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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洛德斯通制片厂雖是好萊塢最有實力的制片企業,但阿西娜·阿奎坦恩拒絕回去拍片,卻是個損失慘重的背信行為。一個“天才演員”能造成如此巨大的打擊,這還是頗為罕見的,不過《梅薩麗娜》是制片厂圣誕季節的“火車頭”,在整個漫長而艱難的冬季里,制片厂就靠這部巨片來推動影片的發行。
  恰巧,下星期日是兄弟慈善會一年一度的活動日,定在伊萊·馬里昂的見弗利希爾斯庄園舉行,他是洛德斯通制片厂的主要股東兼董事長。
  伊萊·馬里昂那幢巍峨的大宅,坐落在貝弗利希爾斯上方的峽谷深處,雖有20個富麗堂皇的房間,但奇怪的是,只有一間用作臥室。伊萊·馬里昂從不喜歡別人住在他家里。當然,有几座來賓小屋,還有兩個网球場,一個大游泳池。有6間屋子專用來存放他收集的大量繪畫。
  好萊塢500名頭面人物應邀參加了慈善會的這次節慶活動,每人交納1,000美元的入場費。庭園里到處是吧台、冷餐棚、跳舞棚,還有一支樂隊。但是,大宅是禁止入內的。設計精巧、裝飾艷麗的活動帳篷,為賓客解手提供了方便。
  大宅、來賓小屋、网球場、游泳池,全用繩子圍起,由保安人員守衛著。來賓誰也沒有因此感到不快。伊萊·馬里昂是個偉人,對他是不能生气的。
  來賓們歡快地待在草坪上,又是閒聊,又是跳舞,借以打發這義不容辭的三個鐘頭,而馬里昂卻跟一伙人坐在大宅偌大的會議室里,這伙人十分關注《梅薩麗娜》這部影片的完成。
  伊萊·馬里昂主宰著這伙人。他已是80歲的老人,但是經過巧妙的妝飾,你會以為他最多不過60歲。他的花白頭發修剪得十分考究,還染成了銀色。深色西服加寬了他的肩膀,給他的骨架增添了點血肉,掩蓋了他那干柴棒似的小細腿。一雙赤褐色的鞋子把他豎在地上,白襯衣上扎著一條玫瑰紅色的領帶,給灰白色的面孔平添了一點紅暈。不過,他只是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才對洛德斯通制片厂行使极權統治。有時,讓他手下的凡胎小人去自行其是,倒是更為穩妥。
  阿西娜·阿奎坦恩拒絕完成一部正在拍攝中的影片,這是個十分嚴肅的問題,需要馬里昂親自過問。《梅薩麗娜》是一部耗資一億美元的影片,制片厂的火車頭,事先早已把錄像權、電視播放權、海外發行權賣了出去,用來支付拍片費用,現在卻成了金元寶,就像西班牙的古代大帆船似的,眼見就要沉入海底,永遠打撈不上來。
  還有阿西娜本人。她現年30歲,是個大明星,已經簽約要為洛德斯通再拍一部巨片。一個貨真价實的天才,還有什么比這更寶貴的財富呢。馬里昂崇敬天才。
  然而,天才就像炸藥,可能很危險,你得加以控制。你要表現得情意綿綿,以最卑鄙的手段瞞哄誆騙,還要做出大量的投資。你要做父親,做母親,做兄長,做姐姐,甚至做情人。多大的犧牲都不過分。不過,有時候你就不能軟弱無能,你還真得鐵面無情。
  因此,眼下与馬里昂一起待在這會議室里的,是些來執行他意志的人:博比·班茨、斯基皮·迪爾、梅洛·斯圖爾特、迪塔·托米。
  伊萊·馬里昂坐在這間常用的會議室里,屋里的陳設、繪畫、桌椅、地毯价值2,000万美元,水晶酒杯和酒壺至少又值50万美元。他面對這伙人,覺得他体內的骨髓在枯朽。他每天都感到惊訝:他作為一個眾所公認的無比強大的人物,卻很難向世人展現這种形象。
  早晨已不再使他覺得能打起精神了,刮臉、打領帶、扣襯衣紐扣,都覺得很吃力。更加危險的是心理上的衰弱,這表現在對不如他有權有勢的人的怜憫。現在,他越來越多地使用博比·班茨,給他越來越大的權力。此人畢竟比他年輕30歲,又是他最親密的朋友,長久以來一直對他忠心耿耿。
  班茨是制片厂的厂長兼總經理。30多年來,他一直是馬里昂的得力助手,經過長年接触,兩人變得親密無間,照人們的說法,親如父子。他倆也十分般配。馬里昂過了70歲,變得心慈手軟起來,有些該干的事竟下不了手。
  制片厂所拍的影片,經導演做過藝術剪輯之后,總是班茨接著加工,使之受到觀眾的歡迎。班茨与導演、影星、作家爭執分成問題,逼得他們或是上法庭討要。或是同意少得一些。班茨還与才子佳人商洽,但班茨認從,最要緊的還是選擇演員。這就是明星效應。導演之所以重要,是因為他們能肆無忌憚地強取豪奪。制片人雖然在敲詐勒索上并非無能之輩,但是他們具有旺盛的精力,因此拍電影還少不了他們。
  可是作家呢?他們只需要在空白紙上打下個初槁。你再雇十几個人推翻重寫。然后由制片人立下故事情節。導演設計動作(有時推出一部全新的影片),接著是影星触發靈感,想出些許對話。然后,制片厂還有一個創作班子,經過深思熟慮,寫出長長的備忘錄,向作家提出意見、情節构想和要求。班茨見過一位大名鼎鼎的劇作家所寫的好几部价值100万美元的劇本,花費100万元買了一部,不想等到電影拍成.發現影片中沒有一個情節,對話中沒有一個字眼是屬于原作者的。的确,伊萊對作家有點偏愛,不過那是因為簽起約來,他們最容易讓人敲竹杠。
  馬里昂和班茨一道走遍世界各地,把影片出售給電影節和交易中心,出售到倫敦、巴黎、戛納、東京、新加坡。他們主宰著青年藝術家的命運。他倆一起統治著一個帝國。一個是帝王,一個是大臣。
  伊萊·馬里昂和博比·班茨一致認為,那些寫劇本、作演員、當導演的天才們,是天底下最忘恩負義的人。唉,那些很有前途的純洁的藝術家們奮力往上爬時,顯得那么招人喜愛,那么和藹可親,得到個机會是那么感恩戴德,但是一旦功成名就,又會發生多大的變化啊。釀蜜的蜜蜂變成易怒的大黃蜂。因此,馬里昂和班茨雇用20位律師來网羅這些人,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他們為什么總要惹這么多麻煩?這么不滿意?毋庸置疑,比起追求藝術的人來,追求金錢的人職業生活來得更長,從生活中得到的樂趣更多,比起那些試圖表現人類身上閃光點的藝術家來,他們是些更為出色、對社會更有价值的人。真可惜,你不能拍一部這樣的電影,說明金錢比藝術和愛情更有淨化作用。不過,觀眾也決不會買票看這樣的電影。
  博比·班茨趁大伙在大宅外面搞節慶的時候,把他們召集了起來。到場的唯一天才,是《梅薩麗娜》的導演,一個名叫迪塔·托米的女人,屬于A級,跟女影星關系最為密切,這在今日的好萊塢并不意味著同性戀.而是女權主義。其實她也是個同性戀者,但這与會議室里的男士們全無干系。迪塔·托米能在計划內拍出片子,她的片子能賣座,她与女性接触給拍片帶來的麻煩要少些,比男導演亂搞女演員引起的麻煩少得多。名流中的同性戀者都容易駕馭。
  伊萊·馬里昂坐在桌首,讓班茨主持討論。
  班茨說:“迪塔,請确切地告訴我們這部片子目前的狀況。你打算如何來解決這個僵局。天哪,我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托米說話簡明扼要,總是開門見山。她說:“阿西娜快給嚇死了。諸位天才要是不想個辦法,消除她的后顧之憂,她是不會回來工作的。她若是不回來,諸位就要損失5,000万美元。缺了她,片子是拍不成的。”她頓了頓,“上一周我一直圍繞著她拍片,因此我為你們省了錢。”
  “這部該死的電影,”班茨說,“我壓根儿就不想拍。”
  這下可惹怒了屋里的其他人。制片人斯基皮·迪爾說:“去你媽的,博比。”阿西娜·阿奎坦恩的經紀人梅洛·斯圖爾特則說:“屁話。”
  其實,《梅薩麗娜》受到眾人的熱情支持,是歷來最容易得到“綠燈”的影片之一。
  《梅薩麗娜》從女權主義的角度講述了克勞狄皇帝統治下的羅馬帝國的故事。由男性作家撰寫的歷史,把梅薩麗娜描寫成一個腐敗、陰險的蕩婦,一個晚上能大發淫威,把羅馬的男人搞個遍。可是,在將近2,000年后塑造她生平的這部影片里,她被描繪成一個悲壯的女英難,安提戈涅式的人物,可并不是另一個美狄亞。這個女人利用自己僅有的武器,試圖改變男人支配的世界,這些男人主宰一切,把占人類半數的女人視作奴隸。
  這是個宏偉的构想——大量以濃彩渲染的性行為,与民眾息息相關而又深受歡迎的主題——不過還需要一個完善的班子,把整個故事搞得讓人深信不疑。先由克勞迪婭·德利納寫了個劇本,文筆風趣,情節感人。讓迪塔·托米作導演,這是個實在而又穩妥的選擇。她怀才不露,是個成就卓著的導演。阿西娜·阿奎坦恩來主演《梅薩麗娜》,也是再合适不過了,迄今她一直主宰著這部片子。她裊娜俏麗,她的高超演技使得每個細節都很真實可信。更主要的是,她是世界上三位大牌女影星之一。克勞迪婭以她异乎尋常的才能,待地還為她設計了一節:梅薩麗娜受到日趨盛行的基督教傳說的影響,從競技場里救出了必死無疑的壯士。托米讀到這一節時,對克勞迪婭說道:“嗨,什么事都有個限度。”
  克勞迪婭沖她笑開了,說道:“電影沒有限度。”
  斯基皮·迪爾說:“我們要是不說服阿西娜回來工作,電影就得停拍。這樣我們一天就要損失15万元。情況就是這樣。我們已經花費了5,000万。電影拍了一半,我們不能將阿西娜一筆勾銷,不能給她找個替身。因此,她要是不回來,我們就放棄這部片子。”
  “不能放棄,”班茨說,“明星拒絕工作,保險公司并不賠償損失。把她從飛机上扔下去,保險公司才會付款。梅洛,你應該把她搞回來,這是你的責任。”
  梅洛·斯圖爾特說:“我是她的經紀人,但是我對她這樣一個女人,也只能起到這么大的作用。讓我告訴你們吧,她真給嚇坏了。她不是意气用事。她給嚇坏了,但她是個聰明女人,一定有她的原因。這是件十分危險、十分棘手的事情。”,班茨說:“要是一部一億美元的電影砸在她手里,她以后休想再干事了,你跟她說過沒有?”
  “她清楚。”斯圖爾特說。
  班茨問:“誰去勸說她最合适?斯基皮,你試過了,沒有奏效。梅洛,你也試過了。迪塔,我知道你盡力了。連我也作了嘗試。”
  托米對班茨說:“你不能算,博比。阿西娜討厭你。”
  班茨尖刻地說:“不錯,有些人不喜歡我的方式方法,但還是得听我的。”
  托米和善地說:“博比,明星們誰都不喜歡你,不過阿西娜是不喜歡你這個人。”
  “我給了她角色,使她成了明星。”班茨說。
  梅洛·斯圖爾特心平气和地說:“她天生就是個明星,你得到她算你運气。”
  班茨說:“迪塔,你是她的朋友。你得說服她回來工作。”
  “阿西娜并不是我的朋友,”托米說,“她是我的一個同事,比較敬重我,因為我曾設法誘她上鉤,一旦碰壁,便知趣地退卻了,不像你,博比。你窮追了好几年。”
  班茨和气地說:“迪塔,她究竟是他媽的什么人,還不肯讓我們搞她?伊萊,這得由你說了算。”
  眾人都盯著這位老人,他似乎有些倦怠。伊萊·馬里昂骨瘦如柴,有一位男演員曾開玩笑說,他得在頭頂上安一個橡皮頭,可這話說得太刻薄,并不恰當。相對而言,馬里昂的腦袋是很大,那張大猩猩般的大寬臉,本該屬于一個塊頭大得多的人,寬寬的鼻子,厚厚的嘴唇,然而奇怪的是,他的臉倒還慈祥,有點溫和,有人甚至說長得挺英俊。但是,他的眼睛泄露了他的真面目,冷冷的灰眼珠,顯出一副智謀過人和專心致志的神情,令大多數人感到恐懼。或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他非要大家叫他伊萊。
  馬里昂以冷漠的口吻說道:“要是阿西娜不听你們的,她也不會听我的。我的權威身份對她不會有什么触動。這就越發讓人感到納悶,她只不過受到一個蠢蛋的無謂攻占,卻給嚇成那個樣子。我們能否出錢解決這個問題呢?”
  “可以試試,”班茨說,“不過,這對阿西娜不起作用。她信不過那家伙。”
  制片人斯基皮·迪爾說:“我們也來過硬的。我動員警察局的几個朋友對他進行恐嚇,可他硬得很。他家里有錢,政界有關系,而且還很猖狂。”
  斯圖爾特說:“要是停拍這部片子,制片厂究竟要損失多少?我將盡力從以后的交易中撈回來。”
  究竟要損失多少,還不宜讓梅洛·斯圖爾特知道。他身為阿西娜的經紀人,讓他知道底細對制片厂十分不利。馬里昂沒有應答,只是向博比·班茨點點頭。
  班茨不想講,但還是開口了:“實際上花了5,000万。當然,5,000万的損失我們還吃得消。但是,我們必須退還國外購買這部片子的錢,電視播放的錢,而且圣誕節期間也沒有火車頭了。這會讓我們再損失……”他頓住了,不想說出具体數字,“如果再加上失去的利潤……呸,共計兩億美元。你得在許多樁交易上給我們优惠,梅洛。”
  斯圖爾特笑了笑.心想他得抬高阿西娜的价碼,便說:“其實,從花費的現金看,你們只損失5,000万。”
  馬里昂再說話時,口气就不那么溫和了。“梅洛,”他說,“我們要花多少錢,才能把你的委托人請回來?”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馬里昂決定把它當作一樁敲詐案來處理。
  斯圖爾特听出了他的話音。這么一樁區區小事,你想敲詐我們多少錢?這是對他人格的污辱,但他也不想有恃無恐。跟馬里昂不能這樣。倘若換成班茨,他准會大發雷霆的。
  斯圖爾特在電影界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甚至用不著舔馬里昂的屁股。他掌握了五位A級導演,雖然嚴格說來算不上大牌,卻也頗有影響;兩位大牌男影星,一位大牌女影星:阿西娜。這就意味,他手下有三個人,可以确保為任何影片開綠燈。但即便如此,惹惱馬里昂也不是明智之舉。斯圖爾特通過避免這類危險,才得以飛黃騰達的。這無疑是個敲詐勒索的大好時机,但也并不盡然。這也許是開誠相見方可奏效的難得時机。
  斯圖爾特的最大优點,就是為人真誠,對他兜售的東西堅信不疑。10年前,阿西娜還默默無聞的時候,他就深信她有天賦。他現在仍然信任她。不過,倘若他能勸說她回心轉意,回來繼續拍電影,那會怎么樣呢?當然,這該值一筆錢,這种可能性當然不能排除。
  “這不是錢的問題。”斯圖爾特情緒激動地說,他為自己的坦誠感到惊喜,“你們就是再給阿西娜100万,她也不會回來。你們必須解決那個所謂長期分离的丈夫的問題。”
  一陣預示不祥的沉默。人人都在洗耳恭听。有人提出了一筆款項。難道開始了討价還价?
  斯基皮·迪爾說:“她不會要錢的。”
  迪塔·托米聳了聳肩。她壓根儿就不信斯圖爾特的那一套。不過,也不用她來出錢。班茨只管直瞪瞪地盯著斯圖爾特,而斯圖爾特卻冷靜地注視著馬里昂。
  馬里昂恰當地領會了斯圖爾特的話。阿西娜不會為了錢而回來拍電影。明星是不會如此狡詐的。他決定結束會議。
  他說:“梅洛,向你的委托人仔仔細細地說清楚,如果她一個月內不回來,制片厂就放棄這部影片,承擔全部的損失。然后,我們就對她起訴,讓她傾家蕩產。她必須知道,今后她休想再為哪家大制片厂工作。”他向桌子周圍的人笑了笑。“這算得了什么,不就是5,0O0万嘛。”
  大家都知道他這是當真的,知道他已失去了耐心。迪塔·托米惊慌了,這部影片對她來說,比對任何人都重要。這是她的得意之作。倘若這部影片取得成功,她就會跨入大牌導演的行列。她的首肯就意味著開綠燈。惊恐之中,她說:“讓克勞迪婭·德利納跟她談談。她是阿西娜最親密的朋友。”
  會議室里的人都為之震惊,托米居然能在這么高層次的商談中搬出一個作家,而且像阿西娜這樣的大牌明星,居然會去听德利納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劇作家的話,不管這位劇作家多么有能耐。
  博比·班茨鄙夷不屑地說:“我不知道哪個情況更糟糕,是明星与地位低下的人亂搞,還是明星与作家交朋友。”
  一听這話,馬里昂又失去了耐心。“博比,我們在討論正事,不要亂扯毫不相關的事。讓克勞迪婭跟她談談。不過,讓我們以某种方式把這樁事了結了。我們還有別的片子要拍。”
  但是,第二天,一張500万美元的支票送到了洛德斯通制片厂。支票是阿西娜·阿奎坦恩交來的。她把付給她拍攝《梅薩麗娜》的預支款退回來了。
  現在,事情交到律師的手里。
  安德魯·波拉德僅僅用了15年,就把太平洋保安公司建成了西海岸最負盛名的保安組織。他是在一家旅館的一套客房里起家的。如今在圣莫尼卡擁有一座4層樓房,總部有50名固定職員,另有500名簽約的偵探和警衛,外加一支流動的后備隊,一年中有好多時間都在為他干事。
  太平洋保安公司專為富翁、名流提供服務。公司用武裝人員和電子設備,保護電影大亨的住宅,為影星和制片人提供保鏢。還為諸如奧斯卡金獎頒獎儀式等重大傳媒活動,派遣穿制服的警衛人員去維持秩序。為棘手的事情做調查工作,比如提供反情報情報,謹防可能出現的敲詐勒索者。
  安德魯·波拉德之所以功成名就,是因為他做事一絲不苟。他在他那些富人主顧的庭園里插上了“武裝反擊”的招牌,在夜幕中發出刺目的紅光。他還在圍牆內的大宅四周布下巡邏兵。他精選手下人員,付給他們高工資,致使他們都擔心被解雇。他有條件出手大方。他的主顧是美國最有錢的人,付酬也很高。安德魯也很聰明,知道跟洛杉磯警察局上上下下的緊密合作。他是具有傳奇色彩的偵探吉姆·洛西業務上的朋友,而吉姆是民眾心目中的英雄。不過,最重要的是,他有克萊里庫齊奧家族為他撐腰。
  15年以前,安德魯·波拉德還是個年輕的警官,做事還有點馬馬虎虎,讓紐約市警察局內務處抓住了把柄。一樁小小的受賄事件,几乎是難以避免的。可他表現得很堅定,拒不告發他那些与此案有牽連的上司。克萊里庫齊奧家族的下屬注意到了他的這一表現,便在司法机關展開一系列活動,終于為安德魯·波拉德做成一項交易:他辭掉紐約警察局的工作,逃脫懲罰。
  波拉德帶著妻小移居洛杉磯,克萊里庫齊奧家族出資為他建立了太平洋保安公司。接著,該家族向外發話,波拉德的主顧不得受到騷扰,他們的住宅不得受到撬竊,他們的家人不得被搶劫,他們的珠寶不得被偷盜,錯遭偷盜的要歸還。正是由于這個緣故,那些閃著紅光的“武裝反擊”招牌也炫耀著保安公司的名稱。
  安德魯·波拉德取得了近乎神奇般的成功,他所保護的宅院從未受到侵犯。他的保鏢差不多像聯邦調查局的工作人員一樣訓練有素,所以他的公司從未因為內線作案、對雇主進行性騷扰、傷害儿童而受到起訴,而這些事情在保安領域是司空見慣的。他的公司倒出過几起敲詐未遂案,有些警衛把隱私秘聞賣給黃色書刊,不過這是無法避免的。總的說來,波拉德干得干淨利索,卓有成效。
  他的公司可以通過電腦,獲得各行各業的人們的机密材料。因此,克萊里庫齊奧家族需要資料時,波拉德公司總能加以提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波拉德享有很高的收入,他很感激克萊里庫齊奧家族。另外,偶爾有什么差事無法讓手下的警衛去做,他就向西部的老板求援,幫他動用武力。
  對于狡詐的掠奪成性的人來說,洛杉磯和好萊塢就像個伊甸園式的叢林.到處都是受害者。有落入訛詐者魔掌的制片厂經理,搞見不得人勾當的電影明星,施虐受虐成性的導演,患戀童癖的制片人,這些人都唯恐自己的隱私泄露出來。波拉德處理這類問題,以謹慎干練著稱。經他調解,只要出最低限度的錢便可解決問題。而且确保不會出現第二次敲詐。
  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后第二天,博比·班茨把安德魯·波拉德召到自己的辦公室。“我要你提供博茲·斯坎內特這家伙的一切情況,”他對波拉德說,“我要阿西娜·阿奎坦恩的一切背景材料。她作為一個大牌明星,我們對她了解得太少。我還要你与斯坎內待達成交易。我們還需要阿西娜三至六個月的時間來拍片,因此与斯坎內特達成交易,讓他走得遠遠的。給他每月兩万美元.不過你可以加到10万美元。”
  波拉德平靜地說:“以后可以讓他為所欲為?”
  “以后的事由當局去處理,”班茨說,“你得十分小心,安德魯。這家伙家里有權有勢。制片界也不能讓人指責為不擇手段,那會斷送這部片子,給制片厂帶來損失。所以,務必達成這筆交易。此外,我們要利用你的公司保護阿西娜的人身安全。”
  “要是那家伙不干呢?”波拉德問。
  “那你就得日夜保護阿西娜,”班茨說,“直至片子拍完。”
  “我可以對那家伙稍微施加點壓力,”波拉德說,“當然是以合法手段,我沒有別的意思。”
  “他的關系太廣了,”班茨說,“警察當局對他存有戒心。就連斯基皮·迪爾的好友吉姆·洛西,也不敢輕舉妄動。制片厂除了要損害其在公眾中的形象之外,還會受到起訴,要求作出巨額賠償。我并不是說,你要把他當作嬌嫩的花朵來對待,但是……”
  波拉德領會了他的意思。給這家伙來點厲害的,嚇唬嚇唬他,不過他要多少錢,還得付給他。“我需要合約書。”他說。
  班茨從桌子抽屜里抽出一只信封。“他要在三份合約書上簽字。這里面有一張5万美元的支票,作為初付款額。合約書里的款額可以商洽,達成協議后你可以填上。”
  波拉德往外走時,班茨對著他的背影說道:“奧斯卡頒獎大會上,你的人沒起什么作用。他們站在那儿就他媽的睡著了。”
  波拉德沒有生气,班茨就是這個德行。
  “他們只是維持秩序的警衛,”波拉德說,“不用擔心,我把我最精干的警衛派去保衛阿奎坦恩小姐。”
  太平洋保安公司的電腦在24小時內便查明了博茲·斯坎內特的全部情況。他現年34歲,畢業于得克薩斯農業机械學院,曾是該院聯合會全明星橄欖球隊的攻擊性后衛,后來參加過一個夏季的職業橄欖球賽。他父親在休斯頓擁有一家中等規模的銀行。但是,更為重要的是,他叔叔操縱著得克薩斯州民主党的政治机器,是總統的摯友。与這一切交織在一起的,是巨額的資財。
  博茲·斯坎內特本人還真是個風波人物。他身為他父親銀行的副總裁,卷入一起石油貨款欺詐案,險些遭到起訴。他因為行凶打人被逮捕過六次。有一次,他將兩名警官打成重傷,不得不住進醫院。斯坎內特一直沒受到起訴,因為他付給了兩位警官賠償費。有一樁性騷扰指控,也在法庭外得到了解決。這一切還沒發生之前,他就在21歲時与阿西娜結了婚,第二年有了個小女孩。孩子取名貝瑟妮。她妻子20歲時,帶著女儿跑掉了。
  這些材料使安德魯·波拉德對斯坎內特有了個大致的了解。這是一個坏家伙,對自己的妻子怀恨在心達10年之久,還膽敢毆打武裝警官,橫行不法地把他們送進醫院。對于這樣一個人,嚇是嚇不倒的。給他錢,簽好協議書,避開這場是非。
  波拉德給吉姆·洛西打了個電話,洛西正在為洛杉磯警察局處理斯坎內特這樁案子。波拉德有些敬畏洛西,他本來也想當一個洛西這樣的警察。他們有著良好的工作關系。每年圣誕節,太平洋保安公司都送給洛西一份厚禮。眼下,波拉德想得到警方的情報,想了解洛西對這個案子所掌握的全部材料。
  “吉姆,”波拉德說,“你能否給我送一份博茲·斯坎內特的材料來?我需要他在洛杉磯的地址,還想了解他更多的情況。”
  “沒問題,”洛西說,“不過,對他的指控已經撤消了。你干嗎還要了解他?”
  “搞保衛工作嘛,”波拉德說,“這家伙有多大的危險性?”
  “他完全是個瘋子,”洛西說,“告訴你的保鏢隊,他要是走近了,他們就得開槍。”
  “你會逮捕我的,”波拉德笑著說,“這是違法的。”
  “不錯,”洛西說,“我是迫不得已。真是天大的笑話。”
  博茲·斯坎內特住在圣莫尼卡海洋大道一家朴實無華的旅館里,安德魯·波拉德為此傷透腦筋,因為從這里只要開上50分鐘的車,就能來到馬利布別墅區阿西娜的住處。他布置了一支四人小隊,去警戒阿西娜的住宅,還打發一支二人小隊,去駐守斯坎內特下榻的旅館。隨后,他又安排當天下午与斯坎內特會面。
  波拉德帶上三位最魁梧、最強壯的下屬跟他一起去。碰上斯坎內特這樣的人,你絕對料不到會出什么事。
  斯坎內特讓他們走進他旅館的套房。他倒挺和气,對他們笑臉相迎,但沒有給他們拿飲料。奇怪的是,他仍然穿著襯衣、外套,扎著領帶,也許想表明他畢竟還是個銀行家。波拉德介紹了自己和三位保鏢,三位保鏢都出示了太平洋保安公司的工作證。斯坎內特沖他們咧嘴一笑,說:“好家伙,塊頭還真夠大的。我打賭100塊錢,只要公平交手,我可以把你們任何一個人打得屁滾尿流。”
  三位保鏢都是訓練有素的人,會意地沖他微微一笑,波拉德卻假意生气了。他是故作惱怒。“我們是來辦一件正事的,斯坎內特先生,”他說,“不是來受你恐嚇的。洛德斯通制片厂打算馬上給你5万元的初付款,以后八個月中,再每月付你2万。你只要离開洛杉磯。”波拉德從公文包里掏出合約書和一張綠白相間的大支票。
  斯坎內特把合約書和支票審視了一番。“這份協議書倒是簡單得很,”他說,“連律師都用不著。不過給的錢也微薄了些。我在思量10万初付款,以后每月付5万。”
  “太多了,”波拉德說,“我們有法官對你的限制令。你一進入阿西娜的住宅區,就得去坐牢。我們一天24小時都在阿西娜周圍布置了保安人員。我還派出監視小隊,觀察你的行蹤。因此,對于你來說,這是白撿的錢。”
  “我早該來到加利福尼亞,”斯坎內特說,“這里的街道舖滿了黃金。干嗎還要給我錢呢?”
  “制片厂想讓阿奎坦恩小姐安下心來。”波拉德說。
  “她真是個大牌明星呀,”斯坎內特若有所思地說,“哎,她總是很特別。想起來,以前我一天要搞她五次。”他沖著那三個保鏢笑開了,“而且還很有才干。”
  波拉德怀著好奇心望著斯坎內特。這家伙像万寶路香煙廣告上的那個壯漢一樣英俊,只是由于日晒和酗酒的緣故,他的皮膚變得通紅,体格更加粗壯。他說起話來帶有南方人那种迷人的拖腔,不僅很滑稽,也很危險。不少女人愛上了這樣的男人。紐約有過几個警察,長著同樣的相貌,征服起女人來就像強盜一樣。你派他們去調查謀殺案,過了一個星期,他們卻安撫起那守寡的妻子了。細想起來,吉姆·洛西便是這樣一個警察。波拉德從未交過這种好運。
  “我們還是談正事吧!”波拉德說。他想讓斯坎內特當著目擊者的面,在協議書上簽字,并收下支票,以后迫不得已時,制片厂可以告他勒索錢財。
  斯坎內特在桌旁坐下。“有筆嗎?”他問。
  波拉德從公文包里取出鋼筆,填上了每月2万美元。斯坎內特眼看著他填寫,然后樂滋滋地說:“如此看來,我本可以拿到更多的錢。”接著,他在三份協議書上簽了字。“我什么時候离開洛杉磯?”
  “就今晚,”波拉德說,“我把你送上飛机。”
  “用不著,謝謝,”斯坎內特說,“我想我還是開車去拉斯維加斯,拿這張支票去賭博。”
  “我要監視你的,”波拉德說,他覺得他現在應該顯得強硬一些,“我要警告你,要是你再出現在洛杉磯,我就讓警察局以勒索錢財為名逮捕你。”
  斯坎內特的紅臉喜笑顏開。“我倒很喜歡你這樣做,”他說,“我會像阿西娜一樣名揚天下。”
  那天晚上,監視小隊報告說,博茲·斯坎內特已經走了,不過又住進了貝弗利希爾斯大酒店,還說他把5万美元的支票存入了他在美洲銀行的帳戶上。在波拉德看來,這說明了好几個問題。一是斯坎內特有勢力,因為他住進了貝弗利希爾斯大酒店;二是他根本不把達成的交易當作一回事。波拉德向博比·班茨報告了這一情況,請求他的指示。班茨叫他不要聲張。協議書給阿西娜看過了,好讓她放心,動員她回厂工作。班茨沒有告訴波拉德,阿西娜當著他們的面放聲大笑。
  “你可以讓銀行停止兌付那張支票。”波拉德說。
  “不,”班茨說,“他一兌成現金,我們就上法院指控他犯有欺詐、勒索等罪。我只是不想讓阿西娜知道他還在城里。”
  “我將加強對阿西娜的保衛工作,”波拉德說,“不過,要是斯坎內特發瘋了,真想傷害她,那也不管用。”
  “他是虛張聲勢,”班茨說,“他第一次沒有傷害她,現在怎么會真下手呢?”
  “我告訴你是怎么回事吧,”波拉德說,“我們破門進到他房里。能猜出我們搜到什么了嗎?一罐硫酸。”
  “哦,該死,”班茨說,“你能報告給警察嗎?也許可以報告給吉姆·洛西。”
  波拉德說:“家中藏酸液并不犯罪,破門而入卻是犯罪。斯坎內特可以把我送進監獄。”
  “就當你什么也沒告訴我,”班茨說,“我們也沒進行這次談話。把你知道的都忘掉。”
  “一定,班茨先生,”波拉德說,“我提供這些情況,甚至也不跟你收費。”
  “多謝,”班茨以諷刺的口吻說道,“保持聯系。”
  斯基皮·迪爾向克勞迪婭介紹了情況,并本著制片人可以吩咐編劇的原則,向她作了指示。
  “你一定要千方百計地討好阿西娜,”迪爾說,“你要卑躬屈膝,你要大哭大叫,你要神經失常.你要讓她記住你作為她真摯的朋友和同事,為她所做的一切。你必須讓阿西娜回來拍片。”
  克勞迪婭跟迪爾比較隨便。“為什么叫我呢?”她冷冷地說,“你是制片人,迪塔是導演,班茨是洛德斯通的厂長。你們去討好她吧。你們比我有經驗。”
  “因為這一直是你的項目,”迪爾說,“是你嘗試寫了原始劇本,是你找了我,還找了阿西娜。要是電影拍不成,你的名字將永遠和這次失敗聯系在一起。”
  迪爾走后,辦公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時,克勞迪婭知道迪爾說得有道理。她在絕望中想起了她哥哥克羅斯。唯有他能幫她的忙,能幫她解決博茲的問題。她憎惡拿她和阿西娜的友情作交易的念頭,她知道阿西娜可能拒絕她,但克羅斯決不會拒絕她,克羅斯從未拒絕過她。
  她給拉斯維加斯華廈大酒店打了個電話,得到的答复是:克羅斯這几天要去夸格。這就使她記起了她一直想忘卻的童年生活。她決不會往夸格給她哥哥打電話。她決不會心甘情愿地与克萊里庫齊奧家族發生任何聯系。她決不想再記起她的童年時代,決不想再回憶起她父親,回憶起克萊里庫齊奧家族的任何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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