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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隔天早上芮秋在教堂听到這消息。
  “我說這是上帝在處罰那一家人。”
  “噢,天哪,艾達!你怎么這么說。”
  “我就是這么想!賀家的人全是坏人,而且我覺得主要一一鏟除他們,來保護我們這些善良的人。至少我希望如此。他們全死了我會睡得更安宁。”
  “但那樣子死得好慘!”
  “我知道這么說不厚道,但我真的一點也不同情他!如果他沒有醉酒,就不會倒在那儿。他就像大部分的罪人一樣,是自食惡果。”
  “但給火車這么輾過,艾達……”
  芮秋听的几乎全身發冷。台上的牧師正在告誡富足的人不可自滿自大,她轉頭面對那兩個喁喁私語的人。
  “謝太太,你在談誰?”她急促的口吻讓兩個滿頭銀發的婦人吃惊地抬頭望著她。芮秋不理會媽媽在她旁邊輕碰,仍厲聲問道:“誰?”
  謝太太眨著眼。“賀威利啊。”
  一听到死者的姓名,芮秋松了口气,聲音放低一些。“死了嗎?”
  “唔。”
  “芮秋,看老天的分上,別這樣。”莉莎拉著女儿的裙裾輕聲道。芮秋轉回頭來,像原先那樣端坐,但牧師在說什么,她一個字也沒听進去。
  賀威利死了,強尼有什么感覺?据她所知,他們父子并不很親近,不過她對他的家庭以前的生活所知不多。總之,這么猝然,又在這樣的情況下喪父,一定會哀痛不已的。她不覺為強尼難過起來。
  禮拜似乎怎么也結束不了。禮拜后,教友都到教堂前的草坪閒聊,而一身高雅的莉莎也例常的和朋友寒暄問好。這一向是她每周最喜歡的節目,芮秋便乘机從別人的閒話中探听到一些關于賀威利的事。
  “……他們明早要將他葬在基督受難墓園。”倪凱儿道。芮秋站在她旁邊,簡直不知道她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馬路消息。
  “那不是太倉促了嗎,”凱儿的弟婦艾咪像是真心為死者難過。艾咪是兩年前嫁凱儿的弟弟杰米才來到泰勒鎮的,所以對鎮民的种种了解并不深。略有身分的人猝死,通常都會經過五、六天的籌備期后,才舉辦隆重的喪禮。但像賀威利這樣的人就不必了。
  杰米聳聳肩。“他今天就可以埋了,我猜只有強尼一人會到,除非巴克或賀家的女儿也來。我猜你賣不出几只花圈的,凱儿。”
  芮秋這才想到杰米以前是強尼的同學,也曾跟安瑪麗約過几次會。
  “你真叫我惡心。我根本不會把別人的死亡當成賺錢的机會。”凱儿邊打著弟弟的手邊笑道。“想到都沒有人去那老頭的葬禮也怪可怜的。”
  “我要去。”芮秋突然說,倪杰米俯看著她。杰米和凱儿一樣,都有點胖,細條紋的西裝讓他顯得相當穩重壯碩,一看即知是一位成功的小鎮律師。
  “你一直都對賀強尼特別好,不是嗎?”他說。“我們大家都不准的事,只有他一人能法外開恩。”
  “也許是因我覺得他的身世造成他行為的偏差,你們并沒有那么差的背景。”她回道。
  “可別告訴我你教過杰米,我不相信!”艾咪打量著芮秋,只差沒開口問她几歲。
  “她教過我們。她那時好嚴,听說現在也還是。我們都很怕她,連賀強尼在她面前都乖乖的。”
  “你們是朋友?我以為……”艾咪道。
  杰米搖頭。“不是,他跟我們不同伙。我們是打高爾夫球、网球;他們那伙人是闖空門的。”
  凱儿瞪著弟弟,杰米不解地抬起眉。“強尼現在在芮秋那儿上班,記得嗎?”
  “喔,”杰米的目光轉向芮秋。“我不知他犯下這滔天大罪后,你怎么還會雇他?他該被判死刑的,十年簡直是太便宜他。最起碼,我們應該把他赶出泰勒鎮。”
  “杰米!”凱儿尷尬的看了芮秋一眼。
  “我無法不這么想,不這么說我就覺得我是個偽善的人。”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意見。”芮秋冷冷地笑道。“我的看法是賀強尼并沒有殺死她,凶手另有其人。”
  “噢,芮秋!那么會是誰呢?”凱儿不敢置信地問道。
  這時杰米的朋友,新任的鄧法官布維禮走過來邀杰米下午去打高爾夫球。話題轉到高爾夫球。芮秋看見媽媽的身邊正好沒人,于是乘机告退,在母親尚未被別人拉去說話前赶快帶她走。有時,當母親的司机還真是滿累的。
  在回家的路上,莉莎不以為然地對女儿說:“芮秋,你真的不該在教堂那么大聲。我一生沒有這樣丟臉過。”
  “對不起,媽。謝太太和艾太太在我們后面交頭接耳,我正好听到一則令我吃惊的消息。”
  “是賀威利的死亡吧?除非我猜錯了。”莉莎狡黠地說完,挑釁似地再說:“我想你也要去參加喪禮了?”
  “是的。”芮秋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
  “我就知道!你一直就是世上最古怪的小孩!你到底為什么一定要跟那种人混在一起?他們根本就是垃圾!”莉莎恨恨的看了芮秋一眼。
  芮秋咬著牙,猛踩油門,車子飛速前沖。
  “天哪,芮秋,你放慢點速度!”芮秋給母親這么一叫,猛然想起是在車中,于是放慢速度,專心開車。她已有多年沒和母親爭吵,因為吵也沒用。不管她們的意見多么相左,莉莎一點也不能改變芮秋的想法。但這次,芮秋不想讓步。
  “什么是垃圾?是窮人嗎?如果爸在我和貝琪小時候就過世,我們就會貧窮。那我們算不算是垃圾?”芮秋雖然一肚子气,但卻聲音平穩。
  “你很清楚我們不會是垃圾。錢跟這無關。”
  “那跟什么有關?蒂妲他們是垃圾嗎?”
  “葛芮秋,蒂妲和杰迪是好人!他們雖是黑人,但他們干淨有禮,這些你都知道的!”
  “那么布維禮呢?他也許是法官了,但大家都知道他飲酒過度。事實上他高中畢業那天還醉得在大禮堂打呼。他是垃圾嗎?或者白家人呢?白太太拋下孩子私奔到歐洲,他們家人是垃圾嗎?衛家人呢?先生是小儿科醫生,太太是護土,但她老是鼻青眼腫,說是撞到門或怎么了。他們是垃圾嗎?那勞勃呢?他离過婚,他是垃圾嗎?”
  “芮秋,上帝讓我生你一定是要把我气瘋的!你很清楚這些人都不是垃圾!”
  “那就跟我解釋什么是垃圾,媽媽。我要知道。如果貧窮、黑人、酗酒、被父母拋棄、被配偶毆打、离婚都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是。”
  莉莎很快說道:“也許我描繪不出,但我一看就看得出。你也一樣!”
  芮秋差點就要气爆了,她很少對母親這樣。但她依然聲音平穩。“听我說,母親,我已經厭煩你和鎮上其它人都說賀強尼是垃圾了。除非你能解釋為什么他是垃圾,請你不要再這么說!”
  “芮秋!你這是什么跟母親說話的口吻!”
  “對不起,母親。但我是認真的。”
  莉莎抿著嘴,盯眼打量女儿。“鎮上對你和那男孩已經有閒言閒語傳出了。因為你是我的女儿,因為我們有好的家教,所以我一直不很在意,但現在我已開始在怀疑了。以前你父親還未娶我時,就是個狂野粗心、很容易跳入麻煩的人。我不得不告訴你,你真的越來越像他了。”
  一提及到她和她最親愛的父親,芮秋的脾气差點控制不了,她冷冷地望了母親一眼,車子便駛入自家車道。
  “我也希望像爸爸,像另一方我才難過。”
  莉莎惊得張大眼望著女儿,气得臉色發白。芮秋揚著下巴,負气地將車子猛煞住,停在大門口。
  “你把車停進車庫。”莉莎深知女儿反复無常的開車習慣。
  “我有事要走,你先進去。”
  “有事?你沒忘記下午兩點我們邀了人來吃飯吧?”
  “我兩點前會回來。請你下車,媽。”
  莉莎哼了一聲下車,還特意輕悄悄地關上車門,那比甩門更顯嚴重。下了車后,她靠在車窗口,對芮秋道:“你是要進城去看賀家那小子吧?”
  “是的,我還可能帶他回來吃飯。”
  “芮秋!”
  芮秋也凜然回視母親的目光。她緊緊握著方向盤,握得指關節都泛白了。“如果你對他不禮貌或怠慢地,我馬上打包行李,明天就搬出去。”
  “芮秋!”
  “我是說真的,母親。現在請你讓開,我要走了。”
  “芮秋!”莉莎又气又恨地叫著,但芮秋已將車子一倒,猛轉了大半個圈開去。從后視鏡望去,嬌小的母親站在偌大的住宅前,顯得無比困惑。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她不想讓母親的話或意見左右她,令她內咎。
  事實上,她們母女這場對峙根本就是多余的,因為她到強尼的住處時,他并不在。她赶到鎮上一家專辦一些小角色喪禮的殯儀館,但強尼也不在那儿。雖然賀威利的喪禮明早就要舉行,卻連一幀遺照也沒有。她心中只有一個問題:強尼在哪儿?她想到蘭妲,這么一想,腦中那幕強尼孤單、滿心哀痛的畫面很快轉變。他當然是和蘭妲在一起。他根本不需要芮秋。
  芮秋心一抽,便放棄找他的念頭回家。莉莎見她單獨回來,表情像是大大松了口气,但芮秋看在眼底,心中更痛。
  賀威利的遺体躺在棺木中,靈堂有五排座號,約可容納四十人。追思禮拜完遺体即行火化。
  芮秋和凱儿并肩坐在第四排。凱儿大概是為昨天在教堂中那些玩笑話而不安,在追思禮拜進行到一半時,悄悄溜進來。除了她們兩人外,來吊唁的只有五人:有兩個芮秋不認識的人,一臉風塵味的女人,賀威利的房東,蘭妲和她儿子吉米。強尼沒來,他家另存的兩個子女也沒到。
  蘭妲來,而強尼沒來令芮秋頗為震惊。昨天她打了無數通電話去找他,甚至昨晚和今早都去找過他,他就是不在。她原以為他一定是和蘭妲在一起。沒想到蘭妲卻和儿子一起來,她垂著頭,握著儿子的手。
  如果強尼沒跟他們在一起,那他會去哪儿?
  芮秋几乎等不及禮拜結束,好去跟蘭妲談談。當最后的禱詞念完,吊唁的人紛紛起立,芮秋連忙站起來。身旁的凱儿也站了起來。
  “這不是人間一大慘事嗎?”凱儿輕聲道。“一個子女也沒來。難道是他一向對孩子不好?”
  “不曉得。”芮秋隨口一答。其實,她剛教強尼的那一年,十六歲的他經常鼻青眼腫的來上學,她早就猜到是他父親打他。也因此她頗為注意賀家其它的孩子。比強尼大兩歲的巴克早就輟學,所以不得而知。但比強尼小三歲瘦小的蓋迪和還在念小學的蘇安身上也經常傷痕累累。芮秋問他是否被父親打時,他總是當場大笑,否認得一干二淨。她轉而問她自己的父親該怎么辦時,父親只說了句“別理這檔事”。那不是她的事。為此她和爸爸爭辯過,而她一向很少跟父親起沖突的。
  雖然如此,她還是決定下次再看到賀家小孩有傷痕,她就要報請本地保護孩童的机构處理。
  但她再也沒看過青紫瘀痕。那時她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但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是自己的詢問傳到賀威利耳中,讓他不再對小孩動手。希望如此。
  “那是誰?”凱儿指的是那兩個年輕女子,其中一個還涕泗縱橫。
  “我不知道。抱歉,凱儿,我要過去跟那人說些話。”芮秋赶在蘭妲母子走出門時赶上他們。
  “嗨,吉米。嗨——華太太,是嗎?你還記得我吧?”芮秋說著不由得悄悄地打量對方。蘭妲穿著一件廉价化學纖維的衣服,顏色雖暗淡,卻襯得出她的身材,芮秋不得不承認她比初看時還好看。也許以男人的標准看,她比芮秋還動人。她高高瘦瘦、面貌美麗,又有一頭金發,再加上胸部健美——不知是否貨真价實?芮秋想著不覺暗罵自己無聊。
  吉米沒有說話,只是警覺地看著她。他只穿件牛仔褲和熨過的T恤,表示他并沒有正式的衣著。他顯然在怀疑芮秋是要跟他母親打小報告。芮秋對他微微一笑,但小孩仍一臉戒懼。
  “我當然還記得,你是葛小姐。”蘭妲一笑,眼角的皺紋陡然讓她像是平添了几歲。“你是強尼的老師朋友。我不曉得你也認識吉米。”
  吉米似挑釁又求饒地看了芮秋一眼。
  “我們是透過強尼認識的,是吧,吉米?而且還滿熟的。”芮秋對吉米笑笑,注意力又回到蘭妲身上。“不知你有沒有看到強尼?我想表達我的吊唁,但卻找不到他。”
  蘭妲搖頭。“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星期六晚上。我們很晚才回我的住處,兩人都喝了不少酒,后來他就回家了,因為不管是不是朋友,只要我的孩子在,我都不讓男人留下來過夜。昨天星期日我休假,陪了小孩一天,直到昨晚才听到賀先生的死訊。我今天來是因為我和強尼是多年的朋友,而且現在他身邊也沒什么人。”她聳聳肩。“但他甚至沒來,不過我也不吃惊就是了。”
  “哦?為什么不會?”
  “強尼沒來我并不怪他。賀先生真的對他們很坏,老是鞭打他們。不管這是否對死者不敬,”她的頭點向棺木。“我必須說實話。”
  芮秋像是喘不過气來。“我怀疑過,但我問強尼,他卻否認。”
  蘭妲笑了。“他會的,他不想讓你知道。”
  凱儿走過來,對蘭妲泛泛一笑。“芮秋,可不可以載我回店里?剛剛是我弟弟載我來的。”凱儿和蘭妲都很清楚她們是不同國度的人。凱儿和芮秋都是上流社會的人,而在泰勒鎮居民的眼中,蘭妲根本就不入流。
  “好啊!”芮秋好不容易按捺住被打斷話的不耐。就算蘭妲原先要說些關于強尼小時候的事,現在凱儿一來,她什么也不會說了。芮秋很清楚,也發現自己竟然想多了解一下年少的賀強尼。“凱儿,你大概不認識華蘭妲和她的儿子吉米。蘭妲,這位是倪凱儿。”
  凱儿點點頭。“你是賀家的朋友嗎?”
  “我是強尼的朋友。”
  “朋友?”吉米揶揄道。“你說那叫朋友啊,媽?前几天晚上我看到他把手放在你的——”
  “華吉米!”蘭妲及時掩住儿子的嘴巴,紅著臉尷尬地看了她們一眼。“我得帶他去吃東西了,再不吃都要變成魔鬼了。很高興再見到你,葛小姐。也很高興認識你,倪小姐。”
  她們于是道了再見,目送他們母子倆走開。
  “把手放在她的哪儿呢?”凱儿邊和芮秋走往停車處,邊好玩的問。
  “不曉得。”芮秋漠然地說道。她一點也不想討論或深究強尼和蘭妲的關系。
  “我猜也猜得到,”凱儿上車,對正把鑰匙插入激活引擎的芮秋詭异地看了一眼。“不過我不想猜。倒是很惊奇賀強尼還找得到本地的女人,我還以為大家全怕了他。”
  “我想強尼和蘭妲是多年老友。”芮秋簡短回答。她急于送走凱儿,卻忽略了前方隆起的路面,車子猛顛了一下,她暗恨一聲,只有專心開車。
  “你知道那兩個女孩是誰嗎?”凱儿說。“賀威利的房東唐先生告訴我她們是妓女,相信嗎?”
  “噢,凱儿!”芮秋不敢置信地看了朋友一眼。“妓女?”
  “唐先生說賀威利一個月去路易土維爾兩次找她們之中任何一個。他說老頭從那女孩十二歲時就玩她了。”
  “十二歲,噢!我真不敢相信!”
  凱儿聳聳肩。“他說那是賀威利自己說的。天哪!芮秋,小心!我們要沖出路面了。”
  車子已滑出路面,芮秋一惊,猛轉方向盤,把車子轉回路上。
  “貝琪老說你是最恐怖的駕駛。”凱儿搖頭咕噥道。
  “貝琪一向事事要求完美,所以特別會批評別人。”芮秋回道。
  “幸好我只有兄弟。停車,你開過我的店了。”
  芮秋的車子真的己經開過凱儿的花店“花語”了。芮秋咬了咬唇,再倒回車,讓凱儿下車。
  “謝謝你載我一程。跟你母親說今晚保育協會上見面嘍。”說著凱儿下了車,關上車門。芮秋揮揮手便將車子駛走。她根本不及細想今晚保育協會有什么活動,因為她一心只想找到強尼。
  她的下一站便是到五金行,看看強尼是否在那儿上班。
  柜抬的莉薇搖搖頭。“他一早都沒來,班說他也沒打電話來請假。”
  店里只遠遠的有個客人在看油漆的色板,所以莉薇的話只有芮秋一人听到。芮秋想總有一天要說說莉薇的大嘴巴,現在不急。現在她真的擔心強尼了。他到底人在哪儿?
  “芮秋,我可否跟你談一下?”听到她的聲音,班從貯物室探出頭來。芮秋本想拒絕,但班已往他的辦公室走去,芮秋歎息一聲,只有跟著進去。
  她掩上門,不解地看著靠在辦公桌旁、雙手交胸的班。
  “今天早上賀強尼沒來上班。”
  “他父親今早出殯。”芮秋護著強尼說道,并沒有提及他未出席喪禮一事。
  “你知道他還是該打通電話來說的。”
  “我想他大慨心情很亂。”
  班嗤了一聲。“恐怕什么也不會讓他心情亂的。芮秋,他對我們的生意不利。我們一半的客人根本就拒絕給他服務,另一半則是以看怪物的心理來的!他既粗魯又不馴,就像飉車小子。上周六我跟你說,如果你不報警抓那孩子,我就辭職。而你放他走,現在,這是我的辭呈。”
  “噢,班,你不是說真的吧?”她接過那封信,看著班的臉。
  “我是認真的。我一看到那家伙就不舒服,我唯一留下的情況便是你叫他走。”
  “但是班,我不能。如果他沒有工作,他們會再把他送回監獄。你再忍忍,我去跟他談談。”
  “跟他談根本沒用。芮秋,我是認真的,如果你不能或不要叫他走,那么我就辭職。有人請我去管渥瑪超市的五金部門。”
  霎時間芮秋無言的望著班。他那帶著歉意但相當倔強的神色清楚表明他是說真的。
  “我希望你能給我兩個星期的時間再辭。”她僵硬的說。班的唇抿成一線。
  “我會的。”他掉開目光,再看著她的臉。“我真的很遺憾,芮秋。”
  “我也是。”
  她走出辦公室,經過通往強尼房間的樓梯時,不覺猶豫要不要上去看他在不在。
  “他不在,”班在她身后說道。“十分鐘前我才敲過他的門。我本來以為他還賴在床上。”
  “噢,我——”她還來不及說什么,班已按住她的手臂。她轉頭發現他皺著眉。
  “我本是不該這么說的,但每次你進來時,姓賀的看你的樣子都叫我好擔心。我要告訴你,芮秋,那家伙是個危險人物。為你自己好,你得將他開除。如果他會被送回監獄,就讓他回監獄,至少你人是安全的。”
  “班,謝謝你的關心,”她拍拍他的手,對他的微微不滿都消散了。“但我不怕他,他看起來危險,其實不然。他永遠也不會傷害我或任何其它人的。”說完她便走開。
  十二小時后,她在十多次經過店門的開車亂繞后,終于看到二樓窗口有燈光。她松了口气,繼之而起的卻是一股勃然怒意,她憤恨的停下車,從店外的樓梯上二樓敲門。
  屋里竟傳來几聲狗吠,門開時芮秋還在惊訝中。強尼一手撐著門,搖晃的站在門口,顯然已醉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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