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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4

  電話是9點鐘打來的。德克爾曾經告訴麥基特里克這個電話跟他的旅館沒有聯系,其實,是有聯系的。這是他旅館所在的那條街上另一頭一家旅館門廳內的投幣電話。德克爾可以邊讀報紙邊等電話,不至于引起別人的注意。
  從8點鐘開始,每隔半小時,德克爾就踱到電話跟前,等待5分鐘,然后回到舒适的座椅上。9點鐘電話鈴響時,他正站在電話旁邊。他拿起電話,“喂?”
  “是鮑德溫嗎?”他听出了麥基特里克不甚明顯的新英格蘭口音。
  “是愛德華嗎?”
  “安排在今晚11點。”
  “在哪儿?”
  麥基特里克告訴了他。
  听到這個地點,德克爾皺起了眉頭。“再見。”他不安地挂上電話,离開了旅館。雖然他曾對麥基特里克說他沒有得時差綜合征,事實上他正遭受著這种綜合征的折磨,所以夜間實在不愿工作。而且,下午的其余時間他一直忙碌著。表面上,他是為一家跨國房地產咨詢公司工作的。為了掩護自己的行動,下午,他赶到這家公司去報到。公司內他的聯絡人處保存著一個寄給他的包裹,這包裹只有一本精裝小說那么大小。回到旅館房間后,德克爾打開包裹,取出一把瓦爾特380型半自動手槍,試了試,确認這槍可以正常使用。他本來可以選擇一种殺傷力更強的武器,但他宁可要小巧玲瓏的瓦爾特手槍。這把槍僅比他的巴掌大一點,裝入槍套后可以塞在牛仔褲后腰內,外面再穿上運動茄克,只要不系扣,一點也看不出來。盡管如此,德克爾內心還是七上八下的。
5

  這伙人一共有5個——那個德克爾曾看見和麥基特里克在一起的高個漂亮女郎和四個意大利男人。這四個男人年紀從20歲出頭到30歲不等,個個瘦骨嶙峋,頭發全都往后梳得光溜溜的。從衣著上看,這伙人像是一個小團伙——牛仔靴、牛仔褲、西部牛仔皮帶搭扣和斜紋粗棉布茄克,甚至他們抽的香煙都是同一個牌子的——万寶路。然而,聯結他們的還有一個更牢固的紐帶。他們明顯相像的面部特征說明他們是四兄弟和一個妹妹。
  這伙人坐在一家咖啡館樓上的單間里。這儿离紀念碑廣場很近,那是羅馬最繁華的商業區之一。這种會面地點真叫德克爾擔心。這不僅因為這种地方人多眼雜,而且,照理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麥基特里克是不可能在這么一個夜晚顧客盈門的地方訂到單間的。桌子上擺著許多空的葡萄酒瓶和啤酒瓶,看來德克爾來之前這伙人已經在這個單間里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麥基特里克從單間的一個角落里監視著外面的動靜,德克爾向這伙人略致問候,便轉入正題。“我們追蹤的這幫人异常危險,”他用意大利語說,“我不希望你們做任何危及你們自身安全的事情。哪怕你們只有絲毫的怀疑,認為自己引起了他們的警覺,也要赶快停止活動,向我的朋友報告,”他指指麥基特里克,“然后銷聲匿跡。”
  “那樣我們還能得到你們許諾給我們的酬金嗎?”其中一個兄弟問道。
  “當然能。”
  “這再公平不過了。”那年輕人把一杯啤酒一飲而盡。
  單間里煙霧騰騰,德克爾的嗓子眼開始發痒,時差綜合征引起的頭痛更加厲害了。“是什么使你們确信你們發現了我們要找的人?”
  兄弟中的一個竊笑起來。
  “我的話可笑嗎?”德克爾問。
  “不是你的話,是他們。是你們要我們找的那幫人。我們立刻就明白是誰了,我們和他們一起上大學。他們總是在說瘋話。”
  “意大利人的意大利。”他們的妹妹說。
  德克爾看了看她。直到現在,她還沒怎么講話呢。她已經換下了下午穿的那件大紅T恤衫,現在她穿的是件藍色的。雖然有斜紋粗棉布茄克半掩著胸脯,仍能看出她沒有戴胸罩。
  “他們總是在談論這個,意大利人的意大利。”剛才介紹過了,他們的妹妹叫雷娜塔。她的太陽鏡依然斜架在她那男孩式的烏黑短發上。“他們不停地抱怨歐洲共同体。他們堅持說,放松民族戒備只能使意大利遭到外國人的毒害。他們指責美國支持歐洲聯盟運動的目的是為美國產品創立新市場。如果歐洲的其他國家被瓦解,那沒關系,但意大利必須奮起戰斗,以阻止美國在經濟上、文化上的統治。所以,當美國外交官陸續死于爆炸事件時,我們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幫人,尤其是他們打電話給警察局,自稱是‘墨索里尼的孩子’。墨索里尼是他們崇拜的英雄之一。”
  “如果你們怀疑他們,那么你們為什么不去向警察局報告呢?”德克爾問。
  雷娜塔噴出一口煙霧,聳了聳肩。“為什么?這幫人曾經是我們的朋友,他們并沒有傷害我們。但是,由于證据不足,他們會被從監獄釋放出來的,那時他們就會傷害我們了。”
  “也許警方會找到足夠的證据。”
  雷娜塔輕蔑地一笑。她那苗條而性感的身体搖晃了几下,T恤衫下的乳房也隨之微微顫動。“我向你保證,這幫人不是傻瓜,他們做事不會留下把柄的。”
  “那我再問你一遍,沒有證据,是什么使你們确信你們發現了我們要找的人?”
  “因為布賴恩付給我們錢之后,”她指指麥基特里克。德克爾心中一惊,麥基特里克居然把自己的真名告訴了她。“我們一直嚴密監視著我們的朋友。你們的大使看完歌劇在開車回使館的路上被炸死的那天晚上,我們跟蹤他們時發現他們躲在距被炸轎車僅半個街區處的一輛汽車里。他們肯定使用了遙控引爆器。”
  德克爾沉默片刻,竭力壓抑著內心的緊張与激動。羅賓斯大使的被暗殺激起了華盛頓某些高層權勢人物的義憤,致使他們失去了慣有的謹慎,下令采取行動制止這些惡魔——以一种或另一种方式。德克爾的上司之所以承受著來自暗中的壓力,正是因為麥基特里克引起了他們這些人的极大好感与關注。如果麥基特里克的線人能夠明确證實這幫恐怖分子對暗殺事件負有責任,問題就算解決一半了。另一半將是根据他們的情報采取行動。
  “也許他們是碰巧在那個地區的。”德克爾說。
  “他們大笑著開車离去。”
  德克爾的喉嚨一陣發緊。“你知道他們住在哪儿嗎?”
  “雷娜塔告訴我了,”麥基特里克插話道,“但顯然他們不會一直住在那個地方的。”他做了個手勢,以示強調。“必須盡快處置他們。”
  德克爾不無憂慮地想,這是干這一行的又一個失誤。永遠不應該讓線人知道他們的操縱者在想什么。再說,麥基特里克所說的“處置”是什么意思?
  “雷娜塔告訴我,他們常去一個俱樂部,”麥基特里克說,“如果我們能把他們全引到那儿……”
   
6

  “你在那里面究竟干了什么?”會面結束后,德克爾和麥基特里克一起走出來后惱火地問他。
  “我不明白你在講些什么。”
  德克爾緊張地向周圍掃視了一圈。他眯縫起眼睛,迎著接連飛馳而過的汽車的耀眼車燈,注意到有一條小巷,赶快抓住麥基特里克的左臂,拖著他离開這塊喧鬧的夜生活區。
  “你泄露了我們的任務,”他們一遠离行人,德克爾立刻嗓音嘶啞地低聲說,“你把你的真名告訴了她。”
  麥基特里克面露尷尬,無言以對。
  “你和那個女人睡覺,”德克爾說,“難道你的教官沒教過你,你永遠、永遠、永遠不能和你的線人發生私人糾葛?”
  “是什么使你認為我和她睡過覺?”
  “今天下午你們站在那儿口對口地人工呼吸。”
  “你跟蹤我?”
  “這并不很難。你違反了那么多規矩,我不得不這樣做……憑你嘴里的酒气,我敢斷定,我來之前你和他們一塊喝過酒。”
  “我是想使他們跟我在一起時感到自在些。”
  “錢,”德克爾說,“只有錢才會使他們感到自在,而不是你那迷人的個人魅力。這是在做交易,不是社交俱樂部。還有,你說的‘處置’是什么意思?”
  “‘處置’?我不記得我說過——”
  “在我听起來,你實際上是在當著外人的面暗示,我們追查的人將會被……”雖然聲音很低,而且小巷里又很隱蔽,德克爾還是控制住自己,沒有說出那個會授人以把柄的字眼。
  “最終否決。”
  “什么?”
  “這難道不是個新的委婉語嗎?過去是‘以极端的傷害終結’,現在是‘最終的否決’。”
  “你究竟是從哪儿听來的——”
  “這次行動難道不是以此為目的的嗎?如果沒有人徹底地制止他們,這些雜种將會一直這么暗殺下去的。”
  德克爾轉過身,從黑暗的小巷里往外盯著燈火通明的大街上的行人,唯恐有人偷听他們的談話。“你瘋了嗎?你把剛才對我說的這些話告訴過別人嗎?”
  麥基特里克猶豫著。
  “那個女人?”德克爾追問道,“你告訴那個女人了?”
  “不錯,我不得不把這個想法講給她听,不然我怎么說服他們動手呢?”
  “天哪。”德克爾輕聲歎道。
  “這种斷絕是可行的。我已經假造出一股敵對勢力。他們除掉那幫人,然后給警方打電話,自稱是‘墨索里尼的敵人’。”
  “該死,把你的聲音放低點。”
  “誰也無法證明我們与此有關。”
  “那個女人能夠證明。”德克爾說。
  “她不能,當我銷聲匿跡之后,她沒有任何具体的證据。”
  “她知道你的姓名。”
  “她只知道我的名字。”麥基特里克說,“她愛我。她會為我做任何事情。”
  “你——”德克爾在黑暗中朝麥基特里克逼近過去,以确保只有他才能听見自己惡狠狠的低語。“你給我仔細听著,美國政府不參与暗殺活動。美國政府并不追殺恐怖分子,而是搜集積累證据,讓法庭對他們量刑治罪。”
  “是,當然,不錯。正像1972年慕尼黑奧運會上恐怖分子殺死11名以色列運動員之后,以色列人并沒有派出恐怖小分隊去追殺他們一樣。”
  “以色列人做什么事情与我們無關。那次行動后來被中止了,因為他們殺死了一個無辜者。這也是我們為什么不進行暗殺活動的原因。”
  “好吧。可現在你听我說,”麥基特里克說,“如果因為我們沒有膽量去干應該干的事情而讓這些雜种逃脫的話,那我們倆都將失去這次行動的机會。”
  “明天中午。”
  “什么?”
  “回你的公寓去,待在那儿別出來。”德克爾說,“別做任何事情,也別和那個女人聯系。別出來買報紙。別做任何事情。整12點時,我會去敲你的門,告訴你上頭對你做出的決定。如果我是你,會把行李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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