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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克薩斯州檢察院對斯苔娜·卡塔勞尼·埃默森提出公訴。”下午1點整,一個黑色小麥克風里傳來法官露西爾·麥多克斯放大的聲音。
  斯苔娜見是一位女法官主審,心中寬慰了許多。麥多克斯一向有公正無私的美譽。她也許不是主審官,但她將公正地主持預審。單憑她今天未讓記者采訪預審,就已博得了斯苔娜的好感。
  露西爾·麥多克斯已經四十好几,淡亞麻色頭發,皮膚白皙。斯苔娜曾听說,她一向寬厚仁慈,這更使她心中踏實。得克薩斯有許多應急法官,人稱“絞刑法官”,因為他們總是盡可能地將被告人投入大獄。斯苔娜早就听說過,有誰万一想犯罪,最好不在得克薩斯州下手。自60年代以來,得克薩斯監獄系統一直人滿為患,有許多人受到蠻橫、不公正的判決。其中不少人是鼓吹愛情与和平的嬉皮上,僅因攜帶少量大麻而被判無期徒刑。而在加利福尼亞州,這种罪過僅被處以輕罰。
  另一個可怕的想法驀然掠過她的腦海。万一費茨杰拉德決定指控她犯有一級謀殺罪,根据得克薩斯州刑法,她就有可能被判處死刑。以往死刑一般會無限期拖延下去,難以執行,而現在變了,通常會在亨茨維爾定期執行死刑。就在几星期以前,《達拉斯早間新聞》曾發表文章,報道恢复死刑制度后,已有18名囚犯被處死。斯苔娜記不清其中是否有女性。
  斯苔娜從執行吏手中接過訴狀复本,飛快瀏覽起來。控方并未選擇死刑指控,但她繼續往下讀,剛剛松弛的神經又繃緊了,她知道將被指控謀殺蘭德爾,但她做夢也未曾想到,自己竟還被指控謀殺了親生父母。白紙黑字,訴狀上寫得分明,她不但犯有縱火罪,而且還附帶犯有兩項謀殺罪。她頓時手腳冰涼,不禁抬頭看了看端坐在起訴席上的霍利。她尋思,如此看來,休斯頓檢察官是打算大干一場了。馬里奧真是愚蠢透頂,還以為霍利會站在她一邊呢!她倆的情誼其實早已不复存在。
  蘭德爾不能出庭作證,此案果真能夠成立嗎?但她深入一想,立即明白了,休斯頓檢察院別無選擇,只能抓住縱火案不放。如果人們不相信蘭德爾的證詞,也就不可能證明斯苔娜确有殺人動机。再者,她意識到,這只是提出指控的一种策略,她自己也曾多次使用過這种策略,如果一下子提出所有罪名,即使不能被被全部證實,那么,控方也足以將此案提交審判,避免陪審團意見不一。費茨杰拉德很可能對她网開一面,只指控她謀殺蘭德爾而放棄過去那樁縱火案。
  未等她理清思緒,麥克風里傳來法官的聲音。原來他們同時提交了兩個案子,分別進行指控,她明白了,控方有可能先提出過去指控的那些罪名,予以證實之后再轉移到蘭德爾案子上來。控方想以此贏得時間,進一步搜集證据,完善蘭德爾謀殺案的策略,同時騰出手來,不讓斯苔娜有可乘之机,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找到她犯有符合所有指控的罪行,迫使她接受立案,乖乖就范。
  霍利早有准備。自從她大步跨入法庭,坐到弗蘭克·邁納身旁之后,就再也沒有朝斯苔娜看過一眼。只見她用發膠將亞麻色卷發固定至腦后,緊束成一條法式小辮,使自己的臉顯得狹長如鷹。今天,她沒穿那套專為召集記者招待會購買的衣服,而是套一件黑底毛衣,穿一條過膝長裙,蹬一雙低跟系帶黑鞋,活像一名衣著邋遢的中學教師。
  看來,只要定罪,無論怎樣計算刑期,分別計算也好,加起來計算也罷,斯苔娜注定要在監獄里度過余生了。她心里明白,霍利認為,這是一個陰云密布的場面,不應像以往那樣精心打扮。斯苔娜跟她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從未見過霍利·奧本海默這么寒磣。
  “提審現在開始!”法官麥多克斯宣布。她直勾勾地瞅著斯苔娜,仿佛她与一般被告毫無區別。“卡塔勞尼女士,就我所知,你今天沒有請律師到場,對嗎?”
  斯苔娜嗓眼發干。她想在桌上找一杯水喝,可是沒有,只好咽了一口唾沫,答道:“對。”
  “那么你將作自我辯護嗎?”
  “是的,法官大人。”
  “那好,”法官說,“我們這就開始。”她扶了扶眼鏡,開始宣讀訴狀。“斯苔娜·卡塔勞尼·埃默生,得克薩斯檢察院指控你犯有謀殺湯姆·蘭德爾的罪行,触犯了刑法第19章第3節第1條第2款,犯有一級謀殺罪,立案編號為H345672。你是否服罪。”
  “我沒有犯罪,法官大人。”
  “根据卷宗H378941號,你還被指控犯有縱火罪,触犯刑法第28章第2節第1條,犯有一級謀殺罪。你服罪嗎?”
  “我沒有犯罪。”
  “卡塔勞尼女士。在剛剛提到的案件中,你還被附加指控犯有兩項謀殺罪,触犯了刑法第19章第3節第1條第2款,這兩項罪名都是一級謀殺罪。你服罪嗎?”
  “我沒有犯罪。法官大人。”
  “最后,你還被指控犯有兩項故意殺人罪,触犯了刑法第19章第2節第1條第1款,立案編號為H378941,也是重罪。你服罪嗎?”
  “我沒有犯罪。”斯苔娜說。她意識到,原告已允許陪審員們就縱火案這一項給予保釋。如果對方不能有力地證明斯苔娜蓄意縱火,導致親生父母的死亡,陪審團仍可能裁定她犯有故意殺人罪。
  “你將很快聘請律師嗎,卡塔勞尼女士?”
  “是的,法官大人,”斯苔娜說,“我將盡快聘請。”
  “我很高興听到這一點。”法官麥多克斯邊說邊將斯苔娜的話記錄在案。沒有任何一個負責的法官會原諒她不請律師自作辯護的。“我知道你是一名檢察官,而且能耐非凡,”法官繼續道,“但此案事關重大,你應當請一位出色的獨立辯護人。你是否意識到了這一點?”
  “是的,法官大人。”斯苔娜連忙回答。
  “如果你沒有錢,”法官繼續道,“我可以為你指定一位辯護人。”
  “目前還不需要。”她說,希望自己能說到做到,她決定以房屋作抵押,借一筆貸款,唯有如此,她才能弄到急需的金錢。
  霍利提出了一個初審听證的日期,法官麥多克斯詢問斯苔娜,8月20日是否可以接受。
  “可以,法官大人。”斯苔娜說。她知道,這個日期距今只有八天。越快越好。接著,她補充說:“我想請求保釋。您想必有緩刑部完成的保釋報告書。我昨晚在牢里跟緩刑辦公室談過。”
  法官轉身讓書記員把報告書遞給她。“你讀過這份文件嗎,女士?”她問斯苔娜。
  “沒有,”斯苔娜回答,“我沒有收到复本。我想沒人認為我會為自己辯護。”
  書記員把保釋報告放到斯苔娜面前的桌子上。斯苔娜看了看,不由得傻了眼。100万美金!她這輩子也拿不出這么多錢。她深深吸了口气,想平靜下來。緩刑辦公室畢竟提出了保釋。被指控重罪,還提出保釋,真是不可思議。
  “奧本海默女士,”法官說,“請陳述你們檢察院對保釋的看法。”
  霍利站起身,掃了斯苔娜一眼,轉身面朝法官說:“我們不同意緩刑辦公室的建議,法官大人。我們請求不允許保釋被告。卡塔勞尼不僅被指控謀殺本院的證人,而且被指控曾經犯有兩項謀殺罪。”霍利停了停,低頭看了看連夜准備的發言稿。“16年來,卡塔勞尼女士一直在設法逃避指控,她的罪行令人發指,她無故殺死親生父母。我們怎么可以再讓她逃脫又一樁謀殺的責任呢?”她抬頭看著法官。“毫無疑問,這個女人不能保釋。”她聲嘶力竭地吼道,聲浪震耳欲聾。她推開話筒,繼續說:“也許她重返社會,哪怕只有一天,也是极不負責的行為,更不用說她是一個危險分子,可能威脅我們將提供的其他證人的生命。”
  霍利剛剛坐下,斯苔娜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她感到頭暈目眩,想不到昔日的朋友竟如此絕情,格羅曼沒有說錯,霍利确實是個難纏的魔鬼。“法官大人,”她的聲音在顫抖,“我知道,我們今天在這里是為了討論是否可以將我保釋,并不是討論我是否有罪,但是,我愿借此机會向法庭說明,我确實清白無辜,這是事實。”她停了停。她宁可站著死,也不愿跪著生。
  “我欣賞這個人的態度,”她繼續道,“如果我是此案的公訴人,也會跟奧本海默女士一樣,堅決主張拒絕保釋。但是,我請求法庭考慮全部情況,尊重各個案件的不同特點。”斯苔娜停了停,与法官麥多克斯目光相接。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緩緩吐出來,力圖顯得沉著自信。“我肯定要被關在隔离牢房里,”她說,“不幸的是,我不得不自行辯護,直到我的离婚官司了結,等到我終于有錢聘請律師。這意味著我必須進法律圖書館,找到其他參考資料來准備我的辯護。”斯苔娜頓了頓,清清嗓子。“由于我被指控有縱火罪,那其實是一种嚴重罪行,再加上我還被附帶指控其他罪名,因此,我必須深入研究,精心准備。可如果我在監獄里被隔离開來,就不可能進入法律圖書館,因此也就無法准備辯護。”她提高嗓門。“我認為目前對我的監禁違反了第8修正案所賦予我的權利。第8修正案規定禁止虐待和苛刑。你們迄今尚未證明我有罪,然而,對我的關押卻比對監牢里的大多數犯人還要嚴厲,更何況我是在拘留所。”
  她收住話頭,感覺到身后有人。是薩姆,他正坐在前排。她不禁莞爾一笑,投過深情的一瞥,感謝他雪中送炭,乘飛机赶來助她一臂之力。格羅曼公務纏身,馬里奧還沒到監獄來過。斯苔娜只知道他曾深夜外出,完全有可能槍殺蘭德爾。她給他打過五六次電話,可都沒人接。
  “你說完了嗎,女士?”法官麥多克斯說。
  “還沒有,法官大人,”斯苔娜回答,迅速重新集中注意力,“我實際上被單獨監禁的,但這卻不是由于我犯了罪。我還要提請法庭考慮,我以前從未犯過足以證明我不應獲得保釋的罪過。直到今天,我都是對社會有所貢獻的一分子,是這個社會系統的捍衛者,而現在我卻受到它的指控。”
  “尊敬的法官,”霍利手指著斯苔娜插嘴說,“卡塔勞尼女士被關進隔离牢房是為了保護她的人身安全。如果她不喜歡這么辦,她可以回到集体牢房中去。”
  法官麥多克斯一邊撥弄著手中的鋼筆,一邊思索該說些什么。“我認為卡塔勞尼女士言之有理,”她終于開了腔,“讓這個特殊的犯人回到集体牢房中去可能將置她于十分危險的境地。本法官及本州當局應保護那些處于監禁之中的嫌疑人,使他們免遭傷害。本法庭將不允許將卡塔勞尼女士置于此類危險之中。”
  霍利一臉無奈,側身与弗蘭克·邁納商量。法官麥多克斯繼續道:“你的話說完了嗎,卡塔勞尼女士?”
  “還沒有,法官大人,”斯苔娜渾身發癱,只好靠在椅背上支撐自己,“我懇求法庭允許我自行保釋,將我釋放。我甚至于認為,法庭別無選擇,只能尊重我的請求。”
  法庭里一片沉寂,而法官在考慮該如何決斷。她翻閱逮捕報告,研究犯罪細節和起訴人掌握的證据。接著,她抬起頭來。“被告人自行保釋的請求被駁回,”她說,“第H378941號指控的保釋金為5万美金,第H345672指控的保釋金也是5万美金。”她低頭凝視斯苔娜。“沒有任何优惠,卡塔勞尼女士,盡管我們相互熟悉。鑒于你沒有犯罪前科,以及你的社會地位,我提出這個公道的數目,在你獲釋之前,必須分文不少將它繳齊。”
  霍利猛地站起身來。“我反對,法官大人。即使你認為她應當被保釋,數目也至少應當恰如其分,應當反映這些罪行的嚴重性。只要求10万美金,裁定不公。”弗蘭克·邁納拉拉她的袖子。法官麥多克斯的臉陰沉了下來。當庭指責法官裁定不公顯然是嚴重冒犯行為。霍利知道失禮,忙改口道:“法官大人,請允許我鄭重指出,我們提出的是謀殺指控。并且不止事關一條人命,而是事關三條人命,其中,蘭德爾先生前几天還到我們辦公室來過。被告威脅要宰了他時我就在場。如果我剛剛出言不遜,還祈望法庭海涵,但是,我非常擔心這個女人一旦獲釋,會對其他證人构成威脅。”
  “我已充分意識到這确實是謀殺案,奧本海默女士,”法官怒視著她說,“維持原判,同意保釋。”
  盡管斯苔娜在為保釋金犯愁,但當她看到霍利和邁納交頭接耳,嘀嘀咕咕時,不由得愜意万分。她已贏了第一招。她希望這只是個開頭。
  法官在卷宗上簽了字,將它交給書記員。“對縱火案和謀殺案的預審听證將于8月20日9時整在本法庭進行。下一次集中時,我們再選定日期,預審蘭德爾謀殺案。雙方是否同意?”征得霍利和斯苔娜同意之后,法官麥多克斯朝法庭掃視一眼,敲響了小槌。“本次開庭到此結束。”
  在斯苔娜未繳齊10万美元之前,她不得不回監獄去。當她被押出法庭時,她絕望地瞅了薩姆一眼。“別擔心,斯苔娜,”他叫道,“我會再跟布拉德聯系的。我會跟他達成協議的。”
  斯苔娜回到牢房,馬上抽出黃色筆記本,這還是從每天到監獄來的手推車上買來的。她一一列出要交給布倫達·安德森去辦的事情。她別無選擇,只能將注意力轉移到過去那樁縱火案上去,因為這是她將作自行辯護的第一項指控。牢房十分矮小,她的腦袋抵在牆上碎裂的泥灰上,支撐在吊床上。正寫著,門上鎖眼里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她抬起頭來,只見一張女人的面孔正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往里張望。
  是一名女看守。一名嗓音嘶啞,面容丑陋的女看守。她朝路上一站,准會中斷交通。她打開門,探進頭來,說:“跟我走。”
  “去哪儿?”斯苔娜沒有抬頭,在清單上又寫下KAL三個字母。她的首要任務是排除馬里奧卷入此案的一切可能性。她要求布倫達去盤問那個空中小姐,搞清蘭德爾被謀殺時馬里奧是否呆在城里。她需要知道那個女人能否證明她的弟弟究竟去了哪儿。她清楚地記得馬里奧曾告訴她,那姑娘飛的是南韓航線。她還意識到,必須提出申請,要求了解起訴方掌握何种證据。于是她又飛快地列了清單,然后放下筆記本說:“你要我干什么?有人要見我嗎?”
  “是的,”看守說,“快點,我不能就這么等著。”
  斯苔娜跟她來到用玻璃隔開的小房問。她一眼看見布拉德,不由得拉長了臉。“你怎么會在這儿?”她把話筒壓到耳朵上,“你也在法庭上?”
  “我對你說過。不要沉湎于過去,”他怒气沖沖地說,“瞧你都干了什么,斯苔娜!你捅了馬蜂窩。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儿嗎?”
  斯苔娜真想把話筒摜到窗玻璃上去。“你來這里就為了說這個?就為了幸災樂禍?”
  “不,不,”他說,聲音變得柔和,“盡管你沒有意識到,斯苔娜,我是關心你的。不管咱倆之間有什么疙瘩,我總是与你站在一起的。”
  “哦,真的嗎?”斯苔娜吼道,“薩姆告訴我,你對他說過我將在監獄里腐爛掉。”
  “那好,”他漲紅了臉,“我承認,他打電話找我時我態度不好。他把我惹火了,他把我當成無賴,在你面前污蔑我。”
  斯苔娜一言不發。
  “是這么回事,”布拉德繼續道,沖她一笑,“我今晨跟我的律師談了很長時間。我想我可以為你提供你所需要的錢,但是他說我不能這么干,除非先解決我們之間的財產問題。”
  “你是什么意思?”斯苔娜猛地一抬頭。她嗅到了自由的气息。她愿為此付出一切代价。
  布拉德從上衣里取出一疊裝訂在一起的紙張,放在聯絡箱里。“听著,”他搶在斯苔娜拿到那疊紙之前說道,“這可不是我的主意,因此別沖我發火。如果我能有別的辦法弄到錢,我就會去想辦法,并且把你認這儿弄出去。我的律師說只能這么辦。溫斯坦凍結了我們的財產,因此你不簽字,我就一分錢也拿不到。”他停了停,咧嘴一笑。“10万美金可不是個小數目。”
  斯苔娜一邊讀著文件,一邊強壓怒火。原來布拉德要她簽字放棄他們共同擁有的一切:商店、房屋、家具、存款以及所有的設備。而斯苔娜只能留下她的寶馬汽車和個人物品。“這是訛詐!”她說著將那疊紙塞回盒子。
  “你不知道,”布拉德說,“我為你提供10万塊保釋金還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呢!我的律師說這已經夠多的了。他甚至說我過分慷慨了。”他頓了頓,補充道:“請記住,在我們認識之前我就有了那家商店,因此它理應仍舊歸我所有。”
  “不過,你沒有房子,”斯苔娜駁斥道,“而且,根据法律,在我們結婚之后,我有權分享所有利潤。你別騙我,說這么多年來,你賺的錢少得可怜。我知道得很清楚,布拉德。我不是個傻瓜。”
  “听著,”他說,“我來這儿完全出于好意,出于我們過去曾經有過的愛情。如果你要我走,我這就走。我只是不忍心你被關在牢里,但如果這就是你……”他放下話筒要离開,斯苔娜示意他坐回原處。
  “對不起!”斯苔娜只好讓步。此刻,布拉德是使她獲釋的唯一机會。如果他要她親他的屁股,也只好這么辦,而且只能這么辦。“也許我太固執了,布拉德。見鬼,也許我積怨太深。我是說,你拋棄了我,是為了別的女人。”她聳了聳肩。“但我感謝你來看我。這表明你還有點良心。”
  “當然了,”他說,“咱倆結婚時你還是個小丫頭。當初你總是問我為什么不要孩子時,我是怎么說的來著?”
  “我是你的小姑娘,”她說著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轉向別處。
  “我想讓你過上快活日子,”他繼續道,“我甚至想撫養馬里奧。我不愿欺騙你。我來這儿就是為了幫你一把。即使我們今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希望我們能以朋友相處。”
  “你為我做了許多事情,布拉德,”斯苔娜說,“我不是說我的工作妨礙了咱倆的關系。可我只是想有所作為,做一些值得自豪的事情。當然,你有你的工作。我果真就那么坏嗎?”
  “不,”他說著搖了搖頭,“几年前,我過了五十歲,就心猿意馬了。我想在進棺材之前閱盡人間春色。干一番大事業的雄心壯志,對你也許有益,可對我,已成為過去。”
  斯苔娜怒火中燒。他為何總說這些混賬話?春色?他毀掉15年的婚姻生活果真是為了要小孩子脾气,為了自我滿足?這話怎么說得通?他到處追逐姑娘就為了證明他青春不老?此刻,他胡說八道一气,肯定是為了要她簽字放棄一切,為了實現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确實是打算把那個小賤貨搬到她的房子里去,而把她赶到大街上去住了?“給我一支筆,”她想趁自己還沒有改變主意,赶緊了結此事。“但你得保證,馬上就將保釋金匯來。明天一早你能來嗎?”
  “你簽完字我馬上就辦,”布拉德伸手從衣兜里拿出一支筆,說,“我將去銀行提款,直接電匯到監獄。然后我還會想辦法籌點錢,讓你能請到個能言善辯的好律師,把你從困境中救出來。”
  斯苔娜拿起筆,正打算簽字,看守走到她身后。“我5分鐘就完。”斯苔娜邊說邊瀏覽那疊文件,發現有好几個地方要簽字。
  “喂,”女看守說,“如果你跟我走,你們可以在外面結束談話。你的保釋金匯到了。”
  斯苔娜看了布拉德一眼,然后轉身對看守說:“你肯定搞錯了。我們正商量交保釋金的事情呢。”
  “釋放通知書就在我手里,”女看守說著將一張紙在斯苔娜眼前揮了揮,“奇怪了,你倒不想走了。要做我的客人嗎?”
  “真的?”斯苔娜如夢初醒地說,“保釋金是誰匯來的?”
  “通知書上又沒寫。”女看守不耐煩了。
  斯苔娜把尚未簽字的那疊文件放回聯絡箱,交還布拉德。“等等,”他說,“你這是干什么?還沒有簽字呢。你答應要簽的。誰給你出保釋金了?別忘了,斯苔娜,你請律師還得要錢。”
  “我想我不必簽字出賣我的一生。”斯苔娜說,一絲笑意出現在她的嘴角上。
  布拉德蹦了起來,拋掉話筒,對著玻璃窗怒吼,嘴里噴出的熱气在玻璃上留下一圈霧气。“你犯了個錯誤,”他叫道,“我再不會到這儿來了。你毀了我們的友誼,你這忘恩負義的爛貨。”
  “滾你媽的!”斯苔娜罵道。隔著窗子,布拉德也許听不見她的話,但她感到渾身暢快。她站起身。跟著看守离去。
  辦理保釋手續大約花去了50分鐘。斯苔娜步出監獄,投入午后明媚的陽光之中,沐浴著它的溫暖。她正打算走下台階,到路上叫一輛出租車去机場,猛然看見一輛停在路旁的汽車里,薩姆正在朝她招手。她飛也似地跑下台階,鑽進車門,与他親切擁抱。她緊緊地摟抱著他的脖子,勒得他透不過气來,逼得他不得不掙脫出來。“是你匯的保釋金,”她惊喜交集地說,“我怎么感謝你?我從來沒這么快活過。”
  薩姆笑道:“我知道你總會絕處逢生的,斯苔娜。我不能眼看著你呆在那种糟糕的地方。”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別處。律師是個有錢人,但他從不亂花錢,尤其不愿把錢白白送給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他需要撫養儿子。妻子去世之后,他一直在積攢錢財,以防不測。昨晚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想從与斯苔娜的糾葛中解脫出來。但是,當太陽升起之后,他還是跳上了飛往休斯頓的第一班飛机。當法官同意保釋之后,他立刻赶到監獄毫不猶豫地付了錢。
  就在薩姆自顧清理紛繁的思緒的同時,斯苔娜靠在椅子上,大口地吸著從車窗外涌進來的新鮮空气。它灼熱潮濕,但她并不介意。她一生中從未品嘗過如此奇妙的感覺。她把氧气深深地吸進肺泡,然后緩緩吐出。她感覺到了体內腎上腺素的涌動,周身暢快淋漓。自由也許是短暫的,要取決于預審的結果;保釋也許會被取消,她也許會重進監獄,去忍受那沒完沒了的法律程序。但此刻她是自由的,自由的滋味讓她亢奮不已。這就像暢飲美酒后的感覺,腸胃和肌膚都在興奮地顫抖,她嗅出了薩姆剛刮過的臉上散發出的檸檬的芬芳。
  “我們到旅館去吧,”她說,“脫光衣服,慶賀我被釋放。”
  “請別這樣,斯苔娜,”薩姆皺眉說,“我不想讓你覺得,就因為我為你交了保釋金,你就得滿足我的性要求。”
  “我懂你的意思,”斯苔娜輕撫著他,含羞一笑,“這不是為你,而是為我。”
  “哦,真的嗎?”他報以微笑,“那是為什么?”
  “那一夜,”她舔了舔上唇道,“你撫弄我的身体時就像在演奏小提琴。沒想到你竟是個天才。”
  “唔,”他興奮起來,攬過斯苔娜迅速吻了一口,“我樂意效勞,”他開玩笑地說,捋起她的一縷秀發,“一個男人應當在這方面精益求精。你突然要我离開時,我還以為我技術不行呢。”
  “一點也不,”她說,“你是個高手。那個春宵的分分秒秒我都牢記在心。在黑洞洞的牢房里,是它陪伴著我度過了難熬的日夜。”
  “好吧,”他說著發動引擎,沖她一笑,“如果你一定要這樣,附近就有汽車旅店,但檔次不高。你不想去市中心找一家一流酒店嗎?奧姆尼或里茨—卡爾頓大酒店,怎么樣?”
  “我在監獄里呆了這么久,薩姆,”她說,“我馬上就要,6號汽車旅店就像個皇宮。”
  薩姆松開方向盤,說:“也許我們應當先美美吃上一頓,然后再……”
  汽車飛馳而去,去尋找銷魂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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