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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斯蒂菲,親愛的,我是齊奧·伊塔洛。在這個明媚的日子里,我可愛的侄女怎么樣了?”
  “很好,齊奧。出了什么事?”
  讓他輾轉至長島海峽來求他死去的哥哥卡羅的大女儿幫一個忙,這簡直不可思議。即使是像這次這樣一個大忙。
  從老家傳來了坏消息:商業競爭已毀掉了兩個大家族的領袖,其中一個与美國方面有聯系。齊奧·伊塔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這里大事不妙,黑幫正在地盤爭奪戰中相互殘殺。這可真蠢。同往常一樣,為了毒品。甚至連聰明的溫切也陷了進去。在這樣的好處面前,伊塔洛除了承認事態的不可避免之外,還能怎么辦呢?
  “斯蒂芬尼婭,寶貝儿,我知道你對那塊地一直很擔心。”
  斯蒂菲蹙起眉頭。她瞥了一眼牆邊一排排的書,然后看著窗外海灣波光粼粼的水面。“什么那塊地?”
  “卡斯特拉梅爾·德·高爾弗附近那三千畝葡萄園。”
  “齊奧,你相信嗎?有時整整一個星期我都不會想起那塊地,”這是斯蒂菲試探那老頭儿的特有方式。如果這种調侃不能引他發笑,那她可就真是遇到麻煩了。
  “你母親的父親雨果·福爾加托爾開墾了那片葡萄園,世界各地的人們都能在酒瓶上看見他的名字。別忘了還有你和伊莎貝爾每年四次從福爾加托爾療養區獲得的那些數目可觀的支票呢!”
  斯蒂菲閉上眼睛。老一輩人都是怎么了,每次談話總是先重新統計一下你有多少財產。她希望自己對孩子們永遠不要這樣。伊塔洛從電話中揣度她的念頭,然后接著說:“對于孩子們來說,寶貝儿,這是一個多么好的机會!”
  “机會?”她試圖掩飾話音中的嘲諷,“在你和溫切以及查理之間,我的孩子們的机會真是多得很呢。”她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后在電話机旁邊的一只凳子上坐了下來。這次談話也許得持續好几小時。
  “你可別說你們不需要假期,你們三個人一起。”
  “是的。在西西里,對嗎?”
  “還能在哪儿?”伊塔洛問。“費用全包。”
  斯蒂菲肩頭掠過一陣寒顫。最后這句話就像一只沒有鑰匙能夠打開的鎖一樣將她牢牢套住。這意味著她不能夠拒絕這個“假期”。碰到齊奧·伊塔洛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判官,你受到這种判決是無法上訴的。
  “現在我知道我們已經是騎虎難下了,”斯蒂菲說。
  他們乘坐的意大利航空公司的班机誤了四個小時,最終降落在費烏米奇諾机場,一輛超長的豪華客車在机場迎接他們,并飛快地將他們送至“西班牙階梯”頂上哈斯勒大酒店一間帶有三個臥室的套房。
  在和儿子們共用的那間長長的起居室里,斯蒂菲倚在窗口,看著下面的出租汽車司机打著各种手勢,一邊等生意一邊消磨時間。在從紐約飛來的夜航班机上,她沒有睡覺,儿子們睡了。說來也怪,這會儿他們正在各自的房間里呼呼大睡,而她卻連打個盹儿都做不到。
  想參透齊奧·伊塔洛的計划總是有這种麻煩:你永遠也看不到他藏的好牌。她眯起眼看著四月正午后的日光低低地射進來。她听見樓下一陣喊叫。叫聲越來越凶,越來越尖。根据飄上來的几個字眼她听出他們正在談論足球,可這么高的聲音,別人還會以為他們是在為了誰的母親或姐妹的名譽爭得不可開交呢。
  “簡直比曼哈頓還吵!”凱里抱怨道。他迷迷糊糊地走進起居室,身上只穿著短褲和白色毛襪。
  “我能睡得像你那樣熟就好了,”斯蒂菲看著他在吧台里為自己倒了一杯泛紅的橙汁。“給我也來一杯,”她說。他倆坐在那里慢慢啜著飲料。“對于這個所謂的假期,凱文對你說了什么沒有?”
  凱里聳聳肩。“只是說有人想買葡萄園。那個人是從科爾羅恩來的,為馬薩拉种葡萄。他想擴大公司,辦成一個一流的葡萄酒宴。麻煩的方法是開墾一個新的葡萄園,而簡單的辦法則是買下福爾加托爾療養區。”
  “這么說我得同意囉?并且讓依茲也同意?”
  “齊奧·伊塔洛跟你實說了嗎?”
  “他什么時候給別人看過哪怕一張他手里的牌?”
  他們默默地坐著,思考著,而樓下更吵了,又有几位司机加入了對球賽的爭論。凱文也穿著短褲和襪子出來了,一臉苦相,他為自己倒了一杯果汁,然后咚地坐進另一張椅子里。“你會說意大利語,”他對母親說道,“他們在吵什么?”
  “足球。”
  他們都還沒有從飛行引起的不适中恢复過來,因此誰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從西西里橙子中擠出的血紅的汁水。“齊奧提到家族世仇了嗎?”凱文問道。“他在擔心科爾羅恩人和加斯特拉梅爾之間的爭斗。”
  斯蒂菲已經習慣了兩個儿子這种配合默契的行話。凱文也許先前是睡著的,可不知怎的,雖然沒有听到他們的談話,可他對他們的交談內容卻一清二楚。
  “想買我們地的是一個科爾羅恩人,”斯蒂菲說,“你猜透伊塔洛的意思了嗎?”
  “有點,”凱文回答道,“他希望你能賣掉福爾加托爾以平息內江。你准備怎么辦?賣掉嗎?”
  斯蒂菲慢慢搖搖腦袋。“你甭想用這种方法讓西西里人听命于你。”
  “那家伙名叫塞爾托馬。盧卡·塞爾托馬。”凱文抬頭見他媽媽正在輕輕發笑,心里著實生疑。“讓我們來較量一番吧。”
  “塞爾托馬不是一個果斷的名字。”她喝完果汁,把玻璃杯喀噠一聲放在一張巨大的玻璃桌面上。“它的意思是‘當然,可是’。我猜這個名字也許帶有某种自嘲的成分。”
  “沒有人和盧卡·塞爾托馬開玩笑。”凱文說道,“他是科爾羅恩人的頭領,一個瘋狂強悍的人領導著一幫瘋狂強悍的人。他們不光販毒,還吸毒。”
  “老家的事你怎么知道這么多?”斯蒂菲問道,“老人們從海那邊過來時我還是個孩子。從齊奧·伊塔洛和你們的爺爺這一輩開始,里奇家族就開始在美國繁衍后代了。對他們來說西西里成了一個分公司,而不再是總部。而對我這一代人來說,西西里是某种……假日營地,是個度假的地方,有很多希腊時代的遺跡,還有美味佳肴……”她那越發細弱的聲音帶有一种朦朦朧朧的睡意。
  “這是黑手党人內在气質的源泉,”凱里說道,“他們在老家開創事業。而新世界提供了市場。巴勒莫一紐約軸線仍然是一切活動的核心。”
  “這就是為什么,”凱文的笑容帶著一絲惡意,“我們要到這里來。”
  電話鈴驟然響起,三個人都跳了起來。斯蒂菲慢慢站起身,拿起電話:“喂?”
  “里奇夫人嗎?”一個男人問道。他帶著齒音濁重的意大利南部口音,發音含糊生硬,“里奇”在嘴里變成了“里基”。
  “不是。”
  “不是?”他反問道。
  “我是里奇小姐。”
  “請原諒,我是盧卡·塞爾托馬。”
  “真的嗎?”斯蒂菲逗他道,“肯定是嗎?但是……”
  凱文皺緊眉頭,晃晃食指。“和气一點!”他小聲道,“瘋子不喜歡開玩笑。”
  可塞爾托馬已經笑了起來。他不用提醒便說起蹩腳的英語。“我在大廳里。我們喝一杯,好嗎?”
  “嗯……”
  “我們認識一下,好嗎?”
  “這也許——”
  “你和你的好儿子們。”
  “好吧,半小時以后。”斯蒂菲答道。“我怎么認出你呢?”
  “很簡單。我長得很帥。”
  斯蒂菲點點頭,似乎早已料到他會這么回答。她挂上電話,走向套間的大浴室。“儿子們,”她說,“伊塔洛想把我嫁出去,好得到那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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