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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要他把個人物品搬离艾蓮的房子,約拿原本就万般無奈,在他踏進滿室陽光的臥室時,更覺得難以下手。
  這里是他第一次裝修的房間,是艾蓮第一次接納他感情的定情地。晨霧消散,陽光從帘子透進,中央的花邊鐵床和床上的鑲邊枕頭,勾起他甜蜜的往日情怀。但此刻回想起來,卻是甜中帶苦。
  他收起挫敗的情緒,將抽屜里屬于他個人的衣物用品全塞進衣箱。他盯著艾蓮的結婚禮服,掙扎許久才決定讓它擺在原位。她只叫他拿走他的東西,沒提到禮服。她沒提,是否意味著她已忘記它的存在?如果她這么容易就忘記結婚禮服,是否也會很快就忘記他,忘記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別胡思亂想了,”他喃喃自語,与化妝鏡里的自己怒目而視,“她因為承受著太大的壓力才忘記的。”他隨手按下化妝台上的噴霧器,熟悉的香气牽引他的感官神經。他低咒兩聲。
  他關起衣箱時,暗地立誓,絕對不能失去她。康米契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同情并未給他想要就要得到的權利。現在,艾蓮是約拿的。要他棄械投降?門儿都沒有。
  他收拾完畢,站在房門前,對這間他投注無數的愛与心血的臥室,作最后一眼的視巡。他腦海突然浮現一幅刺眼的畫面:一個星期日早晨,米契与艾蓮在床上……
  他想到一個主意,雖然很可能會激怒艾蓮,但他實在咽不下這口气。管它呢!他放下箱子,卷起衣袖,開始干活儿。
  情場如戰場,是不講風度的!
  一周的光陰,稍縱即逝。其間的細節,待日后再去追憶吧,能見到總統的机會畢竟不多。可是那天她因失眠,加上懮慮過度,整天心神恍惚,能得体地響應總統的親切問候,已經很不錯了。
  玫瑰園典禮為配合米契的体檢而延期。典禮一結束,他們便立刻束裝返回舊金山。
  米契因服藥的關系,在飛机上一路昏睡,艾蓮則心事重重,坐在另一側的伊麗也不太說話。這兩個曾親如母女的女人,似乎漸行漸遠。她們關愛米契的心情一致,但角度不同。伊麗嘴里不說,但艾蓮感覺得出,伊麗仍認定她是米契的老婆。
  飛机一降落,米契就醒了。“艾蓮。”他緊緊抓住她的手。
  “我在這儿,米契,一切都很順利,我們已經返抵舊金山了。”
  他眼神呆滯,神情茫然地望著窗外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舊金山?不是貝魯特?”
  “不是貝魯特。”她与伊麗交換一個眼色。“你一定在做夢吧?”
  米契撫著自己的臉。“我是在做夢。”艾蓮同情的眼神令他痛心;歷歷在目的遇劫景象,令他不禁起寒顫。
  艾蓮看著前夫的表情,心酸得想掉淚,但她硬是忍住。雖然米契還沒把五年來囚禁的點點滴滴告訴她,她也能猜出個一二,哪個人質的故事不會讓她不寒而栗?她痛苦地閉起眼睛,与他額頭對額頭地靠著。
  “一切都過去了,米契,你已經平安回到舊金山的家。”
  “家?”米契深吸口气,使自己鎮定,然后靠回椅背,努力從惡夢中完全清醒。他最吃不消的莫過艾蓮同情的眼神。“跟我太太,我的艾蓮。”他注視她長久,再看向窗外。飛机正緩緩滑向終點站。
  艾蓮低頭解安全帶,避開伊麗探詢的目光。
  他們一离開停机坪,一群等候已久的記者媒体便蜂擁而至,猛勁儿發問。米契站在入境室的門邊,閱讀國務院稍早交給他的簡短聲明,艾蓮則煩惱著要如何避開這群人。在她手足無措之際,一名航警靠過來,通知她說她哥哥在私人休息室等他們。
  “對不起,”她打斷米契的回答,對媒体記者說,“我丈夫身体欠安。他既然已發表過聲明,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米契似想反駁,她把背包移到另一個肩頭,挽著他穿過紛扰不休的人群,隨航警來到休息室。此刻再沒有比見到兄長更快樂的事了。
  “大衛,”她擁抱哥哥。“真高興見到你。”
  “真抱歉,這陣子我剛好不在國內,”費大衛說,“還好有約拿在。”
  “他好嗎?”艾蓮壓低聲音。
  大衛端詳她的黑眼圈,不知該替誰說話。“好多了。”他很有默契地跟著降低音量,然后轉向米契。“歡迎我們的英雄回家。”
  “我算哪門子的英雄?”米契与他握手。
  “紀事報可不是這樣寫的。”大衛佯裝快活地說。“你的气色好极了,米契,真的很不賴。”
  米契咧開嘴,露出几天來難得一見的真心笑容。“跟律師一樣,油嘴滑舌。無論如何,謝謝你的打气。”
  一樣是五年前從世界各地將重大消息傳回國內每個家庭的低沉聲音,卻已失去往日震撼人心的共鳴,大衛為之黯然。“你現在覺得如何?”
  艾蓮打岔,不給米契回答的机會:“他身体微恙,醫生說按時服藥多休息,很快就會复原。你說是不是啊,米契?”
  米契正要開口,艾蓮又搶先一步:“伊麗,請你扶米契回車上休息,我和大衛去拿行李。大衛,告訴伊麗,你的車停在哪里。”
  艾蓮向航警要求提供輪椅。
  “我自己會走,艾蓮,”米契抱怨道。
  “你當然會走,可是別忘了,你和總統會面時,還差點昏倒呢。”
  “我只是有點頭暈罷了,”米契辯駁道,“況且那也不算是會面,頂多握個手,擺個笑臉,再來個合照。”
  米契吹毛求疵的本性依然未改。艾蓮不是很欣賞他這一點,但起碼他看起來不再有气無力。“你真的是累了。”她說,“剛剛你沒被那群張牙舞爪的記者吃掉,已屬万幸。為你的健康著想,你最好听我的勸告。”
  勸告?我看是命令吧?米契自忖。艾蓮何時變得這么愛發號施令?這么跋扈?既然兩人都不妥協,他建議:“談個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你不堅持我坐輪椅,我就跟媽到車上等你們取回行李。如何?”
  “成交。”她知道這是他承認累的最含蓄說法。
  數分鐘后,她和大衛來到行李轉台處。“他的情況到底如何?”大衛問。
  “我也不知道,醫生只說不嚴重,我擔心的是會有后遺症。”
  大衛端詳她好一會儿。“我猜你一定沒把約拿的事告訴他吧?”
  “沒有机會說。”
  “但你會說。”
  “當然。行李到了。”她指著一只灰色行李箱。
  大衛將輸送帶上的箱子取下。“什么時候?”
  “等時机成熟。”
  “等得愈久,愈開不了口。”
  “我好象在哪里听過這些話,”她表情微溫,“是不是約拿叫你來盤問我?”
  “是不是,你心里明白。我是你大哥,關心妹妹是人之常情。”
  “你也是他的好友。”
  “難道是好友也有罪?”
  “別挖苦我了。那是伊麗的。”艾蓮指著另一只皮箱。
  大衛查標牌上的號碼,查對無誤后才取下。“還有嗎?”
  “沒有了,只有兩件。米契沒多少行李,全跟我的塞在一塊。”他們走出机場時,被風吹亂的發絲飛進她眼里,但她絲毫未覺。“最近你有沒有跟約拿聯絡?”
  “昨天晚上我們喝了兩瓶啤酒。”大衛決定不提上星期他和約拿是如何度過的,艾蓮遲早會知道,就算他完全了解約拿的動机,仍需他們兩人自行解決,他還是少插手為妙,免遭池魚之殃。
  “他好嗎?”
  “想想看,如果你是他,你會怎樣?假設在你們結婚前夕,約拿的老婆突然冒出來?”
  “約拿沒有老婆。”
  “艾蓮,運用你的想象力,站在約拿的立場,替他想想。”
  “生气,無奈,害怕吧,也許。”
  大衛點頭。“那就對了。”
  她停下腳步,看她大哥。“我真的很愛約拿,大衛,米契回來的事實并沒有改變我對約拿的愛。真的。”
  大衛挑起眉毛。
  “你得幫我,”她繼續道,“設法讓他了解,我需要一點時間。”
  “你別忘了,艾蓮,米契是靠挖掘真相吃飯的人,他若知道你騙他,會作何感想?”
  “我沒騙他。”
  犀利的目光使她無所遁逃。“你也沒有告訴他真相呀,小姐,刻意隱瞞的謊言,傷害一樣深。”他的目光由責備轉為同情。“米契這家伙,韌性十足,五年的囚禁生涯都熬過了,還怕他不接受你要另過新生活的事實?”
  他們走向大衛的座車。艾蓮迎向米契落寞的目光,她好希望大衛的話是真的。
  終于能獨處了,米契自忖:伊麗要大衛送她回家,艾蓮送他們上車,留米契一人在屋里歇口气。
  他忘了西方世界的人講話都是這么快的。他一抵達威斯巴登空軍基地,每個人都像机關槍一樣發問,要他以同等的速度響應。他這一星期講的話,比過去一年講的還多呢。他覺得這种對答愈來愈難以招架了。
  他喝光杯里的溫茶,然后從搖椅起身,走進廚房瀏覽它的裝潢。木制櫥具、壁爐和乳白色的漆,頗有古風。他的目光緩緩地在六邊形藍白磁磚柜台、玻璃鑲嵌櫥柜、牆上的古鐘和一些銅、錫、木材和土制成的奶油模子收藏品之間流轉,腦中不由地浮現剛出爐的面包、奶油和新鮮雞蛋的“甜蜜家庭”畫面。他在碗架上的白藍色維多利亞瓷器前駐足,品賞之際,艾蓮回來了。
  “你一定累了,”她說,“我還擔心他們是否要留下來過夜呢。”
  “我很好。”其實他頭還在疼,尤其艾蓮一直在他旁邊走來走去,就像踩在蛋殼上,他煩都煩死了。
  “可是——”
  “你收藏的東西真不少。”他急著把話題岔開,只要不提他的健康就好。他承認身体欠安,就算艾蓮肯跟他上床,他也不來勁。“都是在同一個地方找到的嗎?”
  “不是。”她与約拿几乎跑遍加州海岸和從蒙特利爾到馬林郡的所有跳蚤市場。“都是從各個家庭的閣樓搜集的。”
  “整修房子花了不少錢吧?”他環首四顧。
  艾蓮隨他的目光望向約拿說服她加蓋的日光室,那是她最喜歡、也最符合維多利亞回歸自然宗旨的斗室。它的四面牆皆鑲白玻璃,里面的家具則為白藤制品,栽种的盆栽包括棕桐樹和常春藤。舊牛奶桶里插著一束新摘的鮮花,她知道那一定是約拿為表示歡迎她回家的精心設計。
  “別忘了,我有我祖母的信托基金,”她說,“數目不多,但足夠讓我聘用一名建筑師。除此之外,我在雜志社的薪水也比教書多。”
  “我想也是。整個下午,電話響個不停,你的工作一定很忙吧。”他已數不清在短短一個半鐘頭內,電話響了多少次,全是公司打來向他太太求助的。“很難想象,在你姑媽末請你出馬之前,雜志是怎么辦的。”
  她听出他的嘲諷,但未理會。“《舊金山趨勢》是一份很不錯的刊物,我很感謝梅莉姑媽看得起我,請我擔任特稿編輯一職。”
  米契很清楚,她是在保持風度地反駁他。“梅莉能挖到你,是她的福气。這本雜志,我真想先睹為快。”
  艾蓮不禁納悶,她為何如此在意米契的專業鑒賞力?也許是出于對資深記者的一种崇敬吧。“它尚不及《紐約客》周刊的深度,但我們盡量編出寓教于樂的內容。”
  他意識到她需要別人的肯定,這才像以前的艾蓮。“不論你選擇哪一行,一樣能闖出一番事業來,親愛的。”
  艾蓮不喜歡這种被捧的飄然感。“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她朝旋梯走去,電話又響了。
  “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米契藏起他的沮喪。
  “在右邊第一間,上去就看得到。若找不到,找最干淨的一間准沒錯。”
  她接起電話。“是的,梅莉。”米契听到她說。“是的,布南跟我打包票,周末以前一定把照片寄出去……我已收到稿件,正在審稿……都安排好了。”
  她的語气輕快,有信心,毫不慌亂。米契与一個他几乎認不出來的女人在這棟陌生的房子里,竟有迷失方向的茫然感。雖然他告訴自己,世界不會因他被囚禁而停止旋轉,但看到艾蓮在沒有他引導的日子里事業仍這么成功,難免產生不平衡的酸葡萄心理。他無奈地歎气,爬上旋梯。
  五分鐘后艾蓮上樓來,他仍站在門口。“米契?有什么不對勁嗎?”
  “我想我一定是誤會你了。”
  她望進臥房,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拆得七凌八亂的白色鐵床被擱在牆邊,壁紙、窗帘和家具全不翼而飛,打過蜡的橡木地板布滿木屑,牆上燈座垂吊著,一端露出黑紅銅絲。原來放置梳妝台的角落擱著五桶油漆,房間中央疊著新的糊牆紙板。
  “天殺的哈約拿。”她低聲咒罵,發誓非算這個賬不可。太過份了,就算吃她前夫的醋,也不能拆她的臥房,不讓米契睡覺!
  她怒沖沖跑到隔壁的浴室察看。幸好安然無恙!
  “誰是哈約拿?”米契問。
  “哈先生是我聘來的建筑師。”她咬牙切齒地說,試圖控制上升的血壓。“他答應我會在你回來之前把房間裝修好的。”
  米契質疑地探視四周的亂象。“我雖然對建筑一竅不通,不過我怀疑那位老兄能否赶在本世紀末前把這里收拾干淨。”
  “這你倒不必怀疑,約拿一旦決定的事,沒有辦不到的。”她悵然而歎,滿肚子的火轉為懊惱。“這下子只好請你屈就育嬰室了,那一間比較陰暗沉悶,下雨時屋頂會漏水。”
  “沒關系,再陰暗的地方我都住過了。”
  他這么一說,她更覺得過意不去。米契的一生被毀了,都能淡然處之,她只是一個房間被拆,有什么資格生气?
  “我實在很過意不去,”她領著他走向走廊另一端時說道,“我很想替你將一切打點妥當,可是……”她瞪大眼怔在育嬰室門前,忘了繼續說話。
  原本未整修的育嬰室,轉眼間煥然一新:沙粒斑紋的牆,藍色天花板,舖著黃白鵝毛被的單人床,床頭的竹桌,19世紀的古衣箱,折疊式屏風,桃花心木四層衣柜,牆上的活動曲莖台燈,拱窗上方的充气帘,針織花邊地毯。
  “好別致啊!”米契說。
  “是很別致,不是嗎?”
  米契好奇地看她一眼。“你好象很惊訝的樣子。”
  惊訝這兩個字尚不足以形容她的感受。她不解地搖頭,約拿在短短一星期內,是如何拆掉一個完美的房間,再完美地布置另一個房間的?
  “因為剛布置好不久,我忘記已經布置好了。”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米契走進房間,撫摸鑲嵌在護牆板內的著蔽花飾。“你的建筑師也做這种細工?”
  “他有空才做,他喜歡做木雕。”
  “他的手藝不錯。”
  “是啊。”
  “我很想見見他。”米契雖然不喜歡動手做事,卻很羡慕有好手藝的人。
  告訴他,一個小小的聲音催促著艾蓮,現在就告訴他。艾蓮不予理會。“明早他來,我再介紹你們認識。”
  “好啊。”米契興致勃勃地研究起牆上的沙粒斑紋,心想:這個人一定是個藝術家,才能做出這种活來。“我有個感覺,他跟我一定有很多共通點。”
  嘎,米契,你若知道真相,就不會這樣想了,艾蓮痛苦地暗忖。“我來幫你整理。”她從衣柜取出一疊黃色毛巾。“這層樓只有臥室隔壁的浴室可以用。”
  “希望浴室不像臥室一樣亂才好,否則你不是得被迫到廚房的洗滌槽洗澡?”
  “不會啦,我叫約拿——呃,哈先生整修的第一間就是浴室,熱水很充裕,馬桶的水也不會日夜流個不停了。”
  “在某些地方,水是很珍貴的。”
  她宁愿把頭埋在沙堆里,不過問米契過去五年受了哪些苦,這樣痛苦就會少一些。
  “我們得找時間談談你這几年的遭遇。”她細聲說。
  米契點個頭。“我知道,但不是現在。”
  她松口气,“對,現在還是不要談它。我下樓沖杯熱牛奶,你何不先洗個熱水澡?”
  “親愛的,”他抓住她的手臂,“我是你丈夫,不是無助的嬰孩,我不要熱牛奶。”
  “對不起,我以為喝杯牛奶可以使你輕松一些。”
  他撫摸她的頭發。“能回家跟你團聚,我就心滿意足了。”可是,她為何這么殭硬?為何在他碰她時要退縮?還是他想的太多了?“可否容我問一個問題?”
  “當然可以。”他突然靠得好近。太近了。
  她禮貌的微笑只會使他難過。“你睡哪里?”
  她看一眼單人床。約拿,你想得可真周到啊。“沒關系,我可以睡客廳沙發。”
  “也可以跟我擠。”他的手滑下她的臉,拇指撫著她的上唇。“床是小了點,但我們總有辦法挪出空間的。還記得我們的蜜月是怎么過的嗎?”
  在他的碰触下,她情不自禁張開唇。告訴他!理智的聲音又在催促她,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那天晚上我們几乎沒睡覺。”她說。
  他咧嘴微笑。“沒錯,那么說,應該是在飛机上的那一晚?”
  他曖昧的語气勾起令她現在想起來仍會臉紅的記憶。
  “艾蓮?”
  “哦,米契。”
  他們同時開口。
  “你先說。”
  “我以為再相逢是最自在不過了,可是好象不是這么回事。”他端詳她五官的每一部份,以前在做愛時,他最愛觀察她的臉。
  艾蓮愧疚得不敢動彈:“都經過這么多年了。早已人事全非,我們都變了,米契。”
  “你的意思是,再過一段時間你才能适應我的存在?”他緊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試著摩出一點溫熱給她。
  她同時想起以前与米契在一起的親密關系,以及与約拿一起建立的新生活時,心跳像榔擔一樣咯咯地敲響。
  “老天!”她瞥見牆上挂著她找尋數個月皆無所獲的古董鐘,不由得惊呼出聲。約拿從哪里弄來的?“瞧現在都几點了,你一定累坏了。”
  米契緊抓不放:“還沒累到不能談你到底為何如此緊張。”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瞇起眼睛。“你剛才說我們都變了,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對我已經沒有感情了?是不是?”
  現在說正是時候!腦后的聲音又在催促。“喔!米契!”艾蓮感傷地歎气,用未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撫摸他臉頰,撫摸他的胡須。她還記得會扎人的胡須貼著皮膚的感覺。“我對你當然還有感情,怎么會沒有呢?”
  他放松的微笑,更加深她的罪惡感。
  “我看我反應過度了。”他彎身親她臉頰,避開她的嘴。看她惊訝的表情,他解釋:“我怕把病傳染給你。”
  “那就太不巧了。”她想起桌上堆積如山的工作。
  “是啊,我可不想一再拖延我們‘團聚’的時間。”他曖昧地眨眼。“就因為上床這件事太吸引人了,我不僅要你養精蓄銳,我也要早一點康复,如此我們就可以連續在床上待它几天几夜。”
  得知妻子的感情沒變,加上對未來的期待,他眉開眼笑地抓起一條毛巾,吹著口哨朝浴室走去。
  艾蓮心痛如絞,扑到床上,掩面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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