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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一個星期以后,蘭迪、艾略特和杰基·拉蒙特在安德魯空軍基地攔住了從一架C-130運輸机上下來、表情一片茫然的蒂龍·博維軍士。博維在韓國非軍事區駕駛物資供應車,今天剛剛從那里回來,身上仍舊穿著戰斗服。
  他們開車把博維送到邁爾堡。蘭迪在自己原來的部隊里給博維找到一份臨時差事,博維干完以后可以得到兩個星期的休假。“我命令你与羅思先生合作,”蘭迪動身回華盛頓自己的辦公室之前告訴博維,“事情辦完以后,好好地度假。”博維換上便裝,然后与杰基和艾略特一起走到杰基的馬自達車前,准備回艾略特的辦公室去。艾略特坐在前面的右座上,博維爬到了后面,盡管他高大的身材坐那儿顯得很擠。博維25歲左右,留著短發,長著一個大鼻子。杰基發動了車子,艾略特告訴博維說:“幫我們辦完事情以后,我希望陸軍部會讓你留在這里。你不想回到韓國去吧?”
  “當然不想,先生。我的屁股都快給凍掉了。如果這次是你把我弄回這里的,那就多謝了。”
  “我只起到了間接作用,是伊斯特部長的命令。”
  “對,我想是的。”博維說罷臉上露出了警覺的神色。“不過,沒有白得的好處。這檔子事情是為了啥?”
  艾略特看著杰基駕車老練地在紀念大橋的車流中穿行。“只是想了解一些情況,”他說,“是克蘭德爾部長死前那天晚上的情況。你記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嗎?”
  “嗯,記得。那是最后一次見到他,當然記得。”
  “能不能給我們談談。”
  博維提高了嗓門。“去他媽的,你干嗎想知道這件事情,伙計?”他看了一眼杰基后說,“哦.對不起。我已經好久沒有和女人在一起了。”
  杰基和艾略特都笑了。杰基說:“沒什么,別擔心我。我才不在乎他媽的什么東西呢。”
  “噢。”博維哼了一聲,覺得有點尷尬。
  “拉蒙特小姐是一位私家偵探,”艾略待解釋說,“她為自己會講粗話而感到自豪。”
  “這話當真?”他用更加尊敬的目光看著她。“我從來沒有遇到過女偵探。”
  艾略特接過話頭說:“軍士,我們想了解那天晚上的情況,因為對方要用它來挫敗克蘭德爾夫人起訴的治療不當案。”
  博維思索片刻以后說:“我一貫尊敬克蘭德爾夫人。她需要我這樣做嗎?”
  “是的。記住,我是她的律師。”
  “嗯,要是別的律師向我提出同樣的問題,我該怎么辦?”
  “除非我要你出庭作證,否則我是不會告訴他們你的行蹤的。要是我說了,他們就會傳你參加取證會。”
  “你也可以開取證會,對不對?”
  “說得對。但是,被告的律師也會出席的。”
  “哦。你遇到難題了,伙計。”
  “如果你不愿幫忙的話。”
  博維滿臉憂愁。
  艾略特低聲問:“你覺得自己背叛了克蘭德爾部長?”
  博維不住地點頭。“就是這么回事。”
  艾略特轉過頭去觀察路面。他們正离開怀特赫斯特大道進入K街,路上的車流量仍舊很大。他說:“好吧,這由你來定。”
  博維沒有回答,兩眼望著一輛接著一輛的汽車,過了一陣說:“哼,好吧。”
  “好,”艾略特立刻說道,然后從茄克的內袋里掏出了筆記本,“你到机場去接他?”
  “對。約在5點半到6點問。他要我去喬治敦。”
  “喬治敦的什么地方?”
  “蒂伯島公寓樓,就在靠河邊的位置。”
  杰基吹了一聲口哨。“豪華住宅區。”
  艾略特問道:“那是他第一次到那里去嗎?”
  “不。在那以前的一個星期,是我把他送到前門的。”
  “他以前從來沒有去過?”
  “沒有和我去過。”
  “好的。他給你說過去見誰沒有?”
  “沒有,而且我也不會問的,伙計。不關我的事。”
  好极了,艾略特心里想,軍士的作風。他問道:“這么說,你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博維搖頭笑著說:“我當然知道,是你的問題沒問對。我第一次開車送他時,听見他重复著房間號,是在車上的電話里。就像有人在給他指路,就是那樣。”
  艾略特咬著嘴唇。“好的,那么號碼是多少?”
  博維笑了起來,好像覺得挺好玩似的。“我不知道,只記得像是4什么的。”
  艾略特盡量壓制住心里的怒火。“你是說你記得是4開頭的三位數,是房間號嗎?”
  “我不知道,伙計。我只記得听見他重复說著4什么的。我當時沒有在意,你的運气好,我還記住了一點。”
  “好了,好了。”艾略特說罷,轉過頭對杰基說,“看來你又弄到了一份差事。”
  她眉頭緊皺。“對啊。希望在四樓上沒有太多的房問。還有,我需要一張他的近照。”
  “我有一張。”艾略特說著,滿意地把頭靠在椅子上。
  當天晚上8點15分,艾略特把他的美洲虎汽車——吸毒之前那种生活方式所剩下的唯一東西——駛進M街的一處停車場,下車以后路過一個個酒吧和商店,朝河邊走去。拐了一個彎以后,他到了一條圓形車道,那車道通往一幢10層樓高的鋼結构玻璃牆建筑物。建筑物的正前方矗立著一座豪華的磚砌門樓,上面的標牌上寫著:“蒂伯島公寓樓。”
  艾略特停下腳步等待著。12月的華盛頓天气寒冷,從波托馬克河上刮來的凜冽寒風使人覺得冰冷刺骨。他赶快把衣領豎立起來。
  他在寒風中挨了10分鐘以后,杰基的馬自達車拐過街角,停在了車道上。她走到艾略特跟前,用手指著那幢大樓間:“這樣的房子值多少錢?”
  “臨河的房間開价100万美元。你來晚了,不能在這里停車。”
  “對不起。”
  “找到那套房沒有?”
  “找到了。”
  “真的?是誰的?”
  她故作神秘地一笑。“我不知道。”
  艾略特咬著嘴唇。看來,他今天無法從任何人口中得到直接的回答。他慢吞吞地問:“你怎么可能找到了房子卻又不知道主人呢?”
  杰基抖了一下,伸手拉上皮茄克的拉鏈。“我逐個敲開房門,讓他們看克蘭德爾的照片。一位房客認出了他——畢竟他們所見的黑人房客并不多——而且記得他按過大廳對面那套房間的門鈴。”她笑著說,“436號。”
  好了,艾略特心里想,這就對上號了。“干得不錯。現在告訴我怎樣從大廳混進去。”他說罷指了指玻璃窗里邊,一名接待員正坐在柜台后面。“我不知道要轉訪的人的姓名。”
  杰基把手伸進自己的手袋,從里邊掏出一枚貌似正宗首都警察局警探的徽章。艾略特抱怨道:“我這副模樣肯定不像警察。”
  杰基呵呵一笑。“你已經上了船,后悔也來不及了。跟我來。”她把車留在車道上,徑直走進大廳,艾略特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邊。
  杰基到了柜台前面對接待員說:“這是我的頭儿,我要帶他去四樓。”
  接待員點頭說:“好的。”
  “謝謝。往這邊走,頭儿。”她朝電梯走去,艾略特跟在后面,嘴里嘟噥著:“如果我的律師資格被取消,我就得和你一起住。”
  杰基笑著說:“行。”
  電梯的門在四樓開了,他們出了電梯,進入舖著紅灰色地毯的走廊。他們到了走廊中部,在436號套房的門口停下了腳步。套房的深色木門鑲嵌在牆壁里面,門上裝飾著一個漂亮的銅制門扣,燈光下是一個門鈴和對講机的格子窗。艾略特摁了兩下按鈕。
  “來了。哪一位?”對講机里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賭20塊錢,她是一位金發女郎。”杰基小聲說。
  艾略特朝著對講机說:“我是艾略特·羅思,賈斯廷·克蘭德爾夫人的律師。我想和你談談。”
  里邊沒有動靜,這說明他們找對了地方。過了片刻,那個女人的聲音說:“請等一下。”
  他們等了大約5分鐘,門終于開了。
  艾略特吐了一口气。她大約20歲出頭,容貌美艷動人,留著長而直的金發,鵝蛋形的臉上長著一對水靈靈的藍眼睛,白色的絲綢上衣扎在貼身的萊維斯牌高檔牛仔褲里。“我剛才還在猜想你什么時候會光臨。”她和顏悅色地說。
  兩人跟著主人進房間時,杰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艾略特,他沒有理會她。房內的家具正如他們想象的那般豪華:室內安放著一套寬大的白色轉角沙發,地上舖著古色古香的東方地毯,沙發旁邊擺放著名師設計的咖啡桌,窗前挂著灰色的豎式百葉窗,牆壁上裝飾著几幅現代繪畫。他問道:“你貴姓?”
  “梅利莎·伏利。”她說罷指了指沙發。“請坐。”艾略特和杰基在沙發上就座,梅利莎坐在他們對面的一把皮椅上。艾略特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水气味——那是用一种非常宜人的花卉制成的。
  那位女人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杰基,杰基瞟了一眼艾略特,然后自我介紹:“杰基·拉蒙特,幫助羅思先生調查的。”
  艾略特單刀直入地問:“你知道我會來。為什么?”
  梅利莎懶洋洋地回答說:“我一直注意有關的新聞報道,知道你們在辦理這個治療失當案。我可能是賈斯廷死前最后見到他的人之一,所以我估計會有人來找我談這件事情。”她講話的語調平板。
  艾略特點了點頭說:“對,你的估計是對的。我想知道那天夜里發生的事情。”
  她沒有回答,而是站起來,走到房間另外一端的小酒吧前。“我能給你們弄點什么喝的嗎?”
  “好的,麻煩了。”杰基問,“有沒有波旁威士忌?”
  梅利莎的鼻子皺了一下。“嗯,蘇格蘭威士忌行不行?”
  “好的。”
  “我什么也不要。”艾略特說。他注意到杰基打開了放在她手袋里的錄音机。
  梅利莎一邊斟酒,一邊說:“我并不十分清楚自己是否應該和你們談話。談話內容保密嗎?”
  杰基望了一眼艾略特。艾略特說:“那取決于談話的內容。如果對我的委托人有利,我有可能要求你出庭作證。”
  梅利莎咯咯地笑了。“我對此表示怀疑。”她回到皮椅前,把酒遞給杰基,然后喝了一日她自己的那杯酒。“如果你們還沒有猜出來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是他的女朋友。”
  杰基說:“我已經猜到了。”
  梅利莎又一次咯咯地笑了。“對。”
  “你們的關系是什么時候開始的?”艾略特問道。
  她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過了片刻后說:“大約一年以前。”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我——我記不得了,好像……是通過一位共同的朋友認識的。”
  “我明白了。你工作嗎,梅利莎?”
  “你是說白天吧?”
  杰基忍住冒到嘴邊的笑聲。艾略特說:“是的。”
  “我曾經在一家百貨店工作,也兼做做商業模特。不過,時間都不長。”
  “你還有別的——朋友嗎?”
  她那雙藍得撩人的眼睛望著他。“我有几個別的——朋友,是的。”她一本正經地說。
  杰基這次沒有笑,而梅利莎卻又咯咯地笑起來。
  艾略特努力使自己重新控制談話。“我們還是回到他死前的那天晚上吧。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情。”
  梅利莎靠在皮椅上,兩手把雙膝抱在胸前。她想了一陣后對他們說:“大概在下午4點左右,他在机場給我打電話,間我有沒有空。他大概在6點半到7點之間來到這里。我們一起吃了晚飯。然后,這個……剩下的就不太好談了。”
  “他什么時候离開的?”
  “大概是在9點或者10點,我記不清了。”
  “他看上去身体健康嗎?”
  “你是什么意思?”
  “他當時呼吸有沒有問題,是不是說過胸部疼痛,或者類似的症狀?”
  “哦,沒有。他壯得像一頭——牛。如果他的身体有什么毛病,我想我會察覺出來的。”
  艾略特心里舒了一口气,仍然不動聲色地問:“他平常抱怨過自己的健康情況沒有——一點也沒有嗎?”
  她搖了搖頭。“我的記憶中沒有。我剛才說了,他身体強壯,而且保養得很好。我想他在進行鍛煉。”
  “對。那天晚上的事情你還記得什么?有沒有什么反常的情況?一點也沒有嗎?”
  “沒有。”
  “毒品呢?”他漫不經心地問。
  她那雙碧藍色的眼睛又一次盯著他。他急忙說:“顯然,保守秘密符合我的委托人的利益。”
  她用一只手拍著自己的臉蛋說:“有一次我給他可卡因,但是他不要,我碰了釘子。他喝烈性酒,就那么一回事。”
  艾略特轉過頭來問杰基:“杰基?你有沒有什么問題?”
  “沒有。”
  “好的,那么就這樣吧。”他站起來。“謝謝你和我們談話,伏利小姐。我不會請你出庭作證的。當然,和我一樣,對方也有可能找到你。他們可能需要你的證詞,至少在取證會上需要。”
  “我希望不會。”
  “我也這樣想。哦,這是我的名片。”他說罷把名片放在咖啡桌上。“如果你搬家,麻煩你告訴我一聲。能不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
  她又是一陣咯咯的笑聲。“是公事還是私事?”
  他歎了一口气。“行啦,万一我需要找你。”
  她把電話號碼告訴了他。
  “哦,還有一件事,”他說,“他談過她妻子的事情沒有?”
  她的臉上又閃過一絲不解的神情,回答說:“沒有,我記得沒有。”
  他再次向她道謝,与她握了手,然后跟著杰基出了套房。在去電梯的路上,杰基說:“你現在可以把眼睛放回腦袋上了。”
  他辯解道:“她是一位很性感的女人。”
  “是女孩,而且是妓女。”
  “你說得對,一個很有品味的妓女。”他用指頭捅了一下電梯的按鈕。“我可以理解克蘭德爾。”
  “那當然囉。”她停頓了一下,好像在考慮什么事情,然后說道:“既然已到喬治敦來了,去喝一杯怎么樣?克蘭德爾那天晚上沒有吸毒,不值得慶賀一下嗎?”
  “這不會記入你的私人偵探收費時間之內吧?”
  她笑了笑,用指頭按一下電子表。“正式開始我個人支配的時間。”
  “這句話還不錯。”
  克萊德餐廳像往常一樣,黃昏時分顧客盈門,他們倆等了一陣才空出座位。酒送來以后杰基說:“喂,至少這喝的得有人付賬。”
  “看來是的。”
  杰基注視著他。“看來你不相信她說的。”
  “有几點還沒有落實。”
  “是嗎?”
  “你看,她不記得是怎樣認識克蘭德爾的。她見的是陸軍部部長,怎么可能會不記得?”
  “說不定她當初并不知道他是陸軍部部長。”
  “有可能。而且,她也不記得他談論過他妻子的事情。”
  “這有什么奇怪的?”
  “這就反常了。我原來搞刑事案件的時候,常常為公司里的女孩子們打官司。她們之中有的人也非常漂亮,而且很有品味。她們說,她們的相好們總是喜歡抱怨自己的妻子這也不行,那也不對。那是給他們自己的行為尋找借口的方式。”
  “這樣看來,克蘭德爾与眾不同。”
  “還有一點,像梅利莎這樣的姑娘花錢如流水,而且顯然得用現金支付。在克蘭德爾的賬戶上應該有提取大筆現金的記載。”
  “你是說沒有?”
  “嗯。西蒙管不動產的事情,已經弄到克蘭德爾在過去三年中的銀行結算單据。如果有此情況,他應該向我提起。”
  杰基抿了一口酒,把酒杯端到燈下。“很好。不過,你忽略了一點,福爾摩斯。”
  “哪一點?”
  “梅利莎暗示說,克蘭德爾喝酒非常厲害。但是,她卻沒有他最喜歡的波旁威士忌。”
  “你說得對!”
  “當然對。”杰基說罷又抿了一口酒。“在任何人的談話中你都可以發現這种自相矛盾的地方。”
  “不錯。”
  “你可能想找一個借口回去,再問她几個問題吧?”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狡詐的神色。
  “絕對不是!”他豎起一個指頭召喚招待員。“我發現你吃醋了。”
  “我?僅僅是因為你一見到她我就變成隱身人了?算了吧。”
  她的態度有些异常。艾略特抿了一口酒,開始覺得杰基對自己有了好感——這并非僅僅是作為她的客戶而言的。
  招待員來了,艾略特叫他再端兩杯酒來。艾略特接過酒杯,喝下一大口伏特加,然后放下杯子,兩眼凝視著杰基。
  她的容貌既不漂亮,也非傳統意義上的端庄——迷人是形容她的恰當字眼。他知道,她的母親是從新奧爾良來的。杰基的皮膚并不黑,而是呈牛奶巧克力的顏色,那是她繼承的那种克里奧耳人1的特征。
  
  1 常指出生于美洲的歐洲人及其后裔,也指這些人与黑人的混血儿,以及路易斯安那人。前文提到的新奧爾良為路易斯安那州東南部港口城市。

  “你真的認為是醫院把事情弄糟的?”她問道。
  艾略特看見她改變了話題,心中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是的。我已經得到專家的鑒定。”
  “誰?”
  “波拉德醫生。”
  “哦。”她皺了一下眉頭。
  “你覺得不行?”
  她搖了搖頭。“不關我的事。他給查理·格拉瑟幫了不少忙,對嗎?”
  “對啊,我就是從格拉瑟那里知道他名字的。你了解他嗎?”
  “听著,我為許多律師工作,了解一些情況。”
  艾略特歎了一口气。“你說什么?說他是花錢可以收買的?原告的妓女?被告們就是這樣稱呼為原告出庭的證人的。”
  “艾略特,他甚至可以作證指控自己的奶奶。”
  “如果他奶奶犯了過失罪的話。”杰基的笑聲停止之后,他繼續說,“你看,如果不利用他的證詞,我將會冒很大風險。有了波拉德,你知道自己會得到什么,你清楚他在取證會上和法庭上將要怎么做。”
  “他可能是錯的,難道這一點不會使你感到不安嗎?難道你不該去找更為可靠的鑒定人嗎?”
  他看得出來她是真誠地希望幫助他,于是嚴肅地說:“我已經進行了研究,而且贊同他的鑒定。至于別的專家——我不知道。這永遠是一個策略問題。找數名專家鑒定有助于贏得陪審團的贊許,在被告方面請到多名專家提供相反的意見時,這顯得尤為重要。但是,多名專家意味著多种意見,而那些意見有可能互相矛盾。有時,使案件簡單化可能好一些。還有,這樣做費用當然也低一些。”
  她沒有吭聲。他覺得自己處于守勢,于是接著說:“噢,你是說道德方面的考慮?嗯,嗯。那不是我的事。我只是盡力打贏官司,而不是探求真理。”
  “這些都是些廢話,艾略特。我見過你為委托人自己掏腰包的情況。”
  “對啊,你瞧瞧那樣做使我到了什么樣的境地。”
  她頓時怒容滿面。“在吸毒成癮之前你的境地不錯。”
  “你扯得太遠了。在我發現可卡因之前我只是一名二流的人身傷害案律師。可卡因使我有了一流的感覺。”
  杰基本想反駁,可是又決定不那樣做。“我還要一杯酒。”她說。
  他們又叫了兩杯,然后談著其他事情。過了一陣,杰基提議跳舞。艾略特已經灌下許多伏特加,當然覺得這不足為奇。兩人跌跌撞撞地穿過寒冷的街道,到了附近的一家夜總會,坐下以后又要了几杯酒。
  那天晚上的某個時候——或許是因為艾略特剛才的那些念頭——某种感情上的交融出現了。他們開始跳舞——摟得緊緊地跳。到了午夜時分,他們每跳完一曲都要熱烈親吻。
  親吻杰基使艾略特感到甜蜜而刺激,其他舞客投來的目光使他們覺得更加興奮。即使在首都華盛頓,不同膚色之間的戀愛關系也略顯有傷風化。
  他們沿著M街步行,看見酒吧和夜總會就進,最后到了中心橋附近的一家名叫瘋牛的下等酒吧。与街道另外一端那些雅皮士光顧的場所不同,瘋牛酒吧塑造的是一种通俗的藍領形象。店內的家具是用粗糙的木頭制成的,店堂的盡頭是一個鋸屑坑,坑里立著一頭渾身閃亮的机械牛。牛脖子上挂著一個破舊的標牌,上面寫著“已經失靈”。震耳欲聾的音響系統播放著過時的禿鷹樂隊的唱片。
  艾略特在柜台買了兩瓶庫爾斯啤酒,和杰基一起坐在破牛附近的一個分隔間里。臨近的分隔間內是三個上穿法蘭絨襯衣,下套牛仔褲的男子,他們頭上戴的帽子上繡著同一個卡車公司的徽章。杰基坐下時,他們中的一個人伸出頭來看了一眼。那人朝兩個同伴嘟噥了一句,他們全都吃吃地笑了。
  艾略特和杰基盡量不去理會他們。然而,他倆交談的時候,艾略特無可奈何地發現,三個卡車司机的聲音越來越大,后來便超過了音樂聲。
  他倆剛听到“當然想嘗嘗那塊黑肉”,就見最高的那個人站起來,然后向他們走來。他身高大約有6.5英尺,肩膀寬大,酒后的眼睛現出紅色。他沒有跟艾略特打招呼,徑直對杰基說:“嗨,寶貝儿。我叫艾德,大個子艾德。”他斜瞅著杰基。“你叫什么?”
  “我沒空。”杰基干脆地說。
  “來吧,別這樣,”大個子艾德說,“只想交個朋友。跳個舞怎么樣?”
  杰基給艾略特使了一個眼色,朝出口的方向點了一下頭。
  艾略特站起來說道:“走吧。”
  大個子伸出一只巨掌,猛地一下把艾略特推回到座位上。“我要和這個女人談談。”大個子說罷從頭到腳地打量著艾略特,看見他身穿西裝,系著領帶,腳下是飾有流蘇的休閒皮鞋。“哼,你走錯了地方,小子。假娘們的酒吧在街那頭。”
  艾略特直截了當地對他說:“你并不想和我打架,真的,你并不想。還是讓我們走吧。”
  那家伙低頭看了艾略特一眼,接著笑了起來。“我不想和你打架?你他媽的是什么意思?你是個假娘們吧?是個喜歡——”他腰了一眼杰基,“黑娘們的白种假娘們?”在隔壁的分隔間里,他的兩個同伴听后齊聲哈哈大笑起來。艾略特心里想,真是些造火箭出身的,光發噪音。這時,大個子一把奪走艾略特西裝口袋里的手帕,得意洋洋地往上面擤了一把鼻涕。接著,他漫不經心地俯身揍了艾略特腹部一拳。
  那一拳雖并不特別重,但也足以證明他的优勢所在。然而,那是一個可怕的錯誤。
  越南戰場留給艾略特的影響之一就是在身体受到威脅時迅速做出反應。他不去思索,不去考慮可能的選擇,更無需去克服自身的恐懼感。
  艾略特抬腿對著大個子的襠下就是一腳。對方身体曲成一團,嘴里不住地呻吟。艾略特接著猛揍他的面孔,打破了他的鼻子,接著抓過一瓶啤酒,縱身跳上凳子,對著他的頭頂狠狠地一擊。
  大個子癱倒在地上,鮮血糊滿了面孔和頭部。艾略特隨即壓在他的身上,用拳頭接二連三地猛揍他的面孔和胸部。
  這一連串動作非常之快,大個子艾德的朋友根本沒有机會插手。這時,他們兩人站了起來,其中的一個朝艾略特扑了上來。艾略特停下了落在半死不活的艾德身上的拳頭,兩眼盯著那人。那名司机看見艾略特的眼光,頓時止住了腳步。“媽的,”他嘴里嘟噥道,“這家伙瘋了!”
  “算了吧,艾略待,”杰基說著用力拉他手臂。“我們离開這里!”
  有人高聲報警,但大多數顧客甚至沒有注意到剛才發生的斗毆。艾略特兩眼盯著剩下的兩名司机,站起來讓杰基拉著手离開了座位。她實際上是把他硬推出了酒吧,來到了街上。他們一口气跑過几個街區,拐進一條小巷,這才停下腳步。“天哪,艾略特,你保護我倒沒什么,可差一點把那家伙給打死了!”
  艾略特搖著頭,努力排出胸中的怒火。接著,他靠在牆邊,深深地吸了几口寒冷的空气。他發現自己開始犯病,于是讓身体順著磚牆慢慢滑下,最后坐在冰涼的柏油地面上,用雙手捂著頭。“噢,哎喲,哎喲,哎喲。”他不住地呻吟著。
  杰基跪在他的跟前。“這毛病以前犯過,對嗎?”
  他滿臉痛苦狀。“犯過。”他用力吸了几口气,然后慢慢地說,“我過去的做法是獨自找一家酒吧坐下,喝得大醉,等著有人來和我說話。然后,就發酒瘋。”
  “天哪。”杰基從手袋里拿出一包面巾紙,擦去大個子艾德濺在他臉上的血跡。她念叨著:“我听說過。這就是越南戰爭留下的,對吧?叫什么戰后創傷吧?”
  艾略特听了之后忍不住笑了起來。“對,”他說,“他們是這樣說的。你怎么知道我去過越南?”
  “西蒙告訴我的。他說你有時……大發脾气。他還說你的問題大多是……越南戰爭造成的。”
  艾略特哼了一聲。“人人都有膽小的時候。”他掙扎著站起來。“我還是回去看看是不是把他打死了。”他說罷朝酒吧走去。
  “站住!”杰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使他轉過頭來對著自己。“你用不著替那狗東西擔心!”
  “對呀,可我是律師啊。我不能眼見著可能出現……殺人案而走開。”
  “就待在這里!我去看看,好吧?”
  艾略特搖了搖頭。“他們肯定會找你出气。”
  杰基沒有放手。“你還不太了解我。我以前對付過醉酒鬧事的家伙。”她蠻有把握地說。他還沒來得及表示反對,她已經快步离開了。
  艾略特身体靠在牆上,在以后的10分鐘里心里充滿恐怖的感覺,完全顧不得寒冷,顧不得慌忙躲避他的過路人。他頭腦里面只有一個念頭,擔心會又一次毀掉自己的生活。后來……他想要可卡因。
  杰基笑呵呵地回來了。“沒有警察,”她開門見山地說,“我和經理談了。他說大個子艾德醒來以后,他朋友扶著他离開了酒吧。他們既沒要救護車也沒叫警察——一定是覺得內疚了。看來你的運气好。”
  艾略特長長地松了一口气。“謝謝你。”
  “對啊,你欠我的。”
  他點了一下頭,揉了揉開始腫痛的右手。他說話的聲音顫抖。“我要回家了。”
  “好主意。”她注視了他片刻以后說,“你看上去非常虛弱,艾略特。我看不能讓你開車。”
  “我沒事。”
  “不行。來吧,我送你回去。”
  他不想爭辯。杰基送他回了公寓,然后扶著他到了門口。兩人當時都覺得尷尬。艾略特問:“你想喝點咖啡以后再開車回家嗎?”
  “好的,多謝了。”她進了起居室。艾略特走進小廚房,想找到電熱咖啡壺的過濾网。他轉過身去,杰基正站在那里。他一見她臉上的神情,心里全明白了。他一把將她摟進怀里。
  兩人熱情親吻,他擁著她進了臥室。他們再次熱吻,然后脫去了衣服。
  他們長時間地親吻和撫摸,接著開始了他們的消魂之夜。他竭力避免將杰基与自己的前妻比較,可是心里總覺得杰基比瓦萊里更加熱情奔放,更加具有活力。
  他們在4點左右才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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