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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狹路相逢


  屋子在公園的背后,爬上許多陡峭的石階,有一個小小的可以用作了望的平台。現在平台上已布滿苔薛,遼闊美麗的海景,在寂靜中彌漫著廢墟般凄涼的氛圍。平台后屋子的門,一推,發出嘎吱嘎吱的怪鳴。
  遠處的教堂上,十字架仍一成不變的聳立。
  美惠子回到久別的故里,那十字架不再給人以圣洁,永恒与宁靜的感覺,倒象是要刺破罪惡的形容。
  這是二年來第一次重歸家園,也是最后一次,美惠子心里對這几分留戀,又几分憎惡,這矛盾的心里始終縈繞著她。
  屋子其實早已被警察局查封,里面的一切都布滿塵埃。老鼠亂竄,沒有收拾,牆壁斑駁。
  她能來的,也只有這里,別的宅地,早已被張海波一伙占去,讓她极不情愿地憶起十八歲以前的那些燦爛的日子。
  屋內外不再有孩童的叫聲,和素衣的少女凝望著海空在畫架上擺動著的白皙的臂膀。
  眼中所見的一切,如同一幅黑白的舊照,而且,已被火點燃,被沾污,被恣肆。她心中已無沉重,也無輕松,她的心早已焚燒盡了。
  她拎起皮箱,這皮箱很沉,里面不是畫板、顏料、書本,也不是時髦的衣飾。
  是槍。槍和人不同,鋼鐵淡淡的光輝是絕不會背叛主人的,冷冰冰的金屬是永遠可以信賴的。
  它沒有語言,沒有情感,更無所謂孤獨,只有槍口閃爍的火花,只有配件相互摩擦与撞擊的聲音,才能愈合在那地獄中承受的苦痛和豁裂的心靈,才能證明強者与英雄,才能證明生与死,在刈那間的輝煌。
  名商巨賈,几乎包括所有香港商界的紅人。
  政壇名流,包括港督代理人各警界名流。
  名星薈萃,包括當代金馬獎影帝影后,全部應邀參加“宏達”公司新的房產大廈的落成典禮和雞尾晚宴。
  消息登上各大報刊的頭版頭條,并配以“宏達”總董事長張海波的大幅照片。
  有身份的人沒有不愿參加的。為了得到請柬許多人還特地早早向張海波送上紅包。
  也沒有人去怀疑,“宏達”在短短几個月時間何以有如比強大的資金力量來堆積起在商界中首屈一指的名譽、地位。
  甚至“四業”集團,已成為“宏達”的附庸。美惠子花了近兩万港幣,獲得了參加宴會的資格,有錢,這种机會也可以轉讓。
  沒有人認得出美惠子,她已整容,身份是日本《讀賣新聞》政治新聞部駐港首席記者。
  宴會豪華气派,名流紳士窈窕淑女們歡聚一堂,頻頻舉杯、這是結識各界名流的最佳時机。
  席上,隨著香港愛樂室內樂團的演奏,輕歌漫舞。人們都那么彬彬有禮,那么從從容容,那么高貴可親。
  場外警衛,保鏢也頻繁忙碌。
  海灣沖突正在進行,人人都擔心中東或世界上某個恐怖組織會在東方金融中心投一顆等于原子彈一般威懾的定時炸彈。
  美惠子今晚打扮得十分引人注目,她不用擔心張海波對她的暗算,日本方面已与香港警方正在秘密協定,嚴密保護美惠子的安全。出動大量警力把持各個要道。美惠子想找到張海波与惡勢交往那盤貯滿隱密的雷射碟。在尋找張海波的地宮里,親眼看見這張雷射碟。
  會場的各個出處都有保鏢和警衛人員。
  美惠子打扮得极其入時,袒胸露背,迷人的身材恰到好處地展示出來,她目光如秋波流轉,迷倒周圍眾多男士。
  她在尋找目標。她懂得在這里必須膽大心細,万万不能出一點差錯。一位年輕人走到她面前,自我介紹是香港杰出的最年輕的證券交易商,叫陳紹華。
  美惠子一眼就看出陳紹華沒有什么風月經歷,目光中流露出對自己的贊許。她暗自慶幸,這正是她要找的目標。
  “陳先生年輕有為,我們的報社正急于物色陳先生這樣的人才,介紹到美國商界,來吸引更多的東南亞,香港地區的投資者。”
  美惠子頻頻舉杯,陳紹華被美惠子卓絕的風姿所傾倒,不到二十分鐘已顯出微微的醉意。仍強力自持,畢竟為維持形象,不愿顯出失態。
  “陳先生,你愿意和我跳第一支舞曲嗎?”
  陳紹華心中早已渴望著這种机會。
  弦樂柔柔地漂在空中。這是一只聞名世界的舞曲《午夜情人》。
  美惠子臉上挂著傲慢卻隱藏著勾人心魂的笑容,肌膚上散發出巴黎香水迷人的芬芳。她緩慢地縮短著与陳紹華的距离,丰滿彈性的乳房在燈影下微微裸露著少婦的風韻和少女的羞層怯。
  陳紹華哪里是她的對手,此刻早已神魂顛倒,隨著暗色變幻的燈光,手指用力,摟住了美惠子纖腰丰臀交際的地方。
  一股青春的熱情從身上勃然噴發,他的鼻頭已湊近美惠子飄柔的發絲,在那拼力吮吸、陶醉。
  雖然在事業上一帆風順,平步登天,但他從未亭受過如此出眾的女人的青睞。已經是第四首曲了。美惠子順從地將身子貼上對方,已感到對方難以遏制的沖動。
  無論是警衛還是保鏢,都無法拒絕陳紹華這樣高貴身份的人,都不能拒絕美惠子,這樣風姿、微笑。況且保鏢們平素沒少見往來的名士淑女的艷事。所以并沒有阻擋兩人上樓。
  樓上有些房間,是專供一見鐘情的人享用,張海波很會揣摸這些名門貴族,社會賢達的心理。
  美惠子將微醉的陳紹華扶進房間,門口的侍員很禮貌地收取一百塊小費,然后离開,在門上挂上“職員休息室,閒人免進。”
  “陳先生,再陪我喝一杯怎樣。”
  美惠子在遞酒給陳紹華的當儿,把一包粉末安眠藥倒在酒里,陳紹華一口干畢,他眼里冒出欲火,他已經有些失控。
  很快陳紹華昏然睡著。
  美惠子喝下最后一杯酒,走進窗台,注視著燈紅酒綠夜香港,然后打開屋里的立体聲組合音響,是一曲《重見,我愛你》,她把聲音調得外面的人听得見,但不會惊醒夢中人。
  走入浴室,美惠子迅速脫下晚禮服,換成“宏達”大廈侍員的裝束,在嘴唇上粘了一小綹胡須,戴上紅色大蓋帽。
  她用紗布將胸部纏緊,從外表上,已不再是一名淑女、貴婦,而是一名英俊的侍員。
  走廊上遇見的侍員,都沒注意到這位有些陌生的伙伴。
  美惠子直徑去的地方,是“宏達”大廈的七層,電腦控制中心。
  三樓樓口保安的職責,是阻止任何非“宏達”的成員上樓,包括任何低級職員。
  美惠子手里的托盤上,放著三瓶啤酒。
  “喂,站住。”三位保安人員中的一名叫住了她。
  “領班說大家苦了,叫我送些酒來。”美惠子壓低嗓音,另外兩名保衛迎了上來。
  一個手里拿著酒瓶的家伙盯住美惠子開口“剛才已有人送來了。”
  “也許又叫了一道,剛才找的不是我。”美惠子心里有些緊張,因為三樓口出問題,周圍有很多保衛。
  “只叫送酒,沒叫送女人。”三個家伙嘻皮笑臉。
  三個人同時從托盤里拿起酒。
  “哦,這次不同,是丹麥貨。”
  三個人几乎同時打開蓋,三股強勁的气体在保安臉上化開。然后,三個人慢悠悠地倒在地上,三瓶酒是換了內容的迷幻藥。
  美惠子將三名保衛架起來靠在牆邊。
  美惠子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七樓。
  剛到四樓,美惠子看見守著通向電控中心走廊大門的只有一個人,但這個人很強壯,而且精力充沛,腰間皮帶上別著槍,正向門口踱來踱去。
  他只看見眼前地上“嗖”地滾出一道黑影,他定了定神正欲發話,美惠子口中射出的涂上氰化鉀的細針,三枚在他的眉心結成三角圖案。“扑通”,守門者向后抑倒。
  美惠子迅速從他兜內搜出電磁卡,塞入鋼門門縫,短促的電流聲響過,門開了口。
  走廊里燈火通明,守住正門的兩個家伙一看情況不對,伸手掏槍。美惠子的手中掠出兩道綠焰,在輕微的“突突”中,不偏不倚打中二人心髒。
  一個一聲未哼,另一個,掙扎三秒鐘便倒在血泊里抽搐兩下斷了气。
  電磁卡再度洞開三寸厚的鋼板門。
  電控室密密麻麻有四十多台電腦,美惠子已用了四十分鐘,仍未查到搜尋的資料。她看了看表,距离宴會結束只有5分鐘,几乎所有的資料、磁盤都已顯示或輸入。還剩最后兩張,有張注明是空白的。
  只剩下空白的這張,索性一下到底,如果找不見只有將所有的電控資料用病毒數据清除。
  當美惠子從電腦里取出磁盤時,心內一陣狂跳,這一張与所有3號磁盤都不同規格,輕重也不一樣。
  輸入,顯示,复印:美惠子一鼓作气,干完一個程序,复印件上對稱的兩行簽名,是穆哈默德·薩姆与張海波的手跡。她成功了,她万分激動。
  憑這些資料,足以讓司法部門對張海波及“宏達”作出應有的裁決。張海波至少得判處极刑。
  美惠子臉上綻出興奮的笑容,這笑容在燈光里更顯美麗。
  問題是從開始到現在,電控室根本沒亮過燈,美惠子是用紅外夜視鏡來行動的。她明白她被人跟蹤了。
  她的心几乎立刻停止了跳動,渾身冒虛汗,她听見了另一种聲音。這是男人的聲音,而且這個男人也在笑。男人輕輕的笑聲比她剛才的笑聲,更輕松,更自信。
  然而,這笑聲戛然而止。
  “別動,把你手上的東西遞過來,不許回頭。”男人低聲命令道。
  未等美惠子反應,“卡嚓”一聲,美惠子的另一只放在椅靠上的手已和椅子連在一起。同時她敢听出對方的聲音。
  “文警官,半夜作賊啊。”美惠子沒動。她在拖延時間,但距陳紹華醒來的時間已近。她沒有机會拖延,只有賭。
  說明遲,那時快,美惠子雙足一點台案,裝上滑輪的椅子夾風帶徑向后撞擊。
  對方根本來不及反應,被撞個正中,槍雖未脫手,但槍口已改變了方向。
  美惠子凌空倒翻,腳上的皮鞋再度踹中阿文的肩頭,猛然失去平衡,打個趔趄。美惠子本想連續出擊,但一只手被銬住,難以施展攻勢。
  阿文趁這机會,猛扑上去,“彭”地一拳打在美惠子身上。美惠子左胸一陣劇痛,用力一拖輪椅,椅子砸在阿文的右肋。畢竟雙方都受過极為良好的訓練,美惠子手雖被縛,對方也難以很快得手。
  几十招過去了,仍未分出胜負。突然,轟鳴的警報聲打斷了二人你來我往的格斗。走廊內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快,他們在里面。”數名保安持槍沖向電控室。
  美惠子將复印件揣入怀中,和阿文同時向門口開火。
  “啊喲”的慘叫,頓時有人中彈。后面的人稍退,再度沖上,此時電控室所有的燈都開亮。
  二人只見十几支槍口火光在震耳的霹靂中吐舌,只能以桌案和椅子作屏障展開對射。
  兩名保安捂著小腹勾腰倒下,此刻,美惠子只覺肩頭一沉,明白自己中彈,稍一遲緩,十几發子彈在椅子上下左右炸開。
  兩倒射,翻過電腦台,打出几梭子彈。美惠子一只手依在椅子上,險象環生,子彈几乎是擦著身子而過,阿文不斷打出七八個連發,才有机會將美惠子拉到一起,打開銬在美惠子手上的手銬。
  對方人越來越多,火力越發密集,再不突出去,根本沒生的机會,但僅有的門早被封死,張海波手下的火力愈來愈猛。
  有人已沖進來,身后是落地窗,生死存亡,只有舍命的跳窗。
  “跳!”阿文大聲喊到,順手返回出一枚微型手榴彈,炸得門口血肉橫飛。
  震耳的啤裂聲中,玻屑四濺,兩條人影從七層樓上,撞開玻窗,向樓下墜落。距离地面數十米高,不死也得摔成殘廢,生死剎那,阿文一手抓住美惠子的一只腳,一道銀練從腰間疾掃而出,鋼錐硬生生插入大廈的牆壁。
  也是不幸中的万幸,鋼錐擊中的恰巧是裝空調机的位置,牆壁最薄,而且是按進了兩寸余,鋼錐直插牆中,繩索下滑,兩人身子一顫,在离地几米高處止住下墜之勢。
  一脫手,兩人跌落在地。
  七樓射出密集的子彈,追逐著兩人射影,兩人身后水泥地打出一道道白煙。
  二人脫身在大廈后院隱蔽,所以并未惊動其他的人們。除了正在偷情的男子嚇得來不及拉上褲子就趴在一起。剛好,偷情男女的座車停在大廈草坪旁,是輛六缸的藍鳥505型跑車。
  阿文和美惠子沖入車內,卻無法啟動,沒有車鑰匙。兩名偷情都早已逃得無蹤影,根本找不到鑰匙。
  阿文急中生智,用槍砸開方向盤下的合成塑膠蓋,雙手握住電瓶導線火點和導線一接,“哧”火苗竄起,猛將油門和离合器馬達發出的低沉的咆哮橫沖而出,將后院的鐵柵門帶出几十米遠。
  挂上高速檔,車速驟增,時速指針陡然跳向一百公里以上。
  后面四輛奔馳車也加速緊追,藍鳥車飛快地左右擺動,甩脫追敵超車。
  几輛車頻頻射出子彈,在后蓋上奏出悅耳的脆響,接著行李蓋掀起,立即被子彈將鋼板的另一面打成蜂窩。
  藍鳥車猛一拐彎,駛离公路,沖開灌木或喬木的樹叢,插入碎石小路。追擊的車隊不得不改成一字型。
  雙方車速均能一百公里以上。道路行駛的車輛都不由減慢速度,增加行駛。由于是碎石小路,又是超高速行駛,追敵不得不停止射擊,全神貫注于駕車。
  阿文駕車經驗丰富,曾參加過多种賽車比賽。遇到路面凹凸不平的地方,在車輪即將碾上時,左腳一點腳剎車,右腳踩住油門不放,因此汽車加速騰起,順利越過危險的路面。
  后面追擊的車隊不得不放慢車速。
  “他們緊追不放,怎么辦?”美惠子問。
  阿文視線未离車窗,將旁座上的槍甩給半躺在后座上的美惠子。美惠子一看到槍,臉上神色輕松許多,有了槍就好辦了,美惠子多次用這种槍殺人,十分熟悉性能。
  美惠子自言:“這是AR47型微型突擊槍,火力猛威。”
  阿文減低車速,后面的追車立即咬上。眼看逼近,美惠子吃力地座起,她已流了很多血,雙手握住槍柄,槍口對准追車的駕駛座,扣動槍栓,子彈如雷聲。
  “轟、轟”,C84高殺傷粒彈頭轟碎追車檔風玻璃。車內八名追兵嚎叫不已,顯然擊中了駕車手。奔馳車立即失控,車頭一轉,猛力撞在防護牆上,車身彈3几下,不再動彈。
  后面的車躲讓不及,接二連三撞在一處掀翻的車頭蓋下冒出股濃濃的白色煙霧。
  阿文很熟悉這條小路,最多還有一里多的路,就能駛入高速公路。他已用無線電話通知警方,全力協助。
  美惠子連連扣動扳机,子彈傾瀉在追車上,輪胎斜飛而出,有的車竟楞楞沖入三十多度的坡上,翻滾下山谷。
  追兵沒有了,藍鳥車沖上高速公路,疾馳而去。
  快速轉彎,使美惠子身子失去平衡,“彭”地撞在車窗上,頭上又流下鮮血,差些昏過去。
  阿文將車速減慢,轉過頭,問美惠子:
  “你沒問題吧?”
  “沒事儿。”美惠子忍住傷痛回答。
  遠遠的公路上,看得見警察擺放的障礙,沿途所有的車都已減速。
  藍鳥車夾在緩駛的車輛中間,向路障駛去。
  藍鳥車身處是彈孔,損傷巨大,阿文為防万一,他必須調車。
  一輛CAR15型微型貨車停靠路旁。
  “喂,伙計,借個火。”
  司机很熱情,遞出打火机,可阿文手上的家伙讓他目瞪口呆,他知道他這樣做是失職的,可不這樣,這些司机又不听話。
  “我有個女病人,想換輛車,我這車后座坏了,希望你合作。”
  CAR15的司机頭象雞啄米似的點著。
  “別停下來,打開車門。”阿文的槍頭在車內咬住對方。
  美惠子爬進CAR15車內,兩輛車并速行駛。
  然后兩輛車同時停下,司机順從地換過位置。
  “你把車位調在一百米以后。”阿文命令道。
  藍鳥車退到了几十輛車后。
  CAR15駛入障礙區,接受檢查。
  一年輕警察走過來,查閱證件,阿文遞出警察證。
  “怎么開這車。”年輕警察目光掃過車內。
  “執行公務。”
  年輕警察忽然象是嗅到什么。
  “血!”阿文這才想起美惠子流著血。
  “叭!”阿文遞上煙,打開打火机。
  “你們還要忙多久?”
  “不知道,今晚‘宏達’公司的盛宴上發生槍戰,上面讓嚴查。”年輕警察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
  “走吧。”警察揮揮手。CAR15貨車順利通過路障,開出百米遠,阿文加大油門。
  “喂,送你去哪里?”
  沒有人回答,美惠子因失血過多昏過去。
  賈柯醫生洗盡手上的血污,從長長的矮桌的煙斗架上拿起一支煙頭,開始從煙草罐里拿煙草填滿煙斗,他平靜地說:
  “她沒事儿,只是失血過多,傷口看問題不大。”
  “多謝你啦,賈柯。”阿文感激地說。
  “她是你什么人?”
  “難怪作為警察,這么高警覺性,她是我朋友。”阿文笑笑。
  “不是情人。”賈柯語气肯定,他曾在警界作醫生与阿文很熟,后因執行任務受傷,被迫摘下警徽。
  栗柯講完,詭秘一笑,轉身走出診室。
  這是賈柯的私人診室。美惠子醒來,感覺到傷口已不再痛,發現自己只穿了胸罩和內褲。
  “你干了什么?我的東西呢?”
  “你全身多處撞破擦傷,我替你洗個澡,東西在這里。”
  阿文拿起桌上的一疊紙片。
  美惠子放了心,繼續問:
  “你想把我怎么辦,送進警察局?”
  “有這個打算。”阿文回答。
  阿文看看美惠子,盡管這個女人對羅蘭的死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也許是剛剛一起從槍林彈雨中殺出來的緣故,減輕了自己對她的憎惡。
  “你不恨我?”美惠子問。
  “恨,但不是很強烈。”阿文點上一支煙。
  美惠子發覺面前的阿文讓她感到一种渴望了解的欲望。
  她見過的人,很多都可以編成故事,阿文由羅蘭的死似乎已進入一個故事中,但阿文口吻的平淡与坦然,又顯出他与別的演員不同。
  他的目光几乎找不到太多的忍受,憤懣和怨恨。
  “你跟張海波有什么仇?”阿文突然問。
  “血海深仇。”
  “那你干嘛不直接殺他?”
  “你不覺得死很容易?”美惠子反問他。其實美惠子何嘗不想親自殺死這個衣冠禽獸,只因上級要她保留活口,有許多事情沒調查清楚。
  阿文被問住了,這句話的意思是,對美惠子的仇人,死是太輕松了,很多人都把死作為一种解脫。
  在阿文和美惠子對視的眼中,都感受到雙方在槍彈中何以要同仇敵汽。每個人,必須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作惡則必受相應的報應。
  這已不再是上帝的名言,他們正是在血与火的途徑中,證明這一點。
  “所以你應該恨我,甚至殺死我,為你心中的戀人報仇。如果你真的要殺我,現在很容易。”美惠子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槍柄上。
  阿文拿起槍,拿起冰鐵寒輝的光芒,“卡嚓”的金屬撞擊聲中,映證著心底對羅蘭的承諾。
  槍口對准美惠子的額頭,美惠子緩緩閉上雙目。
  空槍的回聲。美惠子并未出一滴冷汗,她在激將對方,因為自己現在必須活下去,她的計划還未實現。
  “我會找你算帳,但不是現在。”阿文冷言道。
  “你現在也可以把我送上警局,而且我手上有他們的犯罪證据。”美惠子仍在試探。
  阿文冷笑,避開對方的話,話鋒急轉:
  “你心里一定在想……”
  “想什么?”
  “張海波在臨死以前看見自己的罪惡上創建的一切如何毀滅。”
  美惠子閉上嘴,雙眼眨也不眨地定在天花板那白色刺目的燈上。
  她突然發笑。
  “你笑什么?”
  “我想我們該輕松一下。”
  阿琪只覺腳上一麻,他奮力地游向深處,以避免被子彈打中,他經過极好的水下呼吸訓練,可以在水下呆上長達近十分鐘的時間。
  但他漸漸地感到极其吃力,因為一條腿就漸漸失去知覺一般。
  潛得越深,水流產生壓力越大,渾厚的旋渦以下可阻擋的力量抬住他。
  眼前再也看不見深海處的情景,況巨本是黑夜。耳里已听不到槍聲。
  他下沉著,四腳出奇的乏力。
  他落海的地方只有三十多米深,是接近山崖石基的地帶。
  阿琪的另一只腳被什么狠狠磕了一下,他用手摸到一塊石頭,石頭梭角圓滑。
  接著他的身子被什么東西一攔,阻住被漩渦向下拉扯的趨勢。原來他落在山崖的水下的一條縫隙處腳下是條很窄的路。
  他屏住呼吸,一收腹,提气,雙手死死扣住石頭,意念集中,一挺腰,兩道奇力貫注手中,將石頭抬起,同時腳下力道大增,他竟然開始上浮。
  奇跡發生了。
  他整個人輕松地掠出水面。
  而且現在的集團,在羅基的“苯瘀”宮正門的,吊橋下。
  當他從水面探頭的剎那,他几乎以為立刻會有一顆甚至十顆子彈從二十個方向打向自己的腦袋。
  然而沒有。他什么也沒听到,只覺得牙齒磕在舌根下很疼痛。
  他反應過來,迅速貼著吊橋爬到陸地上,那里停了輛緊鎖車門的小車。摸摸腰間,東西還在。阿琪拿出鋼絲活套,這用來勒脖子的東西正好派上用場。
  后端變成鉤狀,從三角風窗与窗框間伸進去,勾住門鎖把柄,用力一拉,車門開了。
  為了不必要的風險,阿琪把車滑出停車位,一團黑影幽靈般离開苯瘀宮,上了公路。
  他足足開了近兩小時,實在支撐不住了才把車停在一間小酒廊時,确定沒有任何人与車跟蹤,阿琪走進酒廊。
  這是間美國風格的酒廊。開放,嘈雜,人來人往。
  首先映入耳中的,是狂熱的重金屬打擊樂,世界聞名的搖滾歌王麥克爾·杰克遜以尖利的高聲撕破間響,刺入狂跳的人們心中。
  里面彌漫著濃烈的煙草味和酒味。這是無業游民,外來移民和水手熱衷的地方。
  沒有人會理會奇裝异服,所以也沒去管渾身濕漉的阿琪半夜鑽出水的模樣吃惊。
  “先生,你要什么?”
  “來杯白蘭地,不加蘇打。”阿琪講。
  酒從喉中火辣辣浸入肺腑,終于止住冷得發拌的身体。
  “你有什么要盡管吩咐,高興以后再付帳。”酒老板臉堆笑。
  一個肥胖的沒穿衣服似的女人在酒台旁的高腳椅上挨著阿琪坐下。
  “先生,抽煙嗎?上等貨,來一只吧。”女人浪聲浪气,一看就是久處風塵的女人,眼瞼涂抹顏料奄不住皺紋。
  阿琪一嗅煙就知道滲合著大麻。
  “不要。”
  “哼!”女人不屑地溜一眼阿琪。
  一只肥厚的手不顧廉恥地揉向阿琪雙腿中間。
  “要不要好好睡一覺,包你銷魂。”
  阿琪确實想睡,點頭答應。房間里除了床和衣架別無它物。
  女人扯下阿琪上衣,看見那銅色隆起的肌肉,嘴里“哇呀”地惊歎不止。
  很快,阿琪就被脫得精光。
  但阿琪很快就睡著了。
  醒來,天已大亮,女人還躺在一邊,也未穿任何衣物。
  阿琪狼吞虎咽地吃完服務員送來的早餐。
  “給錢,給錢。”
  女人沒看到錢,只看見刀。
  這女人竟是酒廊的老板娘。
  女人飛快地從樓下帶上兩條万寶路,扔在床頭。
  “你出去吧,我累了。”阿琪撕開煙蓋。
  女人“嘻嘻”歡快滿足地离開。
  阿琪抽著煙。
  該完成的,為朋友,已作完。
  他不知道下步該作什么。
  從內袋里掏出那柄尋父的信物,金晃的小刀,阿琪久久地注視。
  酒廊里的早餐音樂很柔,是一首名叫《這樣問你》的流行情曲。
  這只歌阿琪背得出歌詞:
  ……在你离開的時候
  香煙已經燒完
  不知還要等多久
  夜里才又點溫暖
  ……告訴我你還要走多遠
  告訴我這里是否你要的終點
  ……多少等待執著
  這心碎的夜
  才有這一點溫暖……
  煙燙到指頭,煙頭飛向牆角。“也許,該去找她。”阿琪沒有忘掉秋子,但現在他想,該去找那個女人,他一下飛机就是要找她的。
  快艇前甲板上,粗大的魚网网得一男一女,男的是阿文,早被一陣拳腳送入夢中。女的是美惠子,她受到任何攻擊,現在她已看到自己的仇人。原來車子縱入大海后,張海波命令快艇把他們打撈起來,并沒有過分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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