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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覺得全身發冷。噢,天啊,戈碧。你到底碰上什么事?你在哪里?我望著戈碧凌亂的房間,這是她的習慣?還是倉皇逃离的結果?
  戈碧寫了一半的字條准備要給誰?給我還是給跟蹤她的人?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什么?這個危險人物一定是什么?看著手里怪异的素描,仿佛看到瑪格莉特的x光檔案,心里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不!千万不要是戈碧!
  冷靜點,布蘭納。思考!
  電話!我打到她公寓和辦公室,都是答錄机。
  冷靜。
  她母親在哪里?我翻出她母親的電話,撥電話過去。一位講法語的老太太接的電話。戈碧沒有去過那里。
  現在怎么辦?戈碧近來交往的朋友我一個也不認識。
  找萊恩幫忙?
  不行。他又不是我的保鏢。更何況,我該怎么向他解釋?
  別急,冷靜思考。我拿出一瓶可樂。是我太緊張嗎?我回到客房,再看一次素描。太緊張?天啊,我根本太不夠積极了。我再翻開電話簿,找到約翰的電話,赶緊打過去。
  “喂?”
  “約翰,我是唐普。”
  “天啊!一星期兩次電話,我想你是不能沒有我了。”
  “超過一個星期了。”
  “差不多啦!有什么事嗎?”
  “我……”
  他听出我聲音不對,立刻收起開玩笑的態度。“你沒事吧?發生什么事了嗎?”
  “跟我上次提到的那些案子有關。”
  “又怎么了?我用最快速度做出犯罪行為分析,那些警探看完應該會相信你的推測。他們還沒看到報告嗎?”
  “看到了,而且他們的態度完全改變。現在已經成立專案小組,全面追查。”
  我不知道該如何把戈碧的情況告訴他,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我莫名其妙。
  “我能請教你一些問題嗎?一些額外的事情,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問……”
  “布蘭納,你盡管問就是了。”
  從何說起?我該先打個草稿才對。現在我的思緒就像戈碧的房間一樣亂。
  “這些問題可能离案情稍遠一點。”
  “沒關系,直接說。”
  “我想問你關于你所說的‘性迫害罪犯’的事。”
  “請講。”
  “這類罪犯有可能只是跟蹤、打騷扰電話給被害人,而不再有進一步的威協行為嗎?”
  “有可能。”
  我開始把問題導向那張素描。
  “你說過暴力犯罪者會有留下記錄的傾向,像錄音帶或繪圖?”
  “沒錯。”
  “性迫害犯罪者也會這樣做嗎?”
  “做什么?”
  “做畫圖之類的事。”
  “有可能。”
  “從這樣的繪畫內容里,可以看出罪犯的暴戾程度嗎?”
  “那倒不一定。對某些人來說,他們借畫這樣的圖片來舒解心里的暴力,而不必真正去犯罪。不過也有人借此激發他們的犯罪欲。另外則有人以此做記錄,重現他們的犯罪行為。”
  太好了。
  “我發現一幅素描,里面的女人胃被划開,內髒散落四周,你有什么看法?”
  “米羅的維納斯也沒有雙手,有時候很難界定藝術品、解剖圖,還有性迫害產物間的差別。”
  我沉默了一下,猶豫該不該告訴他更多。
  “你說的素描是從圣杰魁斯那里搜出來的嗎?”
  “不是。”我是從客房的垃圾筒找出來的。“你說這類罪犯的暴力行為會由小至大,逐漸增強嗎?”
  “對。起初他們可能只是暗中偷窺,或是打些騷扰電話。有些人只做到這里,有些人則會更進一步,像是開始對受害者暴露自己的身体,跟蹤或是闖入受害者家里,更甚者可能動手強暴或是謀殺受害者。”
  “所以這些性變態并不一定會使用暴力?”
  “你真的對性變態這么有興趣?不過你說的沒錯,這類變態狂有時會以別的方法來滿足自己,像是使用無生命的物体、動物,也有些人能找到愿意配合的同伴。”
  “愿意配合的同伴?”
  “指那些愿意順從他們怪异要求的人,像是妻子、女朋友或是花錢買來的人。”
  “妓女?”
  “當然,許多妓女愿意有限度地配合嫖客提出的怪异要求。”
  “這樣可以減低變態狂的犯罪欲?”
  “只有在這些女人愿意配合的時候。當她開始厭煩,不愿再做出气筒時,便有可能拒絕,或是威協要公開變態狂的行為。于是變態狂一怒之下會殺掉他的性伴侶,之后就樂在其中,無法停止。”
  有時候我實在听不懂約翰的話。
  “等等,無生命的物体是指哪些?”
  “圖片、玩偶、衣服,任何物品都有可能。此外,他們通常對黑人、同性戀及婦人怀有強烈的恨意,還會以角色扮演的方式來進行他們的變態行為。”
  我听見他那邊傳來“歌劇鬼影”的樂聲。
  “如果一個變態狂借物品來泄憤,就比較不容易動殺机嗎?”
  “或許。問題是這种替代品可以滿足他多久。今天一張照片可以滿足他,明天就不一定了。”
  “一個變態狂會同時有兩种不同的行為模式嗎?”
  “同時?”
  “殺掉某些女人,而對另外一些卻只是跟蹤、騷扰。”
  “當然,被害者的行為有可能影響變態狂的決定。她的舉動或許讓他覺得受辱或被排斥,或是說錯話、走錯方向,這些不自覺的行為會造成不同的結果。別忘了,在找上他的獵物前,這類連續殺人犯其實都沒有見過被害人,她們只是他夢里的角色,他派給不同的女人不同的角色。他可能是個好丈夫,只出外獵殺陌生人;他可能視甲女子為俎上肉,對乙女子卻极其友善。”
  “也就是說,即使變態狂已經開始殺人,他還是有可能再恢复以前較溫和的行為模式。”
  “有可能。”
  “也就是說,一個看起來沒有大礙的窺探者,也可能搖身一變成為冷血殺手。”
  “當然。”
  “一個只是跟蹤、打騷扰電話、寄恐怖圖片的變態,即使他總是离你遠遠的,也有可能是個危險炸彈。”
  “你指的是圣杰魁斯?”
  “我有說嗎?”
  “我只是猜測你在講他,或是某個你們在調查的嫌犯。“
  “約翰,這是個人事件。”
  “什么意思?”
  我把戈碧的恐懼、失蹤,我的憤怒、擔心,一切都告訴了約翰。
  “該死!你怎么會卷入這种事情?這家伙听起來就不是個好東西。這個窺探戈碧的人不是沒有可能是圣杰魁斯。他同樣喜歡跟蹤女人,沒有內髒的女人圖片代表他异常的性生活,和傷害他人身体的嗜好。就像圣杰魁斯,或是其他變態,殺害女人后還要分割她們,將尸体肢解。你認為呢?”
  我沒有開口。
  “戈碧什么時候開始注意到這家伙的行為?”
  “我不知道。”
  “是在這几件案子爆發之后嗎?”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并不多,我只听說這家伙常和妓女混在一起,用錢滿足性欲,喜歡把玩女人內衣,隨身攜帶刀刃。大部分女人對他都沒好感。”
  “唐普,我希望你把這件事告訴專案小組的警探,讓他們去查一查。雖然你說戈碧經常這樣神出鬼沒,可能只是你瞎操心,但她總是你的朋友,加上你也曾遭受陌生人的威協。想想那塊頭蓋骨,和那個跟蹤你的男人,所以還是小心點好。”
  “或許吧!”
  “戈碧在向你求救后失蹤,要求他們替你查并不過分。”
  “是啊,克勞得爾會馬上沖出門,隨便抓個‘睡衣人’回來。”
  “睡衣人?哪來的名詞?你大概和警察混在一起太久了。”
  這名詞怎么冒出來的?應該是上次那件闖入臥房的案子吧?
  “曾經有個瘋子闖入民宅,用女主人的睡衣做成假人,再把假人亂捅几刀。這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們叫他‘傻蛋’。”
  “你們那么多年都抓不到,這家伙可一點都不傻。”
  “我指的不是這個,而是因為他的行為活像個智障。”
  約翰又說了一些事,但是我已經無法再听下去了。所有的事情在腦袋里閃過:傻蛋、內衣、刀子、叫茱莉的妓女陪那個變態玩性游戲、分尸素描上的文字“都擋不住我”、博杰街的公寓里發現用X記號標記起來的新聞剪報、在我院子里發現的頭蓋骨、清晨4點出現的戈碧、家里凌亂的客房。
  “約翰,我得挂電話了。”
  “唐普,答應我你會听我的話。雖然我們沒有證据,但跟蹤戈碧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要抓的凶手。如果真是這樣,你的處境將非常危險。他有你的照片,知道你是誰,住在哪里,更視你為必須去除的障礙。葛麗絲的頭骨或許就是他的杰作。”
  約翰說的話我一句也沒听進去。我的思緒早已飛至別處。

  我開了30分鐘的車才通過市中心,到達緬恩區,找到上次停車的那條巷子。巷口有一個酒鬼倒在牆腳,他一看到我,便伸手向我要錢。
  我掏掏口袋,丟了一個銅板給他。也許他可以幫忙看車。
  這一帶是緬恩區夜游者的天堂,到處可見乞丐、妓女、吸毒者和觀光客,上班族成群擁擠在一起狂歡作樂。這里是某些人的快樂地,對某些人來說卻是地獄。
  和上次漫無頭緒亂闖,這回我心里已有計划。我走向圣凱薩琳街,希望能找到珠儿·坦貝。但事情并不順利,她并沒有在經常出沒的格蘭納達旅館前出現。
  我走在街上,打量著那些女人。沒有人手上拿石頭,這是個好現象。再來怎么辦?從上次和這些女人接触過后,我知道很多不該做的禁忌。然而,這也讓我不知道該如何追下去。
  我有一個原則,當沒把握時,絕不輕易嘗試。只要不确定,就不要輕易下注、不要下定論、不要莽撞。每當我違背這個原則,結果總是讓我悔不當初。今天我決定堅守這個原則,小心行事。
  我找到一個水泥塊,把上面的碎玻璃撥掉,坐下來,眼睛直盯著格蘭納達旅館四周。我等。等待又等待。
  我望著附近的景象,開始玩起編劇的游戲,想像這些年輕、迷惑的人們,是怎樣在如此的環境里被誘惑,被引人黑暗的深淵。
  直到清晨3點,編劇本的游戲已經無法讓我提振精神,疲倦、失望的情緒開始挫敗著我。雖然我知道盯梢并不是件有趣的差事,卻也沒想到會如此枯燥。我喝下的咖啡足以灌滿水族箱,所有可用來打發時間的無聊游戲我都試過。滿街的妓女混混,就是沒有珠儿的身影。
  我站起身伸展四肢,心里暗暗發誓下次絕不要再來這里。當我望向自己停車的地方時,突然看到一部白色的龐蒂克驕車正繞過街口停下來,一個熟悉的橘色頭發和露背裝的身影從車上下來。
  那是珠儿·坦貝。她拍拍車門,對駕駛說了几句話,白色車子加速离開,她則轉身回到旅館門口的兩個姐妹身邊坐下。這三個女人其實看來和一般長相的家庭主婦沒什么兩樣。不久之后珠儿起身准備离開,我也起身跟在她后面。
  “珠儿?”
  她轉身,臉上滿是詫异神情。她打量著我,并沒認出我是誰。
  “唐普·布蘭納。”我微笑著說。
  “你准備寫書嗎?”她有著柔軟的英國南方口音,混雜著美國南部的獨特節奏。“你想寫什么?《我在妓女間的生活》?”
  “或許會賣錢喔!”我笑了起來。“我能和你談談嗎?”
  她聳聳肩歎了口气。“你還在找你的朋友嗎?”
  “我在等你,但沒想到你這么晚才出現。”
  “生意總是要做的。”
  “也對。”
  我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儿,我的鞋音伴隨她身上手鏈的叮當聲。
  “我不找戈碧了,或許她有意躲起來。一個星期前她曾出現過,然后再度消失,我想等她以后自己再來找我。”
  我觀察她的神情,她卻只是聳聳肩,沒答腔。
  “其實,我是想找茱莉談談。”
  她突然停下來,轉頭看我,臉上充滿倦意。她從胸前掏出一包香煙,叼出一根,划上火。然后對著空中吐出煙圈。
  “寶貝,我想你該回來了。”
  “為什么這樣說?”
  “你還在查那個變態殺人犯,對嗎?”看來珠儿·坦貝不是笨蛋。
  “我總認為這件事有點蹊蹺。”
  “所以你認為茱莉的恩客有嫌疑?”
  “我想和他談談。”
  她深深吸了一口。煙,用鮮紅的指甲輕彈煙灰,然后看著濺出的火星慢慢飄落在人行道上。
  “我再講一遍,或許他有漿糊腦袋和怪异的性格,但他絕沒本事殺人。”
  “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道。只是這种人都一樣,我會特別小心。”
  “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會做坏事?”
  “小姐,這里沒什么好事發生。”
  “他最近出現過嗎?”
  她打量著我,似乎在考慮些什么,我猜一定不是好事。
  “有,我看過他。”
  我耐心等著。她吸著煙,看著過往的車輛。
  “沒看到茱莉。”
  她又吸了一口煙,閉上眼睛,把煙含在嘴里,然后用力往上吐。
  “也沒看到你朋友戈碧。”
  有眉目了。我該推她一把,讓她再多說一些嗎?
  “你想我能找到他嗎?”
  “坦白說,如果沒有人當向導,我不認為你會找到任何人。”
  出人意料的好結果。
  她吸了一口煙,扔掉煙屁股,用腳在地上踩熄。
  “好吧!就讓我們來找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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