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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用公雞祭河神的地方


(1793年11月2日-6日)

  11月2日,船隊駛入黃河。“我們在一座大城市附近拋錨,并受到鳴炮歡迎。無數條帆船停泊在碼頭。”
  這是哪座城市?安德遜找不到一個人能告訴他。他嘗到乘坐飛机飛行在一個陌生國家上空的人的失望心情。不過托馬斯的日記指出那天早上船隊沿著清江浦城航行。
  “由于閘門開放水流湍急,船隊以十分嚇人的速度進入一個港灣。”船隊將竭力橫渡黃河,順著激流而下,然后重新進入另一段大運河繼續南行。這种航行很危險:船員們必須得到河神的支持。

  渡河前的祭河神儀式

  “船老大被所有的船員包圍著,登上船首。他手里提著祭品——一只公雞。他割下雞頭扔進河里,把雞血滴在船的各個部位;他還在艙門口插上几根雞毛。”為什么要用公雞呢?同一個ji在漢語中.既表示“雞”,也表示“吉祥”的意思。不幸的家禽為用同音詞求神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隨后,在甲板上擺上“几碗肉類菜肴;在大碗面前又擺上油、茶、酒、鹽各一杯。”船老大叩了三個頭,雙手高舉,口中念念有詞,祈禱神靈。
  在儀式進行過程中,人們敲著鼓,焚著香,燒紙錢,放鞭炮。船老大然后把油、茶、酒和鹽倒入河中。“儀式一結束,船員們拿走肉碗,痛快地吃上一頓,然后就信心百倍地橫渡河流。渡過河之后,船老大還要叩三個頭表示感謝老天爺。”
  這种儀式后,中國人還是要費很大力气才能戰胜狂暴的急流。自助者天助!“有些船沒有怎么偏航便渡過了河;而有些則被水流沖得很遠:必須再費力气把它們纖回來。”
  就在11月2日這一天,皇帝獲悉特使拒絕登上留在舟山的船只便再次火冒三丈,隨即又作出了讓步:“諭令松筠傳諭該貢使,今大皇帝俯念爾等下情,准爾等有長麟順便照管仍由廣東行走,其沉重物件即著爾等分撥從人照料,由定海上船回國。”
  乾隆又一次作了讓步,但是他也不放過教訓別人的机會:“著松筠再傳諭該貢使:本部堂乘坐之船,令其在何處等候,斷無不凜遵指示,以定行止。若在船官役兵丁擅自開行,必將官員參究,兵役治罪。今爾等在浙船只并不候爾等之信,輒敢先行開洋,可見爾國法度不能嚴肅,任其來去自便。”最后還要讓松筠告訴特使:“爾等回國后當告知爾國王,加以懲治。”
  英國人不該逃脫中國司法的制裁。當他們在中國提出傲慢的要求時自然是如此。甚至在他們回到自己國內時也是如此。
  夷人贏了。但要讓他充分明白他只不過是個蠻夷。

  漂浮的菜園

  11月3日,通過清江,“巨大的城市,多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帆船和百姓。”
  往前是一片沼澤地,如果沒有中國人的靈巧,那里不可能种上東西。“他們把一層土舖在漂于水面的竹筏上。他們在土上种植蔬菜。同樣,他們也能在船上開辟這种人造菜園;他們在填滿了土的箱子里,甚至在不斷使之濕潤的絨布上种上菜籽。”
  离開了山東便進入江蘇。在此之前,纖夫同所有的農民一樣穿的是破了的一式藍布衣服。剛一越過省界,纖夫則穿著簇新的鑲紅邊的制服,頭戴尖紅帽。這個省的總督受命不接見特使,他是否想以此向使團,或是向飄揚在船桅上端的皇帝的旗幟表示敬意?
  這种含糊不清的表示還加上了喧鬧的音樂。托馬斯記載小山坡上种有茶樹。他還說給他喝了羊奶,“有點像奶油”。
  這里是帝國最富庶的地區。但夷人只能從船上來估計其繁榮的程度。然而,使團的几名成員企圖溜出去看看,但是逃跑者被用武力逮住,并被押送回來。大學士讓斯當東放心:“這种嚴厲的辦法除了關心你們的安全之外別無他意。”
  11月4日晚,船隊抵達揚州。有人對小斯當東說:“該城因其規模及优美的建筑而聞名于中國”,他雙目圓睜,然而見到的只是沿著運河伸展的城牆。“在城牆下,我們受到了250名用弓和箭武裝的士兵的列隊歡迎。”天朝軍隊的炫耀并未給這名西方儿童留下深刻印象。
  11月6日黎明時分,船隊到達揚子江,即藍河,它比黃河更為壯觀。然而,盡管名字那么叫,它的河水同黃河一樣黃。“為了重新駛入揚子江對岸往南延伸的運河,船只先是得沿著江的北岸行駛。江面上的波浪如同海濤般洶涌澎湃……我們見到了江豚。”
  在經過鎮江城之前,馬戛爾尼發現猶如出自于中國畫的景色。一個圓錐形的島嶼矗立于江中心;寺廟、鐘樓、小亭被絢麗多彩的樹叢間隔,坐落在井然有序的山坡上。整個景色猶如“一位巫師通過魔法在江面上變出來的一個迷人的建筑。”馬戛爾尼在他的手稿上畫了一幅素描,并明确指出它叫“金山”。在此之前,他一直不喜歡中國畫,認為畫得不像真的:現在他發現中國畫具有現實主義風格。“怪誕不是在想象中,而是存在于中國的大自然之中。”

  皇帝變溫和了

  也是在11月6日這天,皇帝又給松筠、長麟和吉慶下了一份諭旨:
  “倘該貢使等再三陳懇必欲由廣東行走,有不得已之實情難以拒絕,亦只可俯從所請,不過沿途稍費供支而已,仍當令長麟帶同貢使由水路至江西過岭赴粵,附搭該國貿易便船回國,以示怀柔。”
  正及時!金錢上的損失不會致命;一切恢复正常。朝廷要花五周時間才能确定英國人离開中國所走的路線。乾隆的意志最終又一次在馬戛爾尼的意志面前動搖了。

  用作擺設的士兵

  受到歷代皇帝大加贊賞的天朝情報工作有如自動裝置那樣精确:“茲貢使船只于初二日渡江。凡人煙輳集之處,大小夷人并未登岸。該夷人等一路目睹田塍繡錯,人物蕃熙,備仰太平景象,其悅服之情見于顏色。”
  在鎮江,等待著他們的是聲勢浩大的軍事操演。但是,馬戛爾尼注意到城牆瀕臨坍塌,這种景象与2000多名士兵隨著音樂聲在旌旗下接受檢閱的場面形成對照。兵士的裝備如何呢?是弓和箭,戟,矛,劍,還有几枝火槍。他們戴的頭盔從遠處看像金屬那樣閃閃發光,然而人們怀疑它們是用涂了漆的皮革,甚至是用經過燒煮的紙板制成的。五顏六色的制服、衣冠不整的形象絲毫沒有一點尚武气派;軟墊靴和短裙甚至給士兵們添上了女性的色彩。
  王大人明确指出,這种華麗的裝束只是“在重大場合里”才從衣柜里取出。而對于作戰來說過于笨重的鋼盾牌也只是用于炫耀而已。馬戛爾尼很想從近處瞧一眼。他遭到拒絕:這是防務秘密……
  不必挖苦了!天朝的軍官們不開玩笑:他們護腿套上的扣子一個也不少。指揮隊伍的王炳總兵給朝廷寫道:“其經過各營汛墩台并兵俱一律整肅威嚴,該貢使及隨從人等俱甚安靜。”任務完成了。
  英國人非但沒被嚇倒,他們還認為獲得了能在這里輕而易舉地登陸的證明。英國人對示威演習作了如此肯定的結論,以至為半個世紀之后他們在有些地方遭到英勇的抵抗而感到意外。在長江江心矗立著一座小島,叫做焦山。如今你還可以在那里觀賞在鴉片戰爭中擊退英國人的堡壘。恩格斯曾頌揚了這一戰果——這是位善于使用更為巧妙的武器來征服中國的入侵者。
  為什么宁肯用這种粗劣的火槍而不用在歐洲普遍使用的精制步槍呢?巴羅向王大人提出這個問題。這位武宮回答說:在西藏,步槍顯得不如火槍有效。巴羅反駁道:“問題在于兵士們沒有養成不將槍管支在鐵叉架上的習慣。”但他不抱幻想:“偏見是根深蒂固的。”而取消這些偏見是否符合英國人的利益呢?

  不夠威武的軍人

  王大人和喬大人解釋說:這支到處可見,存在于中國人民之中的軍隊有100万步兵和80万騎兵。巴羅對此持怀疑態度。但是,兩位官員是分別說出相同的數字的。他們估計全國人口為3.3億,國家的年收入為5000或6000万英鎊,其中1000万進入皇帝的銀箱;800万用于軍事開支。這筆錢足夠維持以上數目的軍隊了。
  如此精确的數字使人感到惊訝。然而,今天從各方面來看這些數字是准确的。如果說帝國的官僚机构意識到在乾隆統治時期人口翻了一番,難道它會看不到貧困化和爆炸的危險嗎?它擁有准确的數字——它仍保持一成不變?
  考慮到中國的人口是法國的12倍,農業產量也比法國高得多,貿易結算總有盈余,馬戛爾尼就不再認為兩位陪送官員是在夸大其詞了。
  但是,戰爭遠不是這支軍隊日常關注的事。除了分布在北部邊疆沿線和被征服的省份內的韃靼騎兵外,天朝的兵士擔負著警察和司法的任務。他們有時當獄卒,有時管船閘。在另外的地方,他們征收稅款或看守糧倉。總而言之,他們是為民事机构服務。還有的在路邊、河流和運河沿岸站崗放哨。“這些兵站每隔三、四英里便有一個,駐守的士兵從不超討6名。”
  一句話,這些士兵与其說是軍人,不如說是民兵——同滿族的“旗”不同。皇帝甚至撥給他們一小塊地。他們在當地結婚。“除了在重大場合身著制服外,他們平時穿得同普通百姓一樣。他們更多是在和平時期起作用,但缺乏戰爭要求的勇气和紀律。”
  這些兵士要對自己的制服和馬匹負責,他們還得考慮自己和家人的生計,他們的餉銀是不夠養活家人的:他們更像農民而不像軍人。巴羅見到有的士兵拿著扇子而不是火槍向特使致敬。他們有的坐著,有的蹲著,直到當官的命令他們起立。“當我們突然出現時,他們便匆匆忙忙穿上制服。但穿上制服后,他們更像是要登上舞台而不是去進行軍事操演。”
  一條同中華帝國同樣古老的諺語既說到了大兵的作用,也說明了他們不受尊重:“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一個武裝的小民族

  打仗時,皇帝并不指望這些平庸的“釘子”,而指望他的滿族的“旗”——馬戛爾尼盡可能多地收集有關這些戰爭机器的資料。什么樣的戰爭机器呢?在17世紀初由清朝創始人努爾哈赤組織的部隊,他們用各自軍旗的顏色來區分:黃旗、藍旗或紅旗。滿族人被編入這些“旗”中。這些“旗”遍布全國戰略要地,任務是為漢人的軍隊配備軍官。同歐洲封建貴族一樣,“旗”中的世襲成員被免除一切勞役和捐稅——除了殺人。
  “旗”是政權的精銳部隊,但同時也是一個武裝起來的民族。一個非常小的國家:30万滿人控制著3億多漢人。無論是羅馬,還是亞歷山大,或是西班牙,都未能做到這一點。正是除了英國人在印度這情況外,人們見到過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間如此不合比例——1比1000——的嗎?每個“旗”由一名韃靼——滿族將軍指揮,它們是這种統治的工具。所有滿人均是士兵。況且他們無權從事其他職業——如工匠、農民,而尤其不能當商人;但是當官則可以,那是為同一個君主政權效力。
  這難道不是与旅游毫不相干的“情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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