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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峻极峰,乃太室最中心的山峰,頂上狀如華蓋,平敞開朗。
  有人說:“如在太陽晴正之時,万里無云,視線好的,可以看到黔蜀諸山,信不信由你。”
  是一更天的時分,夜涼似水,月明如鏡。
  峻极峰頂的山石上,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四周寂然銀芒匝地,那人孤單單的,似在獨自賞玩月色,又像是在等候什么人。
  突然遠遠響起一聲長嘯,跟著就是從芙蓉壁方面,飛馳而來的一道人影。
  那人聞聲,似乎吃了一惊,倏地一個轉身,凝神向那人看去好輕捷的身法,好迅捷的腳程,眨眼間,人已上了峻极峰。
  那人不看猶可,這一看清了,不禁惊叫一聲道:“大……大哥,是你約我來的?”
  人乃是云霄,乍見對方是他二弟,心中也吃一惊。
  不過在一惊之后,卻又怒火中燒,他仗劍屹立,冷冷地道“我是應薛玲那賤婢之約而來,她人呢?”
  云霄冷哼一聲道:“你來正好……”
  這一句話,說得冷硬已极,使得云漢心頭惊然一凜,強自站定,笑道:“大哥,咱們總是同胞兄弟,志雖不同、手足之情仍在我好久都想一見兄長一面呢。”
  云霄冷笑了一聲道:“虧你說得出口!什么手足之情,既想見我,何不回轉云門谷一探堂上雙親,看看是否是當年舊光景。”
  云漢聞言,忙道:“難道二老有了什么變故不成?”
  云霄道:“你只須回到云門谷一看就知……”云漢不禁暗吃一惊,准知道云門谷出了事,要不然自己長兄,不會這樣疾言厲色。
  又一想,他不能回到云門谷,那樣一來,豈不是自去送死了但是,眼前自己這位長兄,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于是忙道:“好吧,我這就回云門谷一趟。”
  他這是借机遁走的一句話,所以話音甫落,人就舉步欲行。
  哪知,云霄卻是比他精靈得多,嘿嘿一聲冷笑,道:“你真的要回云門谷嗎?可惜二老不愿見你這件逆的奴才,要走可以,得顯出些本領來。”
  云漢被逼也不由變色道:“大哥,你可不要逼我太甚!”
  “呸!”云霄猛吐了一口唾沫道:“誰是你的大哥,你這沒血性的忤逆畜生,今天就是命盡之時,我要為云門清門戶,為父母報協仇…”云漢此際一心就打算走,他要脫离這親情的威脅,所以等云霄把話說完,一挺手中劍,身隨劍走,招演“垣侯闖帳”,一劍掃出,打算奪路逃走。
  呵是,云霄也早防到了這一招,冷哼了一聲,手中劍倏然一掃,“鏘啷!”一聲,火花冒起老高,兩人心中都是一惊,各自躍退了一步。
  云霄冷喝一聲道:“畜生,云門青冥劍几時到了你的手內!”
  云漢道:“是前日蒙花蕊夫人所賜。”
  云霄道:“云門傳家之寶,竟說蒙人所賜,你真的是天良喪盡了,越發容你不得!”
  云漢右劍左掌,掃劈砸打,一個勁地欺身亙取,著著都是狠招煞手。
  云霄一邊動著手,暗窺云漢的功夫,數月不見,竟然進步神速,回旋進退,腳法絲毫不亂,而且出手也不是云家武功的路子,詭奇已极。
  他心中微微一愕,卻也不敢大意,把一口太阿神劍施展開來,幻成一片金霞豪光,激起勁風厲嘯。
  轉眼間,這兄弟二人已走了四五十個回合,云漢方始被逼退了丈余。
  云霄卻是越打心中越惊,也更是詫异非常。
  因為云漢的出招,竟然完全拋棄了云門武功的章法,在每次變換方位之中,出招竟和長春公主薛玲慣使的招數不謀而合。
  青冥奔騰起落,劍劍都似有無盡玄机,若不是他云霄曾和薛玲動過几次手,熟知她的出手,几乎難以應付。
  云漢倏地用了一招“陰陽交替”,劍影先是向左一閃,接著又向右剁到,這一招乃是花仙仇貞“万迎春七訣”中的一式。
  云霄曾在青靈谷領教過這花仙“迎春七訣”,心中陡地一惊,急忙使展出“万象三式”中的一招“水逐落花”,連沖下去三劍,逼得云漢倒退了兩三步。
  驀然之間,太阿神劍霞芒陡漲,光影內外,云漢左手一撫劍,又退后了七八尺。
  云霄初時也吃了一惊,等到他抬頭一看到那蒼穹明月,方始大悟。
  原來此際三更已過,用影西斜,自己是背著月光,云漢卻是向月而立,太阿神劍在月光映射下,霞芒上漲,一閃閃的,射到他的雙目上,一時間張不開,就只有退了。
  這就是太阿神劍的好處,當年荊軻刺秦王,如不是劍映日光生輝,使荊軻利刃失去准頭,一代暴君何能成功?
  云霄一見劍生霞光,精神陡振,立將長劍掄舞開來,光影迫身,使得云漢無法招擋。
  云漢一時間尚不知是劍映月光的异處,還以為是劍生神异呢。怎敢久戰下去,突然一個倒躍,縱開尋丈,向著山巔直奔。
  云霄高喝一聲:“忤逆畜生体走!”循蹤追去。
  云漢哪有云霄的身形快,兩三個起落不到,眼看已被追上。
  此際他已到了峰巔,縱上一塊大石,驀然回身連剁几劍,他居高臨下,倒也把云霄逼退了兩三步,趁机轉身向峰下飛馳過鳳凰峪,奔高登崖,不久就跑到了云起峰。
  峰名云起,足見其高了,云霄也正有意追他到絕頂高峪,所以沿途接劍,都沒有施煞手,第一他是怕傷了家傳青冥劍,第二是留勁到最后關頭,把他剁倒。
  云漢到這時候,已然累得筋疲力盡了,同時也有些慌,不擇路,等上到峰頂,不由暗叫一聲:“苦也!”
  原來那云起峰頂,只有五六丈方圓一塊地方,四面群峰環向拱圍,往下看去,云海茫茫,深不見底。
  云漢掃目一瞥之下,心頭不禁一凜,忖道:“看來今天不死在大哥劍下,也得葬身壑底,困獸猶牛,我卻不愿這樣死去。”
  他一想到不愿死,眼前立刻出現了花蕊夫人的影儿,那一顰一笑,風情万种,唉!誰愿舍開美人儿去死……勁風沙沙作響,卷起來碎石紛飛。
  云霄眼中冒出來一股仇恨之火,一步一步的向上走,漸漸地向云漢逼近。
  云漢圓睜雙目,劍波回旋震蕩中,大喝道:“大哥……你可不要逼我太甚。”
  云霄冷冷地道:“畜生,我今天是逼你嗎?虧你說得出口,父母都被你逼得生死不知,我怎能饒你!”
  云漢戰栗著道:“大哥!那不能怪我,我……我怎會去逼父母呢?”
  云霄道:“那你快說,父親被你們擄到什么地方去了?”
  云漢道:“我……我真的不知道呀!”
  云霄倏地一聲狂笑道:“好一個不知道,難道這場禍事也和你無關了,那擄走霜妹的人也不是你了。”
  云漢道:“霜妹她……”
  “不要說了!”云霄倏然暴喝一聲,道:“我要是你,早就自墜峰下一死,免得辱沒了祖先。”
  云漢在此勢交迫之下,人已接近了瘋狂,聞言大嚷道:“我不能那樣死,我不能死呀……”云霄喝道:“那你就死在我的太阿劍下也行!”
  他說著,人又逼近了兩步,云漢不禁也退了兩步,目前道“大哥!你……你不能再逼,要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云霄冷哼了一聲,暗提了一口丹田真气,勁透劍尖,抖出一股光波,箭一般沖到了云漢面前。
  雙劍一触,“鏘!”的一聲響,兩人震動的劍波,立刻停止。
  云霄的一口太阿神劍緊緊貼在青冥劍上,壓得云漢子中劍直向下沉。
  兄弟兩人,就站在峰顛丫口上,斗上了真力。
  時間一分分的過去,以情勢而論,云霄隨時都可把劍向前一送,刺傷了云漢。
  但,他根不下這顆心、因為對方不論好坏,總是和自己一母同胞,怎能下得了手。
  云漢此際卻越來越不行了,他已感到后力有些不繼,且對方壓下來的潛力,也越來越重了。
  云霄冷哼一聲道:“老二,我不愿手上劍沾染同胞兄弟的血,你還是自墜深崖吧!”
  話聲中,手上突地一用力,“鏘!”的一聲響。
  跟著就見他身形一轉,移宮換位,閃電般搶上了峰頂,逼得云漢身形向后一仰,几乎跌落崖下。
  崖下乃是峭壁如塹,只一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前移無路,可說是危險到了极點。
  在這樣生死關心,云漢求生之念更熾,立即施展一式“魁星踢斗”的招式,飛起一腳,踢向了云霄。
  云霄的心中,雖將對方恨到了极點,總還是手足情深,同時卻打算能把對方生擒最好,所以不愿施展出辣手來。
  于是,一見腳到,立即側身讓開。
  就這么∼絲間的空隙,云漢已然險中求生,單足勾緊崖邊,身子打了一個回旋,劍隨身轉,腳點崖邊,穩住了身形,脫過了一准,但已冒出來一頭冷汗。
  他這時,仍還是求生要緊,立又掄劍搶路逃走。
  云霄雖然殺他是下不得手,但卻不甘心放他走路,也掄劍阻擋。
  云霄手中太阿神劍,光映金霞,閃出淡黃色的光影,云漢用的是青冥劍,掄開來銀光閃閃。
  兩柄劍各吐光芒,如金龍銀蛇在空中飛舞。
  瞬然間,兩人又走了二三十個回合,云霄把劍法施展開來,把云漢累得滿頭大汗。
  到這時,云漢才知自己的哥哥一身能耐,确實不同凡響,看樣子,他已得到了癲仙的真傳,忙叫道:“大哥,你真個不講一點手足之情么?”
  云霄气哼哼地道:“你可曾想到過父母生我們的功勞?烏鴉尚知反哺,羔羊亦知跪乳,你連父母都不要了,誰還和你有什么手足之情……接劍!”
  話聲中,劍走連環,“風前柳影”、“暴雨摧花”,兩招煞手,一陣快攻,如雨點般刺落。
  云漢准知道自己不是哥哥的對手,立即改攻為守,舞動起青冥劍,攔門封閉。
  云霄暴喝一聲道:“畜生,還不棄劍嗎?”
  倏然之間,劍光乍起,用了一招“一陽來复”,這是一字劍中的煞招橫壓過去。
  云漢赶忙劍指天庭,護中宜,阻洪門,擋了上去。云霄長劍一順欺身逼進,前鋒腿向他胯下一伸,迅又橫劍向上一抬,左手已探掌抓了過去,指如電閃,一下就抓住了前胸,振腕向身側就摔。
  在這時,云漢待要打算換步,雙足已被云霄踏進來的前鋒腿阻住,移動不得,手中劍也被對方太阿劍絞住,受制身前,他是連一點拆解都沒有了。
  云霄抓住他連轉了兩轉,便向崖頂摔落。此際就他云漢武功再高,也無法抵受得起,只有隨勢倒了。
  云霄就勢上前,先一腳踢開了青冥劍,跟著又一腳踏住了他,探手中太阿神劍。仰空一聲悲嘯,聲震山谷,深痛地喊道:“云霄今日要代父行誅,為云門一清門戶了。”
  云漢聞聲把眼一閉,暗歎一聲:“完了!”
  就在這時,突然遠遠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霄儿,暫且住手,老夫來了!”
  眨眼間,峰下一陣衣帶風響,籟籟地躍上兩條人影。
  云漢正被摔得骨節酸痛,頭腦昏漲,定睛看時,認出是來了踏波無痕奚平和小叫化舒元二人。
  他以為是來了救星,忙喊道:“奚伯伯救我!”
  奚平一看到云漢,就想起長江船幫的覆滅,歐陽幫主的九死一生,不禁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厲喝道:“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你這個件逆畜生!”喝聲中,驀然一腳踢出,足尖正踢在云漢的尻骨上。
  民骨仍是命門穴之一,奚平這一腳又用的是分筋腿,云漢挨了這一下,苦頭可吃大了。就見他全身筋肉,立刻起了抽搐,躺在地上輾轉呻吟,哼聲不絕。
  云霄見狀,准知云漢是跑不了啦,就收劍后退,向奚平道:“奚伯伯,把這逆子怎樣處置呢?”
  奚平道:“這是你們云家的事,我管不著,不過得先問出令尊的下落來。”
  云霄聞言點頭一看云漢,就見他雙目凸出、汗如雨下,立又向奚平道:“奚伯伯,暫時饒了他的死罪吧!不過還要問他話呢。”
  奚平從鼻里哼出來一聲道:“便宜了他啦!”
  這才上前,探出三指,在云漢腦門一捏,便解開了穴道,云霄立又逼前了一步。
  云漢身上痛苦方除,眼前亮光一閃,又被云霄的劍鋒逼著,喝道:“快站起來。”
  云漢見狀,仍以為哥哥要殺他,立把雙眼一閉道:“哥哥!你就動手吧!我知道自己罪該万死。”
  云霄歎了一聲道:“要殺你也不過舉手之間,但我不能那樣!”
  云漢一听云霄不殺他,一顆跳動的心,方始鎮靜了下來,道:“莫非哥哥有寬恕我的意思?”
  云霄道:“以你所行所為,死有余辜,你還有臉要求寬恕,我要叫你瀝血在云門中列祖神位之前。”
  云漢一听自己還是不能活,歎了一口气道:“死了也好,但不知還容我能活多久?”
  云霄道:“暫時得先把你四起來,等父母轉回云門谷時,由二老發落好了……”
  “只怕云老儿再不能見你們了!”他話音未落,突然從暗影中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小叫化舒元,應聲高喊道:“你是什么人?”
  暗中人道:“我就是我,順便路過,……”奚平听聲音有些熟,忙道:“尊駕莫非是酒鬼老顧么?”
  暗中人道:“也是也不是,連我自己也不知,問有何益。”
  這么一來,奚平可就激起了怒火,喝道:“我不管你是誰,快現形出來,就知你是什么人變的了。”
  喝聲中,雙足一頓,人就向一危石,扑了過去,他是人未到,掌先至,凌空一股勁風疾卷而去。
  轟然一聲響,勁气回蕩中,奚平身形后挫,只見危石后人影一晃,瞬已失蹤。
  奚平乍退又進,小舒元也跟蹤而上,可是,那危石后面,空蕩蕩的哪有個人影。
  “你真要找死么?”倏地響起了云霄的喝聲。
  原來當那暗中人出現時,云漢倏地心中一動,偷眼看去,就見踏波無痕奚平和小叫化舒元兩人,已扑向那危石而去,云霄似也被猝然之事所吸引,全神貫注。
  剎那間,腦際浮上了一個念頭,暗忖:“反正早晚都是一錯,還不如跳下崖去,幸而不死,總胜過那亂刀分尸之苦。”
  主意打定,暗中一運气,驀地一個跟頭翻起,人就向深崖底下落去。
  三人一時大意,眼見云漢仗著一身輕功夫,如殘葉般隨風飄附,眨眼間已滾落向崖底野村亂石叢中,迅即隱沒。
  云霄喝罵出一聲之后,一頓足,就待跟蹤縱落,不妨小叫化舒元又疾縱過來,一把拉住他道:“這里百丈高崖,大哥不可冒這危險。”
  云霄長歎卜一口气道:“唉!這都是我一時大意之過。”
  此際奚平也縱了回來,聞言道:“任他還能跑得掉。”
  云霄聞言,想了想也對,在無可奈何之下,也只有這樣了。
  于是順手撿起來云漢丟下的青冥劍,方要下峰,忽然想起來暗中人,忙問道:“奚伯伯,你可猜出那暗中之人是准了么?”
  奚平道:“听口音像是醉司命顧天爵。”
  舒元道:“他怎么會救起天蝎教中的人來了。”
  奚平歎了一口气道:“這卻難講得很,總之現在是人心不古了。”
  老少三人說著話,匆匆奔下峰來,不一陣工夫,已到崖下。
  但見山風蕭瑟,野樹搖動,又赶上正當黎明前的一段黑暗,搜索了一陣之后,竟然不見云漢人影儿。
  黑暗過去了,天際透下來一片曙光。
  奚平詫异地道:“奇了,從這么高的陡崖跳下來,會沒有受傷,我猜他斷不會走遠……”舒元忽在山邊喊道:“咦!這里有躍下來的痕跡呢。”
  二人一听,忙縱了過去察看,見那野樹叢中,果然有重物壓過的痕跡。
  云霄目光銳利,倏見矮樹枝上,挂著一堆破布,正是云漢所穿衣衫勾下來的。
  他心中一動,迅即伙身趴在地上,貼耳地面,施展出干里听音的功夫,听了一陣,面色突然緊張起來,低聲道:“小畜生已被人救走了,听聲音是兩個人拉著一個人走,走得很快。”
  舒元頓足道:“我們上了薛玲那奧丫頭的當啦,原來她對這一約會,早安排好了的。”
  奚平也猛地一頓腳道:“對,她是用這詭計,來阻止我們追尋令尊的下落,咱們快追上去,說不定就會追出線索來。”
  舒元道:“奚伯伯說得對,大哥,咱們快追去吧!”
  奚平道:“霄儿,你可听出來方向了么?”
  云霄道:“這里山峰重疊,實在听不真切,大概已在一里之外。”
  舒元道:“我們從峰頂跑下來,已經夠快的啦,沒想到對方比我們還快,看來他們的輕功不含糊呢。”
  他們搜索之處,乃是峰下一個山坳,看不見外面是什么景況。
  踏波無痕奚平打量了一陣道:“我們不如分頭追赶,不論能否抓得住云漢那小子,中午時分在老爺廟會合。”
  云霄點點頭道:“就這樣吧!好,咱們走……”他人隨聲起,當先向外面飛縱而去,直奔野豬坡。
  舒元道:“奚伯伯,咱們追向哪里去呢?”
  奚平道;“云霄已去野豬坡,咱們就向金壺頂去吧!”
  三人分途追赶,翻過了兩道山岭,眼前忽然紅霞耀眼,滿目盡是一片赭色,連一棵綠草青樹都看不到。
  舒元吃惊地道:“咦!這是到了什么地方,莫非咱們進了太陽谷。”
  奚平道:“這地方叫金壺頂,就因為山為壺形,土成赭色而得名……”“咦!看那邊卻有人哩!”舒元叫了一聲。奚平循國看去,果見前面有兩個人影,在山間盤道里曲折地走著。
  他認出來其中一人,正是那落崖受傷的云漢,另一個人卻是個長發披肩的女人。
  不禁哼了一聲道:“哼!正是云漢那小子……”一言未了,山環間忽然又多了一個人,仔細看去,卻是那醉司命顧天爵。
  奚平冷哼了一聲道:“真的是他、走!咱們追下去。”
  兩人腳程雖快,可是對方也不慢,任他們追得如此緊,可是始終距离著十丈遠,眼看著對方三人,已轉入崇山絕岭之間去。
  奚平暗忖:“以自己的腳程,既不會輸于云漢那小子,也不見得會赶不上酒鬼,怎么總追不上呢?”
  心中一發狠,也不管小叫花舒元是否追得上,腳下一加勁,箭一般飛射過去。
  方轉過山腳,忽見一人阻路,竟是那醉司命顧天爵,他赶忙剎住去勢,冷哼了一聲道:“酒鬼,真的是你呀!但不知几時入了天蝎教?”
  顧天爵聞言,雙眼呆視,神情落寞,凝視著對方,發了一陣怔,突然怒喝道:“你說什么呀!誰是酒鬼?”
  奚平道:“老顧,難道你發瘋了不成,你不認識我了?”
  顧天爵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奚平道:“我是奚平呀!”
  大石后忽然轉出來那美婦嬌聲道:“顧天爵,還不快動手除了那老儿,莫要誤了時間。”
  “好!”顧天爵應厂一聲,劍隨身起,嗖的一聲,直刺了過去。
  奚平瞥見寒光一閃,忙也亮出來分水蛾眉刺,鏘的一聲,把劍架了開去,跟著人也退了半丈道:“老顧,難道你真的變了心腸,甘心為虎作悵么?別忘了雷天化的慘死!”
  顧天爵聞言,雙目圓睜,口唇微動,似要說話,但他沒有說出來。
  那美婦人插口道:“顧天爵,別忘了你的誓言。”
  顧大爵一听,神情倏然又變得頹喪,往后退了一步,那美婦已然越他而前,掄劍就向奚平剁去。
  奚平怒喝一聲道:“賊婆娘,你是什么人?”
  美婦咯咯嬌笑道:“你想知道嗎?告訴你,我就是天蝎教主,听懂了嗎?”
  奚平惊愕地道:“仇湄娘?……”
  美婦笑道:“對了,我就是那花蕊夫人,識相點赶快离開此地。”
  奚平愕然一陣之后,突地哈哈狂笑了一聲道:“這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賊婆娘,我跟你擠了。”
  手中分水蛾眉刺一挺,“野馬分鬃”,挑在肋,刺前胸,疾攻而至。
  花蕊夫人微微一笑,頓足倒縱出去五六尺遠道:“奚平,這要是在水中,就許讓你占了先,陸地上動手,你可是自己找死。”
  踏波無痕奚平哪听這些,腳下一用力,箭也似地竄起,雙刺探海捉鞅猛扎兩下。
  花蕊大人說得對,論水中功夫,他踏波無痕奚平,确算得上大下第一高手,若在陸地上動手,可就成了龍困沙灘,差得遠了。
  花蕊夫人一見奚平攻勢凶猛,可也不敢大意,長劍出鞘,一式“追云赶月”,直向上撩去。
  “鏘!”的一聲,奚平的右手刺,已被斜砸飛開去……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了一聲長嘯。
  花蕊夫人听出來是云霄的嘯聲,心頭一惊,迅疾劍演“指天划日”,迎空掃去。
  此際那踏波無痕奚平人在將落未落之時,乍聞云霄的嘯聲,精神一震,身形不禁提高了一尺,正赶上花蕊大人的一劍掃到。
  他方喊出來。聲:“云霄快……”
  聲甫起,劍已至,寒光纜身一個盤旋,一下了就把老俠兩條腿,齊胯以下削斷,只剩下個半截肉樁儿,慘叫了半聲,倒地不起。
  花蕊夫人一劍砍了踏波無痕奚平,縱笑一聲道:“你叫云霄替你收尸吧。”
  話聲中,身形一閃,挾起那受了跌傷的云漢,飛竄而去,直向山谷中淹沒。
  這時候,遠處的山崗上,已出現了云霄的影子,可是尚距很遠,一時卻不能赶來。
  但他神目如電,遠遠地已望見踏波無痕奚平倒下。
  他可說是父惊又急,連忙用盡全力,把一身輕功施展到极限,飛奔前來。
  看到奚平時,人早已痛死了。
  云霄眼見如此慘狀,忍不住熱淚盈眶,赶忙把他抱了起來,悲聲喊道:“奚伯伯……奚伯伯……”人已斷气多時,哪還能叫得回應。
  就在這時,遠遠又傳來喝叱之聲,听出來是小叫化舒元的聲音。
  云霄心中一惊,暗忖:“元弟可不要再遭毒手。”
  念頭一動,立即放下了已死去的奚平,緊了緊手中劍,飛奔而去。
  馳過一道土崗,到了一個峽谷,雖然此際已是旭日東升,但谷中卻是一片陰暗。
  云霄循聲尋到山頂,奇怪的,聲音竟然沒有了。
  他貼耳崖邊一听,微微傳來兵刃破空聲響,來自峰頂,准知是舒元遇上對手了。
  心中一急,身形往上一拔,這一下子就上去四大有余,再連著又是三五個起落,到了峰頂。
  耳听劍气奔騰之聲,越來越近。
  循聲奔去,又翻過了一處山脊,放眼看去,就見遠遠的有三條人影亂轉,劍光映日而動,細一打量,其中一人正是小叫化舒元。
  他像是陷身在包圍之中,邊打邊向山這邊退來。
  云霄見狀,一陣激動,引吭一聲長嘯,聲震山谷,人也飛縱而起,扑奔過去。
  就在他方到中途,前面惡斗中的三人也漸漸臨近了,忽見小叫化舒元一聲慘叫,仰身倒下。
  那一黑衣女子手中劍抖出一道虹光飛起,看樣子是要向舒元下毒手了,驀然被那白衣女子一劍架開。
  這一來,云霄可冒了一頭冷汗,腳下一墊勁,人就飛縱而下。
  一個人在心急之時,有時使出來的力道,是難以想象的,他這一縱,如在平時,最多不過五七丈,但目前在心急之下,一縱竟越到十丈開外。
  身甫落地,已看出來那白衣女子,乃是那長春公主薛玲,不禁目毗欲裂,大喝一聲,扑奔過去。
  薛玲一見云霄赶來,惊叫了一聲,扯起那黑衣女子,轉身就跑。
  就在這么剎那之間,云霄忘了追人、救人,呆立在當地,發起怔來。
  原來,他看出來那黑衣女子,十足地像似歐陽玉霞一般,心忖:“听那巧手方朔韓翊講,我那霞妹已被毀了容,怎么會又在這里出現了?”
  “大哥!你怎么啦!”
  云霄正然出神,被小叫化一聲喊叫,惊醒過來,轉身一看,見小舒元仍然倒臥在地上,忙上前扶住道:“元弟,你的傷勢怎么樣?”
  舒元一皺眉頭道:“沒有什么,我挨了那薛玲一腳,似乎扭了筋,你把我的腿拉兩下就好了。”
  云霄聞言,立即伸拉起舒元一條腿來,一抖,舒無痛得一毗牙道:“好了!好了!”
  這才翻身站起,長吁了一口气,道:“那薛妞儿好狠的心哪,不過她也還是救了我,要不然我小要飯的早就被黑妞儿劈了。”
  云霄呆呆地道:“元弟!你看那黑妞儿像誰?”
  舒元愕然道:“像誰?我看她誰都不像,像她自己。”
  云霄頓足道:“唉!我是問你看她像不像一個人?”
  舒元道:“有胳膊有腿,五官齊全,活像一個大姑娘,怎么會不像人呢?”
  云霄著急道:“你怎么和我胡攪呢?我是說……”舒元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心里的話?”
  云霄道:“我是說她像不像歐陽玉霞姑娘!”
  舒元瞪眼道:“我又沒見過誰是歐陽玉霞姑娘,又怎么會知道人家像不像呢?”
  云霄聞言,當場愕住了,心忖:“我今天怎么神不守舍了,元弟又沒見過霞妹,我怎么會問起像不像來了?”
  舒元見云霄這副尷尬的神情,他實也測不透這位大哥心中在想什么,茫然地搖了搖頭。
  云霄忽然問道:“你是怎么碰上她們的?”
  舒元道:“就在我們剛穿過金壺項時,奚伯伯發現了那該死的云漢,就追了下去,我因腳程赶不上,才落了下來。”
  云霄道:“難道你沒有跟著奚伯伯所去之路,怎會到了這里呢?”
  舒元道:“我本來是追著奚伯伯去的,哪知在半路上碰著了薛丫頭,我知道她是罪魁禍首,所以一見面就打了起來。”
  云霄歎了一聲道:“你可知奚伯伯已死了么?”
  舒元吃惊地道:“奚伯伯死了?是誰下的毒手,走!咱們找他拚命去!”
  云霄黯然道:“是花蕊大人出的手,現在追去也找不到人了。”
  二人說著,又回到金壺頂下山口處,看那踏波無痕奚平時,早已僵臥地上,兩人抱尸痛哭了一陣,就在當地草草掘了一個坑,把尸体埋了。
  可歎奚平一代俠義,而今竟落得埋骨荒山,連墳墓也沒得一個。
  晨光熹微,荒山靜寂。
  云霄和舒元兩人呆立當地,默然無聲。
  踏波無痕奚平的尸身,橫枕黃土。
  良久,良久,舒元抬起頭來道:“大哥咱們這還打算到哪里去呢?”
  云霄凄然道:“我想到洛陽去,順便打听家父的下落。”
  舒無道:“我還是跟著大哥一路走的好。”
  云霄道:“你不必了,可在老爺廟前等著梅姑娘,然后一路到洛陽找我好了。”
  兩人就這么說定,金壺頂下分手,分途而去。云霄离開了中岳嵩山,信步而行,心中充滿了事端,父親的下落不明……,同胞兄弟的義絕情斷,……還有那歐陽玉霞,似真又幻,她怎么會歸了天蝎教?……思緒潮涌,把個大俠士鬧得昏頭昏腦,忘天色之早晚,忘路之遠近,不知不覺間,已走出了七八十里路。
  天色已是將近黃昏了,但見舊鴉陣陣,落霞滿天,端的是夕陽無限好……豈奈他云霄思潮如惊海怒濤,哪有心意去欣賞眼前美景?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夜幕已漸漸地罩了下來。
  云霄在夜色茫然中,踽踽獨行,不辨方向,更不知身在何處。
  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昏暗中,突見遠遠傳來一絲燈光。
  云霄就順著那燈光走去,行到近前,才看出是一間孤零零的茅舍,那燈光乃是黃泥爐于冒起的火苗,青煙儿自隨風飄揚。
  爐上放著一把瓦壺,壺中不知煮的是什么東西,壺嘴上突突直冒白煙。
  云霄到了門口,打量了一下,高聲喊道:“有人么?有人么?”
  他連喚了數聲,連個回聲也沒有,心中就感到奇怪,再又四下打量,极盡目力,四外也不見有任何光亮。
  為好奇心沖動,他伸手推開了柴門,徑自走進院中,又叫了一聲道;“有人在么?”
  茅屋中傳出來一個微弱的聲音,道:“你是什么人?”
  云霄道:“夜行人想借地方休息一會,順便討些食物不知方便否?”
  那微弱的聲音道:“請恕我身患大病,行動不便,請進來吧!”
  云霄听那人口音,像個老年婦人,心忖:“這老婆婆好大的膽量,敢孤獨地住在這荒涼之地……”思忖之間,人已進了屋,見靠窗一張床上,坐著一個老婆子,雖然白發飄蕭,卻是面容紅潤,哪有一些病態?
  云霄心中惊异,不禁就形于顏色,那老婦人似已看了出來,笑道:“尊駕看我不像有病么?其實我這是回光返照,最多也活不了兩個時辰啦。”
  云霄道:“就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嗎?”
  他這一句話似乎問到了那老婆婆的傷心處,神色突變,強自鎮靜了一下,緩緩地道:“是老身同小儿。”
  云霄道:“令郎可是有事出去了么?”
  老婦人微歎了一口气,道:“就在院中樹下……”云霄聞言,禁不住越發地詫异了,自己進來明明不見院中有人,他那儿子几時又在樹下了。
  心中一動,由不得探首向外看去。
  這一看不當緊,一瞥之下,嚇得個云霄忍不住惊叫了一聲。
  原來那樹下真的有一個人,卻是被活活釘死在樹身之上,雙目突出,七竅中鮮血淋漓,死狀凄慘已极。
  云霄叫出一聲之后,立時間義憤填胸。
  哼了一聲道:“這是什么人這樣的殘忍,簡直毫無人性呀!”
  老婦人道:“這還不算,他們四更天還要來的,到那時被釘死的該是老身了。”
  云霄道:“他們是些什么人?”
  老婦人道:“天蝎教花壇使者。”
  云霄气得一頓腳道:“又是天蝎教……”念頭忙一轉,又道:“老婆婆,那怎么不躲開他們呢?”
  老婦人歎了一聲道:“能夠躲得下總是好的,也強似去受那釘死的酷刑。”
  云霄苦笑了一聲道:“難道老婆婆你?……”老婦人道:“對的,我已服下极厲害的一种毒藥……”云霄道:“我既然赶上了,絕不讓那些惡魔得手,不知老婆婆所服下之毒,有無解救之法。”
  老婦人道:“不行了,藥力已達內腑,神仙也難解得了。”
  云霄道:“不知老婆婆和天蝎教是怎樣結下的仇?”
  老婦人道:“我和他們毫無恩怨可說,只是為了我薛氏門中一點骨血。”
  云霄道:“但不知是哪一位?”
  老婦人道:“就是那長春公王薛玲和另外一位失蹤的人。”
  “薛玲!”云霄吃惊失聲,叫出來一聲。
  那老婦人見云霄吃惊的神態,她也是一愕,忙道:“莫非你認識那丫頭嗎?”
  云霄道:“我不但知道她,還知她是絳珠仙子女飛衛林可卿的親生女儿。”
  老婦人道:“不錯,但他父親卻是琴劍書生薛沛才。”
  云霄道:“你是何人?”
  老婦人道:“薛沛才的長姐,万丈飛虹薛沛云。你是誰?”
  云霄道:“云門五代傳人云霄……”
  他話音未落,万丈飛虹薛沛云已合掌仰首道:“天道好還,總讓我遇上了可托之人了,薛沛云任是如何慘死也可以瞑目了。”
  云霄聞言,心中一動,忙道:“薛老前輩,咱們全是武林中人,如蒙你看得起有事要我去,不妨明言,我當全力以赴!”
  薛沛云道:“只有一件事,乃是有關我薛氏門中后代煙火,不知你可愿相助?”
  云霄道:“方才不是說過了么?我當全力以赴。”
  薛沛云道;“舍弟當年曾在西湖納一妾,生有一子,今年差不多有十五六歲了,找著他,叫他認祖歸宗。”
  云霄聞言,當時可就作了難,這等沒影儿的事,到哪里找去呢?
  薛沛云此際的面色,越發紅潤了,同時急喘連聲。
  云霄卻不能浪費時間,忙問道:“但不知憑何信物去找薛氏后人?”
  薛沛云探手從怀中取出一只鐵盒,喘著气道:“這……盒中乃是舍……舍弟的遺書,你……你看了自知……我……恐怕不行了。
  她話音甫落,神色大變,面容蒼白得怕人,喘得更厲害,往后一仰身,閉目而逝。
  就在這時,忽听院中傳來一陣雜亂步履之聲。
  一個粗獷聲音:“那老不死的會不會跑了?”
  另一人道:“她雙腿已斷,除非她能肋生雙翅!今夜能逼出來鐵盒遺書,定可邀得重賞。”
  那粗擴的聲音笑道:“重賞我倒不想,但能讓我在十二花姬之中挑選一位,盡歡一宵,我也就滿足了。”
  另一人道:“但不知你看上了哪一位?”
  粗獷的聲音道:“紫楓姑娘貌雖中姿,那股騷勁儿,我最喜歡。”
  兩人說著,已然進了屋,抬頭一見薛沛云人已死去,不同惊噫了一聲道:“咦!這老不死的怎么挺了尸啦!看來那鐵盒遺書無望,到手的美人儿也成空了。”
  旁邊那青臉漢子道:“咱們搜搜看,我不信她會帶到陰曹地府去。”
  兩人說著,方待動手去搜,云霄再也不能忍了,從暗處閃身而至,雙手、雙足,一齊動作,分向兩人襲去。
  兩個大漢作夢也沒想到屋中藏有高手,事變猝然,應變不及,頓時間,雙雙被點中了穴道。
  云霄點倒了兩個漢子,怜憫地看了那死去的薛沛云一眼,掖好了鐵盒,探手提起了兩人走出屋來。
  到了院中大樹之下,松手把兩人朝地上一摔,許是手下重了些,摔得兩人悶哼了一聲。
  他先伸手拍開了一人的穴道,問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在地上翻了翻眼,吐出了一口濃痰,怒聲道:“要殺就殺,何必多問!”
  云霄微微一笑道:“嘿!看不出來還有兩根硬骨頭,打算速死,只怕由不得你吧!”
  說著,一豎右手食指,猛地向那人脊背上一按。
  他這一手,乃是癲仙凌渾獨創的“閉血塞汗”手法,人被點中,全身如處蒸籠之中,連一滴汗也流不出來,每個汗毛孔都脹得高高的,汗水就在皮下翻滾,時間越久,痛楚越大。
  那人一被點中,面孔立即脹紅,宛如熱天生痱子一樣,臉上。
  手上,都鼓起了一點點紅色的小疙瘩。
  另一人眼看著自己那同伴,咬牙咂嘴,皺眉擠眼,准知道那滋味不大好受,戰栗地問道:“你……你用的是什么陰損手法?”
  云霄笑道:“你也要試一試嗎?”
  他眼看自己同伴那份神態,知道此一手法,定比江湖上所說的“分筋錯骨手法”還要厲害,哪有一試的勇气,忙道:“請尊駕高抬貴手吧,我弟兄既然被擒,還有何說?請先放了我那同伴,你問什么我們答什么就是啦!”
  云霄道:“我不怕你們不說……”
  探手驕食中二指,立即替先前那人卸了穴道上的勁力,那人立刻通身流汗,如潑水一般,汗流過一陣之后,每一個汗毛孔上都凝集著一滴血珠。
  這么一來,另外那人早已嚇得膽裂魂飛,任由云霄問什么,他就答什么,竟不敢摻雜半句假話。
  原來這兩人,乃是江湖上小有名頭的人物,橫行兩淮之間,一人叫摸天吳复,一人叫斷魂槍卜胜,新近才被天蝎教网羅了云霄問完了話,然后又對兩人道:“你們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嗎?”
  兩人搖了搖頭,云霄瀟洒地笑了笑,望著摸天吳复道:“你可懂得我的手法嗎?”
  摸天吳复才從死亡線上逃回一條命,全身都癱軟了,哪還有力,雖然一樣的搖頭、但他那顆頭似有千斤重量,有些搖不動似的。
  云霄笑道:“我實告訴你們,我就是云霄,用的是‘閉血塞汗’手法……”他話沒說完,兩人已嚇得面色大變,汗如雨下了。
  云霄道:“按我的脾气,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活,但看在你們說老實話的份上,饒你們這一遭,快滾吧!”
  兩人听到一個“滾”字,無异是奉到了皇恩大赦,卜胜架起了全身癱瘓的吳复,匆匆忙忙逃去。
  云霄眼望著兩人逃得看不見了,方長歎一口气,立即從樹上卸下了那薛沛云的獨生子,就在院中挖了兩個土坑,掩埋了母子二人,方始悻悻离去。
  他這一陣,一口气跑到天亮,曙光微曦中,遠遠看見了河南府那高大巍峨的城樓。
  河南府——洛陽,為中原第一大城,當真算得上繁華,雖然只是辰初的光景,有些人正在好夢未醒,但另一些以勞力討生活的人,卻已熙熙攘攘,將自己辛苦的收獲,送到了市場,促成了早市的熱鬧。
  云霄默默地走著,他心中翻騰著涌波樣的思潮……市聲喧嚷,使得他感到碌碌人世都是爭利之人。
  江湖生涯,今得他只覺得往返奔走皆為逐名之輩。
  所以,他對身邊的一切,全不開心,唯有一個疑團,使他念念不忘,乃是那歐陽玉霞的情影。
  自從在嵩山金壺頂下,他見著了那黑衣姑娘,心中就一直在思索……她是霞妹嗎?怎么會投了天蝎教?不是她嗎?……何以生得那么像……茫然地走著,想著,不知不覺間,他竟然穿城而過,進了東門,出了西門。
  中午時分,他到了營市街,覺著腹中饑餓,就信步走進了一家酒樓。
  樓上擁滿著人,進進出出,緊張异常。
  這些事情,絲毫引不起他云霄的注意,他找到樓角一個空位,坐了下來,叫了酒菜,一杯在手,既不吃菜,也不喝酒,竟自投目樓梯口處,發起呆來。
  原來在樓梯口一張座位上,坐著一個黑衣女郎,生得也有几分姿色,但并非云霄想象中的歐陽玉霞……雖然此女郎并非那女郎,而云霄卻不知不覺間,陷入了沉思天下相貌雷同的正多,可能她不會是歐陽玉霞!如果真要是的話,自己該怎么辦?還有自己爹爹和歐陽叔叔的下落,听那卜胜說可能會在天一庄,這天一庄又在什么地方?
  菜涼了,酒也冷了,云霄已然想得出了神……忽然,一陣上樓的腳步聲,把他從沉思中惊醒!
  掃目看去,就見樓口處相繼上來了兩人。
  他們都在三旬上下的年紀,前面一人,身穿淡灰色長衣,衣角斜掖在腰間,五官端正,留著一抹短須。
  后面那人,乃是一襲青綢長衣,神態瀟洒,只見眼圈有點發黑,微笑之間,顯出有些悍气凌人。
  兩人一上樓來,同時向那黑衣女郎瞪了一眼,冷哼一聲,分找了一副座頭坐下,各自叫了酒菜,自斟自飲起來。
  那黑衣女郎忽然大聲道:“這金谷樓酒菜冠洛陽,痛痛快快地吃一頓吧,過了今夜三更,想吃可得等來生了。”
  那灰衣人突地朗聲笑道:“金谷樓酒菜端的不錯,可惜有點美中不足……”青衣漢子接口道:“此樓此酒,如能有美女在怀,醇酒美人,那才夠意思。”
  灰衣漢子道:“當年呂洞賓曾在洛陽三戲過白牡丹。”
  青衣漢子笑道:“可惜我們所遇到的是一支黑芍藥……”那黑衣女郎冷冷地道:“就這一支黑芍藥,也怕人們消受不起!”
  青衣人笑道:“老子浪跡花叢數十年,品評過名花無數,何在乎什么芍藥、海棠。”
  黑衣女郎冷哼了一聲,道:“如果是有膽的,可在今夜三更,到那金谷園口,天一庄前管叫你們不跪降黑芍藥,就得血濺紅海棠。”
  原來他們是在訂生死約會,那黑衣女郎不用說,一定是那黑芍藥了,即以花為名,必然是天蝎教中十二花姬之一,但不知這兩位漢子,是哪一路的人物?……”云霄對這些事情,并不放在心上,但卻對那“天一庄前”四個字,心中震了一下忖道:“天一庄,那斷魂槍卜胜不是說自己爹爹的下落,可能就在天一庄嗎?……”念頭轉處,慌忙地會了帳,徑自下樓而去。
  他先在鎮東頭找了一家客店,住了下來,趁便向店伙計打听那金谷園的所在。
  店伙計笑道:“客官,你這是初到洛陽吶?這金谷園可是咱這里十大景之一呀!”
  云霄笑道:“是呀!我這是初來貴寶地,你能告訴我谷園在哪里嗎?還有天一庄……”店伙計笑嘻嘻的面孔,一听說天一庄,剎時變了顏色,惶恐地問道:“客官,你……你是要去天一庄嗎?”
  云霄何嘗看不出來對方的神色不對,再經對方這一問,足知那“天一庄”不是個等閒所在了,忙笑道:“我是順便問問,聞說那天一庄風景特佳,要在金谷園之上,不知可對?”
  店伙計听云霄這么一說,方始舒了一口气,笑道:“那和你說此話的人,一定是個大騙子……”云霄道:“難道那天一庄風景并不好?”
  店伙計道:“豈但是景物不好,可以說是凶險之地,我勸你還是不去的好!”
  云霄笑道:“既是這樣,我就不去了,不過那金谷國怎么樣呢?”
  店伙計听說他晚上赶路,疑惑地去了他一眼,也沒有再說什么,轉身而去。
  云霄望著他的背影,微微地一笑,把門一關,和衣倒在床,呼呼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二更方過,他慌忙跳下床來,叫來店伙,算清了店錢,出門直奔正北金谷園。
  金谷園,乃晉石崇所建別墅于此,其中清泉茂樹,端的是個好地方,只是因久失修,顯得有些荒涼。
  离著金谷園一箭多地,綠蔭深處,有一片房舍,看气派不小,大約就是天一庄了。
  云霄略一打量,提气躡足,閃身到了一棵大樹下,倏地一頓足,輕煙似地飛向樹梢,借著濃葉向下看去。
  此時,月正當空,大地一片皎洁。
  遠遠地飛馳而來兩條黑影,漸行漸近,他看出來正是酒樓上所見的兩人。
  兩人到了谷口的一片空地上,停下了腳步,四下打量了一陣,那灰衣人詫异地道:“咦!怎么不見花草儿呢?”
  青衣人笑道:“許是人家看不上咱們這副尊容吧!”
  灰衣人笑道:“要是你粉面五通佟昌這份亮盤都不行,那我閻羅刀胡標就更難得美人青睞了。”粉面五通佟昌道:“胡大哥,我真有些不懂!”
  閻羅刀胡標道:“小佟,你有什么不懂的?”
  佟昌道:“咱倆自進關以來,一路上住過的地方也不算少,俊俏的妞儿也見過很多,怎么你全不中意,偏偏會看上這么一個很了頭,還費上這大的功夫,老遠地跑到洛陽來。”
  胡標突然哈哈笑道:“是呀!你可看出來那扭儿的特异之處沒有?”
  “貌僅中資,算不上漂亮,身標也馬馬虎虎,細腰臀丰,也還能夠撩人。”
  胡標又复笑了起來道:“哈哈!佟兄弟,要依你這樣看女人,可就大錯了。”
  佟昌詫异地道:“大錯了?……這個我得領教領教!”
  胡標笑道:“美人難得有騷骨,英雄奈何不臣服,女人之美不在臉上,在骨上,臉梭而骨不騷,只不過是個本雕美人,沒有意思。”佟昌道:“你看那女人有騷骨么?”
  胡標道:“不但有騷骨,且還有一股騷勁,任何作的男人,只要一和她接近,管保甘愿情死。”
  佟昌道:“胡大哥你老遠地赶來,莫非有親近之意?”
  胡標道:“我哪敢有此心,須知那妞儿正合咱們教主的條件,如能擄得回去,卻是大功一件哩。”
  佟昌搖頭道:“只怕不容易吧!听說人家天蝎教的勢力,在中原可是不小呢。”
  胡標笑道:“那怕什么?強煞了也不過是一群女人……”“女人!哈哈!哈哈!”
  突然從濃陰深處,傳出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跟著微風吹處,飄然降落下一個黑衣女郎,正是酒樓上所見之人。
  她笑聲方休,接著又道:“你們就那樣看不起女人嗎?”
  胡標笑道:“我卻沒有這個意思,尤其對于姑娘你……”黑衣女郎聞言,突然雙眉微微一縱,又是一聲咯咯嬌笑道:“瞧你的意思,是否打算成為本教一員護花使者?”
  她這一動作,使得暗中偷窺的云霄,心中微微一蕩,不由暗罵了一聲道:“真個騷骨惑人,十足的浪蹄子。”
  閻羅刀胡標笑道:“能得与名花為伴,胡標自是高興,但是須先請姑娘隨我兄弟走一趟關外。”
  黑衣女郎道:“喲!跑那么遠呀!不是太費事了么?但不知那是為了什么?”
  粉面五通佟昌接口道:“請姑娘去見我家教主!”
  黑衣女郎秀目一翻,唇角微撇,似笑非笑地瞟了佟昌一眼,突的又咯咯笑道:“喲!你們還有教主,但不知是什么稱呼呀?”
  她這一聲一顰一笑,立時把個粉面五通佟昌鬧得渾身有些儿個不自在,暗道:“嘿!真是騷!”
  閻羅刀胡標接口道:“本教乃小北极赤身正教,教主人稱通天神魔高斯哈赤……”他話未說完,那黑衣女郎已笑得花枝亂顫,喘著气道:“這個名字真不好听,為什么叫狗屎好吃?難道你們都是吃狗屎長大的呀!”
  她這么一說,閻羅刀胡標可就挂不住了,冷喝一聲道:“臭婆娘,你竟敢辱罵我家教主!”
  黑衣女郎笑意突斂,倏地一瞪眼,道:“咦你發的什么模時,不是你說的狗屎好吃嗎?”
  粉面五通佟昌插口道:“廢話少說,你到底是否打算跟我弟兄走,說清楚點。”
  黑衣女郎笑道:“我卻是有意去關外一趟……”閻羅刀胡標道:“那就一同上路。”
  黑衣女郎道:“但我怕那狗屎難吃!”
  佟昌道:“那是你不愿意去了?”
  黑衣女郎道:“除非你們能顯出點顏色,使我心服口服,否則誰愿意跑那么遠去吃狗屎。”
  胡標口哼了一聲,嗖地抽出了朴刀,喝了聲道:“你能接下我這閻羅三刀,大爺就放了你。”喝聲中,搶刀縱起,一式“刀劈山裂”方將砍下。
  半空中忽听一聲嬌喝道:“憑你也敢在這儿耍刀,躺下去!”
  噗通一聲,那閻羅刀胡標真個的凌空摔落,口張處,噴血如箭,雙腿抖了几抖,立時气絕。
  隨著那胡標倒地的瞬間,一紅影同時飄然下降。
  隱身材上的云霄閃眼看去,見是個紅衣女郎,心中不同一震,暗道:“好身法!”
  紅衣女郎悄生生地朝地上一站,面向那粉面五通佟昌道:“喂!你可識過我紅海棠嗎?”
  其實用不著她自我介紹,就看她那一襲紅衣,也就能猜個差不多。
  粉面五通佟昌見對方如此身手,早已惊得呆住了,聞言呆呆地道:“久……久仰!久仰!”
  黑衣女郎噗哧一聲笑道:“告訴你,我就是黑芍藥。”
  佟昌忙不迭躬身道:“是的,久仰!久仰!”
  黑芍藥道:“瞧你這人還不十分坏,放你一條生路,快點滾吧!”
  粉面五通一听人家叫他滾,無殊皇恩大赦,身軀打著躬,口中連道:“是的!是的!”
  后退已有五七步遠,才摹地翻身亡命逃去。
  紅海棠眼望著佟昌逃走的背影,緩緩地道:“他們是哪一路的人物?”
  黑芍藥笑道:“喲!鬧了半天,你把人家兩個宰了一個,結果還不知人家是誰呀!閻羅刀死得夠冤。”
  紅海棠一瞪眼,嬌叱道:“如不是你這浪蹄子請我幫忙,我怎會出手,事情是你惹起的,我又怎會知道?”
  黑芍藥笑道:“你倒推得干淨,可知已惹出禍來了么?”
  紅海棠嬌嚷道:“禍事?我才不怕呢!不信有人敢找上大蝎教來。”
  黑芍藥道:“那怕什么?須知天蝎教如今已勢壓武林,聲震江湖,可是就怕一個人……”紅海棠秀目連眨了一下道:“你指的可是那云霄?”
  黑芍藥微微點了點頭道:“是的,那小子真是我們一大克星。”
  紅海棠笑道;“沒有那樣嚴重,我看他早晚都得成擒。”
  黑芍藥微微點了點頭道:“恐怕不容易吧?”
  紅海棠道:“有什么不容易的,三大武林世家,大巴山早已歸順,云門谷不是也完了嗎?只剩下一個梅岭綠萼庄,教主已派了鬼王谷馬震天率領三十多位高手,已給它圍上了。早晚也是樹倒猢猴散,他云霄強煞也不過是一個人。”
  黑芍藥道:“還有天山那兩個老鬼替他撐腰呢。”
  紅海棠道:“你說的可是那癲老頭和窮叫化子嗎?告訴你吧!他們如今已中計被困在枉死城了,今生只是難再現世啦。”
  她這一說,把個隱身樹上的云霄,惊得身軀一震,几乎栽了厂來,赶忙一提气,方始穩住了勢。
  任是這樣,也震得樹枝籟啦一聲輕響。
  二妖女何等机警,聞聲倏地一轉身,齊聲喝道:“是誰?”
  “哇!”一只夜鳥,穿枝而出,斜飛向另一棵樹上。
  紅海棠陣了一聲道:“該死的烏鴉,嚇了我一跳。”
  兩人也不再多說了,各自縱起身形,飛縱而去,大樹上卻怔住了個小俠云霄。
  他感到有一种絕望的大力,堅壓向心頭,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云門谷真的是完了,敵人又將攻擊的箭頭,指向了梅岭綠萼庄,自己爹爹的生死不明,師父又中計陷在了枉死城……尋父?救師?
  究竟應該何去何從呢?
  他倚在大樹叉丫上,瞑目沉思,實在難以抉擇!
  “哇!”倏的又響起一聲夜鳥高鳴。
  他猛地睜開眼來,念頭一轉,忖道:“于情于理,當然是救父要緊,師父雖然陷身枉死城,一時間不會丟掉性命,綠萼庄也足擋得住馬震天。”
  這般一想,精神生振,反手間看了看身后太阿神劍,揚國打量了一下眼前情勢,墓地一頓足,直向那天一庄扑過去。
  穿過樹林,眼前有一片庄院,地极大,房屋櫛比,有一間樓宇高出眾屋之上,甚是顯眼。
  他掃目又朝四下打量了一眼,猛地一頓足,躍上屋面,施展開輕身絕技,踏瓦疾向高樓扑去。
  庄院中雖然設有伏樁暗卡、打更巡哨之人,但是云霄的身法何等神速,那些人即使能夠瞧見也只能見到一道灰影划空而過。
  此際正當三更將了,四更初臨,人人都在正好夢甜,故此,他毫無阻攔地一直躍到樓邊,還未被人發覺。
  云霄也真算得是藝高人膽大,他一躍上了高樓,如入無人之境,竟朝一道門戶中闖入。
  原來這是一間廳堂,与門正對著的又是一道門戶,穿過去乃是一道走廊,廊外乃是這庄院后花園。
  春暖花開時節,站在這樓上,即可將園中景致一覽無余。
  此際園中燈火通明,有几個人在呼叱喝叫。
  云霄机警的隱起身形,暗中向下窺視。
  但見在一棵古柏樹的樹身上,捆著一個人,圍樹也站著好几個人。
  等云霄看清楚那些人時,惊得他張了几張嘴,几乎脫口大叫起來。原來下面那些人,他全都認識,一個是瘟疫道人諸無緣,一個是貪墨師爺文非,一個是毒手病夫松九,另一個青衣怪人,乃是千山雪魃陰寒。
  這些人倒并不會使云霄吃惊,他惊的是那樹上所捆之人,竟然是他父親老俠云靖。
  云靖此時的情形十分狼狽,衣服破碎得已難蔽体了,露出皮肉部分,全都現出烏黑色的傷痕。
  由此可見,他一定受了不少折磨,其他那不會露出皮肉面衣服破碎之處,定也受傷無疑了。
  父于連心,云霄一見老父折磨成這個樣儿,眼淚早已盈眶而出,鋼牙咬得格格亂響,恨不得立即跳下樓去,把那几個人一劍劈死,方消心頭之恨。驀地傳來了貪墨師爺文非聲音,尖嗓于還有點沙啞,實在不順耳已极。
  他道:“咱們已試過各种手段了,無奈這位云門老俠,真有股丈夫气,硬是不肯屈服,這樣的硬漢令人好人敬佩!”
  云靖哼了一聲,表示出心中忿怒。
  云霄但覺熱血涌上胸臆,怒發沖冠,心忖:“不管此地還有多少高手,非得出手一拚不可。”
  瘟疫道人諸無緣陰惻惻一聲冷笑道:“任他云靖意志堅決,貧道也有些不信,只要咱們打算讓他死,我看他決撐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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