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露西安娜及大安提福勒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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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安娜
| 安提福勒斯你難道已經忘記了
一個男人對他妻子應盡的本分?
在熱情的青春,你愛苗已經枯槁?
戀愛的殿堂沒有筑成就已坍傾?
你娶我姊姊倘只為了貪圖財富,
為了財富你也該向她著意溫存;
縱使另有新歡,也只好鵲橋偷渡,
對著眼前的人儿獻些假意殷勤。
別讓她在你眼里窺見你的隱衷,
別讓你的嘴唇宣布自己的羞恥;
你盡管巧言令色,把她鼓里包蒙,
心里奸淫邪惡,表面上圣賢君子。
何必讓她知道你已經變了心腸?
哪一個笨賊夸耀他自己的罪狀?
莫在她心靈上留下雙重的創傷,
既然對不起她,就不該惡聲相向。
啊,可怜的女人!天生來柔弱易欺,
只要你們說愛我們,我們就相信;
軀体被別人占据了,給我們外衣,
我們也就心滿意足,不發生疑問。
姊夫,進去吧,安慰安慰我的姊姊,
勸她不要傷心,把她叫一聲我愛;
甜言蜜語的慰藉倘能息爭解气,
何必管它是真心,是假惺惺作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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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親愛的姑娘,我叫不出你的芳名,
更不懂我的名姓怎會被你知道;
你絕俗的風姿,你天仙樣的才情,
簡直是地上的奇跡,無比的美妙。
好姑娘,請你開啟我愚蒙的心智,
為我指導迷津,掃清我胸中云翳,
我是一個淺陋寡聞的凡夫下士,
解不出你玄妙神奇的微言奧義。
我這不敢欺人的寸心惟天可表,
你為什么定要我墮入五里霧中?
你是不是神明,要把我從頭創造?
那么我愿意悉听擺布,唯命是從。
可是我并沒有迷失了我的本性,
這一門婚事究竟是從哪里說起?
我對她素昧平生,哪里來的責任?
我的情絲卻早已在你身上牢系。
你婉妙的清音就像鮫人的仙樂,
莫讓我在你姊姊的淚濤里沉溺;
我愿意傾听你自己心底的妙曲,
迷醉在你黃金色的發浪里安息,
那燦爛的柔絲是我永恒的眠床,
把溫柔的死鄉當作幸福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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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安娜
| 你這樣語無倫次,難道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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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瘋倒沒有瘋,可是有些昏迷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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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安娜
| 多半是你眼睛瞧著人,心思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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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是你耀眼的陽光使我眩眩欲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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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安娜
| 只要非禮勿視,你就會心地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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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我眼里沒有你,就像黑夜沒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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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安娜
| 你要談情說愛,請去找我的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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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你姊姊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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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安娜
| 我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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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不,就是你。
你是我的純洁美好的身外之身,
眼睛里的瞳人,靈魂深處的靈魂,
你是我幸福的源頭,饑渴的食糧,
你是我塵世的天堂,升天的慈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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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安娜
| 你這种話應該向我姊姊說才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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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就算你是你的姊姊吧,因為我說的是你。你現在還沒有丈夫,我也不曾娶過妻子,我愿意永遠愛你,和你過著共同的生活。答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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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安娜
| 噯喲,你別胡鬧了,我去叫我的姊姊來,看她怎么說吧。(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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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德洛米奧慌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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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啊,怎么,德洛米奧!你這樣忙著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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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您認識我嗎,大爺?我是不是德洛米奧?我是不是您的仆人?我是不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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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你是德洛米奧,你是我的仆人,你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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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我是一頭驢子,我是一個女人的男人,我不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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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什么女人的男人?怎么說你不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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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呃,大爺,我已經歸一個女人所有;她把我認了去,她纏著我,她不肯放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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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她憑什么不肯放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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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大爺,就憑她所有者的權利,像您對您胯下的馬一樣。她非得要我簡直像個畜生;我并不是說我像個畜生,她還要我;而是說她有那么一股十足的畜生脾气,硬不肯放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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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她是個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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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那模樣真夠瞧的;是啊,只要提起那种人,誰都得加上一句:“你瞧,你瞧!”我自己覺得這門婚事沒有什么好處,可是拿女方來說,倒頗能揩得一點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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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怎么叫揩得一點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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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呃,大爺,她是廚房里的丫頭,渾身都是油膩;我想不出她有什么用處,除非把她當作一盞油燈,借著她的光讓我逃開她。要是把她身上的破衣服和她全身的脂油燒起來,可以足足燒一個波蘭的冬天;要是她活到世界末日,那么她一定要在整個世界燒完以后一星期,才燒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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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她的膚色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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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黑得像我的鞋子一樣,可是她的臉還沒有我的鞋子擦得干淨;她身上的汗垢,一腳踏上去可以連人的鞋子都給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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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那只要多用水洗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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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不,她的齷齪是在她的皮膚里面的,挪亞時代的洪水都不能把她沖干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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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她名字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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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八呎”,大爺;可是八呎再加上八吋也量不過她的腰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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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這樣說她長得相當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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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從她屁股的這一邊量到那一邊,足足有六七呎;她的屁股之闊,就和她全身的長度一樣;她的身体像個渾圓的地球,我可以在她身上找出世界各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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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她身上哪一部分是愛爾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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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呃,大爺,在她的屁股上,那邊有很大的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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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蘇格蘭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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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在她的手心里有一塊不毛之地,大概就是蘇格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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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法國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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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在她的額角上,從那蓬蓬松松的頭發,我看出這是一個亂七八糟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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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英格蘭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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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我想找尋白堊的岩壁,可是她身上沒有一處地方是白的;猜想起來,大概在她的下巴上,因為它和法國是隔著一道鼻涕相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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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西班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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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我可沒有看見,可是她嘴里的气息熱辣辣的,大概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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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美洲和西印度群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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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啊大爺!在她的鼻子上,她鼻子上的瘰□多得不可胜計,什么翡翠瑪瑙都有。西班牙熱辣辣的气息一發現這些寶物,馬上就派遣出大批艦隊到她鼻子那里裝載貨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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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比利時和荷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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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啊大爺!那种地方太低了,我望不下去。總之,這個丫頭說我是她的丈夫;她居然未卜先知,叫我做德洛米奧,并且對我身上一切隱秘之處了如指掌:說我肩膀上有顆什么痣,頭頸上有顆什么痣,又說我左臂上有一個大瘤,把我說得大吃一惊;我想她一定是個妖怪,所以赶緊逃了出來。幸虧我虔信上帝,心如鐵石,否則她早把我變成一只短尾巴驢,叫我去給她推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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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你就給我到碼頭上去,瞧瞧要是風勢順的話,我今晚不能再在這儿耽擱下去了。你看見有什么船要出發,就到市場上來告訴我,我在那里等著你。要是誰都認識我們,我們卻誰也不認識,那么還是卷起舖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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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洛米奧
| 正像人家見了一頭熊沒命奔逃,
我這賢妻也把我嚇得魄散魂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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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這儿都是些妖魔鬼怪,還是快快离開的好。叫我丈夫的那個女人,我從心底里討厭她;可是她那妹妹卻這么美麗溫柔,她的風度和談吐都叫人心醉,几乎使我情不自禁;為了我自己的安全起見,我應該塞住耳朵,不去听她那迷人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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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哲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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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哲魯
| 安提福勒斯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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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呃,那正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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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哲魯
| 您的大名我還會忘記嗎?瞧,項鏈已經打好了。我本來想在普本丁酒店交給您,因為還沒有完工,所以耽擱了許多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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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你要我拿這鏈條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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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哲魯
| 那可悉听尊便,我是奉了您的命把它打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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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奉我的命!我沒有吩咐過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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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哲魯
| 您對我說過不止一次二次,足足有二十次了。您把它拿進去,讓尊夫人高興高興吧;我在吃晚飯的時候再來奉訪,順便向您拿這項鏈的工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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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那么請你還是把錢現在拿去吧,等會儿也許你連項鏈和錢都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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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哲魯
| 您真會說笑話,再見。(留項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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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安提福勒斯
| 我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倘有人愿意白送給你這樣一條好的項鏈,誰也不會拒絕吧。一個人在這里生活是不成問題的,因為在街道上也會有人把金銀送給你。現在我且到市場上去等德洛米奧,要是有開行的船只,我就立刻動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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