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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甲板底下只有一個大船艙。我的舖位与安杰洛和阿爾瑪共用的大床之間拉著一塊帘子。盡管我已經半瓶朗姆酒下肚,神志依然清醒,沒有半點儿醉意。帘子已被拉開,我朝躺在床上的阿爾瑪望去,她似乎已經入睡,兩眼閉著,呼吸時嘴里發出輕微的聲響。
  我穿過船艙,在她的床邊站定。我用手掌摸了下她的前額,她沒有發燒,這時她的眼睜開了。
  “你感覺如何?”我問道。
  “感到麻木,”她回答說,“腿上沒有一點儿感覺。”
  “那是古柯葉的作用,”我回答說,“船長對我說的。這是天然的可卡因,道地的鎮痛劑。他說你的傷不重,一二天就會好的。”
  “我覺得昏昏欲睡。”她說道。
  “他給你喝了古柯葉泡的茶,”我說道,“會幫助你好好睡上一覺。”
  她點點頭。眼睛里涌出了淚水。“我為你堂兄感到難受。”
  我沒做聲。
  “我喜歡他。”她說道,“他很瘋狂,但是討人喜歡。”
  “不錯。”我回答道。
  “現在你打算怎么辦?”她問道。
  “我想,我要繼續干,”我回答道,“沒有別的路可走。”
  她盯著我的眼睛。“你沒有哭泣。”
  “哭泣無濟于事。他死了。這件事就了啦。”我轉身返回自己的舖位。“你干嗎不設法睡一會?明天早上你會感到好多的。”
  “我怕會做噩夢。”她說道。
  “別害怕。”我說道,“我就在這儿。”
  她微微點點頭,閉上了雙眼。她入睡后,我一時里又听到了她呼吸時嘴里發出的輕微聲響。我取出了安杰洛放在我的舖位下的那只公文包。包上著鎖,我在他摔在椅子上的短褲里找到了鑰匙。
  公文包里裝滿了一扎扎貼著銀行封條、票面為100美元的鈔票。我飛快地數了一下,10万美元。在最上面一疊的包裝紙上是一張用打字机打出的路程表:
  
  普卡爾巴至伊基托斯——船
  伊基托斯至麥德林——DC3型机
  麥德林至巴拿馬——DC3型飛机
  巴拿馬至邁阿密——塞斯納机

  我呆呆地望著這些鈔票,安杰洛已把一切都安排定當。他并不像他故意裝出的那樣魯莽。我拿出一扎數目為1万美元的鈔票,關上了公文包。我把包放到舖位下面,然后打開安杰洛靠牆放的旅行袋。在他的衣服下面還有一支半自動手槍和10個子彈夾。我把槍和子彈夾也塞到公文包邊上的舖位下面,然后關上旅行袋,又讓它靠牆放著。
  我伸開四肢在舖位上躺下,雙手放在頭頂上方的枕頭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這時我感到十分傷心。安杰洛死了。不管我是否愿意,我得實施他的計划。更糟糕的是,當所有這一切都終了時,我還得對他父親講述他是怎么死的。他儿子的遺物中我唯一能給他的就是一只勞力士金表。這真叫人為難,安杰洛是他父親的掌上明珠呀。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我睜開眼時,忽然听到頭頂上方的甲板上有人輕輕奔跑,還有兩個人在低聲說話。我手持左輪手槍躡手躡腳地下了舖位,上了甲板。船長和另外一個人在船尾輕聲輕气地交談。我悄悄地注視著他們。那陌生人做了個手勢,又有兩個人從他背后上了船。他們俯身從貨艙里拿起兩包貨物,准備下船。
  我打開左輪槍的保險,繞過艙口,來到他們跟前。“怎么啦?”我問道。
  那些陌生人停止談話,一個勁儿地打量著我。“到底怎么啦?”
  “那位先生說,這筆買賣不做了。他沒有拿到你堂兄該付的錢。”船長顯得忐忑不安。
  “你告訴他,我知道錢已付清,要是沒付,這些古柯葉決不會放到船上的。”我說道。
  船長飛快地說著,那人用西班牙語回答,于是船長又向我轉過身子。“只付了部分錢。等古柯葉全部送到后,還得付1000美元。”
  “你告訴他,等他把余下的古柯葉送到后,他會拿到事先答應給他的款子。”
  那個陌生人听明白了我的話。他又迅速地跟船長說著,船長翻譯了他的話。“他說,他是個普通的農民,為他的作物付出了辛勤的勞動,因此他不愿意他的勞動果實被人偷去。”
  我看著船長。“他付給你多少錢讓你編造這些謊話?”
  “什么也沒有,先生,”船長惴惴不安地回答道,“我以家族的榮譽起誓,我對你說的全是實話。”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儿,然后又望著那個陌生人。“你告訴那個狗娘養的,要他立即下船,要不我就宰了他。他可以在明天把余下的古柯葉送來,他該得多少錢我們都會給他的。”
  船長又急匆匆地說著。那個陌生人看看我,然后點點頭。他又和船長咕嚕了几句,并且又點點頭。“他明天上午再來。”船長說道。
  我揮了一下手槍。“滾吧。”
  陌生人和他手下的兩個人爬下了船。我看著他們消失在環礁周圍的叢林中。我向船長轉過身去。“他們怎么知道我堂兄已經死去?”
  “他們在監視我們。他們始終在盯著我們嘛。”
  “你為什么允許他們上船來取走古柯葉?”
  “他是印第安人。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的混血儿。危險得很。我要是不讓他上船,他會殺死我的。”他說道。
  “原來如此,”我思忖了一下,便說道,“那么他明天會回來干掉我們。”
  船長沒有吭聲。
  “不過,要是我們明天离開了這儿,他就無能為力了,”我說道。
  船長望著我。“他們隱蔽在樹林里監視我們,”他說道,“我們要是試圖開船,他們會听到引擎聲的。”
  “那么我們就不發動引擎。我們使用船錨。這儿河道不深,我們可以推著船走,然后順流漂下,直到可以安全發動引擎的地方。”
  船長凝視著我,臉上開始露出敬意。“你懂這一套?”
  “在越南的時候。碰得多了。”我扯了個謊;過去我只是听說,直到如今我才真的相信有這回事。
  “是,先生,”他說道,“我什么時候開始?”
  “給他們一小時左右的時間好好睡一覺,”我說道,“然后我們出發。”
  “要是他們追蹤我們呢?”
  “你們有槍嗎?”我問道。
  “兩支手槍,兩支步槍。”他回答道。
  “那么我們就干掉他們,”我說道,“把槍拿到甲板上來,要你的手下人准備解纜。”
  船長點點頭,爬進了通向船后部的艙口。我回到艙里,拿起另一支手槍,然后把它插入皮帶,和原先的那支槍放在一起。我又迅速地把几個子彈夾放入口袋。
  阿爾瑪的聲音從船艙的另一頭傳來。“怎么回事?”
  “我們馬上就出發。”我說道。
  她在舖位上坐了起來。“可是我們本該在明天上午再拿到10捆古柯葉的。”
  “我們不等那些葉子了。”我說道,“那農民剛才已經上了船,想把貨拿回去。他說,安杰洛沒有付錢給他。”
  “那是假話,”她說道,“我看到他當著船長的面把錢付給了他。”
  “那么船長看到的嘍?”
  她點點頭。“是船長安排的。他用當地的印第安語和那個農民交談的。”
  我的預見完全正确,船長已經在暗中做交易。“這儿到下游的伊基托斯要多久?”
  “五六天時問。”她回答道,“伊基托斯在烏亞卡利河和亞馬孫河交界處。”
  “行。”我說道。
  “會出事嗎?”她問道。
  “我不知道。”我說道。
  她抬頭望著我。“也許我能幫上點忙,我會使槍。”她走下床來。
  我把安杰洛的一支槍給了她。“你拿著,”我說道,“我預料,今天夜里不會出事,不過,要是發生什么情況,我會喊的。”
  她一直看著我,“不過你在擔心出什么事,是嗎?”
  “我不是擔心那個混血儿,而是擔心船長,我信不過他。他甚至不給我知道就准備讓那些家伙把貨取走。”我突然想起來了。“我們是不是曾經在廷戈瑪麗亞的市場上見過船長?”
  “不錯,”阿爾瑪回答道,“廷戈瑪麗亞是古柯葉和大麻的主要集散地。正是船長与這個混血儿達成的秘密交易,把古柯葉從山路運到普卡爾巴。我們到這儿來的同一條道。”
  “也正是船長要我們坐船順流而下,來到這离普卡爾巴碼頭10公里的地方。”我們開始理順了思路。“他說,這儿安全些,我們不會被警察發現。”
  “是的,”她點點頭。“我沒想到這一點,但是那個混血儿卻直接來到我們這儿。船長在我們离開廷戈瑪麗亞之前就已經把這一切都安排定當啦。”
  “好哇,”我說道,“你留在這儿。我認為,我們在這儿不會有麻煩。如果他要采取行動,那一定是在我們繼續駛往下游的時候,也就是他認為我們覺得万無一失的時候。”
  “你得留意他們的行動。”她建議道。
  “我會留意的。”我的手越過她的床舖伸向安杰洛放小包的擱板。我打開小包,取出一瓶可卡因。我迅速吸了一口,感到頭腦頓時清醒,眼睛也變得明亮。“現在我不會瞌睡了。”
  “你會神志恍惚。”她說道。
  “我會小心謹慎的。”我說著走上了甲板。
  船長和他的兩個船員正在等我。他用手指了指,我看到槍就放在輪机房前面的擱板上。我點點頭。“現在收起跳板,”我命令道,“注意。別發出聲響。”
  船長向船員做了個手勢。他們動作麻利而又悄然無聲地把跳板收上了船。然后,船員扯起船錨,用篙把船撐出小灣,來到主河道,而船長則掌著舵,我能感到船在隨著水流移動。水流似乎很急,我們飛快地順流而去。
  船長向我轉過身來。“現在能發動引擎了嗎?”他問道。
  “現在還不行,”我說道,“再等15分鐘。”
  “水流很急,”他說道,“我不知道能否把握住航道。”
  “讓你的手下人在船尾使用船錨,使我們保持直線航行。多長時間都行。”我回過身子看了看小河灣。河岸上沒有任何動靜。“繼續往前。”我說道。
  船長舉起一只手,一名船員接過了駕駛盤。船長晃晃悠悠地下了通往引擎房的艙口。15分鐘后,我听到引擎聲隆隆地響起,船在水中越行越快,我注視著掌舵的船員,他也回過身來看我。有問題。不論是行車還是駕船,當手握駕駛盤時。眼睛應該總是望著前方的。
  我轉過身來,一下跳到邊上。船長正走出艙口,手持步槍瞄著我。當我的左輪槍向他射出憤怒的子彈時,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臉上惊訝的表情。接著,他的兩條膀子攤開,踉蹌著從船尾掉到了水里。
  我甲槍時著船員,用手指了下駕駛盤。阿爾瑪從艙里走出,手里也握著槍。“怎么回事?”她喊道。
  “我們丟了船長。”我回答說。
  她呆呆地望著我。
  “你問這個船員,他是否能夠把船開到伊基托斯,”我對她說道,“告訴他,要是他能行,他將得到1000美元,要是他不行,他就和船長一起去游泳。”
  阿爾瑪急切地把這話告訴了那名船員。第二名船員來到了輪机房,和阿爾瑪說著。她向我轉過身來。“他說,他們有權利行使船長的職能。要是他們倆照我們的話去做,他們應當得到這筆錢。”
  “他們可以分這筆錢,”我說道,“我還要讓這艘船歸他們所有。”
  她又把話告訴了他們,兩名船員互相望了望,然后點點頭,他們把決定告訴了她,她又翻譯給我听。
  “他們想知道,你是否會給他們關于這艘船的文件?”
  “他們可以得到這些文件。”我說道。
  她又對他們說了一番話,在听了他們的答复后,便向我轉過身來。“他們希望你明白,他們并不像船長那樣是強盜,他們老實正派,只想干他們的分內活儿。”
  “好,”我和他們握握手。“就一言為定。”
  他們對我咧嘴笑著。“一言為定。”他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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