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普孫及葛萊古里各持盾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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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葛萊古里,咱們可真的不能讓人家當做苦力一樣欺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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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對了,咱們不是可以隨便給人欺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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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我說,咱們要是發起脾气來,就會拔劍動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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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對了,你可不要把脖子縮到領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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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我一動性子,我的劍是不認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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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可是你不大容易動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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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我見了蒙太古家的狗子就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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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有膽量的,生了气就應當站住不動;逃跑的不是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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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我見了他們家里的狗子,就會站住不動;蒙太古家里任何男女碰到了我,就像是碰到牆壁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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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這正說明你是個軟弱無能的奴才;只有最沒出息的家伙,才去牆底下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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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的确不錯;所以生來軟弱的女人,就老是被人逼得不能動:我見了蒙太古家里人來,是男人我就把他們從牆邊推出去,是女人我就把她們望著牆壁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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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吵架是咱們兩家主仆男人們的事,与她們女人有什么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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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那我不管,我要做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一面跟男人們打架,一面對娘儿們也不留情面,我要她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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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要娘儿們的性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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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對了,娘儿們的性命,或是她們視同性命的童貞,你愛怎么說就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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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那就要看對方怎樣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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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只要我下手,她們就會嘗到我的辣手:就是有名的一身橫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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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幸而你還不是一身魚肉;否則你便是一條可怜虫了。拔出你的家伙來;有兩個蒙太古家的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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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伯拉罕及鮑爾薩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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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我的劍已經出鞘;你去跟他們吵起來,我就在你背后幫你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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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怎么?你想轉過背逃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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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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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哼,我倒有點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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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還是讓他們先動手,打起官司來也是咱們的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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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我走過去向他們橫個白眼,瞧他們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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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好,瞧他們有沒有膽量。我要向他們咬我的大拇指,瞧他們能不能忍受這樣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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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伯拉罕
| 你向我們咬你的大拇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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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我是咬我的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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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伯拉罕
| 你是向我們咬你的大拇指嗎?
|
山普孫
| (向葛萊古里旁白)要是我說是,那么打起官司來是誰的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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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向山普孫旁白)是他們的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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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不,我不是向你們咬我的大拇指;可是我是咬我的大拇指。
|
葛萊古里
| 你是要向我們挑釁嗎?
|
亞伯拉罕
| 挑釁!不,哪儿的話。
|
山普孫
| 你要是想跟我們吵架,那么我可以奉陪;你也是你家主子的奴才,我也是我家主子的奴才,難道我家的主子就比不上你家的主子?
|
亞伯拉罕
| 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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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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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萊古里
| (向山普孫旁白)說“比得上”;我家老爺的一位親戚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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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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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伯拉罕
| 你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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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普孫
| 是漢子就拔出劍來。葛萊古里,別忘了你的殺手劍。(雙方互斗。)
|
| 班伏里奧上。
|
班伏里奧
| 分開,蠢才!收起你們的劍;你們不知道你們在干些什么事。(擊下眾仆的劍。)
|
| 提伯爾特上。
|
提伯爾特
| 怎么!你跟這些不中用的奴才吵架嗎?過來,班伏里奧,讓我結果你的性命。
|
班伏里奧
| 我不過維持和平;收起你的劍,或者幫我分開這些人。
|
提伯爾特
| 什么!你拔出了劍,還說什么和平?我痛恨這兩個字,就跟我痛恨地獄、痛恨所有蒙太古家的人和你一樣。照劍,懦夫!(二人相斗。)
|
| 兩家各有若干人上,加入爭斗;一群市民持槍棍繼上。
|
眾市民
| 打!打!打!把他們打下來!打倒凱普萊特!打倒蒙太古!
|
| 凱普萊特穿長袍及凱普萊特夫人同上。
|
凱普萊特
| 什么事吵得這個樣子?喂!把我的長劍拿來。
|
凱普萊特夫人
| 拐杖呢?拐杖呢?你要劍干什么?
|
凱普萊特
| 快拿劍來!蒙太古那老東西來啦;他還晃著他的劍,明明在跟我尋事。
|
| 蒙太古及蒙太古夫人上。
|
蒙太古
| 凱普萊特,你這奸賊!——別拉住我;讓我走。
|
蒙太古夫人
| 你要去跟人家吵架,我連一步也不讓你走。
|
| 親王率侍從上。
|
親王
| 目無法紀的臣民,扰亂治安的罪人,你們的刀劍都被你們鄰人的血玷污了;——他們不听我的話嗎?喂,听著!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畜生,你們為了扑滅你們怨毒的怒焰,不惜讓殷紅的流泉從你們的血管里噴涌出來;他們要是畏懼刑法,赶快從你們血腥的手里丟下你們的凶器,靜听你們震怒的君王的判決。凱普萊特,蒙太古,你們已經三次為了一句口頭上的空言,引起了市民的械斗,扰亂了我們街道上的安宁,害得維洛那的年老公民,也不能不脫下他們尊嚴的裝束,在他們習于安樂的蒼老衰弱的手里奪過古舊的長槍,分解你們潰爛的紛爭。要是你們以后再在市街上鬧事,就要把你們的生命作為扰亂治安的代价。現在別人都給我退下去;凱普萊特,你跟我來;蒙太古,你今天下午到自由村的審判廳里來,听候我對于今天這一案的宣判。大家散開去,倘有逗留不去的,格殺勿論!(除蒙太古夫婦及班伏里奧外皆下。)
|
蒙太古
| 這一場宿怨是誰又重新煽風點火?侄儿,對我說,他們動手的時候,你也在場嗎?
|
班伏里奧
| 我還沒有到這儿來,您的仇家的仆人跟你們家里的仆人已經打成一團了。我拔出劍來分開他們;就在這時候,那個性如烈火的提伯爾特提著劍來了,他對我出言不遜,把劍在他自己頭上舞得嗖嗖直響,就像風在那儿譏笑他的裝腔作勢一樣。當我們正在劍來劍去的時候,人越來越多,有的幫這一面,有的幫那一面,亂哄哄地互相爭斗,直等親王來了,方才把兩邊的人喝開。
|
蒙太古夫人
| 啊,羅密歐呢?你今天見過他嗎?我很高興他沒有參加這場爭斗。
|
班伏里奧
| 伯母,在尊嚴的太陽開始從東方的黃金窗里探出頭來的一小時以前,我因為心中煩悶,到郊外去散步,在城西一叢楓樹的下面,我看見羅密歐兄弟一早在那儿走來走去。我正要向他走過去,他已經看見了我,就躲到樹林深處去了。我因為自己也是心灰意懶,覺得連自己這一身也是多余的,只想找一處沒有人跡的地方,所以憑著自己的心境推測別人的心境,也就不去找他多事,彼此互相避開了。
|
蒙太古
| 好多天的早上曾經有人在那邊看見過他,用眼淚洒為清晨的露水,用長歎噓成天空的云霧;可是一等到鼓舞眾生的太陽在東方的天邊開始揭起黎明女神床上灰黑色的帳幕的時候,我那怀著一顆沉重的心的儿子,就逃避了光明,溜回到家里;一個人關起了門躲在房間里,閉緊了窗子,把大好的陽光鎖在外面,為他自己造成了一個人工的黑夜。他這一种怪脾气恐怕不是好兆,除非良言勸告可以替他解除心頭的煩惱。
|
班伏里奧
| 伯父,您知道他的煩惱的根源嗎?
|
蒙太古
| 我不知道,也沒有法子從他自己嘴里探听出來。
|
班伏里奧
| 您有沒有設法探問過他?
|
蒙太古
| 我自己以及許多其他的朋友都曾經探問過他,可是他把心事一古腦儿悶在自己肚里,總是守口如瓶,不讓人家試探出來,正像一條初生的蓓蕾,還沒有迎風舒展它的嫩瓣,向太陽獻吐它的嬌艷,就給妒嫉的蛀虫咬嚙了一樣。只要能夠知道他的悲哀究竟是從什么地方來的,我們一定會盡心竭力替他找尋治療的方案。
|
班伏里奧
| 瞧,他來了;請您站在一旁,等我去問問他究竟有些什么心事,看他理不理我。
|
蒙太古
| 但愿你留在這儿,能夠听到他的真情的吐露。來,夫人,我們去吧。(蒙太古夫婦同下。)
|
| 羅密歐上。
|
班伏里奧
| 早安,兄弟。
|
羅密歐
| 天還是這樣早嗎?
|
班伏里奧
| 剛敲過九點鐘。
|
羅密歐
| 唉!在悲哀里度過的時間似乎是格外長的。急忙忙地走過去的那個人,不就是我的父親嗎?
|
班伏里奧
| 正是。什么悲哀使羅密歐的時間過得這樣長?
|
羅密歐
| 因為我缺少了可以使時間變為短促的東西。
|
班伏里奧
| 你跌進戀愛的网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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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我還在門外徘徊——
|
班伏里奧
| 在戀愛的門外?
|
羅密歐
| 我不能得到我的意中人的歡心。
|
班伏里奧
| 唉!想不到愛神的外表這樣溫柔,實際上卻是如此殘暴!
|
羅密歐
| 唉!想不到愛神蒙著眼睛,卻會一直闖進人們的心靈!我們在什么地方吃飯?噯喲!又是誰在這儿打過架了?可是不必告訴我,我早就知道了。這些都是怨恨造成的后果,可是愛情的力量比它要大過許多。啊,吵吵鬧鬧的相愛,親親熱熱的怨恨!啊,無中生有的一切!啊,沉重的輕浮,嚴肅的狂妄,整齊的混亂,鉛鑄的羽毛,光明的煙霧,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遠覺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感覺到的愛情正是這么一种東西,可是我并不喜愛這一种愛情。你不會笑我嗎?
|
班伏里奧
| 不,兄弟,我倒是有點儿想哭。
|
羅密歐
| 好人,為什么呢?
|
班伏里奧
| 因為瞧著你善良的心受到這樣的痛苦。
|
羅密歐
| 唉!這就是愛情的錯誤,我自己已經有太多的憂愁重壓在我的心頭,你對我表示的同情,徒然使我在太多的憂愁之上再加上一重憂愁。愛情是歎息吹起的一陣煙;戀人的眼中有它淨化了的火星;戀人的眼淚是它激起的波濤。它又是最智慧的瘋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再見,兄弟。(欲去。)
|
班伏里奧
| 且慢,讓我跟你一塊儿去;要是你就這樣丟下了我,未免太不給我面子啦。
|
羅密歐
| 嘿!我已經遺失了我自己;我不在這儿;這不是羅密歐,他是在別的地方。
|
班伏里奧
| 老實告訴我,你所愛的是誰?
|
羅密歐
| 什么!你要我在痛苦呻吟中說出她的名字來嗎?
|
班伏里奧
| 痛苦呻吟!不,你只要告訴我她是誰就得了。
|
羅密歐
| 叫一個病人鄭重其事地立起遺囑來!啊,對于一個病重的人,還有什么比這更刺痛他的心?老實對你說,兄弟,我是愛上了一個女人。
|
班伏里奧
| 我說你一定在戀愛,果然猜得不錯。
|
羅密歐
| 好一個每發必中的射手!我所愛的是一位美貌的姑娘。
|
班伏里奧
| 好兄弟,目標越好,射得越准。
|
羅密歐
| 你這一箭就射岔了。丘匹德的金箭不能射中她的心;她有狄安娜女神的圣洁,不讓愛情軟弱的弓矢損害她的堅不可破的貞操。她不愿听任深怜密愛的詞句把她包圍,也不愿讓灼灼逼人的眼光向她進攻,更不愿接受可以使圣人動心的黃金的誘惑;啊!美貌便是她巨大的財富,只可惜她一死以后,她的美貌也要化為黃土!
|
班伏里奧
| 那么她已經立誓終身守貞不嫁了嗎?
|
羅密歐
| 她已經立下了這樣的誓言,為了珍惜她自己,造成了莫大的浪費;因為她讓美貌在無情的歲月中日漸枯萎,不知道替后世傳留下她的絕世容華。她是個太美麗、太聰明的人儿,不應該剝奪她自身的幸福,使我抱恨終天。她已經立誓割舍愛情,我現在活著也就等于死去一般。
|
班伏里奧
| 听我的勸告,別再想起她了。
|
羅密歐
| 啊!那么你教我怎樣忘記吧。
|
班伏里奧
| 你可以放縱你的眼睛,讓它們多看几個世間的美人。
|
羅密歐
| 那不過格外使我覺得她的美艷無雙罷了。那些吻著美人嬌額的幸運的面罩,因為它們是黑色的緣故,常常使我們想起被它們遮掩的面龐不知多么嬌麗。突然盲目的人,永遠不會忘記存留在他消失了的視覺中的寶貴的影像。給我著一個姿容絕代的美人,她的美貌除了使我記起世上有一個人比她更美以外,還有什么別的用處?再見,你不能教我怎樣忘記。
|
班伏里奧
| 我一定要證明我的意見不錯,否則死不瞑目。(同下。)
|
| 凱普萊特、帕里斯及仆人上。
|
凱普萊特
| 可是蒙太古也負著跟我同樣的責任;我想像我們這樣有了年紀的人,維持和平還不是難事。
|
帕里斯
| 你們兩家都是很有名望的大族,結下了這樣不解的冤仇,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可是,老伯,您對于我的求婚有什么見教?
|
凱普萊特
| 我的意思早就對您表示過了。我的女儿今年還沒有滿十四歲,完全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再過兩個夏天,才可以談到親事。
|
帕里斯
| 比她年紀更小的人,都已經做了幸福的母親了。
|
凱普萊特
| 早結果的樹木一定早雕。我在這世上已經什么希望都沒有了,只有她是我的唯一的安慰。可是向她求愛吧,善良的帕里斯,得到她的歡心;只要她愿意,我的同意是沒有問題的。今天晚上,我要按照舊例,舉行一次宴會,邀請許多親友參加;您也是我所要邀請的一個,請您接受我的最誠意的歡迎。在我的寒舍里,今晚您可以見到燦爛的群星翩然下降,照亮黑暗的天空;在蓓蕾一樣嬌艷的女郎叢里,您可以充分享受青春的愉快,正像盛裝的四月追隨著殘冬的足跡降臨人世,在年輕人的心里充滿著活躍的歡欣一樣。您可以听一個夠,看一個飽,從許多美貌的女郎中間,連我的女儿也在內,揀一個最好的做您的意中人。來,跟我去。(以一紙交仆)你到維洛那全城去走一轉,挨著這單子上一個一個的名字去找人,請他們到我的家里來。(凱普萊特、帕里斯同下。)
|
仆人
| 挨著這單子上的名字去找人!人家說,鞋匠的針線,裁縫的釘錘,漁夫的筆,畫師的网,各人有各人的職司;可是我們的老爺卻叫我挨著這單子上的名字去找人,我怎么知道寫字的人在這上面寫著些什么?我一定要找個識字的人。來得正好。
|
| 班伏里奧及羅密歐上。
|
班伏里奧
| 不,兄弟,新的火焰可以把舊的火焰扑滅,大的苦痛可以使小的苦痛減輕;頭暈目眩的時候,只要轉身向后;一樁絕望的憂傷,也可以用另一樁煩惱把它驅除。給你的眼睛找一個新的迷惑,你的原來的痼疾就可以霍然脫体。
|
羅密歐
| 你的藥草只好醫治——
|
班伏里奧
| 醫治什么?
|
羅密歐
| 醫治你的跌傷的脛骨。
|
班伏里奧
| 怎么,羅密歐,你瘋了嗎?
|
羅密歐
| 我沒有瘋,可是比瘋人更不自由;關在牢獄里,不進飲食,挨受著鞭撻和酷刑——晚安,好朋友!
|
仆人
| 晚安!請問先生,您念過書嗎?
|
羅密歐
| 是的,這是我的不幸中的資產。
|
仆人
| 也許您只會背誦;可是請問您會不會看著字一個一個地念?
|
羅密歐
| 我認得的字,我就會念。
|
仆人
| 您說得很老實;愿您一生快樂!(欲去。)
|
羅密歐
| 等一等,朋友;我會念。“瑪丁諾先生暨夫人及諸位令嬡;安賽爾美伯爵及諸位令妹;寡居之維特魯維奧夫人;帕拉森西奧先生及諸位令侄女;茂丘西奧及其令弟凡倫丁;凱普萊特敘父暨嬸母及諸位賢妹;羅瑟琳賢侄女;里維婭;伐倫西奧先生及其令表弟提伯爾特;路西奧及活潑之海麗娜。”好一群名士賢媛!請他們到什么地方去?
|
仆人
| 到——
|
羅密歐
| 哪里?
|
仆人
| 到我們家里吃飯去。
|
羅密歐
| 誰的家里?
|
仆人
| 我的主人的家里。
|
羅密歐
| 對了,我該先問你的主人是誰才是。
|
仆人
| 您也不用問了,我就告訴您吧。我的主人就是那個有財有勢的凱普萊特;要是您不是蒙太古家里的人,請您也來跟我們喝一杯酒,愿您一生快樂!(下。)
|
班伏里奧
| 在這一個凱普萊特家里按照舊例舉行的宴會中間,你所熱戀的美人羅瑟琳也要跟著維洛那城里所有的絕色名媛一同去赴宴。你也到那儿去吧,用著不帶成見的眼光,把她的容貌跟別人比較比較,你就可以知道你的天鵝不過是一只烏鴉罷了。
|
羅密歐
| 要是我的虔敬的眼睛會相信這种謬誤的幻象,那么讓眼淚變成火焰,把這一雙罪狀昭著的异教邪徒燒成灰燼吧!比我的愛人還美!燭照万物的太陽,自有天地以來也不曾看見過一個可以和她媲美的人。
|
班伏里奧
| 嘿!你看見她的時候,因為沒有別人在旁邊,你的兩只眼睛里只有她一個人,所以你以為她是美麗的;可是在你那水晶的天秤里,要是把你的戀人跟另外一個我可以在這宴會里指點給你看的美貌的姑娘同時較量起來,那么她現在雖然儀態万方,那時候就要自慚形穢了。
|
羅密歐
| 我倒要去這一次;不是去看你所說的美人,只要看看我自己的愛人怎樣大放光彩,我就心滿意足了。(同下。)
|
| 凱普萊特夫人及乳媼上。
|
凱普萊特夫人
| 奶媽,我的女儿呢?叫她出來見我。
|
乳媼
| 憑著我十二歲時候的童貞發誓,我早就叫過她了。喂,小綿羊!喂,小鳥儿!上帝保佑!這孩子到什么地方去啦?喂,朱麗葉!
|
| 朱麗葉上。
|
朱麗葉
| 什么事?誰叫我?
|
乳媼
| 你的母親。
|
朱麗葉
| 母親,我來了。您有什么吩咐?
|
凱普萊特夫人
| 是這么一件事。奶媽,你出去一會儿。我們要談些秘密的話。——奶媽,你回來吧;我想起來了,你也應當听听我們的談話。你知道我的女儿年紀也不算怎么小啦。
|
乳媼
| 對啊,我把她的生辰記得清清楚楚的。
|
凱普萊特夫人
| 她現在還不滿十四歲。
|
乳媼
| 我可以用我的十四顆牙齒打賭——唉,說來傷心,我的牙齒掉得只剩四顆啦!——她還沒有滿十四歲呢。現在离開收獲節還有多久?
|
凱普萊特夫人
| 兩個星期多一點。
|
乳媼
| 不多不少,不先不后,到收獲節的晚上她才滿十四歲。蘇珊跟她同年——上帝安息一切基督徒的靈魂!唉!蘇珊是跟上帝在一起啦,我命里不該有這樣一個孩子。可是我說過的,到收獲節的晚上,她就要滿十四歲啦;正是,一點不錯,我記得清清楚楚的。自從地震那一年到現在,已經十一年啦;那時候她已經斷了奶,我永遠不會忘記,不先不后,剛巧在那一天;因為我在那時候用艾葉涂在奶頭上,坐在鴿棚下面晒著太陽;老爺跟您那時候都在曼多亞。瞧,我的記性可不算坏。可是我說的,她一嘗到我奶頭上的艾葉的味道,覺得變苦啦,噯喲,這可愛的小傻瓜!她就發起脾气來,把奶頭摔開啦。那時候地震,鴿棚都在搖動呢:這個說來話長,算來也有十一年啦;后來她就慢慢地會一個人站得直挺挺的,還會搖呀擺的到處亂跑,就是在她跌破額角的那一天,我那去世的丈夫——上帝安息他的靈魂!他是個喜歡說說笑笑的人,把這孩子抱了起來,“啊!”他說,“你往前扑了嗎?等你年紀一大,你就要往后仰了;是不是呀,朱麗?”誰知道這個可愛的坏東西忽然停住了哭聲,說“嗯。”噯喲,真把人都笑死了!要是我活到一千歲,我也再不會忘記這句話。“是不是呀,朱麗?”他說;這可愛的小傻瓜就停住了哭聲,說“嗯。”
|
凱普萊特夫人
| 得了得了,請你別說下去了吧。
|
乳媼
| 是,太太。可是我一想到她會停往了哭說“嗯”,就禁不住笑起來。不說假話,她額角上腫起了像小雄雞的睾丸那么大的一個包哩;她痛得放聲大哭;“啊!”我的丈夫說,“你往前扑了嗎?等你年紀一大,你就要往后仰了;是不是呀,朱麗?”她就停住了哭聲,說“嗯。”
|
朱麗葉
| 我說,奶媽,你也可以停住嘴了。
|
乳媼
| 好,我不說啦,我不說啦。上帝保佑你!你是在我手里撫養長大的一個最可愛的小寶貝;要是我能夠活到有一天瞧著你嫁了出去,也算了結我的一樁心愿啦。
|
凱普萊特夫人
| 是呀,我現在就是要談起她的親事。朱麗葉,我的孩子,告訴我,要是現在把你嫁了出去,你覺得怎么樣?
|
朱麗葉
| 這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過的一件榮譽。
|
乳媼
| 一件榮譽!倘不是你只有我這一個奶媽,我一定要說你的聰明是從奶頭上得來的。
|
凱普萊特夫人
| 好,現在你把婚姻問題考慮考慮吧。在這儿維洛那城里,比你再年輕點儿的千金小姐們,都已經做了母親啦。就拿我來說吧,我在你現在這樣的年紀,也已經生下了你。廢話用不著多說,少年英俊的帕里斯已經來向你求過婚啦。
|
乳媼
| 真是一位好官人,小姐!像這樣的一個男人,小姐,真是天下少有。噯喲!他真是一位十全十美的好郎君。
|
凱普萊特夫人
| 維洛那的夏天找不到這樣一朵好花。
|
乳媼
| 是啊,他是一朵花,真是一朵好花。
|
凱普萊特夫人
| 你怎么說?你能不能喜歡這個紳士?今晚上在我們家里的宴會中間,你就可以看見他。從年輕的帕里斯的臉上,你可以讀到用秀美的筆寫成的迷人詩句;一根根齊整的線條,交織成整個一幅諧和的圖畫;要是你想探索這一卷美好的書中的奧秘,在他的眼角上可以找到微妙的詮釋。這本珍貴的戀愛的經典,只缺少一幀可以使它相得益彰的封面;正像游魚需要活水,美妙的內容也少不了美妙的外表陪襯。記載著金科玉律的寶籍,鎖合在漆金的封面里,它的輝煌富麗為眾目所共見;要是你做了他的封面,那么他所有的一切都屬于你所有了。
|
乳媼
| 何止如此!我們女人有了男人就富足了。
|
凱普萊特夫人
| 簡簡單單地回答我,你能夠接受帕里斯的愛嗎?
|
朱麗葉
| 要是我看見了他以后,能夠發生好感,那么我是准備喜歡他的。可是我的眼光的飛箭,倘然沒有得到您的允許,是不敢大膽發射出去的呢。
|
| 一仆人上。
|
仆人
| 太太,客人都來了,餐席已經擺好了,請您跟小姐快些出去。大家在廚房里埋怨著奶媽,什么都亂成一團。我要侍候客人去;請您馬上就來。
|
凱普萊特夫人
| 我們就來了。朱麗葉,那伯爵在等著呢。
|
乳媼
| 去,孩子,快去找天天歡樂,夜夜良宵。(同下。)
|
| 羅密歐、茂丘西奧、班伏里奧及五六人或戴假面或持火炬上。
|
羅密歐
| 怎么!我們就用這一番話作為我們的進身之階呢,還是就這么昂然直入,不說一句道歉的話?
|
班伏里奧
| 這种虛文俗套,現在早就不流行了。我們用不著蒙著眼睛的丘匹德,背著一張花漆的木弓,像個稻草人似的去嚇那些娘儿們;也用不著跟著提示的人一句一句念那從書上默誦出來的登場白;隨他們把我們認做什么人,我們只要跳完一回舞,走了就完啦。
|
羅密歐
| 給我一個火炬,我不高興跳舞。我的陰沉的心需要著光明。
|
茂丘西奧
| 不,好羅密歐,我們一定要你陪著我們跳舞。
|
羅密歐
| 我實在不能跳。你們都有輕快的舞鞋;我只有一個鉛一樣重的靈魂,把我的身体緊緊地釘在地上,使我的腳步不能移動。
|
茂丘西奧
| 你是一個戀人,你就借著丘匹德的翅膀,高高地飛起來吧。
|
羅密歐
| 他的羽鏃已經穿透我的胸膛,我不能借著他的羽翼高翔;他束縛住了我整個的靈魂,愛的重擔壓得我向下墜沉,跳不出煩惱去。
|
茂丘西奧
| 愛是一件溫柔的東西,要是你拖著它一起沉下去,那未免太難為它了。
|
羅密歐
| 愛是溫柔的嗎?它是太粗暴、太專橫、太野蠻了;它像荊棘一樣刺人。
|
茂丘西奧
| 要是愛情虐待了你,你也可以虐待愛情;它刺痛了你,你也可以刺痛它;這樣你就可以戰胜了愛情。給我一個面具,讓我把我的尊容藏起來;(戴假面)噯喲,好難看的鬼臉!再給我拿一個面具來把它罩住吧。也罷,就讓人家笑我丑,也有這一張鬼臉替我遮羞。
|
班伏里奧
| 來,敲門進去;大家一進門,就跳起舞來。
|
羅密歐
| 拿一個火炬給我。讓那些無憂無慮的公子哥儿們去賣弄他們的舞步吧;莫怪我說句老气橫秋的話,我對于這种玩意儿實在敬謝不敏,還是作個壁上旁觀的人吧。
|
茂丘西奧
| 胡說!要是你已經沒頭沒腦深陷在戀愛的泥沼里——恕我說這樣的話——那么我們一定要拉你出來。來來來,我們別白晝點燈浪費光陰啦!
|
羅密歐
| 我們并沒有白晝點燈。
|
茂丘西奧
|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耽誤時光,好比白晝點燈一樣。我們沒有惡意,我們還有五個官能,可以有五倍的觀察能力呢。
|
羅密歐
| 我們去參加他們的舞會也無惡意,只怕不是一件聰明的事。
|
茂丘西奧
| 為什么?請問。
|
羅密歐
|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
茂丘西奧
| 我也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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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好,你做了什么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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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丘西奧
| 我夢見做夢的人老是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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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一個人在睡夢里往往可以見到真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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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丘西奧
| 啊!那么一定春夢婆來望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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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伏里奧
| 春夢婆!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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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丘西奧
| 她是精靈們的穩婆;她的身体只有郡吏手指上一顆瑪瑙那么大;几匹螞蟻大小的細馬替她拖著車子,越過酣睡的人們的鼻梁,她的車輻是用蜘蛛的長腳作成的;車篷是蚱蜢的翅膀;挽索是小蜘蛛絲,頸帶如水的月光;馬鞭是蟋蟀的骨頭;韁繩是天際的游絲。替她駕車的是一只小小的灰色的蚊虫,它的大小還不及從一個貪懶丫頭的指尖上挑出來的懶虫的一半。她的車子是野蚕用一個榛子的空殼替她造成,它們從古以來,就是精靈們的車匠。她每夜驅著這樣的車子,穿過情人們的腦中,他們就會在夢里談情說愛;經過官員們的膝上,他們就會在夢里打躬作揖;經過律師們的手指,他們就會在夢里伸手討訟費;經過娘儿們的嘴唇,她們就會在夢里跟人家接吻,可是因為春夢婆討厭她們嘴里吐出來的糖果的气息,往往罰她們滿嘴長著水泡。有時奔馳過廷臣的鼻子,他就會在夢里尋找好差事;有時她從捐獻給教會的豬身上拔下它的尾巴來,撩撥著一個牧師的鼻孔,他就會夢見自己又領到一份俸祿;有時她繞過一個兵士的頸項,他就會夢見殺敵人的頭,進攻、埋伏、銳利的劍鋒、淋漓的痛飲——忽然被耳邊的鼓聲惊醒,咒罵了几句,又翻了個身睡去了。就是這一個春夢婆在夜里把馬鬣打成了辮子,把懶女人的齷齪的亂發烘成一處處膠粘的硬塊,倘然把它們梳通了,就要遭逢禍事;就是這個婆子在人家女孩子們仰面睡覺的時候,壓在她們的身上,教會她們怎樣養儿子;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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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得啦,得啦,茂丘西奧,別說啦!你全然在那儿痴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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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丘西奧
| 對了,夢本來是痴人腦中的胡思亂想;它的本質像空气一樣稀薄;它的變化莫測,就像一陣風,剛才還在向著冰雪的北方求愛,忽然發起惱來,一轉身又到雨露的南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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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伏里奧
| 你講起的這一陣風,不知把我們自己吹到哪儿去了。人家晚飯都用過了,我們進去怕要太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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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我怕也許是太早了;我仿佛覺得有一种不可知的命運,將要從我們今天晚上的狂歡開始它的恐怖的統治,我這可憎恨的生命,將要遭遇慘酷的夭折而告一結束。可是讓支配我的前途的上帝指導我的行動吧!前進,快活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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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伏里奧
| 來,把鼓擂起來。(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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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工各持樂器等候;眾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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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甲
| 卜得潘呢?他怎么不來幫忙把這些盤子拿下去?他不愿意搬碟子!他不愿意揩砧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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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乙
| 一切事情都交給一兩個人管,叫他們連洗手的工夫都沒有,這真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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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甲
| 把折凳拿進去,把食器架搬開,留心打碎盤子。好兄弟,留一塊杏仁酥給我;謝謝你去叫那管門的讓蘇珊跟耐儿進來。安東尼!卜得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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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乙
| 哦,兄弟,我在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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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甲
| 里頭在找著你,叫著你,問著你,到處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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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丙
| 我們可不能一身分兩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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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乙
| 來,孩子們,大家出力!(眾仆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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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普萊特、朱麗葉及其家族等自一方上;眾賓客及假面跳舞者等自另一方上,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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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諸位朋友,歡迎歡迎!足趾上不生茧子的小姐太太們要跟你們跳一回舞呢。啊哈!我的小姐們,你們中間現在有什么人不愿意跳舞?我可以發誓,誰要是推三阻四的,一定腳上長著老大的茧子;果然給我猜中了嗎?諸位朋友,歡迎歡迎!我從前也曾經戴過假面,在一個標致姑娘的耳朵旁邊講些使得她心花怒放的話儿;這种時代現在是過去了,過去了,過去了。諸位朋友,歡迎歡迎!來,樂工們,奏起音樂來吧。站開些!站開些!讓出地方來。姑娘們,跳起來吧。(奏樂;眾開始跳舞)混蛋,把燈點亮一點,把桌子一起搬掉,把火爐熄了,這屋子里太熱啦。啊,好小子!這才玩得有興。啊!請坐,請坐,好兄弟,我們兩人現在是跳不起來的了;您還記得我們最后一次戴著假面跳舞是在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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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族人
| 這話說來也有三十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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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什么,兄弟!沒有這么久,沒有這么久;那是在路森修結婚的那年,大概离現在有二十五年模樣,我們曾經跳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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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族人
| 不止了,不止了;大哥,他的儿子也有三十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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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我難道不知道嗎?他的儿子兩年以前還沒有成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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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攙著那位騎士的手的那位小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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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
| 我不知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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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啊!火炬遠不及她的明亮;
她皎然懸在暮天的頰上,
像黑奴耳邊璀璨的珠環;
她是天上明珠降落人間!
瞧她隨著女伴進退周旋,
像鴉群中一頭白鴿蹁躚。
我要等舞闌后追隨左右,
握一握她那纖纖的素手。
我從前的戀愛是假非真,
今晚才遇見絕世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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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伯爾特
| 听這個人的聲音,好像是一個蒙太古家里的人。孩子,拿我的劍來。哼!這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套著一個鬼臉,到這儿來嘲笑我們的盛會嗎?為了保持凱普萊特家族的光榮,我把他殺死了也不算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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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噯喲,怎么,侄儿!你怎么動起怒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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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伯爾特
| 姑父,這是我們的仇家蒙太古家里的人;這賊子今天晚上到這儿來,一定不怀好意,存心來搗亂我們的盛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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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他是羅密歐那小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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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伯爾特
| 正是他,正是羅密歐這小雜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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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別生气,好侄儿,讓他去吧。瞧他的舉動倒也規規矩矩;說句老實話,在維洛那城里,他也算得一個品行很好的青年。我無論如何不愿意在我自己的家里跟他鬧事。你還是耐著性子,別理他吧。我的意思就是這樣,你要是听我的話,赶快收下了怒容,和和气气的,不要打斷大家的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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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伯爾特
| 這樣一個賊子也來做我們的賓客,我怎么不生气?我不能容他在這儿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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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不容也得容;哼,目無尊長的孩子!我偏要容他。嘿!誰是這里的主人?是你還是我?嘿!你容不得他!什么話!你要當著這些客人的面前吵鬧嗎?你不服气!你要充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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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伯爾特
| 姑父,咱們不能忍受這樣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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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得啦,得啦,你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是真的嗎?您也許不喜歡這個調調儿。——我知道你一定要跟我鬧別扭!——說得很好,我的好人儿!——你是個放肆的孩子;去,別鬧!不然的話——把燈再點亮些!把燈再點亮些!——不害臊的!我要叫你閉嘴。——啊!痛痛快快地玩一下,我的好人儿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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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伯爾特
| 我這滿腔怒火偏給他澆下一盆冷水,好教我气得渾身哆嗦。我且退下去;可是今天由他闖進了咱們的屋子,看他不會有一天得意反成后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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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向朱麗葉)
要是我這俗手上的塵污
褻瀆了你的神圣的廟宇,
這兩片嘴唇,含羞的信徒,
愿意用一吻乞求你宥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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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信徒,莫把你的手儿侮辱,
這樣才是最虔誠的禮敬;
神明的手本許信徒接触,
掌心的密合遠胜如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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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生下了嘴唇有什么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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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信徒的嘴唇要禱告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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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那么我要禱求你的允許,
讓手的工作交給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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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你的禱告已蒙神明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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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神明,請容我把殊恩受領。(吻朱麗葉)
這一吻滌清了我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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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你的罪卻沾上我的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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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啊,我的唇間有罪?感謝你精心的指摘!讓我收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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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你可以親一下《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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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媼
| 小姐,你媽要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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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誰是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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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媼
| 小官人,她的母親就是這儿府上的太太,她是個好太太,又聰明,又賢德;我替她撫養她的女儿,就是剛才跟您說話的那個;告訴您吧,誰要是娶了她去,才發財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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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她是凱普萊特家里的人嗎?噯喲!我的生死現在操在我的仇人的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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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伏里奧
| 去吧,跳舞快要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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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密歐
| 是的,我只怕盛筵易散,良會難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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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普萊特
| 不,列位,請慢點儿去;我們還要請你們稍微用一點茶點。真要走嗎?那么謝謝你們;各位朋友,謝謝,謝謝,再會!再會!再拿几個火把來!來,我們去睡吧。啊,好小子!天真是不早了;我要去休息一會儿。(除朱麗葉及乳媼外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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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過來,奶媽。那邊的那位紳士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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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媼
| 提伯里奧那老頭儿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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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現在跑出去的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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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媼
| 呃,我想他就是那個年輕的彼特魯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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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那個跟在人家后面不跳舞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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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媼
| 我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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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去問他叫什么名字。——要是他已經結過婚,那么墳墓便是我的婚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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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媼
| 他的名字叫羅密歐,是蒙太古家里的人,咱們仇家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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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恨灰中燃起了愛火融融,
要是不該相識,何必相逢!
昨天的仇敵,今日的情人,
這場戀愛怕要种下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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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媼
| 你在說什么?你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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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葉
| 那是剛才一個陪我跳舞的人教給我的几句詩。(內呼,“朱麗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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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媼
| 就來,就來!來,咱們去吧;客人們都已經散了。(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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