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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目動武器和魚槍


  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
  安吉拉落水時濺起的水花還沒有完全平息,霍克就轉過身來。他估計,他大約有十分鐘,也許十五分鐘的時間跳入海中,那之后,任何人都能猜到發生了什么事。布蘭克桑尼不是專家,霍克也沒有要求他,只是強調安吉拉的安全比任何事都重要。
  現在,最糟糕的事已經過去,他相信,安吉拉已經在布蘭克桑尼的保護之中了。他發現自己几乎在希望會發生什么事,能讓他活著再次看到她。當他把她扔進海里時,她眼中那惊恐、不相信的神色,決不是他想帶入墳墓的東西。
  上到“海魔號”后三十秒內,他就知道,只有一樣武器是他能拿到的,但它放得如此明顯,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個圈套,一把遠航游艇禮儀上必備的魚槍,這一把是雙管的,看上去像是已經上了膛,准備好了。在一般的船上,如果考慮到一系列嚴格的安全標准,不會出現這种情況。但在“海魔號”上,這也可能是正常的操作程序。如果這是一個圈套,那么,總有什么跡象能讓霍克很快發現。從一開始,他就注意不讓自己的視線過于頻繁地溜到挂著那玩意儿的牆上去。
  他朝康斯坦丁望過去,發現他正在用移動電話通話,他一點也不惊訝地認為,電話那端的人一定是保羅。馬錢德。
  這一定意味著康斯坦丁正給他在DEA 的人打電話,討論霍克的出現,以及錄像帶的問題。這事講不通的地方是,為什么霍克不用這錄像帶來洗刷他蒙受的冤屈。他到“海魔號”
  上來就知道,這是他計划中最大的漏洞,但沒有其它辦法來彌補這一點。使這一詭計的全部目的是用它拖住康斯坦丁,以便有足夠的時間讓安吉拉离開。
  康斯坦丁嗒的一聲關上電話,陰險地笑起來,“馬錢德說他不相信有一盤錄像帶,我傾向于同意他的看法。”
  “不相信?”霍克迅速溜了一眼警衛們,他們仍然保持著警覺,但自他把安吉拉扔出船以來,他們的位置已有所改變。一個人靠近康斯坦丁站著,另一個靠在船尾的欄杆上,霍克自己离左舷相當近,還有一個在浮橋上,但在黑暗的甲板上他的視程有限。
  “不相信,”康斯坦丁說道,“如果你有的話,你早就會利用它了。”
  “那么我猜你是不想看看复制帶了,我隨身帶的是一份复制品,我要特別強調這一點。”他用腳趾在甲板上勾出一條線,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若無其事。甚至帶這么一個“复制品”都是一件冒險的事,因為他并不知道,“海魔號”
  上的豪華設施中有沒有包括一台VCR.因為复制帶不過是一盤空白帶子,這真正是一种冒險。“原帶保存在一處安全的地方,當然,如果我不回去取的話,它會被送去有關机构。”
  “你不相信我?”康斯坦丁的問題引起站得最近的一個警衛的一聲暗笑,霍克也笑了。
  “這是我自己的疑心病問題,你得容忍我。”霍克換了一下腳,向左邊挪動了一點,看來就像是因為船体的晃動而保持自己的平衡一樣,這一位置,使他离魚槍更近了一點。
  “如果我不是錢用完了,我根本就不會來,但你還有錢。”
  康斯坦丁指著運動包,“那儿不是我的錢,又是什么?”
  “大多數是紙。”霍克又向魚槍靠近了一英寸多,“正如我剛才說過的,我破產了。”
  康斯坦丁朝運動包打了個響指,被他叫做杰瑞的警衛把它遞給了他,手中的槍仍然指著霍克。拉開包,康斯坦丁拿出一捆一英寸半厚的東西,兩端各有一張十美元的鈔票,把它撕開,下面是切得整整齊齊的報紙。那是霍克從一個布蘭克桑尼的手下那儿拿到的,在某個他進去的銀行中,把它們弄好,裝入包里的。一陣海風吹來,把這些紙揚在空中,撒落在甲板和波浪上。
  在一陣受挫的狂亂中,康斯坦丁撕開另外三捆,得到了同樣的結果。警衛們已很難保持對霍克的持久警惕——他們一直沒有把眼睛從他身上轉開——當兩件事同時發生時。康斯坦丁抓過杰瑞的槍,橫過這笨重的自動武器對准霍克。突然,天空中充滿了光亮与色彩。布蘭克桑尼式的意外,霍克很有把握地推測。如果安吉拉不是一切都好,他們不會發出照明彈的。
  霍克抓住時机,不理會警衛們的反應。往旁邊一躍,他抓過魚槍,端端地對准康斯坦丁,這毒品販子還沒從照明彈的震惊中恢复過來,警衛們也慢了一步,不過沒關系,他們已喪失良机。如果他們現在向他開槍,康斯坦丁的肚子上就會插上一把魚叉,而他們,至少,也會失業了。
  一旦离了支架,魚槍看起來并不那么有指望,但霍克沒有時間去擔心這一點。照明彈還沒有燃到盡頭,這時,夜空中又傳來自動武器略——嗒——嗒的回音。又是一個布蘭克桑尼式的意外,霍克一邊猜,一邊看見船尾的警衛倒了下來,而杰瑞向康斯坦丁腳前的甲板上一跳。霍克沒有分心去看高處的另一個警衛,因為他知道,如果他把眼睛從康斯坦丁身上移開哪怕一瞬間,他就死定了。他看也不看地向船欄移動,槍指著康斯坦丁,后者已經狂怒,操縱著自動武器,但他好像并不熟悉它。對霍克而言,這真是一個額外的獎賞,因為自動武器并不像它們看起來那樣容易使用,凡事有利有弊。康斯坦丁已處于失控的邊緣,但他還沒有開槍,這就給了霍克所需要的余地。
  他抓住机會,靠近欄杆,一條腿已跨了出去。這對他看見康斯坦丁的眼睛起了變化。他知道,快到他發射魚槍的時候了。他等著,等著最后一秒的來臨,這不是因為殺死康斯坦丁問心有愧,不,康斯坦丁該死,沒有什么能改變這一點。
  霍克依然要求正義,但已失去了嗜血性。
  最終,由不得他選擇,他從康斯坦丁眼神中看出他馬上就要開槍了,而開槍前的那一秒已經足夠,霍克往旁邊猛一閃,子彈射空了,他扣動扳机,魚叉擊中了康斯坦丁的胸部。
  霍克往后一躍,跳入水中,往深處下潛,手里仍然拿著那把魚槍,盡管它妨礙了他的速度。他腦海中的一架時鐘告訴他,時間快完了,但別無辦法,他只能盡全力离“海魔號”遠一些。
  當他浮出水面呼吸時,他离船還是太近,近得都听得見警衛們發出各种命令的喊聲,卻沒有設法尋找他。這太好了,因為他不敢再潛入水中了。他轉過身,開始游泳,盡量保持安靜。他沒有朝岸邊游去,因為他不能肯定潮水是漲是落,即使他能利用它們,但“海魔號”夾在他和海岸之間,靠近它,無异是個傻瓜。
  他沒有游多遠,一陣沉悶的水下爆炸聲傳到他耳朵里。
  沒有朝后看上一眼,因為他知道會發生什么事。他在波濤中奮力擊水,他跳得太遲,靠得太近。安放在發動机上的炸藥,把“海魔號”變成了百万顆燃燒的火彈,死亡,雨一般降落在他周圍的海面上。
  在海灘上,安吉拉赤著腳,蜷縮在一床別人圍在她肩頭的毯子下發抖,然后,目瞪口呆地看著“海魔號‘變成一團巨大的火球,使群星失色,向海洋噴撒火焰与碎片。扔掉毯子,她挑起來,向水邊跑去——霍克還在那儿——但有人在她跳入水中之前抓住了她,把她帶回到一個像是負責這一切的男人面前。
  他拉住她,同時喊出各种命令,然后扶著她的肩,讓她看水面,那儿有三個蛙人正匆忙奔入水中,很快消失在水下。
  “那邊還有一個橡皮艇。”這人說道,她記起來,他曾告訴她,叫他彼得。她還記得他說他為邁克。布蘭克桑尼工作——這沒有解釋清任何事,但至少表示,布蘭克桑尼既然是霍克打算把她托付給他的人,那么,他手下的人也是能予以信任的。
  彼得繼續道:“如果他在那邊,他們就能找到他。”
  “你能看見嗎?”彼得正在用夜視鏡張望。
  “我們用的照明彈燃得很快,只是為了讓對方感到意外,我們不想讓康斯坦丁的人有時間尋找我們的小艇,或者,如果霍克已經跳了水,不能讓他們發現他在水中的位置。不巧的是,對夜視鏡而言,光線太強了,而對一般的望遠鏡而言,又太弱了。不,安吉拉,我沒有看見。”
  她感到他的手從她的肩頭滑落,但她仍一動不動地,屏息凝視著海面上燃燒的火焰,“霍克知道爆炸的事嗎?”
  “他策划的。”
  這更加堅定了安吉拉已有的對霍克計划的看法。毯子又圍在了她的肩上,她站在彼得旁邊等待著消息。此時,他們后面的沙灘上變成了一個停車場,停了半打左右的汽車。
  安吉拉一邊等待,一邊祈禱,如果霍克不回到她身邊來,她絕對不能原諒他。如果霍克不在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度過她的余生。關于他們倆,她有很多計划,等他回來和他一起分享。
  如果他能回來,如果他能幸存。
  在她身邊,彼得下著命令,听取報告,用一副望遠鏡看著,然后又換過一副夜視望遠鏡來看。當她和三個護送者從深水里浮出來,沉默著、小心翼翼地涉著齊膝的波浪走上沙灘時,彼得是等在海灘上的几個人之一。
  當她要求知道他們將如何幫助霍克時,她被告之小艇的事。彼得還來不及告訴她更多的情況,照明彈就升上了天空,她看得出神,卻忘了繼續追問他。
  第一陣槍聲讓她的心跳加快了三倍,但是彼得一邊眼睛不离對著“海魔號”的望遠鏡,一邊安慰她,那是他們的人開的槍,而霍克不是槍擊的目標。她的呼吸剛恢复正常,又傳來第二陣槍聲,彼得咒罵了一聲,對著他手腕上的話筒說了些什么,他沒有得到答复,安吉拉覺得他也不指望會有答复。他在等待什么事,因為安吉拉注意到,他已是第三次看表了。
  片刻之后,爆炸聲響徹夜空,“海魔號”化作無數的火團,落入燃燒的海面,安吉拉才知道他在等待的是什么。
  另一艘橡皮艇駛离了岸邊,這一只裝備著一個探照燈,能夠掃射海面。彼得离開了她一會儿,回來時,把一杯咖啡遞到她手里。她不想要,卻不能不接受,因為他看上去不是那种能接受否定回答的人。
  “潛水員現在應該在那片海域了,”他說道,“第一只小艇里的人正在搜尋周圍的殘骸,但他們只能借助火光來尋找。”
  “如果霍克還在‘海魔號’上,他就死定了。”安吉拉這么說,是因為他說他們在搜尋殘骸,而不是周圍的海面,這意味著更坏的情形。
  “小艇上的人看見他在爆炸前三十秒,也許四十秒時,從船邊跳了出來。”
  她很慢很慢地轉過頭,看著彼得的眼睛,“為什么你剛才不告訴我?”
  “第二陣槍聲不是我們開的,”他停了一刻說道:“我們不知道他是否在跳水前被擊中了,我們的人沒有再看見他。”
  她臉色發白,然后聚集起剩余的勇气与希望,轉頭盯著黑暗的海洋,霍克在那邊,他還活著。她不只是想相信這點,她必須相信這點。
  她所知道的霍克,不會旋風般卷入她的生活,改變了一切,然后又飛走,留下她去回想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夢幻。
  他不會留下她去單獨面對,去分辨他無意中把她拖入的欺詐与危險的蛛网。現在,他對她有太多的責任,不能這樣拋下她。
  她所欣賞的霍克,有著頑強的決心,他親吻過她,使她想要他的愛,使她想要他,他卻又拒絕了這兩者,因為不想得到得太容易,太多。他那把她逼得發狂的控制力,是她天性中固有的,如果它消失了,她知道,她會為失去它而痛海。
  她愛上的霍克,教給她害怕。她從自身感受到的東西,根本不能与現在從他那儿感受到的東西相比。又因為她知道,他寄希望于她的,并為此驕傲的是什么,她把自己的害怕藏在了希望与尊嚴的面具后。
  不理會身旁海灘上所進行的种种活動,安吉拉等待著,眺望著,甚至沒有注意她不時啜上一口的咖啡已經變冷。她听見彼得在問她是否還要一些,并几乎回答好的,卻意識到他實際上并沒有在听她,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水面上。不發一言,他打開手電筒,光柱划過黑暗,從左到右,前后掃射著,然后他讓燈亮著,對准一個地方。安吉拉几乎能听到他在暗笑,但她沒有問為什么,因為在光柱邊上,有什么東西在動。
  當霍克一從海里浮出來,被波浪推到光柱中間時,安吉拉的目光就集中在那一點上了。波浪拍打著他的膝蓋,他站在那儿,一眨不眨地瞪著光柱,水流從他的臉上流到他赤裸的胸膛上,手上提著一把樣子可怕的魚槍。
  他是一個從深水里冒出來的勇士,她的勇士。如果他不知道這點的話,他應該馬上知道……沒有比現在更合适的時間了。安吉拉把她的毯子和咖啡遞給彼得,請他關上電筒,然后踏入波濤中,靠近這個她愛的男人。
  “你做到了。”她說著,抬起目光去迎接他的,心中希望自己沒有請求彼得關燈——在黑暗中,她只看得見他臉部模糊的輪廓。
  “你受惊了?”他聲音中深沉的愛意,像一個溫暖、舒适的茧一樣包圍了她。
  “我想,是印象深刻。”一陣涼風拂到她的頭發上,從她的濕辮子里扯出一縷發絲,飄在她的臉上,她沒有理會,“你將為重逢做些什么?‘”
  “你決定一切,安格爾,你決定一切。”他伸出手,任魚槍滑落,等待著,他沒有久等。
  一邁步,她的瞼埋在了他的胸膛里,他的手緊緊摟著她的肩,安吉拉伸出胳臂環住他的腰,感到一陣顫抖傳遍他的全身,他們站在海浪里,分享著信任、希望和愛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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