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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危險的旅程


  雷馬克上尉在厄爾巴索對面的墨西哥小村中等待威廉家的篷車隊,已有兩天了。他之所以不耐煩的原因,是法國軍人如此單獨深入民間非常危險。華瑞茲党人雖然缺乏武器也沒有組織,但卻是一批非常頑固的匪徒,經常在出其不意的地點出現。事實上,雷馬克上尉喝悶酒的原因也因為他离開墨西哥城時听到的謠言,說他們很快就必須由濟華花撤退到杜朗哥,如此一來,華瑞茲党人就占有大半個北方了。
  他生气地皺起眉。真是不可思議!他們有那么多人,法國的無敵陸軍,墨西哥的非正規軍、奧國和比利時的軍隊……卻無法替麥西米倫打敗華瑞茲手下的乞丐隊伍,而贏取全面的胜利。他身任貝元帥的助理,當然知道美國同情華瑞茲,而且因為它內戰已經結束,還以金錢和武器支援他,并對邊境兩側的槍械來往不聞不問。這實在太糟糕了,如果美國人、歐洲人甚至巴黎的人能知道墨西哥事實是一個如何窮困的國家就好了。農人沒有食物,生活條件比中古歐洲更差,可是卻仍然頑固地拒絕麥西米淪所有的改革和幫助。只有西班牙裔的墨西哥人還有一點文明,他們深深以自己的歐洲祖先為榮,一直謹慎地不讓家族的血統与印第安人或混血种相混。
  他的思想飄到一位名叫卡門的女孩身上,她有淡琥珀色的肌肉、秀美的黃褐色眼睛,完全不像印第安人,她曾自夸說她的私生父親是當地最有錢的地主。從卡門他自然地想到珍妮,珍妮,在巴黎戲院的那一夜,他就愛上她了。
  他和比耶從小是同學,只記得珍妮是個臉色蒼白、有對綠色大眼睛的小女孩,是比那的小表妹,從來沒去注意她,后來他加入陸軍,冬天放假時見到珍妮,卻發現她整個變了。到他們的廂房去与比耶話舊的他,在口齒靈俐、自信而又迷人的珍妮面前,反而變成笨拙的小學童。
  要不是他突然被召回,他极可能一直追到她嫁給他,因為在她眾多的崇拜者中,她對他好象是最好的,連比耶那個表哥都嫉妒起來了。“他答應寫信的,不過正如他所料,半年下來根本毫無進展,身為軍人又不善寫信的他如何去跟一個身處繁華巴黎的少女談情說愛?
  可是,現在他馬上又要見到她了。不知她可有什么改變?但愿不要才好。上帝呀,這种等待難道永無終止。其實這時蓬車隊已在肆虐于河之岸的暴風雨中進入厄爾巴索了。
  他扮成平民抵達城內唯一一家過得去的旅館,有時會擔心如果運气太差會被當成間諜捉去,不過這种事應該不大可能,他的英語無懈可擊,身上的西服也出自巴黎最好的裁縫之手。
  他的不安在見到嬌美可愛、親切動人的威廉夫人時,便大部分平靜了,過河去接他的凱爾先生是一位异常沉默的運動家型的人,臉上有許多瘀傷。雷馬克不敢多問,只在心里想,這些美國人真愛打架,即使自己的內戰打完了還是要到墨西哥去作亂,他私下是同情南方的,南方的人比較紳士,如果贏的是南方,麥西米倫的困難早就解決了。
  他在擁擠的餐廳里不安地等著珍妮。蘇亞察覺了他的緊張,忙說這些人只是隊上慶祝旅途結束的人,“這儿是我們离開圣安東尼奧后的第一個城市呢!”她嬌媚他說著而且向他保證她已提過他是她丈夫的朋友,由加州來看她們,請他不必擔心。“珍妮不知道我說要陪我們同行的法國軍官就是你,你們認識很久了嗎,雷先生?”他們已同意不用正式的稱呼,“他很高興她沒有忘記;然而看到珍妮几乎是飄下樓梯而來的窈窕身影時,他早已忘記該怎么回答了。
  即使她有改變,也只是更美麗而已。她穿著剪裁最時髦的綠色天鵝絨連身衣服,襯托她細小的腰肢和渾然有形的胸脯;頭發高高地挽起,閃著他熟悉的銅色光芒,脖子人的翡翠項鏈与雙眼相映生輝。全室的人都在稱贊她的美,即使出入夏普特宮的淑女命婦也會被她比下去的,他站了起來,他們的目光相接了,她的眼睛不相信地睜大。
  而后她低呼一聲,一手提起長裙奔下其余的階梯:,他努力記住自己要有禮貌,四周有許多人在看,所以他擺出的姿勢是要吻她的手,可是她無形無狀地奔上來,摟住他的脖子,叫他。
  ‘馬克!真的是你?噢,可是我實在無法相信,那么多人就真地挑你!”
  他想也沒想便低頭吻她,感覺到她的唇也戀著他,好不容易他才勉強与她分開,珍妮忘形地与他用法文快樂地聊了起來,他無法相信他的運气那么好,她叫他愛人、最親近的天使,還說他替她補好從离開巴黎就破裂的心。雷馬克完全被淹沒了。晚餐時他們喝著香擯,珍妮知道自己喝多了,覺得像在游泳一樣,自己的笑談聲都像從遠處傳來。雷馬克只知道他的珍妮是多么快樂,她健康活潑,皮膚上的桃紅比一般所謂有教養的女士流行的蒼白好看多了。她的臉型比他記憶中的瘦削,反而更顯出骨架的完美与嘴眼的吸引力,雷馬克一整個晚上都無法把視線從那張嬌艷的臉上移開。不過只有他是如此。
  凱爾不理蘇亞說他們是童年好友的解釋,依舊滿腔忿恨地陪坐著,她今晚是怎么回事,簡直是在演戲嘛!而且更羞辱的是,當著車隊半數人的面,她几乎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更糟的是,斯迪和柏克居然不要臉到帶了兩個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出身的女人也坐在同一處餐廳里。還有最糟的一樣,珍妮將在最近前去墨西哥,作陪的將是馬克上尉而非他凱爾了。
  珍蛇的興致似乎隨著香擯愈喝愈多而更形高漲,凱爾測愈消沉,他勉強坐到上甜點時就忙不迭地借口明日早起而告辭了,珍妮几乎沒有注意他走。
  雖然她不再注意凱爾,但即使香檳使她暈眩,她卻也意識到摩斯迪的存在。他刺人的言語讓她每一想起就如同被羞辱的浪潮所淹沒,她很高興自己打了他那張讓人生气的、狡滑的臉,每回憶起他眼中几乎壓抑不住的怒意時,她就更高興了。
  所以她發現他走過來,假做禮貌地跟蘇亞道歉而毫不理會她的時候,當然震惊了。
  對不起,白夫人,原諒我打扰。不過我了解你們不再同上加州后,我想還是現在向你說明比較好……明天的隊伍由戴柏克擔任向導,我要辭去此職,今晚要去新墨西哥。”
  “可是,先生,為什么?……”
  “威廉光生雇用我,原是為保護兩位女士,如今一群男人和牛群根本不需要兩個向導兼槍手,當然我這樣等于自動放棄到加州才能拿到的后半份薪水,”“當然啦!”珍妮發現自己尖刻他說,“本來嘛,誰敢奢望先生這种人會履行一項沒有寫成文字的合約!如果她是想激怒他,這回卻失敗了。他今晚首次看著她,也只隨意地抬抬眉毛迎視她挑戰,靜候她往下說。
  “珍妮!”蘇亞十分惊駭,懇切地望著斯迪,“摩斯迪先生,珍妮今晚有些失常,這趟旅行太過緊張,而既然我們的老朋友雷先生來到這里,我們因此決定請他陪我們坐驛馬車到舊金山……”
  ‘親愛的夫人,我相信摩斯迪先生對我們的計划和感覺怎樣毫無興趣,先生,既然來了,我就應該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阿靈頓伯爵馬克先生,這是摩斯迪,我們的前任向導。”
  蘇亞只能絞著手,雷馬克感覺到空气間的緊張,卻也只能不大舒服地迅速站起來伸出手。
  “很高興能認識你,先生,不過……”,他不愉快地瞥了珍妮一眼。“我在這個國家并不使用頭銜……那不大民主,對不對?”
  摩斯迪聳聳肩抓住這法國人的手:“有何不可呢?我們這种頭腦簡單的人最喜歡追求這种東西了。”他看著蘇亞,再度鞠躬,“容我再次道歉,夫人,其實這樣對大家都好一一尤其我跟賀先生又處不來。再見,夫人……小姐,雷先生”珍妮咬住唇不敢把已到嘴邊的話再往下說。馬克己在怀疑地看她,蘇亞因尷尬而滿臉通紅,只有斯迪若無其事地道別后,回到他自己那一桌上了。
  珍妮是愈來愈高興了,她一邊笑著一邊對馬克抱歉她地調皮和粗魯,不過她就是不可理喻地不喜歡這個人,他是她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無禮、而且最難相處的一個人,需要女人教訓他,“幸好我以后不再看見他了,怎么?其實蘇亞如果放開她對我緊皺的眉頭,也會承認她不喜歡他的。”
  “這也不能當做沒有禮貌的借口!”不過她還是接受了她端過來的香擯,而把此事放開。
  一夜就此相安而過,馬克上尉送兩位女士回房后、才回到同一條走道底端的自己的房間。睡覺前,他向自己祝賀當初自動請命來送威廉家母女的先知卓見,當然他必須記住黃金是他主要的任務,不過他想的是与珍妮相處的几星期旅程,這一次他一定要達到目的,在別的軍官看到她之前把她變成他的未婚妻。身為男人,他也想到珍妮醉人的身体,他們當然是會結婚的,不過,誰知道?也許可以先度蜜月。再度重逢的現在,他几乎等不及地想要完全的占有她了。
  即使珍妮知道馬克的想法,她也不曾在接著的几天內表現出來,雖然蘇亞一直好奇地觀望著他們。蘇亞知道英俊的上尉不止是伯爵而且非常富有后,明著鼓動珍妮多跟他接近,就連威廉也不會反對這种親事吧!偶爾想起時,她會可怜凱爾一下,不過她相信他很快就會找到适合他的女孩,珍妮像只蝴蝶,對凱爾來說來免大難以捉摸。當然珍妮能那么快地忘卻她跟摩斯迪那段奇怪的友誼,也是值得她慶幸的。這种關系絕不可能有好結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讓珍妮親眼看他殺阿帕奇人而喚醒她注意他野蠻而沒有教養的一面,其實也是對的。
  起先的兩天,珍妮根本在迷迷糊糊中度過。先是因喝酒過多而頭痛欲襲地起床,然后凱爾又闖進她的房間來強問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以及雷馬克又是怎么回事。看見凱爾生气懊惱的模樣,她也很為自己慚愧,可是他一說她是賣弄風情的浪女時;她又哭了,他卻抓住她的手吻她。求她原諒他。不要忘記他,而且要牢記他永遠愛著她。
  為了擺脫他和掙出這种可笑的困境,她只能答應絕不和馬克做任何決定,要給他和她自己一些時間來考慮。
  凱爾走后,她在房內看見車隊漸行漸遠,內心竟有种奇怪的空虛。她希望他們安抵加州,切莫在新墨西哥和亞利桑那再留個任何墳墓。她會想念他們的,甚至嘮叨的老。
  維金斯。
  她們在馬克陪同下,駕了自己的車离開呃爾巴索,過河后就有法軍前來護送,把黃金移入他們未來几個星期要乘坐的馬車的底層。習慣于篷車旅行的蘇亞和珍妮并來被墨西哥惡劣的路況難倒,只是珍妮宁可騎馬也不愿坐在悶死人的車中。
  馬克遵守諾言經常到后面未陪著她們,但他的宮延閒后和糾正珍妮那口蹩腳西班牙語的努力(他一再保證已比中上階級的墨西哥人好多了,都無法消除她的苦悶。
  馬克一再保證行路安全,不過他的保證反而令蘇亞更為緊張,這片干燥的地令人想起德州,他們第一天停下來伸腿、讓馬喝水時,她听見斥候向馬克說起什么土匪和華瑞茲党。她們隨身帶有美國護照和證明她們是內戰失敗后的南方人想來墨西哥置產的信件(這是議員周到的計划之一),這信件或許能使他們逃過常受美國資助的華瑞茲党,不過要是碰上了無理可講的上匪……
  馬克曾告訴她門法軍仍控制這部分地方,而土匪不可能攻擊有法軍護衛的馬車。珍妮想到,來都來了,害怕又有什么用?何況她不是說過大話嗎?她不由自主地憶起摩斯迪的警告。
  “墨西哥正在打仗!”他几乎是怒吼他說。如果她們的任務被發現。她會被當成間諜嗎?
  她對蘇亞提起時,蘇亞覺得十分可笑,怪她浪漫小說看多了。
  他們沿著格蘭特河走了兩天后,馬克宣布他們要進入不大安全的馬度山區,通過山腳后如果沒事,就能安全抵達濟華花。他看著珍妮倦怠通紅的臉,告訴她進入山區后天气就會涼快,而等他們抵達濟華花,就完全不必害怕土匪或華瑞茲党了。
  “這是否表示我們現在可能遇上”珍妮不悅地說。馬克忽略她的恨意,溫柔地執起了她放在馬車窗上的手:“你該怕的或許是我,我已經越來越不滿足只在你美麗的繼母監視下吻你道晚安了。今晚我堅在星光卜試試我的魅力能否激起你的熱情!
  珍妮在他熱切的注視下垂下睫毛,不過她是微笑著的,這點他看在心里了。
  “也許我會一一非常喜歡的。”她用法語低聲的說。
  馬克抬手碰碰帽子后,迫上他的人去了,蘇亞雖不喜歡他們偶偶私語,但也決定不予理會。年輕人嘛,而且他們突然又開始相愛了,真浪漫不是嗎?
  珍妮可不覺得這趟旅程有何浪漫可言,要不是有馬克陪著而且深情地對待她,簡直是難以忍受。感謝親愛的馬克……轉移了她的心思,她多渴望結束旅程重享清涼的天气,有文明的人在安全熟悉的環境中為伴。有時她不相信自己曾是那個剛抵達美國、急著去探險的興奮女孩,她也渴望寫下浪漫的一章,結果發現卻差了那么遠!
  他們沿著西班牙人擴建的古道朝山里漸漸深入,雜樹叢慢慢為高大的橡樹与松樹取代,昨夜剛裝滿的水壺到下午休息時都已半空了。車上、馬上、士兵的衣服上都已蒙上一層紅色塵土。
  他摘下帽子斜睨著陽光很愉快地對她笑著,亮閃閃的栗色頭發孩子气地覆在額前,他不像同事那般邋遢,下巴刮得干干淨淨,只留下濃密的一條腮鬢,更襯托出高高的鼻梁和清秀的嘴。几年前珍妮曾經認為他是世界上最英俊的男人,想來蘇亞說的也對,她實在是幸運,能有這么夠格的男士追求她。
  他們是停在一座小峽谷中,它几乎垂直的峭壁在地上舖下了影子,眼前婉蜒地似乎一直沿著山壁而行,不過馬克向她保證他們很快就會抵達一座印第安山村,今晚就在那里落腳。
  “雖然肮髒簡陋了些,不過,總比在外面過夜安全多了……”他指出山區的曠野。珍妮輕輕一顫:“那當然啦!
  外面有你一直在警告我們的土匪和響尾蛇呀!”
  他們已离開馬車一小段路,他突然抱住她:“珍妮,你知道許久以來我對你的感覺……我多希望我有權利在你身邊。握住你的雙手,保證你不受任何事物的侵扰。”馬克…”珍妮有好一會儿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他想要她怎么樣?本能的反應是先逃避:“你的士兵……會看到我們的,人家會怎么想呢?”
  “不必理會他們,要不是現在打仗,我根本不會讓你离開我的視線。可是現在情況不同,誰曉得我們到墨西哥城后,我會被派到那里……我一定要确定你眼中表現的情意是真心的!”
  他沒等回答就開始吻她。她覺得意外的是,馬克的吻不像凱爾的吻那么討厭,感覺上還蠻愉快的,他熟練地擁住她,她感覺十分舒服,沒有昏眩的無助感,也沒有情不自禁要被帶走的感覺,這儿有的只是安全,感覺自己在一個可信任、會對她好的男人怀中。珍妮讓自己放松地靠在馬克安全、溫柔的雙臂里,略覺悲切地開始回吻他。
  坐在道路邊岩石上的士兵都故意裝出沒看見的樣子。
  上尉可真會把握時間哪,范上士悶悶地想,這也難怪,白小姐實在漂亮,而且高雅大方,那像那些沒几次就叫人厭煩的當地女人。上土正打算利用時間把手槍拿出來清洗一番時,忽听得一聲尖銳的槍響,,等他抬頭才發現四面八方的山崖上似乎站滿看不清多少的人影。
  “小兵們,那几聲槍響是警告你們不要輕舉妄動!”法軍在松懈而毫無防衛的情況下被奇襲了,動也不敢動地凝視与他們同樣詫异的上尉,等待他的領導。馬克是個好軍人,在正常的情況下也絕不會是懦夫,可是目前有女人要顧慮,尤其是緊抓著他的手臂的珍妮。他溫柔地扳開她的手,可是她仍緊抓不放。綠眼因恐懼而大睜。他打量四周的人,有的已滑下斜坡而來。他真笨,竟然未曾預做防范!他深深的憤怒和懊惱了。這趟任務是他自愿擔任的,保證女士和黃金是他的責任,而如今……他自嘲地希望這些人不是華瑞茲党……對法國人來說,土匪還比華瑞茲党好。
  珍妮覺得自己又做惡夢了,剛從馬克溫暖的怀里分開來,就發現這個!蘇亞似乎尖叫過一聲,現在大概昏過去了,她看著那些漸漸靠近的墨西哥人,他們頭戴大帽子,肩上和腰上挂著彈帶,有的還抓著亮閃閃的彎刀,所有的人都佩備手槍,個個殺气騰騰,人數多得數不清。
  他們想要什么?更糟的是……他們會怎么做?仍留在山頂上的一個土匪顯然是他們的首領,剛才的話就是他喊的,而且正以西班牙語繼續下令。
  法軍奉令棄械舉手時,都气得脹紅了臉緊緊咬著唇,一個上士才遲疑了一下,一個土匪抬手就以槍托撞破了他的顴骨。這种無情的暴行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難忍感覺,使雷馬克爆發了。
  珍妮已放開他的手,他拔槍要射的當儿,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使他覺得自己被向后扯去,后來才知道原來他中了彈。
  鮮血由肩上泉涌而出,珍妮叫嚷著俯向他:“噢,天哪,馬克!我最親愛的,你的傷很嚴重嗎?”她用手壓住傷口想要止血,他痛得猛向后縮。
  模糊中他听見多聲槍響,掙扎著想要抓槍再站起來,可是槍掉到那里去了?馬克,你躺下來!否則……,珍妮的聲音在他閉上眼睛時就不見了。她轉頭看見兩個效法他們上尉的法國士兵已倒臥在血泊中、他們不再企圖反抗了,只有珍妮,她歇斯底里的情緒使她忘了恐懼,凶狠的質問默默在撿拾法軍武器的那些人,蘇亞和阿麗倚在馬車邊,蘇亞滿眼恐懼,呈半昏迷狀態。
  “你們這些魔鬼想干什么?我們是美國公民,如果你們膽敢傷害我們,美國軍方會找你們算帳!”
  有個土匪夸張地搖頭贊佩她的勇气“好個勇敢的小姐!向你的勇气致敬!”
  她想用從襯裙撕下來的布條替馬克裹傷,抬頭怒視那人說:“不必管我!我命令你們馬上离開,但是法軍也馬上會追來把你們殲滅的。我們沒有你要的東西,噢,你們這些可惡凶手!”
  她不知道人人听懂沒有,但他們的頭子顯然听懂了,發出好像有些熟悉的嘲笑聲。
  “告訴她吧,這樣勇敢的小姐有權知道答案。”他用西班牙話說。
  先前那人露出黃牙齒用英文說:“我們要找錢,很多的錢。我們跟蹤這輛車好一段路了,這么小的車,載著這么輕的三個女人,怎么會留下那么深的軌跡呢?我們很好奇呢,小姐!”
  “咳,珍妮,他們怎么會……”珍妮听見蘇亞惊愕的低呼,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蘇亞!他們根本就是土匪強盜,以為我們有錢,你把我們所有的首飾拿出來,也許他們會放我們走……”
  “還是小姐明理!那人走近珍妮,天哪,那味道,多年不洗的衣服和頭發臭味,還有死亡味道!惡夢是真的了,這次她不會在安全的床上醒來了。“小姐,美國人為什么跟一群法國豬旅行?不,我相信馬車里大有文章,也許是足以使我們這些窮土匪發大財的好東西!”他笑了起來,眾人跟他吃吃而笑。突然,他似乎玩厭了,明快地下了几道命令,三個墨西哥人奔到車旁,開始拆卸車底的木板。
  黃金……他們知道車上有黃金!可是怎么知道的?“小姐,你這位傻瓜上尉死不了的,現在請你去跟兩位女上在一起吧!”她這才注意到蘇亞和阿麗已被綁在車輪上。珍妮寒著臉不肯動,然后听到馬克低聲而且斷續的耳語。
  “我的手槍,掉了。”而后問道,“珍妮,手槍在那里”,他又掙扎著想坐起來,珍妮低聲求他躺下。
  “你們要的東西已經到手了,你們不會殺他吧?她強迫自己向那幫土匪哀求,同時感覺到手槍正在她腿下,她捧過來時用裙子蓋注了。她想也不想,就讓它溜進衣服的口袋,也許……”
  目前土匪并未對三個女人無禮,也許他們拿了黃金就會离開,但是如果他們想動她,她就要開槍,反正豁出去。上面的頭子又嚴厲地叫了一聲,站在她面前的墨西哥人聳聳肩退開去。
  ”可能的情況下我們不會再殺人了,小姐,所以請你過去好嗎?”
  她瞥了馬克一眼,他仍昏迷著,不過繃帶似乎已使鮮血不再外流,她勉強站了起來。
  在車上敲弄的人,已找到用厚麻布袋裝著的黃金,眾人發出一波又一波的惊呼。連那小頭目也打算親自過去看看,將手上的長槍交給旁邊的人后走到車旁,而后向她走來。珍妮狂亂地想,我絕不讓他們綁住我而為所欲為,她的恐慌雖胜了理智,下意識地抓出手槍以雙手持著,對准朝她而來的人。
  “你再靠近我就開槍……把你的人叫開,否則……,她站得非常挺直,臉上居然是喜劇化的表情;其他人不笑也不鬧了,靜靜地看著這荒唐的一幕:“小姐,你真是瘋了,而且非常愚蠢,你以為……”
  “如果你不把所有人馬上放開。你就死定了!”她以為自己非常鎮定,其實她放在撞針上的大拇指早已抖個不停.“我們不得不殺你了,小姐,太可惜了,你可以殺掉我,不過別以為……”
  “等一下,這位小姐是嚇坏了,讓我來跟她講。”
  她這才想起還有一個大頭目,他的聲音較不清楚,不過一直從容不迫:“小姐……我可以把槍丟下,看到吧?我們可以說話了,你這种行為太笨了,你以為几條人命會比黃金重要嗎?”
  他的聲音愈來愈近,但她不敢把視線移開正一步步后退的巴獲。然后她狠起心來,干脆把槍轉過來對准他。這人与其他人不一樣,臉下的下半部像牛仔在風沙中赶路一一樣用領中綁住。雖然他也戴著大帽子,也披挂著彈帶,但他走路的樣子非常眼熟……
  “原來頭子是你一一包著臉不敢見人的的懦夫!”她雖然從未如此害怕,卻仍語出譏諷,“也許如果受到威協的是你,他們會放我們走?”
  “如果我死,表示你們所有人都會沒命,你要這樣?
  你不至于那么愚蠢吧!把槍給我,我保證不會再有事,你們、甚至那些法國人都可以保住性命。來,給我。”
  他己到她身前一碼處,伸著手、低頭凝視那把槍。炎熱的陽光晒下來,蘇亞在一旁啜位,要她理智一點,可別害了所有的人。珍妮一遲疑,那人已迅急上前奪槍,爆炸聲中,她被槍的后座力震退了,手腕則感到他砍過來的劇痛,用力要打掉她已無感覺的手指仍然緊握著的槍。
  而且,好像這十五分鐘以來,她所嘗到的把她迫向瘋狂的恐懼仍然不夠似的,她居然相信她認識這個人。甚至在她听到他忘了該用假聲而爆出的詛咒、甚至在她舉手像野貓一樣抓掉他臉上的黑布時,她已知道他是誰了。
  他深藍色的眼睛像天空一樣的明亮,也一樣的無情,他的手拉她回到車前時,把她的腕部都捏青了。“你!”她怒道,更狂亂他說:“你!噢,上帝!我早就應該殺死你。”
  “你的槍法一向不好,珍妮,現在也一樣。你平靜一些了沒有?他居然還敢笑!
  他放開她,轉頭對傻笑著的墨西哥人說話,她翻身就向他的臉抓去,要不是雙手被抓住了,她真想挖出他的眼睛。然后她又趁其不備咬他的手,听到他痛得抽气,然后被他用手背抽過來,頭部被打昏了。她背靠馬車,感覺到他的手指像咬入她的肩膀似的把她轉過去。
  “你這他媽的野貓!所有人加起來沒有你麻煩多!你靜一點好不好!”
  可是她不肯,她又叫又踢又咬又掙扎,一直到力量用盡,而且手臂被他扭到身后,終于,雙膝跪在沙地里,又痛苦又惱怒地啜泣著。珍妮的活動使他不必再掩飾身分了,摩斯迪公開地接過指揮大權。起初這像一場惡夢,結果卻比惡夢更糟。她伏在地上听見他發號施令的聲音,浮在士兵的呻吟和蘇亞的哀位聲之上。他正用英語向蘇亞解釋造成這許多不便的遺憾。
  “夫人,很抱歉,不過你該記得我警告過你們,更糟的是小姐舉動坏了事……”
  噢,可是,你該不會……你不能呀!你們已經拿到金子,還想對我們怎么樣?”
  “對不起,夫人,我只有兩個不大愉快的選擇,一是殺掉你們所有的人,以免留下證人;或者……”他停下來考慮,蘇亞吁出一口恐懼的低泣。
  “求求你!求求你,別那樣做!我發誓,如果你放走我們,我絕對不會說我認識你。我可以要他們也發誓,我知道我辦得到的!看在上帝份上!”
  她极度惊恐的眼光望著他緊抿住而類似微笑的唇。考慮中的他低頭看看手腕被綁起后就一語不發的珍妮。她感覺到他的灼灼凝視,揚起因恨而扭曲的臉,哭腫的眼睛瞪著他。
  “我才不答應!你最好殺掉我,否則我發誓我要讓許多人來追殺你這條狡猾的賊狗!”
  他們的眼光糾結時,世界似乎小了下來,珍妮覺得一陣冷顫竄身而過,卻仍逼自己不可示弱地凝視他。這時她已不在乎了,讓他殺吧!他背叛她,打擊她,造成無辜之人的傷亡為的只是黃金……錢!她心中的悲痛似乎難以承受,要不是嘴里太干,她早就一口唾出去了!
  “也許還有一個辦法,我們帶走你當人質。你來墨西哥;不就是要看看這個國家嗎?”
  珍妮震惊得張升嘴就合不攏了,而他則以一种叫人痛恨的玩世姿勢轉而去看努力抗議著的蘇亞。
  “夫人,我無從選擇,除非你也愿意為黃金犧牲。小姐隨行當人質,保證你們不會派人追來,一個月后;我會讓她安全地回到德州或者墨西哥城……全看小姐如何選擇”他以嘲諷的態度向己無助啼哭著的蘇亞鞠了個躬。
  “我不要!你不能勉強……”珍妮极度憤怒和恐懼得語無倫次了,尤其她發現馬克已經張開眼睛,正以恐懼的表情凝視她。
  “馬克!噢,謝天謝地,至少你還話著……馬克,不要讓他們帶走我!”
  摩斯迪抓了她站起來,也和眾人一樣在她企圖踢他時哈哈大笑。
  “喲!好野的小野貓!要制服她會吃不少苦頭的,朋友!”
  珍妮不懂印第安語,馬克可懂得,可是他一呻吟;就有人拿起槍來對著他,那個當頭的美國人喝道:“不必管他了,”准備上路。”然后改用馬克容易听懂的西班牙語說:如果你們要這位小姐完好地回去就不要跟得太近。黃金我們會好好動用,至于小姐的命運如何,就看你們的表現了,”“放走她!你們可以帶我去當人質”。馬克掙扎著坐起來,可是又痛得彎下身去。
  “多么動人!對不起,不必浪費時間,如果你們還想見到眼前模樣的小姐,乖乖听話就是。”那聲音連諷帶刺,馬克從未這么渴望殺掉一個人。
  “這位小姐是我……我的未婚妻,如果你們膽敢傷害她。我要叫你不敢在這里或美國露臉!”
  年輕的上尉听見珍妮被拉走的尖叫,听見蘇亞害怕和同情的低泣。他不顧本身的虛弱,勉強地坐起來,痛得只好緊閉眼睛,等他張眼時,她和那些人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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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鹿書院 歪歪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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