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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號大樓/事故分析小組晨7時

  眾人都朝塑料貼面會議桌前湊近,坐椅刮擦地板,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好的,”馬德說,“我們現在開會。厂子里正在發生工會的抗議活動,目的是拖延這項調查。別受它影響,集中注意力。第一項內容:气象數据。”
  秘書向与會各位分發文件。這是來自洛杉磯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的報表,上端印有抬頭“聯邦航空局/飛机事故報告。”
  凱西讀道:
  


  气象數据
  事故發生時事故地段情況


  日航054航班波音747/R型飛机位于TPA545班机前方15分鐘航程,相同飛行路線,高度在545號上方1000英尺。該航班未報告遭遇湍流。
  事故發生前報告
  聯航829航班波音747/R型飛机報告在北緯39度西經135度高度35000英尺遇小顛簸。此飛机當時位于TPA545以北120英里處,并在其前方14分鐘航程。聯航829號未另報湍流。

  事故發生后首次報告

  阿航722號報告在北緯39度西經125度飛行高度三万五千英尺有持續輕微顛簸。阿航722號航線相同,位于TPA下方2000英尺,約TPA后29分鐘航程。阿航722號未報告遭遇湍流。

  “我們還在等衛星數据送來,不過我認為現有證据已能夠說明問題。在時間和位置上离545號航班最近的三架飛机,除輕微顛簸外都沒有報告气象异常。我現在正式排除湍流造成本次事故的說法。”
  桌子四周一陣點頭,沒有不同意見。
  “還有別的需要記錄在案的嗎?”
  “是的,”凱西說,“走訪乘客以及和机組人員交談一致表明‘系好安全帶’的指示燈從沒亮過。”
  “好的,那我們就結束气象情況。結論是,造成那架飛机事故的原因不是湍流。飛行記錄儀?”
  “數据反常,”凱西說,“他們正在解決。”
  “飛机外觀初步檢查?”
  “內部受到嚴重損坏,”多赫迪說,“但外部很好,沒有損傷。”
  “前緣部分?”
  “看不出什么問題。飛机今天就到厂里,我將檢查傳動軌道和栓鎖。到目前為止,沒發現問題。”
  “你檢測過控制翼面嗎?”
  “沒發現問題。”
  “儀表?”
  “一切正常。”
  “你們測過几次?”
  “我們從凱西那儿听說乘客的描述后又做了10次延伸試驗,試圖找到不同結果。但一切正常。”
  “什么描述?凱西?你從走訪中得到情況了?”
  “是的,”她說,“有一名乘客報告說听到從机翼傳出的輕微的隆隆聲,持續了10到12秒鐘……”
  “混賬。”馬德說。
  “……緊跟著輕微的机頭翹起,接著倒栽……”
  “見鬼!”
  “……然后是一連串劇烈的俯仰振蕩。”
  馬德瞪眼看著她。“你是在告訴我這次又是前緣縫翼的問題?這种飛机前緣縫翼的問題還沒解決?”
  “我不清楚,”凱西說,“一名女乘務員報告說机長提到非指令性前緣縫翼展開,自動駕駛儀也有問題。”
  “上帝啊,自動駕駛儀也有問題?”
  “去他的,”伯恩說,“這個机長每五分鐘就編個故事出來。一會儿告訴空中交通管制中心他碰上了湍流,然后又告訴空姐是前緣縫翼展開。此刻我敢打賭他正在向他的航空公司講另一套鬼話。事實是,我們不知道駕駛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顯然是前緣縫翼。”馬德說。
  “不,不是的,”伯恩說,“和凱西交談的乘客說那隆隆聲出自机翼或發動机,這不錯吧?”
  “不錯。”凱西說。
  “但當她朝机翼看去時,她沒有見到前緣縫翼打開。如果打開的話,她就應該看見。”
  “也不錯。”凱西說。
  “但她不可能見到發動机,因為發動机是藏在机翼里的。有可能是反向推力裝置打開了,”伯恩說道,“在巡航速度下那將肯定會產生隆隆聲。跟著就是空中速度突然減低,也許再來個橫滾。駕駛員沒有辦法,試著想矯正,結果反應過頭——瞧!瞧!”
  “有任何證据能确認是反向推力裝置打開嗎?”馬德說,“套軸損坏?摩擦帶反常?”
  “我們昨天看過了,”伯恩說,“沒發現什么。今天我們要進行超聲波和X光探查。如果有什么問題,我們會發現的。”
  “好的,”馬德說,“我們要仔細檢查前緣縫翼和反向推力裝置,我們需要更多的數据。永久性存儲器情況怎么樣,羅恩?有沒有發現什么?”
  他們都轉過身來看著羅恩·史密斯。在眾目睽睽之下,羅恩更在椅子里往下縮,好像恨不得把腦瓜塞進肩膀里去。他清了清嗓子。
  “怎么樣?”馬德說。
  “啊,呀,約翰,飛行數据存取儀打印出來的材料說明前緣縫翼情況不妙。”
  “就是說前緣縫翼的确打開了?”
  “好吧,事實上——”
  “飛机開始海豚跳水,躥上跳下,把乘客們顛得七暈八素,還送了三條人命。你是想跟我說這個嗎?”
  沒人搭腔。
  “耶穌啊,”馬德說,“你們這些人是怎么啦?這些問題本以為四年前就解決啦!現在你們倒來告訴我說沒解決?”
  大家都無言以對,眼睛盯著桌面看,在馬德的盛怒之下,個個顯得局促不安和怯懦。
  “真是該死!”馬德說。
  “約翰,咱們別太生气了。”說話的是電子控制系統的頭頭阮文庄,“我們疏忽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自動駕駛儀。”
  一陣長時間的冷場。
  馬德瞪著眼厲聲問他:“怎么講?”
  “即使前緣縫翼在巡航飛行中打開了,”文庄說,“自動駕駛儀也會保持飛机的完全穩定。它內部的程序就是為了抵消這類失誤。前緣縫翼打開,自動駕駛儀就會調校;机長看見警示,就會把縫翼收回來。与此同時飛机繼續飛行,沒有任何問題。”
  “也許自動駕駛儀被他搞熄火了呢?”
  “也許吧。可是為什么?”
  “也許你的自動駕駛儀坏了,”馬德說,“也許你的密碼出了毛病。”
  文庄看上去并不這樣認為。
  “這事發生過,”馬德說,“去年在夏洛特,美航公司的航班就有過一次自動駕駛儀故障,造成了飛机的非指令性橫滾。”
  “是的,”文庄說道,“但那不是密碼毛病造成的。維修人員把A號飛行控制電腦取出來修理。當他們重新安裝時,沒有把電腦在架子上推到足夠遠的位置上,造成連接器接触不良,結果造成電路連接時斷時續。就是這么回事。”
  “可是在545號上,女乘務員說机長不得不和自動駕駛儀爭奪控制權。”
  “我估計到了這一點,”文庄說,“一旦飛机超過飛行參量,自動駕駛儀就會主動嘗試切入,取代駕駛員的手動操控。因為它覺察出不穩定行為,并且假定當時沒有人在駕駛飛机。”
  “這在故障記錄上有顯示嗎?”
  “有的。數据顯示自動駕駛儀試圖進行干預,每三秒鐘一次。我猜想机長一直在采取手動方式設法消除自控作用,堅持自己駕駛。”
  “但這是一位有經驗的机長啊。”
  “這就是我為什么認為肯尼是正确的,”文庄說,“我們一點也不知道在那個駕駛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們都轉而看著太平洋航空公司代表邁克·李。“你看是怎么回事,邁克?”馬德說,“我們能安排人和机長見面談一次嗎?能還是不能?”
  李像哲學家似地歎了口气。“你們知道,”他說,“我參加過不少次這樣的會議。人們總是傾向于把責任推給不在場的人,這是人的天性吧。我已經向你們解釋過飛行机組人員為什么离開美國,你們自己的記錄也确認這名机長是第一流的飛行員。他也有可能犯個過失。但是考慮到這架飛机歷史上出過的問題——前緣縫翼的問題——我就會先在這架飛机上找問題,而且我會努力地去找。”
  “我們會的,”馬德說,“我們當然會這樣做,但是——”
  “因為喋喋不休地抱怨個沒完對誰都沒有好處。你們正在全力以赴地對付懸而未決的北京交易。很好,我也理解。不過我要提醒你們,太平洋航空也是你們這家公司值得珍視的客戶。我們到現在為止已經購買了10架,訂單上還有12架。我們正在擴展我們的航線,并且正在和你們的一家國內航空公司談判一筆航空支線的交易。我們這方面在這個時刻也不需要任何不利的擠壓,既不是對我們從你們手上已買來的飛机,當然更不是對我們的飛行員。我希望我說得很清楚啦。”
  “清楚极了,”馬德說,“我自己也不可能說得更清楚了。伙計們,你們現在得到進軍的命令啦!快動手!我要的是答案。”
   
202號大樓/飛行模擬器培訓中心晨7時59分

  “545航班?”費利克斯·瓦勒斯坦說,“非常糟糕,真是非常糟糕。”瓦勒斯坦是慕尼黑人,滿頭銀發,溫文爾雅。他以日耳曼人的效率管理著諾頓公司的飛行模擬器与駕駛員培訓中心。
  凱西問他:“你為什么要說這非常糟糕呢?”
  “因為,”他聳聳肩膀說道,“這怎么會發生呢?這不像是有可能的呀。”
  他們走進202號大樓巨大的中心室。兩台飛行模擬器高高矗立在他們面前,每台對應著目前正在服役的一种型號。它們看上去像是飛机被攔腰截開后所剩下的机頭部分,由一組液壓裝置托舉著。
  “你從飛行記錄儀上取下數据了嗎?羅伯說你也許能把它讀出來。”
  “我試過了,”他說,“沒有成功。我還不能确定地說它就毫無用處,但是——快速存取記錄儀怎么樣?”
  “沒有找到快速存取記錄儀,費利克斯。”
  “啊。”瓦勒斯坦歎了口气。
  他們來到大樓另一邊的指令控制台,台上有一排電視屏幕和鍵盤。飛行教員就坐在這里,監視正在模擬器中進行訓練的飛行員。他們兩人來到控制台邊觀看時,有兩台模擬器正在使用。
  凱西說:“費利克斯,我們擔心前緣縫翼在巡航飛行中打開,或者可能是反向推力裝置。”
  “是這樣嗎?”他說,“為什么這么重要呢?”
  “我們以前出過前緣縫翼方面的問題……”
  “是的,但那已經解決好長時間了,凱西。前緣縫翼并不能解釋這個可怕的事故。哪一次死過人的?不,不,不會是前緣縫翼,凱西。”
  “你能肯定嗎?”
  “絕對。我來演示給你看。”他問一個正在控制台上的飛行教員,“誰現在在飛N—22?”
  “英格拉姆,西北航空公司的副駕駛。”
  “他行嗎?”
  “一般化吧,他大約才接受了30小時的訓練。”
  在閉路電視屏幕上,凱西看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坐在模擬器中駕駛員的座位上。
  “他現在在什么地方?”費利克斯問。
  “啊,讓我們看看,”教員說著查了查他的儀表盤。“他目前在大西洋中部上空,飛行高度33000英尺,速度0.8馬赫。”
  “好的,”費利克斯說,“目前他的高度是33000英尺,速度是音速的十分之八,他在這個位置上有段時間了,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他很放松,也許有點懶洋洋的。”
  “是的,長官。”
  “好,打開英格拉姆的前緣縫翼。”
  飛行教員伸出手推了一個按鈕。
  費利克斯回頭對凱西說:“請你仔細觀察。”
  在電視屏幕上,那個飛行員仍很隨意,顯得漫不經心。但几秒鐘后,他的身体往前湊了湊,突然警覺起來,對著控制台直皺眉。
  費利克斯指指教員的控制台和那一排屏幕。“你可以在這上邊看到他正看到的情況。在他的飛行管理顯示器上,前緣縫翼指示燈正在閃亮,而且他已經注意到了。与此同時,你看見飛机的机頭微微上翹……”
  液壓裝置發出呼嚕呼嚕聲,模擬器的大型錐狀頭部向上斜抬了几度。
  “英格拉姆先生現在按規定程序檢查他的前緣縫翼手柄。他發現手柄處于上位并且鎖定,這使他困惑,因為這表示他遇到的是非指令性前緣縫翼打開……”
  模擬器保持机頭斜翹狀態。
  “所以英格拉姆先生正在思考,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決定怎么辦,飛机在自動駕駛儀控制下保持相當的穩定。讓我們來看看他是怎樣決定的。啊,他決定擺弄一下他的控制器。他把前緣縫翼的手柄拉下來,又推上去……他試圖把警告符消去,但沒有成功。于是現在他意識到他的飛机上出了系統問題,但他保持了鎮定。他還在思考……他下一步怎么辦?他改變自動駕駛儀的參數……他下降一點高度,減低飛行速度……絕對正确……他還是處在机頭上翹的狀態,但現在的高度和速度處在更為有利的情況下。他決定再試試前緣縫翼手柄……”
  飛行教員說:“我現在應該讓他擺脫困境嗎?”
  “為什么不呢?”費利克斯說,“我想我們已經把問題說清楚了。”
  飛行教官按了一個鍵。模擬器擺回到水平狀態。
  “現在,”費利克斯說,“英格拉姆先生重新回到正常飛行狀態。他把發生的問題記下來交給維修人員,現在他正在繼續飛向倫敦的航程。”
  “但他是依靠自動駕駛儀操作的,”凱西說,“要是不在這种狀態下呢?”
  “為什么他要那樣做呢?他正處在巡航飛行中。自動駕駛儀至少已經接替人工操作有半個小時了。”
  “但假設他那樣做了。”
  費利克斯聳聳肩膀,轉身對飛行教官說:“把自動駕駛儀停掉。”
  “是,長官。”
  一陣警報聲響起來。屏幕上,他們看見飛行員正注視著控制板,一邊把操縱杆握進手中。警報聲停止;駕駛室沉靜下來。飛行員仍握住操縱杆。
  “現在他正在手控飛行嗎?”費利克斯問道。
  “是的,長官,”教員說,“他現在的飛行高度是29000英尺,飛行速度0.71馬赫,自動駕駛儀關閉。”
  “好的,”費利克斯說,“打開他的前緣縫翼。”
  教員按了個鈕。
  在訓練控制台的系統監視器上,前緣縫翼的警告燈閃爍著,先是琥珀色,繼而是白色。凱西朝鄰近的一個電視屏幕上看,她看見駕駛員身体前傾,他已經注意到了駕駛室的警告燈。
  “現在,”費利克斯說,“我們又一次看到飛机的机頭向上,但這次英格拉姆先生必須自己來控制飛机了……所以他把操縱杆拉回來……非常輕……非常小心……好的……他現在穩住了。”
  他轉身面向凱西。“你都看見了吧?”她聳聳肩膀,“這實在讓人無法理解。不管那架太平洋公司的飛机出了什么事,肯定不可能是由于前緣縫翼。也不可能是反向推力裝置。無論在哪种情況下,自動駕駛儀都會出來干預并且取得控制。我跟你說,凱西,那架飛机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這是個難解的謎啊。”
  回到陽光下,費利克斯走向他的吉普車,車頂上架著一塊沖浪板。“我有了一塊新的亨利牌板子,”他說,“想看看嗎?”
  “費利克斯,”她說,“馬德開始歇斯底里地叫嚷了。”
  “是嗎?那就讓他去喊吧。他喜歡喊。”
  “你認為545號到底發生了什么?”
  “好吧,讓我們實話直說。N—22型飛机的飛行特性就是,如果在巡航速度下前緣縫翼展開,駕駛員又不使用自動駕駛儀,飛机的反應就相當敏感。我記得,凱西,三年前你就對這個做過研究,就在我們對前緣縫翼做了最后的處理之后。”
  “沒錯,”她說著回想起了過去,“我們成立了一個特別小組,在一起分析N—22型飛机的飛行穩定問題。不過我們當時的結論是沒有控制敏感的問題,費利克斯。”
  “你是對的,”費利克斯說,“現在也還是沒有這方面的問題。現代所有的飛机都是靠電腦來維持飛行穩定的。噴气式殲擊机要是沒有電腦根本別想飛起來。殲擊机天生就不穩定。商業飛机沒那么敏感,但即使如此,電腦也承擔了諸如變換燃油、調整高度、調整重力、調整發動机推力的任務。電腦一直在時時刻刻地不間斷地做著細小的變動,使飛机飛行穩定化。”
  “是的,”凱西說,“但飛机不要自動駕駛儀同樣可以照飛不誤啊。”
  “完全正确,”費利克斯說,“所以我們才訓練机長們在那种情況下飛行。由于飛机非常敏感,當机頭上翹時,机長必須非常緩慢地、輕巧地把它拉回水平狀態。如果他矯枉過正,飛机就會机頭朝下栽。在這种情況下,他必須再朝上拉,但這次他還是應該非常輕巧地操作,不然的話,他會又一次修正過頭。于是飛机就會陡陡地爬升,然后就是再次倒栽蔥。准确地說,太平洋公司這架班机上發生的就是這么回事。”
  “你是說這是飛行員的過錯。”
  “一般來講,我會這樣認為的,除非這個駕駛員不是張約翰。”
  “他是個好飛行員嗎?”
  “說好還不夠,”費利克斯說,“張約翰是最棒的飛行員。我在這里見過很多飛行員,有些的确很有才華。這不光是因為反應迅速和知識經驗,也不光是技術,它是一种天分。張約翰是我在這种飛机上訓練過的五六個最优秀的飛行員中的一個,凱西。所以,不管545航班上發生了什么,都不可能是飛行員的錯誤。只要是張約翰在駕駛座上就不可能出這种錯。我很抱歉,但是在這种情況下,一定是飛机出了問題,凱西。只會是那架飛机出了問題。”
   
去5號飛机庫途中上午9時15分

  他們步行穿過寬闊的停車場,凱西陷入沉思之中。
  “那么,”里奇曼過了一會儿說,“我們現在到哪一步了?”
  “毫無結果。”
  不管她怎樣把證据往一塊儿拼湊,她目前只得出這樣的結論。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任何充分的、确定的東西。飛行員說是湍流,但沒有湍流。一名乘客的描述符合前緣縫翼展開的情況,但前緣縫翼的展開并不能解釋對乘客們所造成的可怕的傷害。乘務員說机長和自動駕駛儀爭奪對飛行的控制權,而文庄說只有沒本事的机長才會這樣做。可是費利克斯卻說這個机長是最棒的。
  毫無結果。
  他們哪一步都還沒走到啊。
  里奇曼沒精打采步履踉蹌地走在凱西旁邊,什么話也不說。他一個早上都默不作聲,就好像545航班這個謎,昨天還讓他那么興味盎然,今天就對他顯得過于复雜,讓他無法理解。
  但是凱西毫不气餒。她以前好多次遇到過這般境地。初步的證据似乎很矛盾,這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飛机事故很少是由單一的事情或失誤造成的。事故分析小組就是要發現事件的一連串前因后果的整個過程:一件引起另一件,再引起另一件。末了,最后的演變發展就會變得复雜:一個失靈的系統;飛行員做出反應;飛机做出意料之外的響應;飛机終于發生故障。
  總是一連串互相影響、互為因果的事件。
  細微的失誤和不起眼的小麻煩連接在一起构成了長長的鏈環。
  她听到一架噴气机的呼嘯聲。她抬起頭,看見一架諾頓寬体客机映著陽光的身影。飛机飛經她頭頂的上空時,她看見机尾上太平洋航空公司的黃色標志。它是從洛杉磯國際机場飛來的。巨型噴气机輕捷地降落,起落架上的輪胎激起一陣煙霧,飛机朝五號維修庫滑去。
  尋呼机響起來,她把它從腰帶上取下。
  
  ***電視正在播出N—22在邁阿密机場發生葉片爆炸BTOYA

  “噢,見鬼,”她說,“我們赶快去找台電視机。”
  “干什么?出什么事了?”里奇曼問。
  “我們有麻煩了。”
   
64號大樓/事故分析小組上午9時20分

  “這是邁阿密國際机場片刻之前的景象,一架太陽星航空公司的噴气客机,在事先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右舷左發動机突然爆炸起火。現在你看到的是机場擁擠的跑道上散落的冰雹般的碎片。”
  “噢,气死我了!”肯尼·伯恩喊起來。五六位工程師擠在一台電視机前擋住了凱西進來時的視線。
  “如同發生奇跡一般,机上270名乘客居然無一人受傷。這架N—22型寬体客机正在加速准備起飛時,乘客們突然注意到黑色的煙云從發動机中冒出來。几分鐘后,右舷左發動机徹底炸成碎片并迅速被大火吞沒,爆炸震動了整個飛机。”
  屏幕上沒有顯示這些,只是顯示了遠遠拍下的一架N—22型飛机,机翼下方正噴出濃煙。
  “右舷左發動机,”伯恩咆哮著,“還有舷右發動机呢,你這個蠢貨!”
  電視上現在播出空港出口處慌亂的乘客的特寫鏡頭。盡是快速的切換鏡頭。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說:“所有的人都因為煙霧激動起來。”然后他們把鏡頭搖到一個十几歲的姑娘,她搖頭晃腦地把頭發甩到肩后,然后說:“實在是可怕。我剛看到濃煙,我真嚇坏了。”采訪者問:“你听到爆炸的時候想了些什么?”“我真是嚇坏了。”那姑娘說。“你認為那是炸彈嗎?”她回答說:“絕對,恐怖分子的炸彈。”
  肯尼·伯恩在原地轉個圈子,雙手朝空中一甩。“你們相信這些鬼話嗎?他們居然去問小孩想什么。這就是新聞。‘你當時怎么想?’‘天呀,我要吃冰棍儿了。’”他呼哧呼哧地說,“殺人的飛机——和熱愛它們的旅行者!”
  屏幕上,這個電視節目現在播出的是一名年長的婦女在說:“是的,我以為我要死了。當然,你只會想到這個。”接著是一名中年男子:“我妻子和我祈禱過,我們全家都跪在跑道上感謝上帝。”“你們害怕嗎?”采訪者問。“我們以為我們要死了,”那男人說,“机艙里滿是煙——我們能逃脫性命真是奇跡啊。”
  伯恩又吼叫起來:“你這頭蠢驢!要是在汽車里頭你就早死囉;在夜總會里你也死定囉。但是在諾頓寬体客机里你就死不了!我們的設計就是讓你能逃脫這條狗命!”
  “安靜點,”凱西說,“我想听清楚。”她正緊張專注地听著,等著看他們要把故事扯多遠。
  一名嬌美得惊人的西班牙裔混血女人身穿阿馬尼牌套裝,手執話筒,面對著攝像机:“乘客們現在似乎正從苦難中恢复過來,但在今天下午稍早些的時候,他們的命運又是那么不可預測。一架諾頓寬体客机在跑道上爆炸,橘黃色的濃煙直沖云霄……”
  電視上再一次播出先前那個跑道上遠遠拍下的飛机鏡頭,濃煙正從机翼下方冒出。看上去它的危險程度也不過就像用水來潑滅篝火一樣吧。
  “等一等,等一等!”肯尼說道,“一架諾頓寬体客机爆炸?是一部該死的太陽星發動机爆炸吧。”他指著屏幕上的圖像說,“那是他媽的轉子爆炸,槳葉碎片炸穿了發動机罩,我早就跟他們講過要出這种事!”
  凱西說:“你告訴過他們?”
  “見鬼,當然講過,”肯尼說,“我就知道會是這樣。太陽星公司去年從斯維卡飛机發動机公司買了六台發動机。我當時是諾頓公司派給這筆交易的咨詢專家。我用管道鏡檢查過這些發動机,發現了很多損傷——槳葉切口開裂和葉片裂紋等等。于是我叫太陽星公司退貨。”肯尼一邊揮手一邊說,“可是為什么要放棄這筆便宜買賣呢?”他說,“太陽星對這些發動机稍做修理。在拆裝檢修過程中,我們發現了大量的銹蝕,所以在海外解体檢修的文件很可能是偽造的。我再一次對他們講:把它扔掉吧。可是太陽星公司居然把它們都裝在飛机上了。于是現在轉子爆炸了——該死的,沒想到吧——碎片插進了机翼,這一來這絕燃的液壓液都冒煙了。它根本沒起火,因為那液体是不燃燒的。難道這是我們的過錯?”
  他原地轉個圈,又指著屏幕。
  “……嚴重威脅了机上270名乘客。幸運的是沒有一個乘客受傷……”
  “這不錯,”伯恩說,“沒有穿通机身,女士。沒有任何人受傷。机翼擋住了爆炸——我們的机翼啊!”
  “我們正在等待航空公司官員有關這場可怕的悲劇的正式聲明。稍后請繼續收看有關這一事件的追蹤報道。再見,埃德。”
  攝像机切回到新聞演播室,一名頭發梳得油光亮滑的新聞節目主持人說:“阿莉西亞,謝謝你關于邁阿密机場令人震惊的爆炸事件的最新報道。我們將在稍后向各位觀眾介紹更多的細節。現在請繼續收看我們正常安排的節目。”
  凱西歎口气,覺得一陣輕松。
  “我真不敢相信這通狗屁!”肯尼·伯恩大聲喊著。他轉過身,蹬蹬沖出房間,狠狠把門在身后帶上。
  “他怎么啦?”里奇曼問。
  “就這一次,我得說,他發這么大的火完全是正當的,”凱西說,“事實是,如果是發動机的問題,那就不是諾頓的過錯了。”
  “這話怎么講?他說過他是咨詢專家——”
  “听著,”凱西說,“你得明白,我們造的是飛机,我們不造發動机,我們也不修發動机。我們和發動机的事毫不沾邊。”
  “不沾邊?我沒法相信——”
  “我們的發動机是由別的公司提供的——通用電气、普拉特与惠特尼、羅爾斯—羅伊斯。但新聞記者從來就搞不清這里頭的區別。”
  里奇曼看上去將信將疑。“這似乎還說得過去……”
  “就是那么回事。如果你家沒電了,你給煤气公司挂電話嗎?如果你的車胎炸了,你會怪造汽車的嗎?”
  “當然不,”里奇曼說,“但這仍舊還是你們的飛机啊——發動机和所有別的。”
  “不,不是的,”凱西說,“我們建造飛机,然后給飛机裝上客戶自己挑選的發動机。就好比你可以給你的汽車裝上几种牌號中的任何一种輪胎一樣。但是如果米其林公司制造了一批劣質輪胎,這些輪胎炸了,這就不是福特汽車公司的錯。如果你讓自己的車胎磨光了,于是發生了一場車禍,那也不是福特公司的錯。這和我們的情況是完全一樣的。”
  里奇曼看上去還是不信服。
  “我們做的一切,”凱西說,“就是确保我們的飛机用上我們安裝的發動机能夠安全飛行。但我們不能強迫航空公司在飛机壽命之內對發動机進行恰當的維修。那不是我們的工作——明白這點就基本上能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實是,那個記者把這事完全搞反了。”
  “搞反了?為什么?”
  “那架飛机發生了轉子爆炸,”凱西說,“風扇葉片擊斷了轉子盤,而發動机罩并不會有碎片。發動机爆炸是因為它沒有得到正确的保養。這种事本來絕對不會發生。我們的机翼阻擋了飛散的碎片,保護了机艙里的乘客。所以這次事件真正的意義在于,諾頓飛机造得那么好,它們能保護270名乘客不受到劣質發動机的危害。我們實際上是英雄——但諾頓公司的股票明天就會下跌。公眾中有人可能會害怕乘諾頓飛机。那難道是對真正發生的事情的一种合适的反應嗎?不是。但那將是對新聞報道做出的适當反應。對這里的人來說,這的确是非常讓人失望的事。”
  “好吧,”里奇曼說,“至少他們沒提太平洋公司的事。”
  凱西點點頭。那是她擔憂的頭一件事,是她飛快穿過停車場赶到電視机前的原因。她想知道新聞報道會不會把邁阿密的轉子爆炸和太平洋公司前一天的飛行故障聯系起來。所幸的是這种事還沒發生——至少現在還沒發生,但遲早總會發生的。
  “我們現在要開始沒完沒了地接電話了,”她說,“麻煩已經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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