,我……”
  “我認為醫生行動大會對艾伯拉暴發負有責任。”瑪麗莎脫口而出道,同時也站了起來。“你們錯誤地以為在醫療保健組織中傳播疾病會有助于你們的事業。”
  “荒唐透頂!”卡拉斯醫生說。
  “完全同意。”瑪麗莎說。“但是我有文件證明你和醫生行動大會的其他官員跟喬治亞州格雷森的專業實驗室有關。而他們最近購置了處理那种病毒的設備。我甚至還擁有一支給索引病例注射病毒的接种槍呢!”
  “你給我出去!”卡拉斯醫生命令道。
  “我樂意遵命。”瑪麗莎說。“不過我先得告訴你,我將遍訪所有醫生行動大會的官員。我不相信他們都贊成這個愚蠢的陰謀。事實上,我也不相信你這樣一個醫生,任何醫生,能夠允許這种事情發生。”
  瑪麗莎故作鎮靜地向外走去。卡拉斯沒有從火爐邊移動。“很榮幸能見到你。”瑪麗莎說。“如果我惹惱了你,請原諒。但是我确信,我將去見的官員中總會有人愿意幫助阻止這种恐怖行動的。比方說,充當政府的證人。我希望你就能這么做。晚安,卡拉斯醫生。”
  瑪麗莎迫使自己慢慢地走完過道,來到門廳。万一她失算,卡拉斯追上來怎么辦?幸好女仆出現了,領她出了門。一出那道強光照射的范圍,她就撒腿狂奔起來。
  卡拉斯醫生仁立良久。真是惡夢成真!他樓上有一支手槍。是自殺呢,還是打電話給自己的律師,委托他辦理自首作證以求寬大處理的事宜呢?他其實并不懂那樣做的結果。
  癱瘓過后恐懼又生。他奔向書桌,翻開通訊錄,找出一個號碼,向亞特蘭大挂了長途。
  電話響了十多次才有人接。喬舒亞·杰克遜柔和的聲音從千里之外傳來,問是誰打的電話。
  “杰克·卡拉斯。”近乎瘋狂的卡拉斯醫生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發誓說除了洛杉磯的暴發之外,醫生行動大會跟艾伯拉沒有關系,以后的暴發皆是意外地由最初的病人傳播的。喬舒亞,這可關系你的名譽哪。”
  “冷靜。”杰克遜說。“控制你自己。”
  “瑪麗莎·布盧門撒爾是什么人?”卡拉斯問,嗓門低了點。
  “這就對了。”杰克遜說。“你怎么問起她來了?”
  “因為那個女人剛剛打上門來,斥責我和醫生行動大會制造了所有的艾伯拉暴發。”
  “她還在嗎?”
  “不在,走了。”卡拉斯說。“她到底是什么來頭?”
  “CDC的流行病學家。真算她福大命大。不過別擔心,赫伯林正在處理她。”
  “這件事變成一場惡夢了。”卡拉斯說。“你應該記得,當初我是連使用流感病毒都反對的。”
  “那個布盧門撒爾要你怎么樣?”杰克遜問。
  “她想嚇死我。”卡拉斯說。“她他媽的還真做到了。她說拿到了醫生行動大會所有官員的姓名地址,將挨個登門拜訪。”
  “她說了下一個去誰家嗎?”
  “當然沒說。她可不蠢。”卡拉斯說。“相反還絕頂聰明呢。她玩弄我就像玩弄一架調理好了的机器人。要是她真見了所有的人,總有一個會倒戈的。記得舊金山的蒂爾門嗎?他當初反對這個計划比我還堅決。”
  “請放心吧。”杰克遜鼓勵地說。“我理解你為何如此生气。不過讓我提醒你,不存在可以指控我們的真正證据。為防万一,赫伯林已清除了實驗室,只留下細菌實驗設備。我還要告訴他,那個姑娘要走訪其他官員。這會促他更上勁的。同時我們還會采取進一步的措施以防她接近蒂爾門。”
  卡拉斯挂上電話,焦躁稍緩。但是當他起身關台燈時,還是決定第二天早上給律師挂個電話。問一聲自首作證的手續總是無害的。

  計程車沙沙地駛過特里博羅橋。瑪麗莎被曼哈頓的夜景迷住了。遠遠看去,參差的城市輪廓美奐美輪。但是它很快落在后面,一會儿就消失了。來到長島高速公路下坡的路段,瑪麗莎逼自己收回目光,轉到早已從手提包里取了出來的醫生行動大會官員的姓名地址單上。高速公路兩旁的路燈一盞盞飛快地晃過,名字很難看清。
  拜訪了卡拉斯之后該去見誰并無邏輯可循。住得最近的當然最容易去,但對她的追捕者來說也可能最易想到,因此也最危險。為安全起見,她決定去拜訪住得最遠的,舊金山的辛克萊·蒂爾門醫生。
  瑪麗莎傾身向前,告訴司机去肯尼迪机場,不去拉瓜地亞机場了。司机問哪家航空公司候机廳,她隨意選了聯合航空。如果他們的夜航班机滿座,她總還可以去其他公司的。
  夜晚這個時分,候机廳里冷冷清清。瑪麗莎很快就辦完手續。她慶幸搭上方便的班机,中途只在芝加哥停一次。她用的是現錢和又一個假名。在書報攤上買了些讀物,走向登机門,她決定利用起飛前的片刻給拉爾夫打個電話。不出所料,拉爾夫很生气她隔這么久才打電話。不過一听她在飛机場立刻就轉怒為喜了。
  “如果你正要回來,”他說。“我就再最后原諒你一次。”
  瑪麗莎斟酌著詞句。“我也想今晚就見到你,可是……”
  “別告訴我你不來。”拉爾夫說,佯裝生气以掩飾失望。“我排好了你明天中午見麥奎林律師。你不是希望早點見他嗎?”
  “不得不推遲了。”瑪麗莎說。“又有新的情況,我不得不去一次舊金山,就一兩天。我只是不便現在解釋詳情。”
  “瑪麗莎,你到底要干什么呀?”拉爾夫絕望地說。“從你的片言只字里我也明白無誤地覺得你得回來見律師。然后如果麥奎林同意,你再去加州也不遲嘛。”
  “拉爾夫,我知道你在替我擔憂。你的關心給了我很大安慰。但是不會再有意外了。我現在要去做的事只會使我跟麥奎林交涉更容易。相信我好了。”
  “我不能。”拉爾夫說。“你現在有點不可理喻了。”
  “開始登机了。”瑪麗莎說。“我會盡早跟你打電話。”
  放下听筒,瑪麗莎歎了口气。他雖然算不上天下最浪漫的男人,但無疑是敏感而体貼的。

  艾爾喝令杰克閉嘴,他忍受不了這家伙的嘮叨。不是棒球就是賽馬,沒完沒了。比喬治長久的沉默糟多了。
  他跟杰克正坐在計程車里。喬治還等在埃塞克斯飯店的大廳里。艾爾本能地覺得事情又坏了。他追隨那輛大轎車一直到索霍區的一家餐館。可是他看著上了車的那個女子卻沒有下來。他回到埃塞克斯飯店,讓杰克去查肯德里克小姐是否還住在這儿。回答說是,但艾爾走過那間房間時卻看見工人正在清掃。更糟的是他被飯店的便衣警衛撞上了,硬說他是姑娘的男友,勸他最好离她遠遠的。就是傻瓜也該聞出味道不對來了。他的職業本能告訴他,那個姑娘已經開溜。再等下去只是浪費時間。
  “你真的不想在今天貝爾蒙馬賽上的四號馬身上下一點注嗎?”杰克問。
  艾爾正想在杰克的腦殼上鑿几個爆栗,這時身上的呼叫机響了。他把手伸到夾克里關了它,咒了一句。他知道是誰在呼他。
  “待在這儿。”他粗暴地說,下了車,跑到對面廣場旅館一樓,用公用電話打給赫伯林。
  赫伯林毫不客气,輕蔑地說:“我的上帝,那個女的才一百磅呀!又不是叫你去干掉阮波。醫生行動大會付你們這幫家伙千把元錢一天不是太冤枉了嗎?”
  1阮波,美國電影《第一滴血》中的男主角,由斯泰龍扮演,体格健壯,勇猛無比。
  “這女人命大。”艾爾說。他只得忍气吞聲,盡管也有限度。
  “我可不吃這一套。”赫伯林說。“告訴我,你知道她眼下在哪儿嗎?”
  “我不敢肯定。”艾爾坦白說。
  “這么說她從你眼皮底下溜掉了囉!”赫伯林刺了一句。“好吧,我來告訴你她去哪儿了。她去見了卡拉斯醫生,嚇了他半死。現在她恐怕去見其他醫生行動大會的官員了。他們當中蒂爾門醫生最不可靠。所以,我來負責別人,你和你的手下馬上動身去舊金山,查實她是不是在那儿。不管用什么辦法,千万別讓她接近蒂爾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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