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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歸雁思巢尋仇家


  武凱身形一晃,長嘯一聲,“血光迷离掌”展開,剎那間狂風大起,血光隱泛,揮出一十四拳,踢出一十二腿。
  場中各人都惊“噫”了一聲,顯然大家都看出了“血气”及這套掌法的來厲,但是既然沒有人肯先開口,也就樂得閉口不語。
  而且,大家都具有同一心思,大家都相信,合七人之力,必能將這小子生生擒獲,待喝完他的熱血后,一掌將他尸首震碎,就算“沙鶴血魔”來,也弄不出任何痕跡來了。
  正因各人看了他的武功來歷,因此出手毫不留情,咻咻連聲,掌指齊施,劍影漫飛,招招指向武凱麻暈重穴。
  武凱,飄身落地,左手一晃,隨著一溜簫聲,“玉寒簫”高擎于左手,右手奇招絕式迭出,竟將七人所攻出這凌厲招式完全封住。
  剎那間,風聲呼呼,掌影指山矗起,滿地砂灰狂卷,七人為了要喝他的血,竟然完全不顧身份瘋狂地向他攻去。
  尚幸,他們要活抓他才有用,故而下手都不敢向致命處招呼,要不然,武凱縱有“血气”護身,也難在這七個當世高手之圍攻下走出二十招。
  也正因為如此,武凱才可以支持下去,体內蘊藏之真力已漸漸地發揮了妙用,只覺体內真力如濤翻浪,光涌而出,滔滔不絕。
  戰至分際,只見紅霧似血,簫影如山,掌風嗖嗖,劍尖耀光,同時,陣陣如泣似訴簫聲傳出,武凱已經將“蹈風摘云十二簫”雜入“血光迷离掌”中使用了。
  時間一久,對方到底是各方之絕,功力合運,豈比等閒?武凱已經漸漸支持不住了,在對方越打越快之攻擊下,頭上不覺滲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的行動已經顯而易見地遲緩了下來。
  “啪!”
  一聲暴響,武凱悶哼一聲,踉踉蹌蹌地連退七步,漫天爪影已當頭抓到……
  他張口噴出一口血箭,眼中紅絲密布,一聲嘯中。
  “嗆!”
  一串龍吟聲響起,一道血紅光華,暴射而出……
  七人見武凱中掌后退,心中狂喜,都不禁疾追上前,都想以最快手法將他生擒。
  突然——
  血光耀眼難睜,龍吟呀呀傳出,不禁大惊失色,白劍首先失聲:“奪命血劍!”
  晃身疾退……
  其他六人立即各運真气護体,掌風狂涌,呼洪之聲大作,蓋向武凱……
  場中一聲暴喝:“血光崩現!”
  血光暴現,耀眼刺眼,一聲凄厲慘號長發怪人首當其沖,右臂鮮血狂噴,身形倒飛而出……
  緊接著,又是兩聲慘呼,斷手殘肢橫飛,瘟魄、綠劍滿身鮮血,震退丈外……
  “轟隆!”
  長發怪人奮余力,左手猛攻,恰好各人合力向武凱襲到,火影暴閃,電光四射中,武凱身形連晃,護身“血气”竟被震散一半以上,一連退出七步,雙目圓睜,臉色慘白,“哇”地一聲,噴出一股鮮血……
  武凱只覺得胸中逆血亂竄,眼前金光暴射,不禁悶哼一聲,斜提“奪命血劍”,猛力提全身勁气,雙足全力一頓,暴射出十余丈元……
  狂風呼嘯中,叱吒連聲……
  武凱一口真气已竭,一落至水面,已然沉至腳踝,疾換一口真气,“唰”地一聲又強拔出八丈多遠……
  身子尚未落下,身后涼气襲人,轟轟之聲,震耳欲聾,一股奇大吸力卷來,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已然“咻”地一聲,被卷入那巨大水柱中,疾升而上。
  恍惚中,只听得滿耳水聲中雜著人聲:“……上天下地……得你而后止……”
  胸中一陣窒息,反手將“奪命血劍”歸鞘,“玉寒簫”插好……
  鮮血沿著口角汩汩滲出,漸漸暈厥了過去!
  夕陽西下,万道金輝照射在金黃色的“大戈壁”沙原上,反射出圈圈金色紅暈。
  一條白瀑,自山頂倒持而下,煞為美觀。
  峰頂,一方烏黑巨岩。
  巨岩上,佇立著一位英俊儒雅,雍容華貴,身穿襲如煙似霧黑衫,腰懸長劍,系殘缺烏簫的青年公子。
  落日余暈照射在他帽子前的那顆大如龍眼的珍珠上,照射在他左手無名指上的血紅指環上,照射在他那血影閃爍的長劍劍鞘上,照射在他腰間垂滌頂端的兩顆雞卵般大的巨珠上,發出一片迷目的彩光霞气。
  他,臉上如同結了一層冰似的冷漠。
  但是,他那深邃無底的俊目中,卻射出兩股駭人的憤怒火焰。
  他正緊緊地盯住刻在那方大黑岩邊上的八個大字“域外四音,畢命于此!”
  字如龍飛鳳舞,陷入石岩,似是由极端的指力,硬在石上划刻出來的。
  這雍容華貴的少年,正是剛由“地心世界”中脫難而出的歐武凱。
  他在“地心大陸”的海邊,受到長發怪人等七人的圍攻,結果雖然猝然發難以“奪命五劍”中的第一劍“血光崩現”,傷了長發怪人、瘟魄及綠劍,但是自己也實受了兩掌,倉惶閃避中,被海邊上的大水柱卷上空中。
  這水柱,原來就是這山逢上水源的來處。
  武凱因為服食了大量“八寶十六星目鱔鮫”的寶血,所以身在水中,雖然暈迷不醒,但也不會被淹斃。
  沖峰頂后,他也依著体內真气的沖激而清醒,在這峰頂水源的巨岩上盤坐了三天三夜,內傷才告痊愈。
  這天,金烏西墜,他滿心迷惘地站起身來,長長地噓了一口气!
  突然——
  大烏岩上,八個大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域外四音,畢命于此!”
  他立刻感到一陣暈眩,連忙定了定神,口中喃喃道:“啊——爹,他,他老人家,不是域外四音之首嗎?”
  一股悲傷,立即涌上了他的心頭。
  眼淚,一顆顆地往下滴。
  終于,這個歷盡滄桑的大孩子,禁不住心頭的悲痛,滾身在大烏岩上,大哭不止。
  天黑了!
  今天是個朗星滿天的夏夜。
  “大戈壁”中的那座如指矗立的碧峰上,傳出了哀絕斷腸的哭號:“爹……爹……我親愛的爹……”
  月移斗轉,東方泛白!
  哭號聲變成了斷續的低語:“爹爹……請……請……安息……吧……爹……爹……不孝……不孝的……凱儿……會……會……竟……盡所能……地……來……來……搜尋……仇……仇人……爹……在天之靈……英魂……不遠……請……保……佑凱儿……手刃仇人……”
  紅日東升!
  微風拂過他隨風飄揚的衣角!
  他的心中,燃起了仇恨之火。
  他恨那些害人的人。
  他心中泛起了一片殺意!
  他要殺盡所有的惡人。
  憤恨,充滿了他的心胸。
  殺气,填滿了他的心田。
  心中,猛烈地抽噎著。
  雙睛中,噴出冰冷的寒光。
  臉上,顯得一片嫣紅。
  但是——
  表情,更冷淡了。
  冷漠得好象北极的冰山,令人見了會嚇得從心里抖出來。
  又是一天,過去了。
  夕陽西下——
  他還停立在那如指碧峰之上,緊緊地盯住那八個大字。
  五天以來,碧峰上的密林中,有五雙,十只精光閃閃的眼睛,不稍瞬息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當落目投下它最后的一瞥時——
  一絲強烈的衣角帶風聲,響起在他的耳際,戛然靜止在他身后一丈處。
  疾如電光一閃,武凱轉了個身。
  對面,站著一個身著藍衫,白眉,白發,面目冷板,但眉目間一股隱然傲气沖天的中年丈士。
  “你是誰?”
  中年文士冷冷地開口。
  一陣沉默。
  突然——
  中年文士一眼瞥見了他腰際所佩的長劍,臉上閃過一絲极其輕微的惊恐之情,旋即恢复了冷板的面目,傲然道:“劍給我!”
  又是一陣沉默!
  中年文士心中暴怒,但冷森森地說道:“在我帘風先生諸葛未亮的眼前你還敢傲!”
  還是一陣沉默。
  “听見沒有?”
  諸葛未亮暴喝一聲,身形倏然移前五尺。
  突然——
  一陣狂笑,出自武凱口中。
  笑聲剛畢,聲音一沉,冷冷道:“本人歐武凱,你要劍嗎?”
  帘風先生白眉之下的雙睛中電光炯射,輕輕點了點頭。
  “哈哈哈……”
  又是一陣狂笑道:“自己來拿!”
  諸葛未亮不禁狂怒,暴喝一聲:“找死!”
  藍影一閃,兩股奇勁掌風兜胸劈到……
  武凱一提全身真气,勁貫雙臂,猛力迎去……
  “轟!”
  一聲暴響,空气如同被撕裂了似的發出刺耳的厲嘯聲向四外散去……
  武凱全身一震,气血翻騰,連退三步。
  諸葛未亮滿頭白發根根豎立,身体一搖,倒退兩步。
  旋即左足一墊,疾如電光石火,欺身扑前,雙掌一錯,嘶嘶連聲,五道奇勁指風,疾襲武凱胸前“气門”、“玄机”、“當門”、“將台”、“期門”五大重穴。
  武凱尚未站穩,五股疾風已到,慌忙中,雙掌猛推,兩股狂風應掌而出。
  一陣連珠密響,武凱身子一晃,又退一步,“咯”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來。
  帘風先生面部微現一絲紅暈。冷冷道:“劍拿來!”
  其實他心中也有點感到惊慌,這少年看來僅有十六、八歲。竟能与自己一甲子多的功力硬拼兩式,恐怕真是“奪命血劍”主人的傳人了。
  武凱一聲冷笑,真气連連上竄,身形一塌,“血光迷离掌”展開,行動如風,一口气拍出十掌,踢出六腿,一陣旋風起處,疾勁异常地罩向帘風先生……
  諸葛未亮心頭大震,狂風大起,厲嘯著向四外沖去。
  拳影如山,掌風似濤,卷起水源中的水柱,漫天飛舞,呼呼轟轟,人影不見,一時之間,竟打得個難分難解。
  百招方過——
  狂風聲中,傳出一串龍吟聲。
  一道鮮紅光暴射而出尤如一條血龍,盤云疾旋……
  一聲慘叫!
  一聲悶哼!
  兩條人影,倏然分開。
  一只鮮紅的齊腕血手,帶著一溜血雨,激射而出,沖入瀑布中。
  武凱,面色鐵青,左臂垂在身側,似已折斷,右手高擎首血光四射的“奪命血劍”,雙目圓睜,射出懾人的寒光……
  嘴角,汨出些血絲。
  諸葛未亮全身血漬斑斑,右手已經齊腕截去,鮮血潺潺瀉出,雪白的發眉上,也洒上了鮮紅刺目的血跡。
  他,雙眉緊鎖,面色灰白,左手一抖,點住了右小臂上的“編歷穴”,緊盯了武凱一眼,突然發狂似地慘笑著疾沖下山,身化一道藍線,如飛馳去,轉瞬間消失在“大戈壁”中。
  就在這同時——
  “唔!”
  林中發出了一聲极輕微的惊呼聲。
  武凱心中一震,以為又來了敵人,劍眉一皺,黑影閃處,激射入林。
  剎那間,“奪命血劍”血芒暴漲,林中慘呼迭起,三條殘尸,洒下漫天血雨,啪啪連聲地摔出林外。
  人影一晃,武凱閃身出林,往三條血如泉涌的尸身旁邊一站——
  “錚!”
  一聲輕響,“奪命血劍”歸鞘!
  武凱右手一抬,閉死了左臂的“臂儒穴”,伸手掏出一方雪白的線絹,抹干淨了嘴角的血絲,一面仔細看著三個藏身林中的人物。
  只見他們,一式黃色緊身衫,胸前對襟密排扣。
  左胸,各有一只深黃絲繡髏,狀甚可怖!
  骷髏之下,兩條白色絲繡交叉枯骨。
  武凱看了一會儿,突然仰天一聲凄厲長嘯,向著東方狂馳下山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消失在“大戈壁”中以后……
  一棵合抱大樹,突然開了個門,走出兩個衣著完全与死去三人相同的老者來,一躍三丈余,几個起落,至死者身邊,俯身看了看。
  峰頂上,遍地鮮血。
  老人輕歎了一聲,回頭朝另一老者道:“老岳,這小子可真凶——”
  老岳粗聲粗气道:“他媽的,這小子恐怕不是人,‘天外三絕’中的老二帘風先生都栽在他手里,霉素王啊!我看咱們還是赶快回去報告舵主吧!守了几年了,就是守他媽的這個小殺星,差點把老命都送掉。”
  老王長歎一聲道:“他們死得也真冤!記得總舵主在他這石上留字的本意,就是要引他出來,而且一再叮囑咱們不許露行蹤,可是……”
  老岳道:“他媽的,老子差點叫出聲來了。”
  老王又是一聲長歎,道:“媽的,叫出了聲,還不就是這個樣儿,大不了用血洗洗地罷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把三人的尸体抬進林中,然后進走林深處,牽出五匹駱駝來,下山匆匆离去。
  再說武凱辨明了方向,如流星划空似的,向東方疾馳而去。
  他的左臂,在与諸葛未亮打到第九十六招上,被完全打折了。
  一陣疾馳,斷骨刺穿了肌膚,滲出點點滴滴的鮮血,他心頭感到陣陣刺痛。
  若不是點閉了臂根上的重穴,他會失血而亡。
  但是,這點刺痛,在他來說算不了什么!
  他現在,心中只有一個愿望:“娘,我要回去看我可怜的娘!七年了,娘不知道怎樣了!”
  他的腦中,浮起了一副圖畫:娘,還像七年前一樣的美麗。
  一切,都還是老樣子。
  他,扑進了蓬包內,跪伏在娘的腳下,埋頭在娘的怀中,傾訴著他所受的委屈,及人們的殘惡。
  娘,那雙又白又嫩的小手,會像以前一樣,輕撫著他的頭發,柔聲道:“乖,孩子,別哭了,娘疼你!”
  他心中感到陣陣激動,眼淚不禁奪眶而出。
  左臂,又感到陣陣刺痛。
  他輕輕皺了皺眉。
  他奇怪,為什么他所遇見的人都是那么殘酷。
  月影西沉白天又到了。
  他的腦中感到陣陣暈眩,唇干欲裂。
  他發狂似的奔馳著,好象流星划過夜空般的快捷。
  中午——
  烈日高懸,“在戈壁”沙漠中,籠罩在一團燥熱之下。
  汗珠,如雨水似地從他額上滲出。
  饑火如焚,六天以來,什么都沒吃。
  喉中干得要冒出火來了。
  但是,他還是拼命地狂奔著。
  太陽,下去了又出來。
  曾几何時,一群兀鷹,盤旋聚集在他的頭上。
  他的身形,顯然緩慢了下來。
  汗,流干了。
  他無力地抬起頭來,望了望那万里無云的晴空,除了那几只討厭的兀鷹外,只有火輪般的太陽高懸著。
  第三天。
  武凱拖著疲憊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慢慢前進著。
  終于——
  腳下一個踉蹌,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四外烏黑中,金星亂舞。
  倒了,他終于經不住折臂之傷与干渴的雙重煎熬,而昏倒在灼人的黃沙之上,昏倒在人跡不見的“大戈壁”沙海中。
  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左臂骨折處一陣奇痛,不禁哼了一聲。
  頭上涼涼的,一股似蘭似麝般的香气飄進了他的鼻孔,陣陣清脆的駝鈴聲輕震著他的耳鼓。
  得救了,他知道他被過往的駝隊救活了。
  輕輕的睜開眼望去……
  兩道清澈而明朗的眼光,恰好与她對上。
  如乳鶯初唱似的聲音,響起在他的耳畔:“啊!你醒了!”
  眼前,呈現出一個嬌麗絕代的少女臉龐!
  兩道彎月似的柳眉,一雙清澈而明朗的大眼睛,彎卷長的濃密睫毛,挺秀而嬌美的鼻子,襯著一張鮮紅而丰滿的櫻唇,再加上那張吹彈得破,色如象牙,雞卵形的臉上。
  她,櫻唇綻破,露出雪白的編貝麗齒,溫柔地笑道:“你醒了!不要動,好好地休息一下吧!真可怜!手傷成這個樣子。”
  武凱慌忙伸手撫了一下腰際的“奪命血劍”与“玉寒簫”幸好都在,舒了一口气,真气運轉一周天,除了較為微弱外,尚無大礙,遂翻身坐起,輕聲謝道:“我謝救命大恩,敢問貴姓,以銘心扉!”
  一面說著,一面向四周打量……
  這才看清楚自己躺在一個由四匹駱駝拖著的宮車里。
  一位身披洁白紗衫的少女,正滿面關切地坐在自己身側。
  她見武凱坐了起來,連忙嬌柔地一笑,道:“我叫席玲,你沒關系嗎?”
  語音中,充滿了關切与溫柔,令人听了,不由自主地會生出一股親切之感。
  武凱怔怔地望著沙原遠處,心中不自而然地生出了一种甜絲絲的感覺,聞言連忙答道:“沒關系,沒關系,在下叫做歐武凱!”
  席玲看了看他的左臂這時已經包扎好了,秀眉輕皺,柔聲道:“還好你遇見了我,要不然你這條手臂就糟糕了!”
  武凱這時心情開朗已极,聞言連忙收回了望著遠處的眼光。望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已經包扎好了的左臂,憶起前情,朗爽地笑道:“在下還好是遇見了姑娘,否則的話就糟糕了!”
  席玲詫道:“為什么?”
  武凱反問道:“為什么在下要是遇不上你,左臂就糟糕了呢?”
  “哦,因為我們‘狼牙堡’里有最好的藥可以接骨生肌,我又隨身帶了出來,已經替你敷上了,不出四天就會好的!”
  武凱亦笑道:“若非遇上了美麗的席玲,在下這條命不是也完了嗎?”
  席玲嬌柔地笑道:“公子,你還是多休息一下吧!你的傷很重呢!”
  武凱搖了搖頭,開玩笑似的反問道:“姑娘,不以為跟美麗的席玲說話就是最好的休息嗎?”
  席玲那柔嫩的嬌白的臉頰上,立即飛上了兩朵紅云,故意別過頭去,道:“呵,還有兩天,我們就到了!”
  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心中不禁微微感到惊愕!
  這長而大的駝隊,竟是由七十多個黑衣長衫的佩刀衛士組成的。
  在這座宮車的四周,有八輛較小的宮車,分為八种顏色,上面都靜靜地坐著几位年青貌美的宮女。
  他,心里真的大大地感到惊异。
  越過這廣闊的“瀚海”,由這么多的衛士護衛著,車輛裝飾又這么華麗。
  她是誰呢?
  在沙漠中,誰又有有這么大的排場呢?
  武凱迷惘地望了她一眼,低聲問道:“是否將抵‘狼牙堡’了?”
  席玲還是凝視著遠方的天際,美麗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道:“不是,我們快到‘雅什台’了,‘狼牙堡’是我的家!”
  她的語言,總是那么輕,那么柔,那么富有一种親切的感覺。
  武凱心中,感到說不出來的舒服。
  他一言不發地怔怔地望著她。
  席玲幽幽地歎了一口气,突然轉過頭來,惊道:“喲!你臉上怎么紅紅的?不會是傷處不舒服吧?”
  武凱心中一陣猛跳笑道:“席玲,在下很舒服,只是,只是姑娘你的臉紅得太可愛了!”
  席玲突然站了起來,嬌聲笑道:“不來了,你欺負人家!”
  武凱連忙一拉她那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道:“好,好,不說了,哦!席玲,恕在下冒昧,你去‘雅什台’有何貴干?”
  席玲心中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位年輕英俊的華貴少年公子,順勢坐了下來,柔聲道:“我在家里悶得慌,去‘雅什台’玩玩!”
  這時,一股鄉思之情,澎湃在他的心胸中,孺慕之心亦油然而生,他不禁想起了他的爹娘,脫口道:“席玲,到‘雅什台’以后我就要走了。”
  席玲急道:“為什么?武凱,你的傷……”
  “我的傷不要緊,我還要看我娘,還要去找人……”
  席玲不禁大為著急,紅著臉,柔聲道:“不,你不要走,武凱,我要你陪著我!你要看你娘,我陪你去,你要找人,我派人去找……”
  “不,你派人找不到的!”
  “哼,才找得到呢!我爸爸是‘沙漠之尊’,誰敢不听我的話?連明王爺他們見了我爸爸,都跪下來叩頭!”
  “哦!席玲,那你為什么要我陪你呢?”
  “假如沒有原因的話,我還是得走。”
  “坏,你坏……”
  “為什么?”
  “嗍!人家喜歡你陪嘛!”
  席玲的頭,深深地低了下去,一頭烏黑的長發,紛披在嬌小的香肩上。
  武凱的心,歡喜得噗噗直跳,因為他一見席玲,就有一种甜絲絲的感覺,蕩漾在心間,這時剛好听席玲這么說,怎能不興奮呢?
  兩天,一霎眼就過去了。
  他閃天真純的感情,發展得比光陰更快。
  “雅什台”近了,武凱的心,也開始了陣陣狂跳。
  在他內心的深處,狂喊著:“呵,娘呵,凱儿回來了!你親愛的凱儿回來了!娘啊,我們立刻就可以見面了,娘,七年,七年,多長的時日呀……”
  他跌坐在雪白的宮車中,右臂輕擁著斜倚在他怀中的席玲,柔聲道:“席玲,我們先去看娘!”
  席玲嬌笑道:“好的,凱哥哥,我們先去看娘!”
  突然——
  遠遠地,從“雅什台”方面,塵灰大起,數十鐵騎,如飛馳來……
  武凱心中輕輕一震,伸手摸了摸“奪命血劍”忖道:“莫不是又來搶劍了?”
  面上表現情亦漸趨冷漠……
  席玲惊道:“凱哥哥,你……你不高興?”
  武凱右手緊緊地擁了她一下,柔聲道:“不,席玲!”
  雙眼中,卻射出森森寒意,盯住如飛而來的人。
  席玲咯咯一笑,聲如乳鶯出谷,銀鈴輕鳴,柔聲道:“那是明王子,來接我的。”
  七年來,他養成了多疑多智的性格,又因迭遇凶險,終使他成為机警的絕頂人物。
  數十人轉瞬近前,至几十丈外戛然止步。
  一陣蹄響,一匹棕紅色的駿馬排從而出,馬上端坐著一位衣飾華麗,肩披金色飛絲斗篷的魁偉雄壯男子。
  只見他一對粗黑的眉毛下,一雙炯炯發光的小眼,射出灼人的光芒,顴骨高聳,兩太陽穴高高凸起,一看就知道是個殘毒陰辣的武林高手。
  明王子越眾而出,一見武凱半闔著眼,右手將席玲輕擁在怀中,偏頭望著遠處天際,飄浮著的几朵白云,臉上立即掠過一絲不悅之色,嘴角泛上一絲殘酷的冷笑,一閃即逝。
  他突然覺得席玲身邊的那英俊美男子很眼熟,但一時之間不及多想,以為是別族的王子,遂連忙翻身下馬,朝席玲深深一躬,道:“宮主鸞駕光臨,請恕在下迎接來遲!”
  席玲冷冷道:“沒關系!”
  又偏頭柔聲向武凱道:“凱哥哥,我來替你們介紹,這位是沙漠中有名的勇士明王子!”
  武凱突然飄身下車,道:“不必介紹了,明王子本人是歐武凱!”
  明王子不禁一愕,旋即哈哈大笑,聲如夜鶯哀啼,道:“呵哈,我道是誰,敢在本王子面前撒野,原來竟是……”
  席玲突然冷冷道:“凱哥哥是本宮主的客人,明王子不得無禮!”
  明王子冷笑一聲,嫉妒的火焰已經在他心中熊熊燃起,身子一退,滿面傲气地說道:“好吧!看在公主份上,饒你小子這一次!”
  席玲接口道:“凱哥哥,別生气了!上來吧!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如似春風拂身,武凱胸中的火气,頓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輕輕一笑,飄身掠至宮車之上。
  明王子突然跨前一步……
  席玲冷冷道:“明王子,你要做什么?”
  明王子臉上一紅,嚅囁道:“沒……沒有!”
  緊接著,一抹殘酷的陰影在他臉上一閃而逝,想起他們現在已經進了自己勢力范圍中,自己近來又得了极硬的靠山,諒他也不會狂妄。
  身子尚未站穩,咻咻連聲,又是兩點寒星,疾射胸膠“气門”、“當門”兩大重穴,同時刀光霍霍,劈頭砍來……
  武凱迭遭巨變,理智已失,這時一聲低吼,身形一晃,閃過兩點寒星,左手已疾如閃電似地向上去,右手卻猛力斜推而出……
  “砰!”
  一掌拍實,慘號聲起,血如泉噴,武凱已經奪得一把大刀,狂風也似的橫砍直劈向其余四人……
  慘號連起,鮮血頻洒,蓬內各物盡被撞毀。
  武凱面色奇寒,右手顫動不止,五指曲卷成爪狀,緩緩揚起眼中殺气騰騰,冷如堅冰似地對著僅余的那個削瘦老者道:“尊駕如果想要活命的話,就快說你們把少爺的親娘擄到哪里去了?你們為什么暗襲本少爺?”
  削瘦老者冷哼一聲,手中點穴往左右一分,道:“小子,乖乖地跟太爺回去,老夫看在你年事尚輕的份上,饒你一命,否則,哼!誰听說過‘翻天毒鷂’手下留過活口來?”
  武凱冷笑一聲,黑衫一晃,疾如閃電似地點出入指,將“翻天毒鷂”的胸前重穴完全籠在指影之下……
  他含怒出招,手式奇快,但“翻天毒鷂”也不是好惹的人物,殘眉一挑,寒光迸射,點穴齊展開,封出一圈光影,以攻對攻,攻入武凱拍出的指影中……
  誰知他這儿絕招才一遞出,眼前人影突杳,暗喊一聲“不好”,身子疾向前一扑……
  身形方動,背后傳來冷冰冰的語聲:“敢動!”
  右肩“巨骨”穴一陣奇痛,“風尾”穴一麻,噹啷一聲被點倒在地,雙腿一軟,癱瘓地在地上。
  武凱眼睛中,怒焰閃動,喝道:“小爺問的話,你是說或不說?”
  “翻天毒鷂”雖然重穴被點,但只是全身癱軟,目能視,口能言,聞言冷笑一聲道:“本太爺今天陰溝里翻船,要殺要剮任便,本大爺絕不敢皺皺眉頭,可是,想從本太爺口中套出半個字來,哼!小子,那是你在做夢!”
  武豈不禁狂怒,一上步,右手疾如閃電地一抓,一聲慘號,血珠四濺,已經硬生生地抓住了“翻天毒鷂”的左肩,五指深嵌入肉,冷喝道:“你說不說?”
  黃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但是“翻天毒鷂”只是悶哼連聲,小眼直翻,一句話都不說其實他已經痛得想說都說不出來了。
  武凱心中切齒痛恨這些人,使他抵死不說,陡然暴怒,冷哼一聲,右手一松,反掌拍活了被點住的穴道。
  “翻天毒鷂”慘叫一聲,鮮紅的血,如噴泉似的從他左肩五個血洞中激射而出。
  但是他卻強忍奇痛,雙足猛然一頓,掠向蓬外,右手猛揮十余點寒星猝然射出,罩向武凱全身。
  武凱這時右手高舉,真气猛集,左掌暴推而出,一股狂風起處,激射而來的暗器,陡然折回。
  “德天毒鷂”步履本已踉蹌,突聞身后狂風大起,疾回頭一看,毒暗器全部折回,嚇得怪叫一聲,身子往地上一趴,“懶驢打滾”,翻出三、四步去……
  噗噗聲中,暗器全數打空,他身形不定,卻也舒了一口大气,心中略寬。
  就在這當儿,人影一晃,冷笑聲起,勁風壓体而下……
  “翻天毒鷂”左肩奇疼,但是性命要緊,悶哼聲中,又是一式“悚驢打滾”,翻向一側……
  “唉——喲——”
  一聲慘叫起處,武凱緩緩地從“翻天毒鷂”那染滿了淋漓鮮血的胸下腹上抽出了他的右手,五指曲卷如爪,手中鉤挂著血淋淋熱騰騰的內髒肚腸……
  他反手一摔,“叭噹”一聲,肚腸寸斷四濺地打在“翻天毒鷂”那烏黑色的臉上,濺起了滿臉血花。
  武凱緩緩站起,右手如爪,緩緩高舉……
  望著絲絲流下的血污,及染滿了淋漓鮮血的右掌,他心中感到一陣暢快,不禁朗聲大笑,同時狂喊道:“娘,爹爹,凱儿為你們報了一點點仇,一點……點……仇……嗚嗚嗚……一點點仇啊……一點點仇啊……”
  想起了爹与娘,武凱不禁又大哭了起來,右手無力地,漸漸垂下了。
  鮮血,從他的右掌上,一滴,一滴地滴在那黃色塵埃上。
  血滴的旁邊,一滴,一滴,一滴滴的都是眼淚。
  突然——
  蓬外飄進了一聲冷笑,道:“哼:好狠!今夜天黑后,塔吉峰下見,有种的就來。”
  武凱這時只是縱情地哭著,他不都不想動。
  不久,他突然止住了悲聲,傾耳靜听著——
  遠處,腳步沓雜,似往這儿來。
  漸漸,腳步聲近了,同時,人聲鼎沸:“……什么惊天動地的慘案,他媽的……”
  “唉……歐家娘子七年前失蹤后這蓬儿竟不准人走近……唉!歐家也是……”
  武凱望了望鮮紅的右手,抽噎著,匆匆低聲道:“爹……娘……凱儿……這就……報仇去了……”
  拉開蓬后的一道小門,探首一望,尚未見人蹤,匆忙間洗了洗手,揩擦干淨后,疾行數十步,放慢了步子向鎮集中踱去。
  這時正當夕陽西下,大地上,蒼茫中,籠罩了一層暗金紅色。
  武凱這時腦中紊亂已极,他竭力地回想著七年娘對他說的話:“……凱儿,你爹爹在武林中的地位,是一般人企不可及的……你爹爹說過,假如有一天,白玉單獨回來而他沒回來的話,他是永遠不會回來了!要我好好地撫育你成人,永充武事,不要再涉足陰辣云詭的江湖中……”
  他現在可以确定一件事,爹爹一定是為仇家所害的,而這仇家必定是武林中人。
  緊接著爹的被害,娘又失蹤了,這一定与爹的被害有關。
  最后,“指碧峰”留字,“雅什台”家中景物依舊,這一定都是仇人所設的陷阱來引誘自己的。
  他是一個非常聰慧的人,這一想通,心中就有了個打算。
  今夜天黑后,塔吉峰下之約,他決定要去。
  仇人是誰?他決定今晚要探個明白。
  不知不覺間,他已走上了大街,望著熙攘的人群,他不禁興起了無限的感慨。
  看著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物在人非之感,使他心中一震,連忙追上去低聲道:“阿福叔,阿福叔,你還認得我嗎?子杰在不在?”
  老人站住了腳步,抬起頭來仔細地看了他一番,臉上閃過一絲惊疑之容,低聲道:“你……你莫不是歐家少爺?”
  阿福突然惊覺地四面望了望,以极低的聲音說道:“我在蓬里等你,快進來!”
  說完,突然瞪了他一眼,大聲喊道:“走開,年青人那么不懂禮貌!踩了我的腳還不道歉!”
  頭也不回,气呼呼地走了。
  武凱心里有數,眼光四面一飄,立即覺得人群中,有几只眼睛在監視著他。
  當下也一變臉色,哼道:“誰踩著你了?哼!老不死!”
  慢悠悠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地方的街道他原本极為熟悉,現在雖然比以前多了些木蓋房屋,但是形式還是差不多,武凱閒逛了一陣后,四面一望,沒有可疑的人,遂放快腳步匆匆地向阿福家里赶去。
  阿福是武凱幼時密友林子杰家里的老仆人,后來因為年紀大了,林家給了他一筆錢,在家養老,這時早已在蓬中等著武凱了。
  武凱走到蓬門口,一看沒有人注意,閃身幌了進去。
  阿福見武凱進來,不禁老淚縱橫,一交跪在地上哭道:“歐少爺……老……老天有眼……你……要替……主人報……報仇呵……”
  武凱心中一惊,連忙將他扶起,問道,“什么?林伯伯也……子杰呢?”
  阿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顫聲道:“歐少爺……歐家……娘子失蹤的……那天……主……主人……全家被殺了……少……少爺也……了失蹤了……”
  武凱大惊,忙問道:“阿福叔,請您詳細地告訴我,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福一邊用衣袖迭著眼淚,一邊抽噎著道:“那天……歐少爺……您……您走了,……歐家娘……子……急得瘋……瘋了一樣……到處問……問人家……看……看見少爺沒有……”
  突然——
  蓬門一動,一道寒光,直射阿福背心……
  武凱冷哼一聲,身形微動,一把明晃晃的牛耳尖刀已經被他操在手中,雙足一點,閃電也似的扑出蓬外……
  方出蓬門,一望無人……
  只聞蓬內阿福慘哼一聲,忙不迭疾剎去勢,左腳腳尖一點地面,旋身又扑進了蓬內……
  只見阿福已然轉了個半身,前胸上,巍顫顫地深插著一把亮晃晃的牛耳尖刀,一股鮮血,沿著他的嘴溢出,身子也漸漸跪了下去,雙目圓睜,嘴唇開合著,似乎模糊的听見:“……歐……少爺……主人……的……仇……請……請……”
  頭一垂,“噗通”一聲,趴在地上。
  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終于以身殉主了。
  武凱臉上,泛起了一絲寒意,一聲冷哼,竄出后門。
  四面一望,這處有二三人別,根本無法找到凶手。
  他不禁長歎一聲,走回蓬內,愣愣地望著阿福的尸体。
  兩行眼淚,又沿腮而下……
  他翻過阿福的尸体,拔出尖刀,与自己手上抓著的比了比,又仔細地看了看,是兩把鋒利已极,但甚為普通的牛耳尖刀。
  他這時,心中充滿了悲痛,阿福的話,縈繞在他耳際:“……歐家娘子像瘋了一樣……”
  他,不禁低喊了一聲“娘!……”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滴下……
  武凱又想起了今晚“塔吉峰”下之約,右手又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這是他激動已极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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