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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在約翰·霍爾斯頓任聯邦調查局局長的兩年間,他總共去過白宮十六次,他精心做過記錄。一份不坏的記錄。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而每一次,包括現在這一次,當他于周六的傍晚等候在橢圓形辦公室外面時,他都會為這地方的狹小而感到吃惊。單是他在局里的套間就相當于整個白宮西側廳的一半。毫無疑問設計這种地方肯定是胡佛1的主意。
  
  1 胡佛:赫伯特·克拉克·胡佛,共和党人,一九二九至一九三三年間任美國第三十一任總統。

  橢圓形辦公室的門開了,走出一位二十歲出頭的青年男子。那西裝是意大利的,漂亮而昂貴。一道細微的發膠的亮澤在燈下閃著光。
  “霍爾斯頓局長,見到你真高興,”喬·里佐蒂說,他是總統的如影隨形的助理,“很抱歉這次約見一直拖到周末。你是知道這儿的情形的。”
  霍爾斯頓站起身与里佐蒂握了握手。他瞧不起這小子。得到的權力太多,付出的尊敬太少。繡花枕頭一個。
  “總統還需要一會儿,”里佐蒂說,同時翻了翻文件夾里的一些文件,“現在,我想是不是整個這起薩克拉門托2事件占了議事日程的頭條?”
  
  2 薩克拉門托: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首府。

  霍爾斯頓點點頭,什么也沒說。他討厭會晤前預先跟里佐蒂討論這些。他是來和總統商量事情的,不是來跟這种毛頭小伙子囉嗦的。他只不過在競選中打打雜,選舉胜利后就跟著一塊儿升天了。
  “你也知道,調查局在州政府巧妙地設下的圈套給總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里佐蒂說,“從他就職那天起,對腐敗決不存一絲容忍就一直是他的政策。不過坦率地說,他也很擔心。他不想讓華盛頓看起來是他一手遮天的地方。臨近選舉時尤其要注意。”
  霍爾斯頓翻了翻眼珠。這小子每次總說這些廢話。為總統說的。任何平衡關系中都得摻進一點政治。霍爾斯頓很想抽他一頓耳光。
  總統拉開橢圓形辦公室的門,和局長握了握手。“約翰,看見你很高興,快進來。”
  里佐蒂跟著他們。陸軍參謀長和白宮顧問已經在里面了。五個人坐在靠壁爐的乳白色的沙發上。他們花二十五分鐘討論了薩克拉門托的打擊行動。霍爾斯頓注意到,他們始終沒有提到事情的政治性。總統知道他的意思已經有人為他傳達了。
  會議快結束時,總統做了一件霍爾斯頓以前只看到過兩回的事。他讓他的三個頂級助手离開,只留下自己和局長。霍爾斯頓知道議程的下一項內容。同一件事情他們在三個星期前以及比那更早的兩個月前已私下討論過。
  總統身子前傾,神色熱切:“‘阿諾德行動’有進展嗎?”
  霍爾斯頓搖搖頭:“恐怕我們還沒找著出路,總統先生。如果對八十年代的那些活動起訴,證据是不足的。差遠了。而我們在怀疑正在進行的活動時,我們就是沒法滲入他們的組織,如果真有一個組織的話。甚至沒法接近。”
  霍爾斯頓停頓了一會儿,咬了一下嘴唇:“而且坦白地說,先生,您給我們的种种限制只會加大事情的難度。我們需要傳票,總統先生。現在真沒什么戲。”
  總統發作了:“混賬,約翰!這我們以前不是談到過了嘛。計划只要有一個漏洞,一個小小的漏洞,我就得吃上好几個月的大苦頭了。”
  “這些天來局里捂得非常緊,”霍爾斯頓辯解道,“我們有很長時間沒有泄密了。自打我在那儿就沒有過。如果我們能把网再撒得大一點,我想……”
  “別往自個儿臉上貼金了,約翰。你是好樣的,但沒有人是十全十美的。總是有人在捅漏子,而現在賭注已下得太大了。不管這刺探行動有多合法,但看起來總好像我在濫用政府權力來討伐兩個而不是一個政敵。那福斯滕在軍隊里的朋友還不拼命朝我放炮?不是頭一回了。而謝爾曼大概也能從中撈十個百分點。”
  總統站起來在房里踱步。霍爾斯頓一聲不響地坐著。
  “這真討厭,約翰。沒有比這更糟的了,是不是?”
  “是啊,總統先生。”
  總統透過微微發綠的防彈玻璃向外看,久久地凝視著白宮的草坪。
  “不過你是對的,我們需要做更多的事。我們得查出點什么。有什么新主意?”
  霍爾斯頓為之一振。他就是在等這個時候。“總統先生,我的副手已擬出計划,再撥三十個人專門搞這件事。我們准備派更多的人去圣地亞哥、夏威夷和菲律賓。我們需要查閱至少三個謝爾曼的子公司的記錄,除此之外……”
  總統不快地將手一舉。“算了吧,約翰。這樣會打草惊蛇。快想想,就目前的狀況還有什么辦法。”霍爾斯頓失望地皺皺眉。總統繼續在踱步。
  “我們需要一個更巧妙的法子。我們需要靠得更近一些,知道得更多一些。”
  “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想打入其內部的嘗試沒有任何進展,總統先生,”霍爾斯頓的話里透著一絲不耐煩,“漢森上尉曾是我們最好的机會,可就連他實際上也一無所獲。”
  听到那個名字時總統咬緊牙關,以拳擊掌。“我猜那案子再也沒線索了?”
  “是的,先生,沒有。亞歷山德里亞警方拘留了一個嫌疑人,是當地居民村1的一個青年。但他們放了他,因為缺乏證据。”
  
  1 居民村:由美國政府出資營造供低收入家庭居住的小區。

  “混賬,約翰,我要知道那案子的結果!他們殺了那小伙子。你知道,我也知道。”
  “也許,總統先生,不過眼下仍沒有證据。”
  “去找證据。”
  “抱歉,先生,可是我們不能沒來由地去接手一宗地方謀殺案。人們會開始問這問那,他們會……”
  “是啊,是啊,我知道,我知道。你說得沒錯。”總統重又坐下來,歎了口气,“我只是想釘死那群奮牲。”
  “我能理解,先生。我和您有著同樣的感情。”
  兩人默默地在沙發上坐了良久。和政府中大多數官員一樣,霍爾斯頓感到這种沉默很不舒服。不過碰到這种場合,很少有總統的手下先單方面打破沉默的。
  最后,總統終于開口了。“扎克雷·特津中尉的名字你听說過嗎?”
  霍爾斯頓在記憶中搜索著。顯然這個名字是應該听說過的。
  “不久前我們還把他請到這儿的玫瑰花園來的,”總統繼續道,“他獲得了國會榮譽勳章……”
  “獎勵他突襲了伊拉克。”霍爾斯頓打斷道,他似乎一下子全想起來了。
  “沒錯。那任務非常困難。讓人吃惊的是他居然成功了。不管怎么說,自打那以后我一直在留心這個小伙子,現在他好像在給我們五角大樓的朋友工作。”
  霍爾斯頓暗暗地罵自己。是呀,他早該知道特津的名字的——他的年齡、在福斯滕手下的确切職位、家庭背景、政治觀點。有那么多工作要做。媽的。局長感覺到總統下面要說什么了,于是又暗暗罵自己。他應該想出這個點子的。
  “也許特津就是我們的入場券,”總統說,“有了那塊獎章,特津現在可是大紅人呢。福斯股把這寶貝攥到手里了。如果他們試圖說動他,利用他,從他身上撈些好處,我不會感到吃惊的。但如果是我們先去找他呢?勸他為我們干。然后鼓勵他,讓他鑽得越深越好。”
  局長不住地點頭,腦子里已經為這次策動下命令了。計划唯一的問題是這不是他想出來的。
  “這是個好主意,總統先生。漢森就算還活著,也可能永遠弄不出什么名堂。閱歷太淺。但特津可能會不同。我建議分兩步走。首先,我們要更多地了解這個中尉,搞清楚是什么讓他在那儿工作的,他想要或需要什么。我們給他的寓所、他的電話裝上竊听器。用一組人來監視他。”
  總統扮了個鬼臉,“我們在談一位英雄,約翰,而不是罪犯。別忘了。”
  “我記住了。但是在我們和他接触之前需要了解更多的情況,确定他還沒有給拉下水,要不然只會适得其反。”
  總統點點頭。霍爾斯頓繼續說下去,覺得自己又掌握了控制權。“在第二階段我們和他聯系。我們不能太直截了當,先激發起他的愛國主義。一開始我們不能要求太多。但只要假以時日,這人會成為一座金礦。我是在說正規的應征手續,真的。”
  總統看來舉棋不定。“我心里沒數,約翰。”
  “目前這大概是我們最好的机會了,先生。”
  “但也有風險。想想看,要是讓新聞界知道了我們在一位戰斗英雄的電話上裝了竊听器,那我們會是個什么狼狽相。上帝呀。”
  “所有的行動都是要冒風險的,先生。”霍爾斯頓說。天哪,總統剛想出一個辦法,現在自己又對它畏手畏腳的。他討厭這种优柔寡斷。
  總統站起身,這是一個會晤結束的信號。“我要你去爭取特津,不過要非常慎重,”他說,一邊陪霍爾斯頓走到門口,“多去了解了解他,如果看起來很有希望,那我們再談下一步,包括裝竊听器啊什么的。我可不想咱們一手搞出什么丑聞。”
  “我也不想,先生。”
  “還有一件事也是我不愿看見的,約翰。”總統的聲音里有責備的語气。
  “什么,先生?”
  “我不想讓特津重蹈漢森上尉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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