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亨利王、瑪格萊特王后、葛羅斯特、波福紅衣主教及薩福克上,飼鷹人等口吹忽哨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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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萊特王后
| 真的,眾位大人,放鷹捉水鳥,要算是七年以來我看到的最好的娛樂了;不過,諸位請看,這風是太猛了些,我看約安那只鷹,多半是未必能飛下來捉鳥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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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賢卿,您的鷹緊緊地圍繞在水鳥集中的地方回翔,飛得多么好呀,它騰空的高度,別的鷹全都比不上。看到這鳶飛魚躍,万物的動態,使人更体會到造物主的法力無邊!你看,不論人儿也好,鳥儿也好,一個個都愛往高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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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福克
| 如果陛下喜歡這樣,那就怪不得護國公大人養的鷹儿都飛得那么高了。它們都懂得主人愛占高枝儿,它們飛得高,他的心也隨著飛到九霄云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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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主公,若是一個人的思想不能比飛鳥上升得更高,那就是一种卑微不足道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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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我早就料到,他是要上升得比云彩更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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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噯,紅衣主教大人,您對這個問題是怎樣的看法?如果您能飛到天堂,那不是一件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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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那就是永生之樂的寶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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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你的天堂卻在這塵世上;你的一雙眼睛、你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王冠上面,這就是你心上的珍寶。惡毒的護國公,心怀叵測的權臣,你對王上、對公眾,掩飾得真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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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怎么啦,紅衣主教,您是這樣的武斷嗎?一個供奉圣職的人能有這樣的感情嗎?教士們應該這樣容易動火嗎?好叔叔,快把坏心眼儿收藏起來,您這樣一位道貌岸然的人是不該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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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福克
| 這不算什么坏心眼,大人;在這樣好的一場爭吵中,對待這樣坏的一個權臣,即便有點坏心眼儿,也是無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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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誰是坏的權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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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福克
| 就是您呀,大人,如果您這位大得無可再大的護國公大人不見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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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哼,薩福克,王上知道你是個無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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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萊特王后
| 也知道你是個有野心的人,葛羅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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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我請求你,我的好王后,別多嘴吧。這些親貴們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別再火上添油吧。世上的和事佬是最有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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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我要用我的寶劍跟這個驕橫的護國公講和,讓我用這辦法來取得上帝的福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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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對紅衣主教旁白)真的,神圣的叔父,我巴不得跟您來這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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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對葛羅斯特旁白)嘿,只要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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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對紅衣主教旁白)不用興師動眾,你自己說了胡話,你就親自來干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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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對葛羅斯特旁白)對,只怕你不敢出頭;只要你敢,咱們今晚在林子東頭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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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兩位賢卿,你們說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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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真的,葛羅斯特賢侄,要不是你的手下人把水鳥陡然惊跑了,咱們還可以多耍一會儿哩。(對葛羅斯特旁白)帶一把雙柄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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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好的,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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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你明白了嗎?(對葛羅斯特旁白)林子的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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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對紅衣主教旁白)紅衣主教,我准來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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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呀,葛羅斯特叔父,你們又說些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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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我們談的是關于放鷹的事,沒有別的,我的主公。(對紅衣主教旁白)嘿,和尚,憑著上帝的親娘,我要把你的腦袋瓜儿削得光光的,不然就算我的劍術荒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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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對葛羅斯特旁白)“醫生先醫自己”——護國公,小心點,護著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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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風勢越來越猛,你們的脾气也越來越大了,賢卿們。這樣的音樂真使我心里煩惱!弦索不調,怎能有和諧的音樂?賢卿們,請你們讓我把這爭端調停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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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奧爾本一市民上,口呼:“奇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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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這樣鬧嚷嚷的是什么事?漢子,你口里喊的是什么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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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
| 奇跡呀!真是奇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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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福克
| 到王上的面前來,對他奏明是什么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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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
| 真的,圣奧爾本廟里一個瞎子,在這半個鐘點以內,能看得見東西了,從前他這人一向是什么也看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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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喔,感謝上帝,他使有信心的人們在黑暗中得到光明,在絕望中得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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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奧爾本鎮長同手下人上,兩人用椅舁辛普考克斯上,辛普考克斯之妻及眾市民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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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鎮上的老百姓成群結隊來了,他們把那瞎子帶來見陛下了。
|
亨利王
| 這人重見光明,活在世上該是多么舒服,只怕他能看東西以后,造孽的机會反而會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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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大家站開,你們眾人,把那人送到王上面前來,王上要親自跟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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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好人,你的眼睛是怎樣治好的,說給我們听听,好讓我們為你把榮耀歸于上帝。你是不是一向瞎眼,剛才治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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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啟奏陛下,我生來是個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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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之妻
| 噯,真的,他生來就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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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福克
| 這女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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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之妻
| 回稟大人,是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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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你要是他的娘,你才能知道他生來瞎不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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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你是在哪里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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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啟奏陛下,我出生在北方的柏立克。
|
亨利王
| 可怜的人儿,上帝對你真是深愛呀。從今以后,無論白天夜晚,你都該一心向善,記住上帝賜給你多大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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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萊特王后
| 告訴我,好人,你來到這廟里,是偶然來的呢,還是特地來敬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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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上帝知道,我是專誠來的。我在睡夢中听到仁慈的奧爾本圣僧的召喚,總有一百多次了,他老人家對我說啦:“辛普考克斯,來吧,來到我廟里獻祭,就要救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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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之妻
| 一點不假,實在是這樣,有好多次我都听到一個聲音,就是這樣叫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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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呃,你是個瘸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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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是呀,全能的上帝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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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福克
| 你怎么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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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是從樹上跌下來摔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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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之妻
| 是從一棵梅子樹上摔下來的,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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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你瞎眼瞎了多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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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啊,生下來就瞎的,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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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哼,瞎了眼還爬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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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我一生只爬過那一次,那時我還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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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之妻
| 一點不錯,他那次爬樹,吃的苦頭可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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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呵,你大概十分喜愛梅子,才去冒這個險吧。
|
辛普考克斯
| 哎呀,好老爺,我老婆想吃梅子,叫我爬樹,几乎叫我把命都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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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好一個調皮鬼,可是他騙不了我。讓我看看你的眼睛:閉眼,睜開。照我看,你的視力還不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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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很好的,老爺,我看東西像白晝一樣清楚,感謝上帝和奧爾本圣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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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這是你對我說的嗎?你看看這件袍子是什么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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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是大紅的,老爺,像鮮血一般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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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呃,說得很好。你再看我的長褂是什么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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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黑的,的确,像黑玉一樣的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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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呵,這樣看來,你是知道黑玉是什么顏色的了?
|
薩福克
| 可是,我想,他是從未見過黑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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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然而,在過去,他看過的袍子和長褂怕是不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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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之妻
| 沒有,從前他一輩子也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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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混小子,告訴我,我叫什么名字。
|
辛普考克斯
| 啊呀呀,老爺,小人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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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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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小人不知道。
|
葛羅斯特
| 他的名字你也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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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不知道,實在不知道,老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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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你自己的名字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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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回稟老爺,小的叫桑德·辛普考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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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好,桑德,你坐在那儿,你這最會說謊的騙子。如果你真是生來就瞎,你居然能說得出我們衣服的顏色,那你也不難說出我們的姓名了。即便你的眼睛治好了,那你也只不過能夠辨別顏色罷了,你卻能立刻說出各种顏色的名稱,那是太不近情理了。眾位大人,奧爾本圣僧已經做下了一樁奇跡,如果有人能叫這跛子重能走路,你們不認為他是神通廣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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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
| 啊,老爺,愿您有這樣的神通!
|
葛羅斯特
| 圣奧爾本鎮上的老鄉們,你們鎮上有沒有公差,有沒有鞭子一類的東西?
|
鎮長
| 回大人的話,有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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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那么馬上叫一名公差來。
|
鎮長
| 伙計們,立刻去個人叫公差到這儿來。(一吏役下。)
|
葛羅斯特
| 立刻給我拿一張小凳子來。(眾取來小凳)哼,小子,要是你想免掉一頓鞭子,你就給我跳過這張凳子,赶快跑開。
|
辛普考克斯
| 啊呀呀,老爺,我連站也站不起來呀。您要折磨我是白費的呀。
|
| 一公差持皮鞭隨吏役上。
|
葛羅斯特
| 好吧,先生,我們只好來幫你一下,讓你恢复你的腿力。公差,給我用鞭子抽他,看他跳不跳凳子。
|
公差
| 我來鞭他,大人。來吧,小子,快把衣服剝掉。
|
辛普考克斯
| 啊呀呀,老爺,叫我怎么辦?我連站也站不起來呀。(公差剛鞭辛普考克斯一下,辛普考克斯立即跳過凳子逃去。眾隨在后面叫喊:“奇跡呀!”)
|
亨利王
| 上帝喲,您看到這种情形,能容忍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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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萊特王后
| 看到那惡棍逃跑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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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叫人跟著那坏蛋,把這女的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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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考克斯之妻
| 啊呀呀,大人哪,我們是沒路走才干出這樣的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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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這夫妻兩個的家鄉是柏立克,叫人用鞭子一路赶著他們回到柏立克,沿路每過一個村鎮就鞭打他們一頓。(辛普考克斯之妻、公差、鎮長等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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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主教
| 亨弗雷公爵今天做了一樁奇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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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福克
| 不錯,他把一個跛子治得如飛地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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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可是您做下的奇跡,我哪里赶得上?您在一天之中,我的爵爺,治得全城的人都逃命不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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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勃金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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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勃金漢堂兄帶來了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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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金漢
| 我帶來的消息,說起來叫我膽戰心惊。有一伙圖謀不軌的奸徒,在護國公的妻子艾麗諾夫人的策動和掩護之下,招來一批巫婆和法師,進行危害邦國的活動,公爵夫人是奸党的首領。他們召來地下的鬼魂打听吾王陛下以及朝中的樞密大臣們的壽算和前途。我們已將這些賊徒當場捕獲。陛下如要知道詳情,一問便可明白。
|
紅衣主教
| (對葛羅斯特旁白)看起來,護國公大人,尊夫人只怕是有了牽累,已羈押在倫敦吧。這樁消息不免使您的威風黯然失色。至于咱們的約會,大人,您還能准時到場嗎?
|
葛羅斯特
| 妄自尊大的教士,不要再刺痛我的心了。煩悶和憂愁使我六神無主。我既然處于劣勢,即便對方是一個下賤的奴才,我也不能跟他對抗,對于你,我只得認輸了。
|
亨利王
| 呵,上帝呵,奸徒們干下了喪心病狂的事情,害得他們自己也手足無措了!
|
瑪格萊特王后
| 葛羅斯特,你的窠巢搞得這樣稀糟,你還裝作無事人嗎?
|
葛羅斯特
| 王后陛下,說到我自己,我可以對天表白,我是怎樣矢忠于吾王,矢忠于邦國。至于我的妻子,我說不出她現在的情況。我听到所傳來的消息,我心里十分難過。她為人是正派的,假如她不顧榮譽,不顧德行,竟和那些污濁得像瀝青一般足以玷辱貴族身分的人們往來,我就將她從閨房中、從我的身邊赶出去,讓她受到法律的制裁,在公眾面前丟臉,因為她已使葛羅斯特的名譽掃地了。
|
亨利王
| 好吧,今晚我們就住在這里,明天返回倫敦,要把這件案子徹底查明,叫一干人犯低頭認罪。把這案子放在公理的天平上衡量以后,一定能夠是非分明,大張公道。(喇叭奏花腔。同下。)
|
| 約克、薩立斯伯雷及華列克上。
|
約克
| 薩立斯伯雷和華列克,我的兩位好爵爺,剛才晚間便飯,甚是草率不恭。現在飯罷以后,在這幽靜的園子里,我懇求二位,對于我是否有權繼承英國王位的問題,不吝指教。二位的高見是決不會錯的。
|
薩立斯伯雷
| 大人,關于這個問題的根由,我愿聞其詳。
|
華列克
| 好約克爵爺,請開始說吧。如果你有充分的理由,我們父子首先愿向你輸款稱臣。
|
約克
| 事情是這樣的:當年愛德華三世老王有七個儿子。長子是愛德華黑王子,封為威爾士親王;次子是哈特費爾的威廉;三子是里昂納爾,封為克萊倫斯公爵。下邊一個是剛特的約翰,封為蘭開斯特公爵。五子是愛德蒙·蘭格雷,封為約克公爵;六子是伍德斯道克的托馬斯,封為葛羅斯特公爵。溫莎的威廉是第七個也就是最小的儿子。愛德華黑王子在他父親生前就去世,留下一個獨子叫理查,理查在愛德華三世駕崩以后,承襲王位。后來剛特約翰的長子及繼承人亨利·波林勃洛克繼承了蘭開斯特公爵的世職。他起兵篡奪了王位,廢棄了合法的君王,自己加冕為亨利四世。他把理查王的可怜的王后送回法國娘家,把理查王送到邦弗雷特,后來無辜的理查王就在那里被弒,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
華列克
| 爸爸,公爺講的全是事實,蘭開斯特家族是這樣把王冠弄到手的。
|
約克
| 這頂王冠是他們用強力霸占而不是合法繼承的。因為理查王是長房長孫,他死之后,應由二房的子孫繼承王位。
|
薩立斯伯雷
| 可是哈特費爾的威廉死時,沒有留下嗣子呀。
|
約克
| 然而三房的克萊倫斯公爵卻是有后代的,我要求王位,就是因為我和這一支有著血統關系。克萊倫斯公爵的女儿菲莉裴和馬契伯爵愛德蒙·摩提默結了婚,愛德蒙有一個儿子羅杰繼任為馬契伯爵。羅杰有一儿兩女:小愛德蒙、安和艾麗諾。
|
薩立斯伯雷
| 据我在史書里看到的,這個愛德蒙當波林勃洛克在位時期曾要求繼承王位,當時若不是被奧溫·葛蘭道厄所擊敗,是有希望當上國王的。他失敗以后,被葛蘭道厄囚禁起來,終于瘐死。此后又怎樣了呢?
|
約克
| 小愛德蒙的長姊安成為王位的繼承人,她和五房的劍橋伯爵理查結了婚。這個理查是愛德華三世的第五子愛德蒙·蘭格雷的儿子。安的父親是馬契伯爵羅杰,她的祖父是愛德蒙·摩提默,摩提默和菲莉裴結婚,成為克萊倫斯公爵里昂納爾的愛婿。因此安是三房的繼承人,而我就是安的儿子,我是作為這一支的后裔來要求王位的。如果按照房分的順序繼承大統,那就該輪到我做王上。
|
華列克
| 明白极了,沒有任何事情比這更明白的了。亨利是以四房子孫的資格要求繼承,而約克則是三房。除非三房無后,才輪到四房承嗣。可是三房并未絕后,在您和您的子孫身上,三房還興旺得很哩。既然如此,薩立斯伯雷我的爸爸,讓我們一同跪下。在這個僻靜的地方,我們首先對王位的合法繼承人致以敬禮。
|
薩立斯伯雷 華列克
| 我們的君主英王理查万歲!
|
約克
| 謝謝你們,兩位賢卿。不過在我還沒有加冕以前,在我未將蘭開斯特家族誅戮以前,我還不是你們的王上。那件事情也不是輕而易舉的,必須慎重從事,并且要保守机密。望你們在這些危險的日子里,按照我的辦法行事:對于薩福克公爵的傲慢、對于波福的驕倨、對于薩穆塞特的野心,以及對于勃金漢和其他一幫人,都得暫時忍耐。要等候他們把那位牧羊人——那位好好先生亨弗雷公爵搞垮以后,我們再動手。他們的目的在此,如果我約克能夠言中的話,他們在追求這個目的的時候,必將自取滅亡。
|
薩立斯伯雷
| 我的爵爺,我們分手吧,您的心事我們全部了解。
|
華列克
| 我的內心向我保證,華列克伯爵一定有一天能夠扶持約克公爵登基。
|
約克
| 納維爾,我也向自己保證,在理查活著的時候,一定能將華列克伯爵抬舉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同下。)
|
| 吹奏號筒。亨利王、瑪格萊特王后、葛羅斯特、約克、薩福克及薩立斯伯雷上。眾警吏押葛羅斯特公爵夫人、瑪吉利·喬登、騷士威爾、休姆及波林勃洛克上。
|
亨利王
| 葛羅斯特的妻子,艾麗諾·柯柏漢,站到前面來。在上帝和本王的面前,你們的罪惡是重大的。你們上犯天條,理應處死,現在就按律治罪。把這四名犯人先帶回監獄,再從監獄押赴刑場。女巫著即于肉市燒成灰燼,其他三名男犯,應絞刑處死。至于你,夫人,你原是出身高貴,但你卻自甘下流,罰你游街示眾三天,然后赶出京城,由約翰·斯丹萊爵士押往男子島囚禁。
|
公爵夫人
| 我甘愿充軍,即便處死,我也死而無怨。
|
葛羅斯特
| 艾麗諾,你看,這是法律給你的制裁,法律所懲治的人,我也無法替他辯解。(眾警吏押公爵夫人及其他犯人等下)我眼里充滿淚水,我心里充滿悲哀。唉,亨弗雷呀,像你現在的年紀,受到這樣的恥辱,勢必要傷心到死了。我懇求陛下,准我退朝吧,讓我排遣一下心頭的煩憂,調養一下衰老的身体吧。
|
亨利王
| 等一等,葛羅斯特公爵,在你退朝以前,望你交出護國公的權杖,本王要親自處理政務了。今后我將依靠上帝的庇佑和支持,依靠上帝做我的明燈和引路人。亨弗雷,你寬心回去吧,我對你還會像你做護國公的時候一樣,恩眷不衰。
|
瑪格萊特王后
| 王上既已成年,我看不出還有任何理由,要把他當作孩子一般,由別人來攝行政務。上帝和亨利王上可以治理國家。公爵,交出你的權杖,把政權交還王上吧。
|
葛羅斯特
| 權杖嗎?好,尊貴的亨利吾王,權杖在這里。當年你父王心甘情愿地將它付托給我,我今天也同樣心甘情愿地把它交出來;當我心甘情愿地把它放到您的腳前的時候,大概會有別人躍躍欲試地想把它接受過去。告別了,我的好王上!我死之后,愿您國泰民安!(下。)
|
瑪格萊特王后
| 哼,現在亨利才真是王上,瑪格萊特才真是王后了。葛羅斯特公爵受到這迎頭痛擊,几乎支撐不住了。這對他是左右夾攻:太太充了軍,自己也折了翅。他的權杖既已交了出來,就應該把它放在最适當的地方,那就是放在亨利王上的手里。
|
薩福克
| 這算是把一棵高大的松樹連枝帶葉扳倒了,艾麗諾的威風剛才冒頭,隨即完結了。
|
約克
| 大人們,把他的事情暫且放下吧。啟奏陛下,今天是指定那兩個犯人決斗的日子。原告和被告雙方,就是那軍械匠和他的學徒,已經准備來到比武場,恭請陛下親臨觀戰。
|
瑪格萊特王后
| 對啦,我的好主公,我是特地從宮里赶到這里來觀看這場決斗的。
|
亨利王
| 以上帝的名義,你們去把比武場布置好,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就叫他們兩個用決斗來解決他們的爭端,愿上帝保佑正直的一方!
|
約克
| 眾位大人,本案的原告,就是那軍械匠的學徒,遠不是他師傅的對手,他簡直害怕和他師傅交鋒,他那种惶恐的樣子,真是少見的哩。
|
| 軍械匠霍納及其鄰人從一側上,鄰人請霍納飲酒,霍納已大醉,上場時肩荷一杖,杖頭縛一沙囊3,一鼓手在前引路;彼得從另一側上,亦由鼓手前導,荷一杖,上縛沙囊,眾學徒以酒餉之。
|
鄰人甲
| 喝吧,霍納鄰居,咱們喝一杯西班牙酒。不用害怕,鄰居,你一定打得很好。
|
鄰人乙
| 這儿,鄰居,這儿是一杯葡萄牙酒。
|
鄰人丙
| 這是一樽加料麥酒,鄰居,喝吧,不要害怕你的徒弟。
|
霍納
| 隨便怎樣都行,真的,我向你們大家保證,我全不在乎。那彼得小子,他算個什么!
|
學徒甲
| 瞧,彼得,我為你干杯,不要害怕。
|
學徒乙
| 提起精神來,彼得,不用害怕你的師傅;好好地打,為我們學徒爭一口气。
|
彼得
| 謝謝你們眾位。喝吧,替我禱告吧,我懇求你們。我喝了這一杯,這一輩子大概再也不會喝酒了。听著,羅賓,如果我死掉,我的圍裙就送給你。還有你,維爾,我的錘子歸你。還有你,湯姆,我留下的錢都歸你。啊呀,天上的主保佑我吧!我求求上帝!我師傅的武藝那樣好,我決不是他的對手。
|
薩立斯伯雷
| 動手吧,不要再喝酒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
彼得
| 彼得,小的叫彼得。
|
薩立斯伯雷
| 彼得!你姓什么?
|
彼得
| 我姓撞。
|
薩立斯伯雷
| 撞!那你就對著你師傅撞一撞吧。
|
霍納
| 諸位老爺,我被我徒弟所逼,只得到這里來證明他是一個坏蛋,我是一個好人。說到約克公爵,我宁可死掉,也不敢触犯他老人家。還有王上、王后,我也決不敢触犯。都是你這小子,彼得,來,吃我一家伙!
|
約克
| 快動手,這混蛋想翻供了。喇叭手們,吹奏起來,替雙方決斗人助威。(喇叭齊鳴。雙方開打,彼得擊霍納倒地。)
|
霍納
| 住手,彼得,住手!我招供了,我招供我是犯了叛逆的罪了。(死。)
|
約克
| 把他的兵器拿開。漢子,你該感謝上帝,還該感謝那好酒的威力,它使你師傅空有本領也施展不出了。
|
彼得
| 啊,上帝喲,我竟能在這些貴人的面前打敗我的仇人嗎?啊呀,彼得,你問心無愧才能得胜呵!
|
亨利王
| 來几個人,把叛徒的尸首搬開,他在決斗中被擊斃,可見他是個罪人。上帝主持公道,已向我們指明這可怜的人儿是誠實無罪的,那叛徒曾想冤枉他把他害死呢。來,漢子,跟著我們去領賞吧。(喇叭奏花腔。同下。)
|
| 葛羅斯特隨帶仆從穿喪服上。
|
葛羅斯特
| 果然是爽朗的大睛天有時會蒙上一層烏云,在夏季以后不免要有朔風凜冽的嚴冬。像季節的飛逝一樣,人生的哀樂也是變換不停的。家丁們,現在是几點鐘了?
|
仆人
| 十點了,主人。
|
葛羅斯特
| 我們公爵夫人被判游街,我是被指定在十點鐘來觀看她的。她那雙柔嫩的纖足踏在這石子路上,她如何忍受得了?親愛的耐儿,你當年高車大馬,在這大街上疾駛而過,老百姓們都追隨在你車轍的后面,那時你好不威風呀;今天這些可惡的人們,卻怀著惡意瞅著你的臉,訕笑你的失勢,你那高貴的胸怀怎能容忍呢?呀,別說啦!她快到了,我只得用我熱淚盈眶的眼睛,觀看她的無限酸辛。
|
| 公爵夫人身披白布,背貼罪狀,赤足,手持細燭上,約翰·斯丹萊、執行吏及眾官吏隨上。
|
眾仆
| 請示大人,我們去把夫人從執行吏那邊劫過來吧。
|
葛羅斯特
| 不行,不准亂動,讓她走過去。
|
公爵夫人
| 主公,您到這儿是要看我當眾受辱嗎?你這不是也讓自己在示眾嗎?瞧這些人是怎樣瞪著眼望我們!你看這些發了昏的群眾都在指手划腳、搖頭晃腦地瞪著你!唉,葛羅斯特,赶快避開這些惡毒的目光,把你自己關在書房里,怨歎我所遭受的恥辱,咒詛你我的敵人去吧!
|
葛羅斯特
| 耐著點儿,溫柔的耐儿,別把這苦痛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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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夫人
| 啊呀,葛羅斯特,你叫我怎樣忘掉我自己!我一想到我是你的結發之妻,而你又是一位親王,一國的護國公,我就認為我無論如何也不該含羞帶愧、背上挂著紙牌、被人牽著游街,讓這些流氓們跟在我后邊,把我的眼淚和沉痛的呻吟當作他們的笑料。街道上無情的碎石刺痛我的嫩腳,只要我一縮腿,那些惡毒的流氓們就哈哈大笑,叫我走得小心點。唉,亨弗雷呀,這种凌辱我受得了嗎?你想我還會留戀這個塵世,把日光下面的生活當作幸福嗎?不,我的光明只能是黑暗,我的白天只能是黑夜了,我回想到過去的榮華,更使我覺得是身在地獄。有時我對自己說,我是亨弗雷公爵的妻子,而他又是一位親王,是國家的統治者,可是盡管他統治著國家,享受著爵位,當他的受難的夫人被那些游手好閒的流氓指指截戳地當作把戲看的時候,他卻袖手旁觀。那你就寬宏大量,不動聲色吧,也不用管我所受到的羞辱吧,只怕有朝一日死亡的斧子會懸在你的頭上,看來這日子是不遠的了。薩福克能夠隨心所欲地操縱那個仇視你的、仇視我們大家的女人。他和約克,以及那個奸詐的和尚波福,合起伙來,設下陷阱,想要坑害你,無論你怎樣遠走高飛,也出不了他們的羅网。可是在你沒有被他們捉住以前,你總是毫不介意,對你的敵人總是毫無戒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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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啊,耐儿,別說下去啦!你的主意全打錯了。我如果沒犯法,人家總不能判我的罪。只要我奉公守法,忠于國家,哪怕我敵人的人數加上二十倍,哪怕每一家敵人的權力也加上二十倍,他們也無法傷我一根毫毛。你是要我把你從目前的苦難中解救出來,是吧?可是你的污名未必能夠洗刷干淨,而我因為做了違法的行為,反倒要招來危險了。溫柔的耐儿,現在最好的辦法只有安心忍受。我懇求你,盡力學會忍耐,這几天的苦難很快就會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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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傳令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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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官
| 王上陛下的國會定于下月一日在柏雷召開,我奉命宣召殿下前去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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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事先沒有征詢我的同意,就作了決定!這明明是陰謀。好,我一准出席。(傳令官下)我的耐儿,我要告辭了。執行官足下,望你把她示眾的期限按照王上的諭旨執行,不要超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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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官
| 奉告殿下,我的任務已經到此為止,以后是由約翰·斯丹萊爵士負責把她送往男子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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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約翰爵士,我的夫人是在這里由您接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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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丹萊
| 我是奉命辦理的,回稟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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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望你多加照顧,不要使她過于難堪。說不定時來運轉,我還有酬勞你的机會。好吧,約翰爵士,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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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夫人
| 怎么,走了,我的主君,不向我告別就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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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羅斯特
| 你看我兩淚如麻,我是不能停下來說話了。(率眾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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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夫人
| 你竟走了嗎?你走以后,我是什么安慰也沒有了!再也沒有体貼我的人了,我現在只求一死。我往日里一听到死,就要害怕,因為那時節,我希望這個世界能夠長存。斯丹萊,我請求你,動身吧,帶我一同去。帶我到哪里都無所謂,我決不求情,你奉命帶我到哪里,就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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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丹萊
| 是嘍,夫人,我們是奉命到男子島去。到了那里,你會受到符合于你身分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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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夫人
| 我的身分是夠坏的,我渾身是罪,我大概是要受到罪人的待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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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丹萊
| 按照公爵夫人的身分,亨弗雷公爵的夫人的身分,您將受到符合于那种身分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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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夫人
| 執行官,告別了,愿你比我過得好,雖然我當眾受辱的時候你是執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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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官
| 我是職務在身,概不由己,夫人,請您別見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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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夫人
| 不錯,不錯,再見,你的職務是盡了。喂,斯丹萊,我們就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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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丹萊
| 夫人,您已經游過了街,這塊白布可以扔掉了,我們去讓您整理整理衣衫,然后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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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夫人
| 我縱然扔掉了這張白布,我的羞辱卻是扔不掉的;不,不管我怎樣打扮,即便穿上最闊綽的衣服,那恥辱仍然沾在我的身上,隨時會表現出來。走吧,請你帶路,我急于要見到我的囚牢。(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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