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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苔娜站在淋浴噴頭下,用冰冷的自來水沖洗面龐。她原來約好布倫達在假日旅館會面,但此刻她已打過電話,約她到馬里奧的寓所里來。休斯頓潮濕難耐,沒等她收拾好房間,衣服已濕漉漉地貼在身上,使她疲憊不堪。
  馬里奧會回來的,她暗自祈禱。這一次她會耐住性子盤問他的。她低頭靠在冰涼的瓷磚上,意識到必須好好幫幫他了。
  她在三年前鼓勵他來休斯頓的理由之一是出于生活方式的考慮。達拉斯充斥著傷風敗俗的通宵俱樂部和下流場所,像馬里奧這樣的翩翩少年很容易陷入流氓團伙。他會不會早在离開達拉斯之前就不止一次地吸過毒呢?會不會因為她工作太忙而沒有發現呢?
  弟弟會不會是在吸毒后的麻醉狀態下開槍打死了湯姆·蘭德爾呢?
  斯苔娜不寒而栗。她關上淋浴噴頭,走出洗澡間,迅速穿上衣服,到餐桌邊准備文件。一會儿,門鈴響了,斯苔娜打開門,布倫達·安德森走進房問。
  布倫達穿一條寬松的工裝褲,套一件特大號的長袖運動衫,臉上沒化妝,眼睛顯得更大,更明亮,也顯得更年輕,更漂亮,活像一個在校的女大學生,而不是斯苔娜看慣了的那個衣著保守、表情嚴肅的偵查員。“我從未見過你披著頭發,”她對她說,“你應該這么打扮,這使你的眼睛十分迷人。”
  “真的嗎?”布倫達笑著把頭發弄散,披在肩上。“這樣就更年輕了,對嗎?”
  “年輕有什么不好?”
  玩笑之后,兩個女人坐了下來。布倫達把電腦放在餐桌上,斯苦娜掏出黃色筆記本,找出要請市倫達調查的事項。斯苔娜寫下提出的動議,等著布倫達輸入電腦,再接上手提式打印机。
  “好吧,”斯苔娜看著她把紙卷塞進打印机,“如果你動作迅速,我們今天就能印出來。我真希望麥多克斯法官明天早晨根据這些作出裁決。我必須盡快掌握縱火案的證据。快要進行預審了,時間緊迫。”
  “斯苔娜,”安德森說,“我們得談一談。我昨晚想辦法搞到了一些材料。”
  “什么材料?”斯苔娜問,“能派用場嗎?”
  “我昨晚曾出去跟我提到過的那位偵查員共進晚餐,”她說,“喝了一點酒,又夸了一通海口,總算從他嘴巴里套出一些話來。在蘭德爾謀殺案發生后不久,他們的證人曾經看見一個女人開著白色的租來的汽車飛快离開了謀殺現場,那車后面有赫茲公司的標記。”
  斯苔娜拉長了臉,說:“請講得具体點。”
  “就是那個維克多·皮爾格林看見的,我對你提到過這個人,”布倫達繼續道,“他聲稱他看到了坐在白色出租車里的女人,而且明确的指出是赫茲公司租出的汽車。我不知道這件事是否事關重大。据我了解,那家伙沒看清那女人的臉。但他肯定是一個女人,可這又有何區別?那條街上行駛的車輛很多,顯而易見,他只看清是一個女人說明不了什么問題。”
  斯苔娜的心狂跳不已。“你錯了,”她說,“我到休斯頓之后,從赫茲公司租了一輛雪佛萊轎車。我在謀殺發生的當天還了它。”
  “哦,伙計,”布倫達呆坐在椅子里,“你什么時候還的?”
  “我記不太清楚,”斯苔娜說,“但可能是在1點到1點30分之間,就在我上飛机之前。”
  “驗尸官确認死亡時間是在11點左右,”她說,“你能說明9點至11點你在哪里嗎?”
  斯苔娜搖搖頭。“我就呆在這儿,但無人可以證明。”
  “馬里奧呢?”
  “出去了,”她警覺地說,“他在哪儿与此有關嗎?”
  “廢話,”布倫達說,“這一切到底怎么了?出租車一直停在這儿嗎?”
  “我想應該在。”斯苔娜聳聳肩。
  “簡直太巧了,”布倫達起身往杯子里加滿咖啡,“必定有人知道你開一輛租來的白色轎車。要不然,皮爾格林就說了謊話,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們要陷害我,”斯苔娜憤憤地說,“我沒告訴過你,他們那天就想算計我嗎?”
  “誰?”布倫達說,“蘭德爾已經死了。除他之外,還有人想傷害你嗎?”
  “那警察。”斯苔娜的舌頭已僵直得難以活動。
  “不可能,”布倫達說,“我可看不出來那警察為什么要算計你?”她揮了揮手,“你讓我越來越糊涂。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溫特斯也許對你嚴厲了一些,但我不相信他會拿退休金做賭注,僅僅就為了要將你捉拿歸案。此外,我相信确有警察腐敗現象,也有人總認為我們警察是一伙混蛋,可我從未見過任何一個腐敗的警察,我干這一行時間很長。”
  “不只是溫特斯,”斯苔娜解釋說,“我的一個叔叔是休斯頓的警察隊長,六個月前才退休。他的全名叫克萊門坦·卡塔勞尼,但人們都叫他克萊姆。他一直認為是我放的火,他瞧不起我,布倫達。沒准就是他鼓動溫斯特把我送進監獄的。皮爾格林也沒准就是他們指派的,你看呢?”
  布倫達站起身,把斯苔娜給她的信封裝進公文包。她明白斯苔娜一定很絕望,但她認為有人在暗中搗鬼的看法沒有道理。她想安慰她一番,便說:“你也許覺得眼下發生的事情很可怕,斯苔娜,但我母親總是對我說,凡事都是有原因的。我們不但要救你,而且要把此案查個水落石出。”
  “但愿如此!”斯苔娜微微一笑。
  “我差點忘了,”布倫達說,“你要過皮爾格林的人事檔案。我把弄到手的都打了出來。你或許會發現一些有趣的東西。”她把文件遞給斯苔娜。“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如果我此刻再不到法庭去,也許就會關門了。”
  布倫達剛离開,斯苔娜就忙不迭地翻開文件,發現沒有什么有价值的東西。當她打算把它丟到一邊去,突然發現工資單上有一張列有皮爾格林當時身份的工資發放表格,旁邊的一欄里寫著一個字母“D”;斯苔娜意識到,維克多·皮爾格林肯定是因為難以胜任工作而退休的,盡管沒有任何材料表明他曾在她的叔叔或卡爾·溫特斯手下干過。布倫達曾告訴過她,必須進入警察檔案系統才能弄到他的翔實材料,即使布倫達這樣的電腦高手也辦不到這一點。
  斯苔娜決定再看一遍,從皮爾格林最初的工作申請表看起,不出所料,他一開始并未受雇于休斯頓警察局,而是在他受傷前的九個月,從圣安東尼奧的司法長官辦公室調來的。她仔細閱讀他自己列出的各項材料,卻沒有一項能引起她的注意。終于,在編制和特殊獎勵或地位欄里,她發現了有价值的東西。原來維克多·皮爾格林是天主教兄弟會成員。
  “太妙了!”斯苔娜不禁喊了出來,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響。克萊門坦·卡塔勞多年來一直活躍在天主教兄弟會。如果她果真是某种陰謀的陷害對象,那么,陰謀家之間必定有某种聯系。皮爾格林,溫特斯,還有她的叔叔,都是休斯頓警察局的成員。現在,她還要加上一种聯系,皮爾格林和她叔叔至少都是天主教兄弟會的成員。如果她沒記錯,她叔叔曾是西南區的頭儿。這說明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從這儿開始順藤摸瓜。她抓起手提包,咬牙切齒地向門口走去。此刻該去參拜這個惡魔頭子了。不管別人怎么崇拜他,也要打他個措手不及。
  斯苔娜駕著薩姆租來的紅色福特佛爾蘭轎車,從公路上拐進一條私家小道,朝她叔叔家的庄園開去。它坐落于稻米大學附近。當她看見那座美國早期風格的白色兩層樓房和它那精致漂亮的樓台時,不禁回憶起自己的童年。她曾多次坐在她家那輛破舊的旅行汽車到她的嬸嬸和叔叔家來。每次前來,父親總是給她講述自己的美國之夢,講述他的父親為何要帶他和他兄弟從西西里遷來美國。她回想起,父親總是說她嬸嬸和叔叔是有錢的親戚,夸耀他的弟弟在警察局工作,收入不多,但全部用于投資,收益頗丰。斯苔娜的叔叔當時擁有一家比薩餅店,一家干洗房,此外還擁有數目眾多的房地產。
  她父親的情況都難以与他弟弟同日而語,不管他多么勤奮,多么節儉。他只能找到一份有穩定收入的工作,當上了縣建筑工程督察員。
  縱火案發生前,兄弟倆發生爭執。斯苔娜一直以為,這是父親未能像他弟弟那樣發財致富,因而心怀嫉妒使然。斯苔娜和弟弟從此不再當著他的面提到叔叔的名字。
  斯苔娜并不了解老兄弟倆之間究竟有何矛盾,但她記得父親曾談過他弟弟背叛了傳統的价值觀念。就在縱火案前几天,她曾听見父親說他弟弟是個“十惡不赦的惡棍”,說他丟盡了卡塔勞尼家族的臉。
  令斯苔娜惊詫的是,盡管老兄弟倆已反目成仇,但父親暴死之后她叔叔仍傷心發狂。她叔叔曾到醫院看望她,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卡爾·溫特斯也來了,后來,他把叔叔帶出病房,嘀咕了一陣子,她叔叔當即暴跳如雷,偵探不得不制止了他。
  當時,醫生給她打了麻醉藥,包扎起來,她的父母雙雙亡故,未出生的孩子也胎死腹中,而卡爾·溫特斯又在向她宣讀她的權利,說她被指控謀殺了父母。
  “天哪!”她不愿接受這些令人恐怖的事實。可叔叔不僅沒為她辯護,反而也成了她的冤家對頭。她在心里頭對自己說,該死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她叔叔或卡爾·溫特斯。她的眼睛濕潤了,但她不允許自己自哀自怜。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就像布拉德常說的那樣。倘若要生存下去,就該處理好眼前的一切。
  下車之前,斯苔娜朝倒車鏡里瞥了一眼,看看頭發是否正擋在疤痕面前,然后進了院門,沿著通向門廊的水泥人行道向前走去。路兩旁鮮花盛開,她嗅了嗅玫瑰和桅子花的芳香,撳了撳了門鈴,等著有人開門。
  克萊門坦·卡塔勞尼開了門,見是斯苔娜站在門口。“你要干什么?”他生硬地說,“我以為你還在監獄里呢。”
  斯苔娜已忘記了他跟她父親十分相像,一時語塞。“我被保釋出來了,”她說,“我以為出來后,你們會去看我呢。你是我的叔叔,過了這么多年,我也想見見薩拉嬸嬸。”
  “哦,是嗎?”他嘲諷地說,“你痴心妄想,我們不需要像你這樣的人到這儿來。”他后退几步,想把門關上,斯苔娜搶上一步,抓住門把。
  “不管你信不信,”她說,“我沒有放火。我也确實沒殺害湯姆·蘭德爾。你是我的親戚,”她提高了嗓門,“你該站在我一邊,不為別的,就看在我父親分上,你也該這么做。”
  “有話到法庭上說去吧,”他說,“我沒工夫听你說謊。你不是當上了檢察官嗎?那些人怎么沒查一查你的過去?他們知道不知道雇用的是一個殺人犯?”
  “你就是不愿听我說,”斯苔娜沖他吼道,“如果你肯花點時間听听我的說法,也許就會意識到我确實沒殺人。你至少可以幫幫馬里奧,給他一個家。”她停下吸了一口气,繼續說,“可是,你這點忙也不愿幫。你接他過來只住了几天,然后就撒手不管了。你竟相信那個小丑溫特斯,相信他那些不著邊際的謊話。馬里奧跟我壓根儿就沒睡在一起,更不用說我跟我父親睡在一起了。”
  “你和你弟弟,”他說著搖搖頭,“你們這种不光彩的舉止丟了家族的瞼,你們不是卡塔勞尼家的人。”
  “如果我不跟布拉德·愛默生結婚,”斯苔娜憤怒地說,“我弟弟就會像個孤儿孤苦無靠的死掉。”
  “滾一邊去!”克萊姆·卡塔勞尼惱羞成怒,額頭上冒出汗珠。“如果你賴著不走,我就打電話報警,讓他們以侵犯他人財產罪逮捕你。”
  “你和我爸爸之間怎么了?”斯苔娜的聲音低了下來,“我記得你倆有一陣子關系很好。他總是敬重你,羡慕你。出了什么事?”
  話題一變,他頓時軟了下來。“你父親是個好人,”他暫時抑制住了怒火,“但他頭腦簡單。他就是不懂得在這個國家里該怎么干。而我懂,”他說,眉頭又皺了起來,“托尼不該遭受那种命運,是你殺了他。一只狗也不該被活活燒死。”
  “維克多·皮爾格林為你工作吧?”斯苔娜說著朝門里跨了一步,可以看清起居間、通向廚房的客廳以及飯廳。她一眼就看到了牆上挂著一個天主教兄弟會頒發的榮譽牌匾,旁邊的玻璃櫥里放著他收藏的槍枝,其中有几枝大口徑長槍,還有十几枝短槍。“你們在兄弟會共過事,對嗎?”她說,“我指的是你和維克多·皮爾格林。”
  “你這爛貨,”他咆哮道,“收起你的謊言,你這該死的殺人犯,從門口走開,否則我就要拿槍打死你。你竟敢到這儿來,還問我……”
  沒等她開口,她叔叔就把她搡了出去,砰的一聲關上門。他的粗魯并沒有使她勃然大怒,反而使她感到一絲快意。盡管他沒有明确說出真相,也無法證明他有任何違法行為,但她可以肯定,他和維克多·皮爾格林彼此熟識。這正是她想弄清楚的。她必須盡快了解的就是他們之間究竟有何瓜葛。
  她沿著小路往汽車走去,順手摘一朵桅子花放在鼻子下嗅著。她明白如果對方的主要證人和她叔叔這樣一個有權有勢的人存在聯系,就不能相信休斯頓地區的任何人,不管他們帶著何种徽章,也不管他們夸下何种海口。她叔叔是個警察,還似乎是某個秘密組織的一員,而且作為一個隊長,必定擁有某种權威,可以對部下發號施令,盡管他已經退休。他過去是警察,現在和將來永遠是警察。在血脈相連的大家族里,忠誠是牢不可破,難以動搖的。
  她走到汽車旁,回頭望了望她叔叔的樓房。她看見,嬸嬸正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她張望。她打定主意,要拿她嬸嬸當作致胜的王牌。如果不能從叔叔嘴里了解到什么線索,也許能從他妻子那里套出話來。過了一會儿,她發覺叔叔的臉在窗后閃過,他抓住嬸嬸的肩膀,把她操開。接著傳來吵鬧聲。他的態度已不言自明。嬸嬸也必定可以成為致胜的王牌。斯苔娜捏碎手中的柜子花,扔在地上,鑽進汽車,驅車而去。
  霍利雙腿蹺在桌子上,啃了一口比薩餅,把剩下的扔進盒子里。“真讓人作嘔,”她對卡爾·溫特斯說,“我真不能相信,你竟讓我吃這個。”
  老偵探攤手攤腳地坐在霍利桌旁的椅子里。跟弗蘭克·邁納的辦公室不一樣,她的工作間算不上豪華奢侈。她拿自己的錢買了一個櫟本書櫥,用來擺放法律書籍和雜志,公家已給她配了三把乙烯墊鍍鉻鋼椅。牆上沒有挂那些炫耀她在司法界地位的東西,而是挂滿尼日爾、薩爾瓦多·達利地區的風景圖片。桌上擺著她十歲的女儿穿著鮮艷的節日盛裝在照相館拍的几張照片。溫特斯朝照片瞥了一眼,斷定這孩子必定像她父親。她圓圓的臉蛋,黑油油的頭發,肉鼓鼓的小嘴撅得老高,而她母親的嘴唇細削狹長。“傻孩子!”他說著拿起一張瞧了瞧又放回原處。
  “小坏蛋,寵坏了,”霍利說,瞥了瞥照片,然后瞅著偵探,“我為她買衣服花的錢比花在自己身上的還要多。”
  “是嗎?”他說,檢察官身著她常穿的短裙,兩條腿明晃晃的就像霓虹燈,溫特斯忍不住多□了几眼。“那天你在法庭上為什么要穿長裙子?”他說,“該死,女士,把它們藏起來是一种罪過。”
  “真的嗎?”霍利說。她伸手在大腿上前后摸了兩把,使裙子又滑上來几寸,她坐在那儿一動不動,撩撥得溫特斯心猿意馬。臨走,她才雙腿落地,面朝著他。“弗蘭克·邁納認為他可以指揮我怎么打扮,”她鄙視地說,“他要我把頭發扎到腦袋后面,穿得像個老太婆。他甚至要我去舊貨商店買來一雙系帶子的皮鞋,打扮得像個該死的尼姑。”
  “為什么?”溫特斯說。霍利如此沖動,他暗自發笑。盡管他喜歡看她的大腿,但并不認為穿著打扮有什么大了不起,值得如此大做文章。
  “邁納是個大傻帽!”霍利气沖沖地說。
  溫特斯呵呵笑出聲來。“除了……”
  “他認為我那么做可以給陪審團留下更好的印象,”她繼續說,眼睛盯著他頭上的一塊禿斑,“他要我顯得穩重些。因為斯苔娜是個女人,我們又在達拉斯共過事。他不愿意讓陪審員們覺得,我指控她的動机在于女人間的嫉妒或同行間的競爭。你知道的,由于佩勒姆一案,斯苔娜大出風頭,不管誰指控她,都會被認為是害了紅眼病。”
  “我懂了。”溫特斯慢條斯理地說。霍利的海軍藍外套下凸出部位的頂點很大,此刻她上衣未扣上,又俯身向前,他得以朝雙乳上的頂點上了瞅了一眼。乳白色的皮膚,丘壑迷人。他欲火中燒,沒等他作出反應,霍利站起身,走到他背后,伸手按摩他的脖子和雙肩。
  “感覺好嗎?”她問,將胸脯壓到他背上。
  “我要你摸上一個半小時。”溫特斯說,他想顯得無動于衷,可他的心差點跳出嗓眼。他已經十多年沒跟女人發生過性關系,直到今天,他還以為自己已心同槁木。可其實遠非如此,他心里想著,連忙并緊雙腿,不讓霍利發現他已勃起。
  她的雙手突然停了下來,回到辦公桌前。溫特斯大失所望,但轉念一想,自己能得到什么呢?他是條老山羊,而她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他可不那么蠢,即使在被她撫摸的時候,他也并非心中沒數。可是他沒料到眨眼工夫,霍利的眼睛已變得一本正經,他倆之間發生的一切已煙消云散。“關于槍的報告還沒出來嗎?”他問,拉開襯衣領口。
  “還沒出來,”她說,“檢驗室近來忙得不可開交,因此我想我們只有等。”
  “不會發現任何名堂的,”他告訴她,“說真的,我真想不通,她怎么會把槍扔在犯罪現場,斯苔娜·卡塔勞尼不至于那么傻,會把指紋留在殺人武器上,因此,別拿它當賭注。”
  “也許會,”霍利說著把比薩餅盒扔進垃圾筒,“也許不會。她在光天化日之下,開槍打死了他。這可算不上聰明,卡爾。尤其是她曾當著許多人的面威脅過他。我們討論的是一個走投無路、失去理智的女人。”
  “她以為她會逃脫懲處嗎?”溫特斯說。
  “她當然會這樣想,”她說,“無論誰,只要殺了人,都會以為自己將被抓住。斯苔娜就不一樣了。她是個急性子,容易沖動,但与此同時,她沉默寡言,這也許跟她身上的疤痕有關。不過,由于佩勒姆一案,她有了自信心。如果有那么一位像格羅曼那樣有影響的人推舉我在國家電視台上露臉,我也會嘗到當明星的滋味的。”她微微一笑,眼睛里滿含委屈。“斯苔娜將斷送美好前程,你想象得到嗎?我敢保證,在這個州里,她不會再大出風頭的。”
  “她可能會被宣布無罪。”
  “你此生不會看到這种事情,”霍利充滿自信地盯著他,“再說,這也沒關系,你身上一旦沾上髒東西,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一帆風順,”溫特斯說,“為什么還要這么干?要去殺人?”
  霍利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但她不打算讓這些怀疑阻礙她前進的步伐。“我他媽的咋知道?我猜她以為格羅曼和他手下那幫人會來救她,阻止我們指控她。”一提到格羅曼,她就口齒不靈。“听我把今天的發現告訴你。”
  “我帶著耳朵哪。”
  “那好,”霍利站起身,說,“我跟赫茲公司通了電話,斯苔娜租了一輛車,跟維克多·皮爾格林的描述一模一樣。她在謀殺案發生的前一天租了車,又在蘭德爾遭槍擊后的几小時內還了車,我要你到那儿去,找到那份原始租車收据和簽有她姓名的收費單复本。還有,把那輛車拖到檢驗室去,讓他們檢查一下。万一赫茲公司后來曾將汽車租給別人,里面也還會留下血跡或別的東西。叮囑檢驗室使用紅外線掃描儀。它可以發現肉眼看不見的痕跡。我們需要一切能夠用于蘭德爾案預審判決的東西。”
  “沒問題,”溫特斯說,“我們該不該找一些人排隊,讓皮爾格林來指認她呢?”
  “現在不,”霍利說,“他說他沒看清那個女人的臉,排隊指認有什么用?如果他認錯了,斯苔娜就會以此來證明她無罪。我們不能有絲毫差錯。”
  “如果皮爾格林知道是個女人,”他說,“那他离得很近也必定能認出她來。如果你認為有必要,我們可以拿出一排照片讓他指認。這樣,万一皮爾格林說不准,也沒有人會知道。”
  “我已試過了,”她說著把一根回形針朝對面牆上扔去,“可皮爾格林拒絕了。他一口咬定認不出那個女人。你到底要我干什么,卡爾?當面說他撒謊?他是我們唯一的證人。再說,他以前是個警察,如果他說是黑的,那就是黑的。”她拿起几份文件看了起來。“他說他之所以能指出那是個女人是因為那人長著長頭發。除此之外,他一概不知。順便問一句,你認識這家伙嗎?”
  “認識,”他說,“但几年沒見過他了。要我跟他談談嗎?也許他會描述得更具体些?”
  “目前先冷卻一下,”霍利勸他,“如果你再逼他,他會逃之夭夭,讓我們干著急的。”
  “有一點我不明白,”偵探說,“你為什么要從舊案入手。蘭德爾一死,你就永遠不能證明什么。”
  “誰知道呢,”霍利說,“我們也許能提供另一個證人。預審前也許辦不到,但正式判決時我們會辦到的。”
  “誰?”溫特斯說,“該死的,那房子里面的人眼下已死光了。”
  “并沒有死光。”霍利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
  溫特斯搖了搖頭,說:“你耍我!”
  “斯苔娜的弟弟沒有死,”她說著,伸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這臭蛋,卡爾,我以為你對此案了如指掌來著。馬里奧·卡塔勞尼就是一只落在地上的鳥巢。”
  “不,”他說,“別做夢了。他永遠不會指控他的親姐姐。他倆好著呢。卡塔勞尼隊長對我說過這一切。”
  “那好,”霍利說,“讓我們走著瞧。現在,你去給我把租車收据弄來,叮囑你的手下搜集所有那樁舊案的證据。斯苔娜今天提出了新動議,麥多克斯法官已經簽了字。去給她打個電話,如果她要親自查看證据,告訴她明天一點在警察局与我們見面。”
  偵探想知道那事關重大的證据究竟是什么,心急火燎。“你已經研究過證据了?我是說,這案子,你怎么看?”
  “我當然研究過證据,”她告訴他,“這并不是我處理過的最棘手的案子,也不是最容易的,我們正把錄制好的蘭德爾的陳述收入證据,這樣就可以彌補許多漏洞。”
  “你怎么干的?”
  “我敢肯定,麥多克斯法官將接受這些證据,”霍利說,“如果這家伙仍然活著,我們又找不到他,那才叫棘手呢,因為無論我們提供什么證据,都會被當成道听途說。可現在斯苔娜打死了他,那他的陳述就与此案發生了直接聯系,并表明了動机。”
  “听起來不賴。”溫特斯說著站起身來,打算离開。
  “別忘了打電話找斯苔娜。”霍利提醒他。
  “她在哪儿?”他問,“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打電話?据我所知,她已經回達拉斯。我不認為法庭在她保釋期間會限制她的自由。”
  “你認為她會在哪儿?她呆在馬里奧那儿。過來。”她說著在一張紙條上,划了一行數字,遞給了他。
  溫特斯想弄清她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可朝她臉上瞄了一眼,知道問也沒用。她想說出來時自然會說的。“真有趣,”他摸著下巴說道,“我原以為你跟斯苔娜是一根繩上的兩只螞蚱呢。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樂意指控她。記得我第一次找你,要求你重審此案時,你都說了些什么嗎?你說這個女人不可能有罪,因為她是你的朋友。”
  霍利的雙腳回到了桌旁。她扭了扭脖子,瞅著他。“我只跟我需要成為朋友的人做朋友,”她說,“我想你知道這一點,卡爾。”
  卡爾·溫特斯已經在霍利·奧本海默冷冰冰的藍色目光里游過一次泳了,他不想再沖冷水浴。女人總是反复無常,他心里想,于是扣上牛仔帽,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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