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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雷切爾從醫院返回之后,卡里建議她今晚去一家酒店過夜,并且明天清早去當局自首。她知道,如果警局晚上來抓雷切爾,她的妹妹就必須在拘留室過一夜了。任何一個犯人不經過法庭提審是不能被保釋的。同時卡里知道她必須為雷切爾提供保釋金,她想騰出時間安排一下她在舊金山銀行的轉賬手續。姐妹倆坐在廚房喝汽水。
  “這是可樂嗎?”卡里問道。
  “問這話什么意思?”
  “你知道,這不是健怡可樂。”
  “你甚至不喝普通的可樂?”雷切爾問道,她擔心姐姐會患厭食症。卡里5英尺7英寸,比雷切爾高3英寸,体重卻几乎輕了20磅。
  卡里皺著眉頭說:“為什么我要喝那些高熱量的東西?”
  “你瘦得難看。”雷切爾斜視著她說道。“而且我更喜歡你本來的棕色頭發。”
  “唷。”卡里惊訝地說。“如果一個女人想吸引男人,她必須保持她的美麗容貌。那些四十歲的男人是不和四十歲的女人約會的,雷切爾。他們想要二十歲的姑娘。這樣一來找我的盡是些六十歲的老頭子。”
  “為什么你想要一個僅僅被你的外貌所吸引的男人?”雷切爾問道。她拉開桌子抽屜,取出了一只桔子。“此外,你生活得很好。你不需要男人供養。”
  “我和菲爾剛開始分居時,我以為又可以過快樂的單身生活了。”卡里說。“我有工作,而且布倫特和我很親密。可是他离家去上大學之后,一切全完了。”她停頓了一會儿,擦擦眼睛。“我常常沮喪,每次照鏡子都看見新的皺紋。青春已逝,沒有一個男人會要我。”
  “我不相信這話。”雷切爾說著便走過去摸著她的肩膀。她曾經以為卡里如此注重外貌只是虛榮心作祟,但是她錯了。看來她的姐姐沒有安全感,一度消沉在她所提及的困扰之中。“你時髦、漂亮而且開朗。”她告訴卡里。“看看你的一生中所有的成功吧。此外,當你六十歲時你會有更加輝煌的人生境界。”
  “多謝了。”卡里握住了雷切爾的手說。“我不該來這儿和你談我自己的問題。”
  雷切爾源一眼手表。她的門鈴隨時可能被前來逮捕她的人摁響。她走向牆壁打電話給露西。“我需要借用你的車。”她說。“我知道我在警局的監視之下,因為我看到一名便衣警察在街上溜達著。”
  “格倫今晚必須上晚班。”她的鄰居說。“倘若我需要外出怎么辦?”
  “你可以用帕斯芬得。”雷切爾說。“我會把鑰匙丟在擋板上。你的車在車庫嗎?”
  “是的。”露西說。
  “我從后門過去。”雷切爾說完便挂上電話。“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這么干。”她回到餐桌邊對她的姐姐說。
  “為什么?”卡里問。
  “他們終歸要逮捕我。為什么我不能現在就讓他們帶我走?”
  “你不會坐牢。”卡里說。她走到水池邊倒掉汽水,放了一杯自來水。“你有一個目擊證人證明你在犯罪時間所處的位置。”
  “我拒絕讓特雷西作證。”雷切爾說。“她在撒謊,卡里。他們會在法庭上駁穿她的。”
  “你的擔心是毫無根据的。”卡里告訴她。“特雷西的證言相當簡單。我為此反复考慮過,并且我不認為他們能使她露餡。”
  雷切爾板起了臉,交叉雙臂抱在胸前。“我不會允許我的女儿去作偽證。”
  “你沒有選擇。”卡里轉過臉看著她說。“他們有目擊證人和受害者作證,而那位目擊證人發誓說看見你向那男人開槍。一宗刑事案件的最根本要素是作案時間和作案動机。因為你告訴阿特沃特那天夜里那人被槍擊之前毆打過你,他們就知道你有足夠的殺人動机。如果特雷西的證詞能使他們證實确定,你仍有可能得到清白。”
  “你變了。”雷切爾邊說邊剝去桔子皮,把桔子掰成四份。“你不是常常告誡我誠實是多么重要的品格嗎?當我在超市偷棒棒糖時,你逼我去向那儿的經理坦白認錯。我嚇得尿濕了褲子,記得嗎?我肯定他們會送我入獄。”
  “那時你才七歲。”卡里說,想起過去她微笑了。“我知道他們不會把你怎么樣。我只是要給你上一課。”
  電話鈴聲大作。卡里接听,隨即把電話筒遞給了她妹妹。“拉拉隊選拔賽成功了,媽媽。”特雷西說。“希拉認為我們能夠獲胜。評委喜歡我們的節目,而且我們認為演得不錯。”
  听到這個消息雷切爾自豪地笑了。“明天他們會公布优胜者名單嗎?”
  “會的。”特雷西說。“然而他們會讓我們一直等到第五節課才公開。”
  “你能在希拉家再呆一晚嗎?”雷切爾問,她希望自己次日下午就能從拘留室出來。
  特雷西和她的朋友低聲說了几句話,然后回答:“希拉說太好了。”
  挂上電話之后,雷切爾站在她姐姐和碗櫥之間凝視著窗外的庭院。過了一會儿,她說:“你還去見菲爾嗎?”
  “哦,上帝,不,一次也沒有。”卡里皺著眉說。
  “你們為什么离婚?”她問道。“你從未詳細地告訴過我。”
  “這事糟糕极了,雷切爾。”卡里說。“菲爾与人私通。有一次我出差回來,發現他的女朋友在我們的公寓里。我猜想這個家伙太賤了甚至不舍得去住汽車旅館。”
  雷切爾猜測這就是她姐姐喪失自信心的原因。“她年輕嗎?”她問道。
  “你怎么認為?”卡里悲傷地說。她想起那個高個子姑娘穿著她的胸罩和內褲坐在沙發上大笑著,她想起她那年輕動人的面孔,苗條健美的身段儿。“無論如何,你現在明白為什么我從不打算和你談及我的离婚。太丟人了,不是嗎?”
  “想想當有人把菲爾的女朋友當成他的女儿時他會多么地尷尬。”雷切爾揚了揚眉說。“照顧他的女朋友會把菲爾累死,卡里。据我所知,他們總是這樣。”
  卡里開心地笑了。“我喜歡你的看法,妹子。”
  “你大笑的時候,”雷切爾說著便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讓我想起母親。她常常像你這樣大笑。”
  “嗨,如果你想見我們的母親,”她說,“你就去看看你的孩子。”
  “特雷西?”
  “是的。”她說。“她絲毫不差地遺傳了母親的特征。她活躍,有主見,不依賴別人。她是一個堅強的姑娘,雷切爾。你應該為她感到自豪。”
  “我從未看見母親如此堅強。”雷切爾說著便回到桌邊坐下吃著一片桔子。“她也許曾經有堅強的意志,但是那不一樣。”她遞給卡里一片桔子,但是她姐姐搖頭拒絕了。
  “哦,母親是堅強的,确實如此。”卡里起身靠在碗柜上說。“你恰恰忘記了她酗酒之前的樣子。”
  “我不能記得很多往事。”雷切爾說。“在我的腦子里印象最深的是那一天你告訴我母親是妓女。”
  卡里目瞪口呆。“我不應該告訴你這個。”她邊說邊撿起一塊海綿并且把它扔進水池。“我以為你已經知道了,是不?你不會想到為此事我愧疚万分。”她停下來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歎出來。“現在我是大人了,開始理解母親所做的一切了。做一名妓女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這是一份正當的收入。她努力想給我們一個幸福的家庭生活。”
  “我不明白我是否應該稱此為現實生活。”雷切爾顫抖地回答。仿佛她母親此刻就在房間里,穿著姐姐的衣服,涂著紅指甲,精心地裝扮著。
  “母親必定熱愛孩子。”卡里繼續說。“一個熱愛孩子的人不會一無是處。她不必非有我們不可,她可以把我們流產。”
  “然而當時流產是不合法的。”
  “但是她可以把我們送給別人。”卡里繼續說。“人們會為了孩子付錢給她。”
  “然而人們不會為要回的孩子付錢。”雷切爾告訴她。“在路易和韋德論戰之前,到處都有被遺棄的孩子。只在人們開始人工流產之后,孩子才變得金貴起來。”
  “賣淫是無害的犯罪。”
  雷切爾說:“警察可不這么看。”
  卡里從碗柜邊轉過身子,重新在桌邊坐下,接過雷切爾遞來的一塊紙巾擦去手上的水珠。“母親是一個應招女郎。”她說。“她不吸毒,也不在街頭拉客。我打賭當她年輕的時候她掙大把的鈔票。直到你出生的時候,她的顧客才降到那樣的檔次,几乎全是當兵的。起初,她所服務的人全是白領階層,大多數是成功的企業家。”
  “難道就沒有人知道誰是我們的父親?”雷切爾問她。“你從不為此好奇?”
  “從來不。”卡里說著搖了搖頭。
  雷切爾拒絕接受她姐姐對往事經過美化的看法。當一切變糟時,卡里已經离開了家。最后,她們的母親變成了一個面目可憎的女人,一個以把自己青春的流逝化為怒火發泄在年幼無知的小女儿身上為最大樂趣的殘暴的女人。
  “母親要我們是為了錢。”她告訴她。“多年來她一直領取對未成年孩子的補助金。撫養孩子就像是一份兼職工作。她需要一份穩定的收入,年年月月一成不變。當我們長大成人之后,政府停發補助金的時候,母親崩潰了。她并沒有衰老到不能改變生活方式的地步。她知道輕松的日子到頭了。母親是一個懶婆娘,一個自私的女人。她整夜地喝酒,每天睡到中午。”
  “她曾是一名有才華的鋼琴演奏家。”卡里尖銳地指出。“她應該在音樂方面有一份專業性工作。你知道母親學鋼琴、研究鋼琴、彈鋼琴有多久?”
  “然而,她為什么不能得到一份真正的工作?她可能不能在音樂廳彈琴,但她可以去夜總會彈琴。”
  “因為她怀孕六個月時我那混蛋父親就离開了她。”卡里邊說邊把頭發夾在耳后。“我出生后她開始改變了生活態度。也許她考慮過我們長大之后她應該在某處找一份鋼琴師的工作。她怎么可能夜里去酒吧彈琴,雷切爾?誰會照看我們?她的父母去世了,她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
  “像我們一樣。”雷切爾說。
  “不。”卡里說。“我們可以彼此照應。母親孤身一人。還記得過去我們所有的秘密嗎?多少個星期六下午在電影院,還有那一次在莫森溜冰場。甚至現在,你知道你有問題時可以打電話給我。母親卻從來就沒有選擇的可能。”
  “非常感謝你現在為我做的一切。”雷切爾說。“如果我必須去……知道你愿意替我照看孩子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別這么說。”卡里說。“這都是應該的,甜心儿。而且除此之外,”她興奮地笑著說,“我不再感到沮喪了。身邊有人尊敬你,說些安慰的話是多么令人愉快。推心置腹地說,我宁愿在這儿和你、和孩子們在一起,也不愿獨自悶在那套空蕩蕩的公寓內。”
  雷切爾沉默了片刻之后說:“我想和你談談聘辯護律師的事。”
  “噢。”卡里邊說邊迅速地瀏覽著一本黃色的便箋簿,上面記錄著當地的律師姓名。“今天你午休時我打了几個電話,直到現在都沒有一位律師愿意接受這樣一個敏感的案子。明天,我打算打電話給警察協會,看看他們是否可以給我他們常常用于給警察辯護的律師姓名。”她焦躁地歎了口气。“如果槍擊發生時你在執勤,警察協會會承擔你的律師費用。”
  “我要你做我的辯護律師。”雷切爾說著便湊向前握住坐在桌子對面卡里的手。“難道你不理解?如果我讓你把你的積蓄花在律師身上,那么如果我被判罪、送進監獄,你拿什么來供養孩子?我沒有錢給你。你工作的時候必須雇人照看喬,也許還要搬進一間更大的公寓。為什么在不需要的地方浪費我們的財力呢?”
  “我是一名民事律師。”她說。“我不能胜任做你的刑事辯護律師。”
  “并不那么复雜。”雷切爾爭辯道。
  卡里知道雷切爾主意已定。她生活得還算优裕,但她的錢包也不是那么飽滿。她經手的案子有時一拖好多年,還常常節外生枝。如果她迫不得已必須照看特雷西和喬,她的整個生活就會發生根本變化。她可能不再能夠經常出差了,而且她還可能入不敷出。很多她接受的案子都不在舊金山審理,于是有時候她一出差就是几個星期。
  她應該為雷切爾辯護嗎?卡里舉棋不定了。如果她充當雷切爾的律師,就必須立即動手准備。“你肯定你愿意這樣進行嗎?”
  “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大姐。”雷切爾說。“為什么我應該請一個陌生人?”
  “那你就必須听我的話。”卡里嚴肅地看著她說道。“我認為什么對你的案子最有利你就必須干什么。”
  “行。”她說。“只要你不要求我撒謊或者堅持要我允許特雷西作偽證,我會完全按你說的去做。”
  “這是生死關頭。”卡里大叫著一拳砸在桌子上。“那些警察一直在撒謊、作偽證,企圖送你入獄。而你卻宁愿不要命也不肯放一放你那該死的原則?”
  “為什么我們不想想特雷西去法庭作證的場面?”雷切爾說著收拾起桔子皮把它們扔進垃圾桶。“瞧,天已晚了。我最好動身。”
  這時,喬在隔壁房間里哭叫起來。“你走吧。”卡里說。“我會照看好喬的。為你自己找一家好一點的旅館。換換環境也許你能美美地睡一夜。”她走過來塞給雷切爾一把鈔票,然后遞上一沓信。“把它扔進信箱,行了!”
  雷切爾直愣愣地看著這一沓信,終于看明白了信封上的地址。“這些是我的賬單。我不應該讓你付賬。”
  “讓我為你付了這筆賬吧。”她邊說邊握住了她的手。“難道你打算剝奪我幫助妹妹的權力嗎?”
  “不。”雷切爾說著垂下了眼睛。
  “由于我打算代理你的辯護律師,也許我能夠發現不用特雷西出庭作證的方法。他們一旦傳訊你,我就提出透露請求,并且确切地讓他們知道案子的真相。他們可能不及我們想象的那么難以對付。”
  雷切爾擁抱了她。“你的工作怎么辦?你手頭沒有要案需要處理?”
  “已經解決了。”卡里說。“工作畢竟只是工作。如果他們決定解雇我,我總能找到另一份職務。而姐姐是不容取代的。”
  雷切爾系上一條頭巾,從后門走進露西的車庫,駕著她的旅行車沿著汽車道徑直駛上大路,從停在街角監視的警車面前呼嘯而過。
  蜜月過后她還未住過旅館。她駕車沿橡樹林的緬恩大街,思忖著自己能否在新建的拉瑪達酒店訂一個房間,然后再沖上101快車道。當她駛達文圖拉出口處時,便轉動方向盤沖上了維多利亞大街。駕車能使她鎮定。她工作時常常駕車跑長途。這段日子以來她第一次感覺似乎一切如舊。
  掠過文圖拉大學,她看到了邁克·阿特沃特住的那條街。那大早晨她曾經粗暴無禮地對待他,但是看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盡可能地幫助她。她駛過了他的住宅,然而到達這條街的盡頭時她急轉彎掉回了車頭。他的起居室還亮著燈。她停車走向他的前門,邊走邊迅速地把衣擺塞進牛仔褲腰間。
  “出了什么事?”阿特沃特開門見是她便問道。他穿著汗衫、短褲,看上去心事重重但顯然見到她他很愉悅。
  “甭擔心。”雷切爾邊說邊走上了過道。“早晨我就去自首。”
  這話使他大吃一惊。“他們找過你了?”
  “沒有。但是你告訴我他們今夜會來逮捕我。卡里堅持要我去旅館訂房間。她不想讓我在拘留所呆一夜。”
  阿特沃特握住了她的臂膀,把她拉進屋隨手鎖上了門。“你不想想剛才你說了什么。”他邊說邊領她走向里屋。“如果你告訴了任何一個人我告訴你的內容,我就會被停職并且受到刑事控告,透露逮捕令是犯法的。嫌疑人會因此而逃跑,毀滅證据。”
  “我不會逃走的。”雷切爾說。她為他把她看成一名罪犯而气惱。
  阿特沃特穿過起居間,打開一扇扇落地窗,徑直走進后院,雷切爾跟在他的身后赶上了他。“昨天早晨我很抱歉。”她低聲說道。“你的大拇指還好嗎?”
  “我不是為那事不快,雷切爾。”他頭也不回地說。“我擔心的是你告訴我關于格蘭特襲擊你的那件事,這事可能對你不利。除了為你提供了動机之外,槍殺的那天早晨我們拜訪你的時候你隱瞞了夜里遭到襲擊的事實,這會使陪審團用怀疑的眼光看你。”
  “行了,邁克。”她說著便抬起手擱在他的肩頭。這位檢察官沒有理睬她,自顧自沿著舖著碎石的小徑走向涼亭,拖出一張躺椅。這是一個陰郁的夜晚,月亮躲在壓頂的陰云后面,空气沉悶而陰濕。雷切爾看著灰暗的天空,滾滾烏云像龐大的陰影籠罩在她的頭頂上。這景象使她想起了茂密的樹林,她似乎聞到了熱帶森林的气息。
  “就要下雨了。”她說著便在他的旁邊拖過一張躺椅坐下。狂風把涼亭頂上的白色帆布時而吹得脹鼓鼓的,時而又緊貼在支架上。
  “格蘭特·卡明斯對你下毒手使我震惊。”阿特沃特哽咽著說道。“我看了那些照片。我知道這個男人如此歹毒地毆打了你。如果出事的那天夜里你打電話叫我,我就會立刻逮捕卡明斯,并且讓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法律對我并不意味著什么。”雷切爾告訴他。“我不是說我不相信誠實和公正。盡管制定法律的人們是政治家,但是他們制定法律的目的是為了取悅于他們的選民。”當一道閃電撕裂了天空的時候,她抬起頭凝視著天空。“如果制定法律的人是偽君子,執法人又是腐敗分子,公正何處可尋?”
  阿特沃特否定地搖了搖頭。“不是每一個警察局都像橡樹林警局。我們有成千上万名正派的警察,他們為了公眾的安全愿意冒生命的危險。”
  “不會改變的。”雷切爾說。她把手伸出涼亭,讓雨水滴在掌心內。“事情只會進一步惡化。”
  “為什么你這么說?”他說著轉過臉看著她。
  “因為我知道。”雷切爾說。“卡明斯、湯森、米勒、拉蒙尼、希契科克。即使他們會被解雇,頂替他們崗位的人還會像他們一樣。那是職權,它就像一种毒品,一种疾病。警察們開始認為他們是法律管轄范圍以外的人,他們本身就是法律。而且工作就是勒索你,再勒索你。有人唾棄你,有人指責你。你救了某人的生命,作為報答,他們竟企圖殺了你。”雨點開始劈劈啪啪地落在涼亭頂上。“一名警察不能和正常人在社會上共存。他們不理解你對事情的看法,永恒不變的恐懼和絕望。你剛開始和其他警察度過時光,不知不覺地,尚未明白過來時每一個同事都變成了你的敵人。整個警局恰似一支為非作歹的軍隊。”
  “我推測這就是為什么在這种情況下他們要求局長辭職的原因。”阿特沃特說。“領導的結束意味著無政府主義的開始。”
  雷切爾莞爾一笑。“你真是妙語連珠。”
  “還沒完呢。因為你站出來了,雷切爾,”他說,“橡樹林警察局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你是光榮的。沒有多少人具有你這樣的勇气敢于与一群匪徒作對,正如你所描述的那樣,他們是一支為非作歹的軍隊。”
  “我不是一個勇敢的人,邁克。”雷切爾說。“我甚至不是一名好警察。我不能通過這种途徑達到根除腐敗,從根本上改變警察局的目的。這是不可想象的,我像每個人一樣早晨起床、工作、睡覺。我竭盡所能努力做一個好人,無論是作為一個母親還是一名警察。我不相信謊言,不相信投机取巧或其他傷害他人的行為。那些就是我自己為之奮斗的目標。”她看著他的眼睛羞澀地笑了。“不太成熟,嗯?”
  阿特沃特沉默不語,沉思著她的話。“如果每一個人都像你一樣對待人生,那世界會多么清新、多么美麗啊,雷切爾。”
  “我必須走了。”她說著便站起身。
  “下著雨呢。”他回答道。“為什么你不能等一等?”
  雷切爾走進雨中,仰起臉,讓雨水沖洗著她。她覺得坦然自若。她做了她必須做的事。她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并且捫心自問她是正确的。無論在她的余生中能否再完成其他的事業,她都應該為現在感到自豪。拉里·迪安警長會感到欣慰的。她看著深不可測的蒼穹,想知道他是否在看著她。雷切爾离開圣迭戈一年之后,在報紙上看到了他去世的消息。他犧牲在他的執勤途中,一名搶劫嫌疑人槍殺了他。她駕車去圣迭戈參加了他的葬禮。警察們都穿著制服,佩戴著黑紗。他們跟在拉里·迪安的棺木后面緩緩地行進著。每一名警察代表他所屬的分隊在追悼會上向拉里·迪安致敬。拉里·迪安警長為了他所熱愛的公眾事業英勇地獻出了生命。他被庄嚴地埋葬了。
  英雄們去了哪里?
  “快避避雨。”阿特沃特迅速地沖到她身邊。“你濕透了。”
  “我喜歡。”雷切爾說。“我覺得這兩年我像在陰溝里游泳一樣。這是我第一次感覺清爽。”
  阿特沃特感覺一陣突然而強烈的歉疚。雷切爾曾經信任他,敬仰他。“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他提高了嗓門說道,為了雷切爾能透過嘩嘩的雨聲听到他的聲音。“我親近你是考慮用你提供的證据幫助我的事業發展。我不是你認為的那种好人,雷切爾。我是一個自私的混蛋。”
  “我不理解。”她說。
  阿特沃特解釋了布倫特伍德之案,同時列舉了他曾經掌握的与吉米·湯森有牽連的另外几件事。“腐敗的警察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焦點。”他告訴她。“我認為如果我能得到你的合作,我可能讓這件聳人听聞的案子在我的手中解決。”
  雷切爾的心里一陣刺痛。“我想你得到了你要的東西。”她說完便掉頭离去。
  阿特沃特抓住了她的臂膀。“我徹底了解你之后,我對你的感情發生了變化。請相信我,雷切爾。實際上從那夜開始我們就同舟共濟了。”
  雷切爾吐出一口雨水,那天晚上以來,發生了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以至于他們做愛的事在她的記憶中几乎沒有印象了。“對于我的處境你不負有任何責任。”她怒气沖沖地說著。“我丈夫和我第一次相遇時,我在一家保育院工作。他說他迫不及待地討好我希望我忘記譴責他的蓄意安排。”想起過去她的臉上浮現了笑容。“每個人都想從男女之歡中擁有什么。”
  這位律師向她伸出手去,又沮喪地垂下了臂膀。“假如沒有我,雷切爾,你也許就不會大難臨頭了。也許會有其他人為你指點迷津,至少他會試圖保護你。”一陣雷鳴電閃,阿特沃特停止了講話。片刻之后,他繼續說:“在你決定控告格蘭特·卡明斯的第二天我就應該派遣一名調查員監視你家。這樣的話,這個該死的混蛋就不可能動你一根手指。”
  “行了。”雷切爾說。
  “你怎么這樣說?”他說,控制不住心頭的歉疚。“你會被逮捕的。”
  “那很有趣。”她說。“但是我真的不怕。恰恰現在我感覺好极了。我不能解釋究竟為什么,但是從某种意義上我几乎感到很平靜。”
  “我會讓你沒事的。”阿特沃特說。“即使以我在檢察院的職務為代价。”
  他們就這樣站在滂淪的大雨之中,兩人之間相隔几英尺。縷縷雨絲像層層薄紗隔開了他們,雷切爾往阿特沃特身邊跨近了一步,又停下了,他也往她身邊跨近了一步。當他們臉對臉、四目相對時,雷切爾抬起頭向他貼近。“抱住我。”她邊說邊拉起他的雙臂放在她的腰際。
  他們就這樣站著,兩具身軀像一對塑像。最后,雷切爾終于抬起了頭,撫摸著他那滴著雨水的頭發,更緊地摟住了他。“你來得正是時候。”他低聲地說。“當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來了。”
  “噢,雷切爾。”他情不自禁地硬咽道。他多想告訴她他是那么地需要她,沒有她他的生命就失去意義了。他經歷過多种場面,告訴自己他很知足。但事實上他曾經那么孤獨,除了工作,他的生活是空虛無聊的。
  雷切爾已經掙脫了他的臂彎,穿過雨帘跑到房后。她回過頭向他揮揮手便穿過一扇扇玻璃門,消失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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