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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將計就計


  “白石島主”認為宮仇對他的獨生愛女万鳳真負情,与之理論,宮仇憤而訂下半年之約,親赴“白石島”作交代。
  驀地——
  一個冷冷的風聲起自近身不遠之處:“奇聞,小兩口鬧意見,丈人要殺女婿!”
  宮仇与“白石島主”同感一愣,以兩人的功力,十丈之內飛花落葉可聞,竟然被人欺到五丈之內而不自覺,則來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尤其“白石島主”身為“奇門派”掌門,常以天下第一高手自許,現在等于是栽了筋斗,訕訕地滿不是滋味,殊不知兩人都是因气憤過度而心神不屬,否則任何人要想綴近,是件頗不容易的事。
  宮仇已首先發話道:“是哪位朋友?”
  隨著喝問之聲,一個籃衫蒙面人從林中飄閃而出。
  宮仇心中一動,暗忖:“怎么會是他?”
  藍衫蒙面人朝“白石島主”一個長揖,道:“見過島主!”
  “白石島主”連禮都不還,口里哼了一聲。
  藍衫蒙面人轉向宮仇道:“幸會!”
  宮仇一拱手,也說了一聲:“幸會!”
  “白石島主”堅眉瞪眼地道:“閣下怎么稱呼?”
  藍衫蒙西人再次施禮道:“武林小卒‘索血書生’!”
  “白石島主”一皺眉,可能他第一次听到這名號,冷冷地道:“現身何為?”
  語意之中,似對“索血書生”冒然現身,相當不快。
  “索血書生”似乎深知此老脾气,若無其事地道:“在下因追赶一個可疑人物,回頭至此,不期与兩位相遇!”
  “什么可疑人物?”
  “殺害‘金剛童子’的凶手!”
  宮仇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插口道:“誰?”
  “索血書生”道:“一個額有劍創的老人!”
  “疤面老者!”
  “你認識?”
  “曾經動過手!”
  “白石島主”似乎也提起了興趣,但聲音仍是那樣冷漠高傲道:“他是誰?”
  “武林中前所未見!”
  “功力如何?”
  “已臻化境!”
  “結果呢?”
  “在下力有不逮,追丟了!”
  “嗯,武林大亂已起,你是否眼見‘金剛童子’被害?”
  “是的!”
  “下手的目的是什么?”
  “先是‘金剛童子’被‘金創盟’數十高手聯攻,‘金剛童子’的功力島主當有所悉,‘金劍盟’數十高手在十個照面之間,無一活口……”
  宮仇不由暗自乍舌,“金劍盟”首座護法孫平章的身手,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能望其項背,“金剛童子”在十個照面之間毀孫平章以下近五十的高手,的确是駭人听聞,那疤面老者……
  思念末已,只听“索血書生”又道:“之后,疤面老者現身,雙方激斗近百招,疤面老者一指戳中‘金剛童子’要害,‘金剛童子’狂叫一聲,栽了下去,被疤面老者開膛破腹……”
  “白石島主”面色突轉凝重,一抬手道:“且慢,‘金剛童子’已練就‘金剛神功’,指力焉能傷得了他?”
  “索血書生”頷首道:“島主說得是,晚輩當時也相當震駭,因置身在十丈之外,是以無法看清,不過,‘金剛童子’在栽倒之時,曾厲聲喝問何以知道他的‘練門’在臍下三寸之處!”
  “白石島主”急聲道:“疤面人怎么說?”
  “索血書生”道:“疤面老者狂笑連聲,逕自逸去,沒有作答!”
  “白石島主”舉目向天,象自語般地道:“中原武林,何來這一號人物,能搏殺天南第一高手,奇怪,這其中……”
  宮仇接口道:“晚輩怀疑疤面老者也是‘金劍盟’的一員?”
  “白石島主”道:“有理,‘金劍盟’處心積慮,要以劍道領袖中原武林,奇怪的是上屆盟主諸葛武雄始終未見現身江湖……”
  “君山大會他可能會出面!”
  “白石島主”望了宮仇一眼,欲言又止。
  “索血書生”目注宮仇道:“宮老弟曾為‘金劍盟’近衛長,應當有所聞才對?”
  宮仇覺得“索血書生”對自己言詞之間,似較以前客气了許多,可能他已知道自己脫离“金劍盟”的事了,心里倒是對他的正義感頗為悅服,當即道:“在下僅知上屆盟主被尊為‘太上’,正閉關修練一部劍笈,居處之地,划為禁區,除少數人外不能涉足,所知僅此而已。”
  “恭喜你脫离了‘金劍盟’!”
  “兄台好意在下心領,當初投身‘金劍盟’并非本心,兄台久后自知!”
  “哦!本人前此言語之間多有得罪。”
  “在下并未放在心里,知道兄台是出于善意。”
  “承情了!”
  “白石島主”似已不耐久停,冷冷地說了聲:“老夫走了!”不等兩人回答,身形一閃而逝,快得令人乍舌。
  宮仇望著“白石島主”消失的方向,面上浮起了一絲苦笑。
  “索血書生”輕聲一笑道:“宮老弟,你愛上了‘万老邪’的女儿,有的是麻煩夠你受!”
  宮仇冷冷一哂道:“這所謂万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宮老弟,据傳聞你是‘丑劍客’前輩的傳人?”
  宮仇心里暗呼了一聲僥幸,看樣子“索血書生”到來的時間并不木久,否則自己揭面具的一幕將被他看到,机密就要拆穿了,當下點了點頭,道:“不錯,兄台有何見教?”
  “令師對敝友‘辣手書生’所屬幫派,曾有援手之德,請代致意!”
  宮仇心中一陣黯然,隨口道:“在下一定轉達!”
  “君山大會令師是否參加?”
  “可能!”
  “有否接到請柬?”
  “請柬?這倒不會,因家師居無定所,行蹤飄忽!”
  “君山大會是憑請柬入場……”
  “哦!這……”
  “請柬是由‘金劍盟’与當今五大門派聯名發出。”
  “兄台接到了?”
  “本人与發起人之中的一個交厚,備有數份准備送与素識高手,宮老弟無妨帶兩份去,屆時与令師一并參加,如何?”
  說著掏了兩張大紅束帖出來,遞与宮仇。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以本來面目或是“丑劍客”的面目与會,都不妥當,最好是暗里參加,請柬根本用不上,當下拱手道:“家師也許已接到請柬,盛情心領了!”
  “索血書生”窒了一窒之后,道:“也好,如果需要,赴會當日晨早,本人在湖邊相候。”
  “如此在下先行謝過!”
  “老弟忒謙了!”
  “在下告辭!”
  “珍重!”
  宮仇別了“索血書生”出林扑上官道,心里盤算著在會期之前這一段時間,該做些什么,心念几轉之后,決定赴南昌城,向“南昌大豪布可仁”索仇。
  于是——
  他取道疾奔南昌。
  這一天,對已近西,距南昌尚有四十里之遙,他心切親仇,連夜疾赶,二更時分,夜色迷朦中已看到南昌城巍巍的睢蝶影子。
  身形不由自主地緩了下來,心里盤算著索仇的方式,首先要做的最探明“南昌大豪布可仁”的住處……
  將近城廂,忽見點點飛磷斷斷續續地列成一線,向西迤邐而去,這在旁人看來,也許不會在意,但看在宮仇眼中,卻使他心頭大震。
  這是“空道”救命三寶之一的“鬼火留痕”。
  當初“空道”掌舵“千手秀士范世光”被“三狐”劫持,万鳳真就是憑“鬼火留痕”的指示而直搗狐穴。
  “空門”是“奇門派”的一個分支。
  是誰發出這求救的訊號呢?
  掌門人“白石島主”,以他的功力而論,當然不至于發訊號求救,而且他和自己分手不久。
  “空道”現在掌道“無雙仙子鐘筱紅”或是她的手下?
  再就是“乾坤雙煞”与“長江廢人”等其中之一?
  最后,他想到了万鳳真,一顆心不由自主地跳蕩起來。
  莫非真的是她落入人手?
  万鳳真刁鑽慧黠,智計百出,但卻相當任性,天不怕,地不怕,江湖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父親“白石島主”剛愎自負,處處結怨,說不定遭受報复,她一個黃花閨女,如落入歹人之手,后果就堪虞了。
  心念及此,更加惶惑無主,先向“南昌大豪”索仇?還是先追查這“鬼火留痕”的真相?
  考慮至再之后,他終于轉過身形,順著那連綴成線的點點磷火奔去。
  身形展開,快逾夜宵蝙蝠。
  漸漸,南昌城已被拋在身后沉沉的夜幕之中。
  顧盼間,來在一個隆起的林丘之前,磷火倏然中斷。
  宮仇略一躊躇,彈身扑上林丘,丘上偏植丹楓烏柏,疏落有效,他繞遍了整個林丘,毫無蛛絲馬跡可循。
  “鬼火留痕”到丘下而止,照理已到了地頭,這就透著蹊蹺了。
  就在此刻——
  一個幽靈似的黑影,朝宮仇身后緩緩欺來。
  荒丘靜夜,加上宮仇的非凡造詣,那黑影雖澎同鬼魅幻影,但仍滿不過他的听覺,就在黑影欺近到三丈左右之時。宮仇冷冷發話道:“來的是何方朋友?”
  黑影一窒,隨即宏聲大笑道:“好功力!”
  宮仇徐徐傳過身來,一看,周身血液似在陡然之間停止了運行。
  來的正是生死冤家活對頭“武林一老吳不非”。
  一個念頭,在他腦內閃現,上次与“武林一老”拚命之時,他是以“丑劍客”的面目出現,所以他認得對方,對方卻不認識他,“武林一老”此次出山,目的是報复“奇門派”屬下“千手秀土范世光”劫取他下半部“一元寶菉”之仇,他對“奇門派”人下手,是必然之事,以“武林一老”的地位聲望,當然不至于向小腳色下手,那万鳳真被劫持的可能性便大了……
  心念之中,情緒頓時平复下來,為了探索事實真像,他不得不小心從事,當下挪了一下步子,明知故問地道:“閣下何方高人?”
  “武林一老”日如寒星,在夜暗中閃爍發光,打量了宮伙片刻,反問道:“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宮仇!”
  “半夜三更到這荒野之地河為?”
  宮仇硬生生地把仇火殺机壓抑下去,隨口答道:“追人!”
  “什么樣的人?”
  “万老邪!”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栗聲道:“白石島主万老邪?”
  宮仇心中暗自好笑,平淡地道:“天下不會有第二個万老邪,當然是他!”
  “人呢?”
  “在半里外追丟了!”
  “武林一老”面上頓涌疑云,自語道:“不可能,老夫斷無不發覺之理,而且……”突地歷聲向宮仇道:“娃儿,憑你也配追蹤万老邪?”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為什么不配?”
  “憑万老邪的身手,武林中誰敢夸口追蹤地,小子,你有多大道行?”
  “信不信在于閣下,這可是在下個人的事,沒有取信別人的必要?”
  “小子,你知道老夫是誰?”
  “請教?”
  “武林一老!”
  宮仇冷漠地道了一聲:“久仰!”
  他的冷漠,使“武林一老”大感意外,憑“武林一老”四個字而不能使一個后生小子動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小子,你狂傲得緊?”
  “何以見得?”
  “憑老夫難道當不得你一聲前輩的稱呼?”
  “武林中達者為先,論年紀你大,論其他,稱你一聲閣下足夠!”
  “武林一老”面色一連數變,沉聲道:“你師承何門?”
  宮仇語含深意地道:“無敵門!”
  “什么?”
  “無敵門!”
  “娃儿,沒听說過這個門派?”
  “本門禁例,無事不現江湖!”
  “武林一老”困惑地望著宮仇,道:“無敵二字何解?”
  “出手有胜無敗!”
  “哈哈哈哈……”
  “閣下因何發笑?”
  “武學深如瀚海,自詡無敵二字!”
  “閣下不信?”
  “老夫并非三歲孩童!”
  “要試試?”
  “武林一老”震惊了,這二十不到的少年,竟敢公然向自己挑戰,莫非真的有所謂“無敵”一派,但以自己的閱歷,不能說毫無所知呀?
  當下將信將疑地道:“你攻老夫一招試試?”
  宮仇心中大感為難,目前他還不想取對方性命,但若不施展那招“一劍降魔”,決難使對方服貼,“武林一老”的功力,在當今武林中已罕有敵手,心念數轉之后,忽得了一個主意,“一劍降魔”名雖一招,其實招中套式,玄奧無方,只消施展半招,必可使對方落敗……
  當即冷冷地道:“接招!”
  寒芒閃處,“武林一老”惊呼一聲,暴退數步,前襟被划了半尺長一道口子。
  “嗆!”長劍出鞘。
  發聲,拔劍,出招,快得猶如一瞬。
  以“武林一老”的功力,竟然避無可避地被划破衣袍,當然,生死只在一發之間,如果宮仇要他性命,只消劍芒再吐一寸,勢非剖腹開膛不可。
  宮仇仍然冷漠地道:“如何?”
  “武林一老”惊魂乍定,額上冷汗涔涔,栗聲道:“好劍術,老夫開了眼界!”
  “過獎了!”
  “小友追蹤‘万老邪’必有緣故?”
  “當然!”
  “老夫可以与聞否?”
  “武林中少不了恩仇二字,在下所能奉告的僅此而已!”
  “武林一老”目珠連轉,沉思有質之后,道:“小友可愿隨老夫去見一位朋友?”
  “誰?”
  “跺跺腳風云變色的人物,‘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他來南昌的目的,正是要向“南昌大豪”索仇,想不到巧之又巧的使兩個仇人聚在一處,這真可謂之天從人愿了,心雖激動,但表面上仍冷漠如故,好整以暇地道:“在下曾听說過這么個人物,只不知閣下為何要結在下引見?”
  “武林一老”哈哈一笑,道:“布大豪求才若渴,象小友這樣的人中之龍,豈能失之交臂!”
  宮仇毫不放松地道:“怕不只此吧?”
  最在暗夜,仍可見“武林一老”窘態畢露,尷尬地道:“小友真可謂料事如神,的确……老夫因小友提及‘万老邪’,所以也打算乘机一談,以小友的超凡身手,老夫也許可以借重……”
  “好說!好說!不過……”
  “怎樣?”
  “敝派門規嚴禁參預外事!”
  “哦!這個……老夫隨口說說而已,主要是希望小友能一識布大豪!”
  “如此請帶路!”
  “隨老夫來!”
  宮仇隨在“武林一老”身后,心內殺机波翻云涌。
  “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自帶煞星上門。
  在楓柏林中繞了片刻,重又回到宮仇登上林丘之處,也就是“鬼火留痕”突然中斷的地方。
  “武林一老”在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楓之前,轉了三匝,地面突然裂開,現出一道門戶,隨著四個勁裝漢子問了出來。
  其中之一恭謹地向“武林一老”施禮道:“老前輩有何指示?”
  “武林一老”大剌剌地道:“老夫為貴主人引見一個朋友!”
  那大漢向宮仇打量了几眼,臉色忽地一變道:“這位朋友想是‘金劍盟’的宮近衛長?”
  “武林一老”轉頭回顧,以一种詢問的眼色看著宮仇。
  宮仇若無其事地道:“你說對了,在下曾經受聘為該盟近衛長,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
  “武林一老”抬手道了聲:“請!”當先跨入地底秘室的門戶,宮仇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
  經過一段曲折的石砌甬道,眼前現出一些門戶,珠帘繡怀,燈燭輝煌,并隱隱傳出絲竹管弦之聲,夾雜著婦女的燕語蔦啼。
  宮仇在內心里發出了一陣惊歎,在這野林荒丘之下,居然有這等宏偉的构筑,的确是駭人听聞,自己若逕赴南昌城,不但扑空,很可能打草惊蛇,無法覓仇蹤。
  轉過一段回欄,來在一間特別考究的廳堂之內。
  “武林一老”向座椅一指道:“請稍坐,老夫去去就來!”宮仇冷冷地說了聲:“請便!”自在靠左首的近茶几椅上落坐。
  立即有一個妖嬈蕩冶的丫環裝束少女,端上香茗,嬌滴滴地道:“相公請用茶!”
  宮仇連眼皮都不抬,頷了頷首。
  那丫環口里輕輕地嘟嚕了一句:“冷神!”放下香茗扭腰擺臀地去了。
  管弦調笑之聲頓息,片刻之后,腳步聲由遠而近……
  宮仇冷眼一掃,只見“武林一老”与一個紅光滿面痴肥如豬的半百老者,并肩而至,直入廳中。
  “武林一老”打了一個哈哈道:“小友,容老朽引見!”
  說著向身邊的老者一指,道:“南昌大豪布可仁。”
  宮仇暗地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久仰!”
  “武林一老”又指宮仇道:“無敵門宮少俠!”
  “南昌大蒙布可仁”深深地注視了宮仇一眼,聲如洪鐘般地道:“幸會!”
  三人分賓主落坐之后,“南昌大豪”目注宮仇道:“宮少俠,怒本人直言,武林中似從未听過有‘無敵’一派?”
  目光似絲絲銀線,象是要穿透宮仇的內心。
  宮仇蕪爾道:“布老兄說的是,本門開派不久,但首要信條就是無事不現江湖!”
  “南昌大豪”哈哈一笑道:“原來如此,那少俠現身江湖,是有所為的了?”
  “不錯!”
  “但不知……”
  宮仇靈机一動,俊面現出沉凝十分之色,道:“在下無妨明告一點,因敝門有一個弟子被‘万老邪’囚禁‘白石島’,在下奉令救人,只是‘白石島’布置奇詭,說句自愧的話,往下兩赴‘白石島’,均不得其門而入,是以改弦更張,在中原道上直接找‘万老邪’理論……”
  兩人齊為之動容,“武林—老”向“南昌大豪”瞥了一眼,道:“小友是否已有頭緒!”
  “万老邪神出鬼沒,在下始終無法与之正面接触……”
  “武林一老”再度把目光投向“南昌大豪”,“南昌大豪”微一頷首,似乎兩人之間有某种默契,宮仇看在眼里,只作沒見。
  “南昌大豪”先爽朗地一笑,然后一本正經地道:“宮少俠,坦白奉告,‘万老邪’已在本人与吳老哥掌握之中!”
  宮仇暗吃一惊,表面上不動聲色地道:“有這樣的事?”
  “武林一老吳不非”接口道:“以布老弟的身份,難道還會危言聳听不曾,這是事實!”
  “愿聞其詳?”
  “在說明真相之前,老朽有句不中听的話……”
  “請講?”
  “希望小友合作!”
  “合作?”
  “嗯!”
  “共同對付‘万老邪’?”
  “小友意下如何?”
  宮仇以退為進,冷冷地道:“這一點恐怕有違尊命了,本門規例不許插手外人恩怨!”
  “南昌大豪布可仁”打了一個哈哈道:“宮少俠,你不是說有位同門被囚‘白石島’待救嗎?”
  “是的!”
  “所謂合作,不過同一步調,各行其事,与貴派門規并不抵触!”
  “這……”
  宮仇故作深思之狀,良久才淡淡地道:“可以考慮!”
  “武林一老”詭譎地一笑,道:“小友,‘万老邪’的寶貝女儿,現在此處!”
  宮仇心頭不由巨震,想不到自己猜測成了事實,万鳳真竟真的被對方劫持了,這种手段,可說卑鄙至极,當下故作吃惊地道:“兩位劫持了‘万老邪’的女儿?”
  “武林一老”与“南昌大豪”同感面上一熱。
  “南昌大豪”不自然地一笑道:“劫持談不上,目的只是藉以使‘万老邪’出面了斷過節而已,宮少俠,如有‘万老邪’女儿帶路,直入‘白石島’當不成問題!”
  宮仇點了點頭,道:“好棋一著!”
  “武林一老”哈哈一陣大笑道:“那小妮子刁鑽已极,布老弟因她而失了七名手下!”
  宮仇明知“武林一老”尋仇的目的是因了,“白石島主”曾遣門下“千手秀士范世光”從他手中騙取半部“一元寶菉”,當下明知故問道:“閣下与‘万老邪’是什么過節?”
  “這……嘿嘿,說起來沒有什么,一點意气之爭,不過武林人爭的就是一口气,小友以為然否?”
  “高論,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這确是武林人本色!”
  “武林—老”老臉又是一紅。
  宮仇接著又道:“听傳言,閣下曾与被目為當今第一高手的‘丑到客’較量了一場?”
  “武林一老”臉色一沉,恨恨地道:“算他命大,下次碰頭,老朽決不輕易放過他!”
  “听說閣下曾以獨門神功‘血指追魂’重創‘丑劍客’!”
  “武林一老”舉起失去了五指的手掌,道:“有這回事!”
  宮仇雙眼一亮,道:“這門神功堪稱冠絕武林!”
  “不是老夫夸口,這一門武功普天之下無人敢當一擊!”
  “不過……”
  “怎樣?”
  “閣下只有一雙手,如果再施展一次,豈非對自身損害太大?”
  “武林一老”登時面泛怒容,但隨即尷尬地一笑道:“普天之下,能值得老夫施展這神功的,充其量不過一二人而已!”
  宮仇暗罵了一句。“死到臨頭還信口張狂!”話鋒一轉,道:“在下可否見‘万老邪’的女儿一面?”
  “南昌大豪”變色道:“少俠的意思是……”
  說了半句,修然住口,似等待宮仇的下文。
  宮仇平靜而冷漠地道:“在下希望能從她口中一探敝同門被囚的事實真相,同時也希望能從她口中套問几點有關‘白石島’的奇門布置關鍵。”
  “哦!這……”
  “武林一老”接過話頭道:“小事一件,先商量行動的步驟之后,再訊問如何?”
  宮仇心切万鳳真的安危,不知被折磨成了什么樣子,當即輕輕一笑道:“在下以為先釋去心中之疑,然后才能決定行動!”
  “可是,人并不在此處!”
  “什么,不在此處?”
  “万老邪机智超人,那小妞儿滿有父風,為慎重計已經三易其地!”
  “哦!兩位的作法可稱万全,但不知目前究在何處?”
  “武林一老”突地回顧“南昌大豪”道:“布老弟,此刻五更將殘,距天明已不遠了,不若依計行事,同時宮少俠也可藉机訊問?”
  “南昌大豪”頷了頷首,順手把桌上的金鐘敲了三下。
  一個獐頭鼠目的黑衣漢子,疾趨而入,向“南昌大豪”一揖道:“主人有何吩咐?”
  “我等立即動身,接照原來計划進行!”
  “是!”
  “還有,我走之后,把地室机關封死,在第四重加強戒備!”
  “遵命!”
  黑衣漢子躬身而退。
  “南昌大豪”站起身來,抬手道了聲:“請!”
  當先向外走去,“武林一老”与宮仇并肩后隨。
  若大一座地下室,居然不見半個人影,足見布置之巧妙与號令之森嚴。
  出得地下室,只見晨里寥落,曉風扑面,天快要亮了。
  林丘之下,靜悄悄地停著一輛雙套馬車,宮仇正自不解之際,“南昌大豪”已极快地鑽入馬車之中,出來時已改成了馬夫裝束,一頂范陽氈笠,壓得低低的,向“武林一老”和宮仇招了招手,運自坐上前轅。
  “武林一老”道:“小友,隨老夫來!”
  宮仇惑然道:“怎么回事?”
  “武林一老”神秘地一笑道:“你上車之后就明會白!”
  說著,當先向馬車走去,掀開車帘,坐了進去。
  宮仇跟著登上馬車,一看,不由肝膽皆炸,“武林一老”緊傍著一個少女而坐,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紅顏知己万鳳真。
  万鳳真兩眼直視,如痴如醉,顯然是被點了穴道。
  宮仇強忍怒火殺机,在前面座位上坐了下來。
  一聲叱喝,馬車緩緩上道。
  “武林一老”得意的道:“如果‘万老邪’确在附近現過身,不過午時,他必赶到!”
  宮仇訝然道:“為什么?”
  “因為我們已派出了近百的人,分向各水旱碼頭,散布消息,‘奇門派’掌門千金,替某致仕回鄉的官宦,保了一筆重鏢,以油碧雙套馬車為記,直放杭州……”
  “如果‘万老邪’不在附近呢?”
  “除非他离開中原返回東海,否則遲早必尋了來!”
  “如果他已返回東波‘白石島’了呢?”
  “噫!小友不是說曾追蹤……”
  “在下是說比方的話!”
  “那我們逕赴東海!”
  宮仇心里暗道:“你兩個老匹夫將走不出十里地面。”
  “武林一老”又道:“小友說有話要問她,是否老夫先解開她几處穴道?”
  宮仇目往車窗之外,突地惊呼一聲道:“丑劍客!”
  馬車戛然而停。
  “武林一老”面色大變,栗聲道:“什么丑劍客?”
  “不錯,在下見他在三丈之外一現而隱!”
  前轅駕坐傳來“南昌大豪”的聲音道:“本人何以一無所見。”
  宮仇冷冷地道:“在下自信眼力不差,決無看錯之理!”
  “武林一老”目注宮仇道:“小友,‘丑劍客’必是沖著老夫而來!”
  宮仇平靜如恒地道:“閣下准備應戰?”
  “武林一老”沉吟著道:“當然,不過……”
  “南昌大豪”宏聲道:“我們還是赶路吧,等他現身再說,憑你我二人,難道收拾不了他?”
  宮仇顯得豪气干云地道:“听說‘丑劍客’劍術天下無雙,出手一招,便分胜負生死,在下忝為‘無敵’門人,藉這個机會与他一搏倒是件快事!”
  “武林一老”曾領教過宮仇劍術的味道,對他詭稱“無敵門”一節,已深信不疑,當下別具用心地道:“個友,這可能是件空前盛事,老夫替你掠陣!”
  宮仇詭稱“無敵門”是有深心的,因為他父親是“無敵雙劍”之首,“武林一老”當然做夢也想不到內中另有文章,同時,宮仇謊言見“丑劍客”現蹤,目的要使“武林一老”离開万鳳真,否則她無法出手相救,“武林一老”加上“南昌大豪”,聯手合擊的話,那威勢是可想而知的。
  宮仇煞有介事地冷哼一聲,出了車廂,向道旁林中扑去。
  “武林一老”已到了車外,心中轉著念頭,如果能藉宮仇之手除去“丑劍客”,這可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否則,等宮仇与“丑劍客”交手之際,乘机下手……
  “南昌大豪”疑惑地道:“吳老哥,此地十里之內戒備嚴密,何以不見示警?”
  “武林一老”道:“丑劍客的身手,恐非貴門下所能發覺的!”
  “我看那姓宮的來路可疑?”
  “憑你我的身手,如有意外,難道還應付不了……”
  驀地——
  一聲蒼勁的斷喝從林中傳出:“娃儿,不知天高地厚,膽敢奢言挑戰?”
  接著,是宮仇的聲音:“在下不信武林中有誰的劍術能蓋過‘無敵門’!”
  “南昌大豪”与“武林一老”對望了一眼,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那蒼勁的聲音又道:“娃儿,老夫無意傷你,別不自量力?”
  宮仇冷傲的聲音道:“在下就要領教三招!”
  “武林一老”可沉不住气了,一彈身便向林中扑去。
  “南昌大豪”大叫一聲:“吳老哥,別莽撞!”
  但,“武林一老”已一閃消失在林中。
  “武林一老”扑入林中,卻不見半絲入影,心頭不由一窒。
  就在此刻——
  一個冰涼的聲音道:“吳不非,候駕多時了!”
  “武林一老”陡地回身,一看,不由心頭巨霞,站在面前的,赫然正是那生死對頭“丑劍客”,奇怪的是宮仇連影子都不見,當下硬起頭皮道:“丑劍客,你居然沒有死?”
  宮仇嘿嘿一笑道:“吳不非,今天你死定了!”
  聲音中充滿了恐怖的殺机,使人不寒而栗。
  “武林一老”朝宮仇上下一陣打量,倏然覺悟,栗聲道:“想不到會是你,小子,老夫算是陰溝里翻船,上了你小子的惡當!”
  宮仇語意深深地道:“吳不非,你知道得太遲了!”
  “武林一老”面上驟涌殺机,但想到對方的功力,又不由寒气直冒,他做夢也想不到使整座武林為之震顫的“丑劍客”根本不是數十年前的“丑劍客”,而是一個二十不到的毛頭小子,當下硬起頭皮道:“小子,你与老夫作對的目的何在?”
  宮仇目中煞芒暴射,咬牙切齒地道:“吳不非,你知道我是誰?”
  “武林一老”駭然道:“你是誰?”
  宮仇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無敵雙劍之后南宮仇!”
  “武林一老”宛若焦雷轟頂,蹬蹬蹬連退三步,額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身軀不由自主戰抖起來,目瞪如鈴地道:“南宮仇?”
  “不錯,十八年前血洗‘二賢庄’這筆賬今天要收回!”
  “小子,真想不到……”
  “因果循環,你該早想到才對!”
  “武林一老”突地哈哈狂笑起來,笑聲如裂金帛,數里之外可聞。
  宮仇己覺察對方突然放聲狂笑的原因,刷地拔劍左手,向前欺了四個大步。
  “武林一老”心頭一寒,止住了笑聲。
  宮仇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吳不非,笑吧,告訴你,當‘南昌大豪’聞聲而至時,你已經沒有命了!”
  “武林一老”心念疾轉,以上次搏斗的經驗,交待十個照面當無問題,只要“南昌大豪”一到,以兩人的功力,收拾“丑劍客”并非難事,必要時,再陪上右手五指,以“血指追魂”取對方性命,永絕后患。
  心念之中,面上的殺机又濃了許多。
  但,他忽略了一點,上次交手,宮仇并未用劍。……
  宮仇深知對方功力,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前車之鑒,他無意纏斗,有心在一招之中取對方性命。
  對方維持了短暫的沉默。
  倏地——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來!”
  隨著喝話之聲,只見劍光一閃。
  一聲凄厲的慘號,破空而起,“武林一老”身形一個踉蹌,戟指宮仇,口里慘厲地嘶叫道:“你……你……這劍訣是……”
  血泉噴處,“砰!”然栽了下去。
  不可一世的“武林一老”連還手的机會都沒有,死了!
  他曾經保有過“一元寶菉”下半部,雖然因為他沒有修習過上半部特殊的運气行功之法,是以無法習練這冠蓋武林的一招劍法,但,他是認得出來的。
  宮仇還劍入鞘,心里升起一絲复仇后的快感。
  他靜靜地等待第二個仇人“南昌大豪”,但,奇怪,竟然不見“南昌大豪”聞聲來援,他發覺情況有些不對,猛一彈身,飛縱出林。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視界已毫不受阻。
  林外小道中,那輛油碧香車仍靜靜地停在原地,兩匹馬不斷的以前蹄叩地,象是极度不耐的樣子。
  御座上,“南昌大豪”的范陽氈笠,仍拉得低低地半遮著面。
  奇了,“武林一老”那一陣狂笑,和他被殺時那一聲慘號,是聾子也該听見了,何以對方這么沉得住气?
  心念來已,只听一聲吆喝,長鞭吧達一響,兩匹馬象飛也似地向前狂奔。
  宮仇暴喝一聲:“哪里走!”
  身形電射而起,疾逾鬼魅的朝那輛馬車閃去。
  數個起落,已超越到馬車前面,返身朝路中一站,揚掌拍出一道勁風。
  兩匹狂奔的馬、有如碰上T一增無形的牆,希瀝瀝地一聲長嘶,人立而起,連連后挫,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
  那車快一拉帽沿,露出了一張滿天星似的大黑麻面,怒聲道:“嗨!朋友,大清老早的,照子放亮些!”
  宮仇惊“哦!”了一聲道:“你……不是……”
  那滿臉大黑麻子的車夫凶霸霸地道:“不是什么,識相的快閃開!”
  宮仇打量眼前的馬車,不錯,是原來的那一輛,此地并非通商大道,在這拂曉時分,不可能有相同的另一輛油碧馬車經過,而且那車夫的氈笠……
  心念之中,冷哼了一聲道:“找死!”
  務形一欺,伸手去揭車帘。
  勁風拂處,一條黑忽忽的長鞭,兜頭罩險而至。
  宮仇用手一抓,那長鞭有加靈蛇,伸縮之間,避開了這一抓,卷向下盤,從這一式看來,這車使身手煞是不弱,宮仇一把抓空,長鞭已臨下盤,鞭梢竟然指向“中讀”、“陽輔”,“委中”、“复溜”四大穴,當下身形“沖天一往”硬生生地拔起近丈高下,凌空一掌揮了出去。
  慘哼聲中,那車夫連人帶鞭飛滾到兩丈之外,萎頓不起。
  宮仇冷笑一聲,再度去揭車帘。
  一看之下,不由征在當場,做聲不得。
  車內,端坐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婦,根本就不是万鳳真。
  那少婦尖叫一聲,花容失色,栗聲道:“你……是人……是鬼?”
  宮仇心念數轉,已明白過來,寒聲道:“你是‘南昌大豪’的什么人?”
  少婦面色又是一變,道:“什么?‘南昌大豪’是誰呀?”
  “在老夫面前用不著弄花巧了,說,車中人呢?”
  “你……提誰?”
  “老夫‘丑劍客’!”
  “丑劍客,嗯!的确丑得怕人,可是你并不老呀,怎么自稱老夫……”
  “你不說?”
  “說什么呀?”
  “老夫問你的話!”
  “喲!你欺侮我是個女流之輩是嗎?”
  宮仇气得七窮冒煙,冰寒至极地道:“那你是想死?”
  那少婦身軀縮作一團,瑟瑟直科,顫聲道:“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是要錢的話……”
  宮仇一瞪眼厲聲道:“住口!”
  伸指連彈,點了那少婦的穴道,轉身走向那駕車的麻面漢子。
  那漢子被宮仇這一掌傷得不輕,人雖已醒轉,但卻爬不起身來,一見宮仇走近,不由亡魂皆冒,觳触不已。
  宮仇目射煞光,迫視著那漢子道:“你是‘南昌大豪’手下?”
  那漢子上下牙齒打戰,惊飾地道:“老……老前……輩,小人……不是!”
  “你不是?”
  “不……是!”
  “听著,如你不說實話,老夫點你三處陰穴,割下你的五官,要你死活兩難!”
  大漢面色頓呈死灰,額上汗珠顆顆直冒,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小人身不由己!”
  “說,‘南昌大豪’和那被擄的女子哪儿去了?”
  “小……小人不敢說!”
  “為什么?”
  “小人說出,全家五口將遭不幸!”
  “你宁死也不說?”
  “老……前輩下手吧!”
  驀在此刻——
  遠遠傳來一聲凄厲的慘號。
  接著,一聲,兩聲,三聲,……,由遠而近,令人毛骨悚然。
  宮仇大感震駭,一時之間,猜不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不由怔住了。
  最后一聲慘號,起自他与“武林一老”交手的林中,隨著兩條人影閃電般從林中射出,扑向那輛油碧的雙套馬車。
  宮仇也掠身到了車前,不由惊“哦!”出聲,來的,駭然是万鳳真的師兄姐“乾坤雙煞”,不言可喻,那一連串的慘號聲,必是那些伏在暗中的“南昌大蒙”手下人被“雙煞”下手除去。
  “乾坤雙煞”乍見宮仇之面,同時惊叫了一聲:“你……”
  顯然,“雙煞”顧及宮仇的身份,所以你字以下的話給吞回去了。
  宮仇沉聲道:“兩位已然得訊?”
  “乾然西門琛”面上殺机未退,緊皺著雙眉道:“小師妹呢?”
  “已被‘南昌大豪’擄走!”
  “這車……”
  “就是那輛劫或真妹的馬車!”
  “武林一老橫尸林內……”
  “是在下殺的,此次事件他是主謀!”
  “嗯,家師所料果然不差,這老狗妄想劫持師妹,以交換‘一元寶菉’……”
  “坤煞吳鶯鶯”突地道:“還有那女子是誰?”
  宮仇一愕道:“女子,什么樣的女子?”
  “一個妖媚十足的少婦!”
  宮仇掀開車帘一看,車中已空空如也,不由恨恨地道:“好一個刁鑽的女人!”
  “坤煞吳鶯鶯”再次道:“她是誰?”
  “可能是‘南昌大豪’家人或是門下!”
  “我把她劈了!”
  “劈了?”
  “就在那邊林中!”
  宮仇暗忖,那少婦必是乘自己去追問車夫口供之時溜走的,她能脫走而不讓自己發覺,這份身手也不等閒,可惜碰到了“坤煞”這女魔頭,反而自速其死。
  “乾煞西門琛”向數丈外的車夫一指道:“那是誰!”
  宮仇道:“赶車的!”
  “待我問問他?”
  “不必了!”
  “為什么?”
  “他不會說,他怕家小遭‘南昌大豪’殺害!”
  “說与不說都是一樣!”
  “乾煞西門琛”彈身繞了一個圓弧,退回原處,那車夫慘號了半聲,登時气絕。
  “坤然吳鶯鶯”目注“乾煞西門琛”道:“走吧,別讓師父等得心急!”
  “好!宮老弟,再見!”
  “雙煞”手拉手地疾奔而去。
  宮仇心念疾轉,自己此次目的是我“南昌大豪”索取十八年前血洗“二賢庄”的大仇,“南昌大豪”十有九成是回到南昌城內居處,俗語說馬能識途,我何不如此如此,以免被“白石島主”占了先籌,索仇的事就要落空了。
  當下走到那已死的車夫身前,剝下他的全部行頭,改扮起來,揀起長鞭,躍上了車座,帽沿遮了他大半個臉,加之他戴著“丑劍客”的面具,那露在外部的下顎部份,乍看之下,与那原先的大黑麻子車夫,并無多大分別。
  長鞭一抖,兩馬撥開八蹄,朝前直奔。
  宮仇把韁繩完全放松,讓兩匹馬任意奔馳。
  獸有獸性,尤其騾馬最是識途,如不加以駕御,必然會奔回飼主之處。
  果然不出宮仇所料,那馬車轉彎抹角,逕朝城門奔去。
  入城之后,馬車自動地緩了下來,想是平時習慣了的緣故,一連越過七條大街,然后折入一條小巷,沿著一道高牆走了半刻,在一道門邊停了下來。
  宮仇一看,停車處竟是一道偏門。
  突地——
  門內隱約傳出一陣陣搏擊与慘號之聲。
  宮仇心頭一震,暗忖,難道“白石島主”和門下已經先自己而到?
  正自准備采取下一步行動之時,一條人影,躍牆而出,乍見馬車停在門外,身形頓然停住,沉聲喝道:“劉四,怎么不到指定的地方,反而折了回來?”
  宮仇偷眼一覷,不禁喜出望外,來人正是“南昌大豪”,脅下換著万鳳真。
  宮仇暗念,對方口中的劉四,必是那赶馬車的黑麻大漢無疑,此刻著驀然出手,又怕危及万鳳真,若不出手,只須一開口必露破綻……
  “南昌大豪”顯然十分惶急,接著又問道:“三姨太呢?”
  三姨太,當是死在“神煞吳鴛駕”之手的少婦了。
  宮仇含混的應了一聲:“出事走了!”
  “南昌大豪”心慌意亂,竟未听出宮仇的口音不對,一頭鑽入車廂,道:“速赴東庄,快!”
  東庄,宮仇當然不知道是什么所在,摧動馬車,順著卷子馳去,不一會上了大街認了認城樓的影子,加速向城外馳去,出了城門,帶動韁繩,轉入荒郊。
  “南昌大豪”似有所覺,怒聲道:“劉四,怎么回事,這不是往東庄的路,若讓‘白石島’的人掇上,你就該死!”
  宮仇一言不發,馬車長鞭猛掄,馬車如電閃雷奔般沖向荒野。
  “停車!”
  “南昌大豪”暴喝一聲,掀帘飄出車外。
  這一來,正中宮仇的下怀,他正愁無法使對方放下手中的万鳳真,隨即勒住馬匹,把馬車停了下來。
  “南昌大豪”顯然怒极,殺气騰騰地道:“劉四,你這是什么意思?”
  宮仇沉住聲音道:“赴墳場呀!”
  “什么?”
  “給閣下送葬!”
  “南昌大豪”已听出聲音不對,暴喝道:“你是誰?”
  宮仇拋去氈笠,脫下外衣,一躍落地。
  “南昌大豪”駭然退下兩步,亡魂皆冒,面色如土,栗聲道:“丑劍客!”
  宮仇冷冰冰地道:“你說對了!”
  “南昌大豪”心頭抹過一縷死亡的恐怖,仿佛耳畔又響起拂曉時,在荒林中“武林一老”所發的那一聲慘嗥,他自忖功力不及“武林一老”,碰上了“丑劍客”是准死不活的了……
  身形一彈,朝外射去……
  一道如山勁气,當頭罩下,把他迫落地面,眼前,站著然神般的“丑劍客”。
  “布可仁,你還妄想逃走?”
  “丑劍客,本人自問与你毫無瓜葛……”
  “十八年前,血洗‘二賢庄’有你一份吧?”
  “這……”
  “南昌大豪”惊魂出竅。
  宮仇拉下面具,一露真容,隨又戴上。
  “南昌大豪”面上的肌肉連連拍動,再退了數步,語不成聲地道:“你……究竟是誰?”
  宮仇眼中盡是恨毒的煞芒,咬牙道:“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的遺孤南宮仇特來索債!”
  “南昌大豪”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面孔已扭曲得變了形,顫聲道:“南宮仇,‘金劍盟’不會放過你!”
  宮仇心中不由一動,“南昌大豪”會突然与“武林一老”聯手動持万鳳真,對付“白石島主”莫非也是“金劍盟”的陰謀?“金劍盟”一心要領袖中原武林,對所有不結盟的幫派与武林中知名之士,不擇手段地予以消滅,這事十有九成不會錯。
  心念之中,不屑地一哼道:“金劍盟太上也難逃劫數,你認命了吧!”
  “南昌大豪”沉哼一聲,扑向宮仇,雙掌猛划而出。
  這一擊,他已用了畢生勁功,純屬拚命之舉,其勢有如万鈞雷霆。
  宮仇一招“旋乾轉坤”,不但消解了來勢,還把對方震退三步。
  “南昌大豪”一退之后,再度扑上,出手之間,連攻一十八掌之多,每掌俱有開碑裂石之威,勁風雷動,卷得石走沙飛,樹折草偃。
  宮仇不閃不避,硬接了一十八掌,乘對方一十八掌攻完一窒的瞬間,一招“月落里沉”疾攻過去。
  “南昌大豪”已豁出了性命,不理來招,左掌右指,一劈腦門,一戳“七坎”,出手之快,部位之奇,令人咋舌。
  宮仇冷笑一聲,中途變招,改為“閉門謝客”。
  “南昌大豪”應勢變式,連演三絕……
  雙方以快攻快,出手均指向要害大穴。
  轉眼之間,互換了八個照面。
  一聲暴喝傳處,宮仇施出了煞手,一招“投石破井”,掌鋒戳向對方心窩。
  這一招“投石破井”是他父親南宮靖的獨門殺手,原本是劍招,當年他母親為怕被仇家識破,所以把它變為掌招傳給宮仇,宮仇自修習了全部“一元寶菉”之后,內力的應用方面,已達登峰造板之境,這一施展,威力豈同小可。
  但“南昌大豪”成名也非幸致,尤其在情急拚命的情況下,專走險招。
  “砰!”的一響,宮仇的掌尖剛触及對方衣襟,“南昌大豪”交叉如剪的一擊,已切中了宮仇的臂彎。
  宮仇一咬牙,被切中的手臂,陡地反轉,指尖點上了對方的“脈根穴”。
  這一式是“一元寶菉”兩种指法中的一式“玄弓反射”。
  “南昌大豪”悶哼一聲,右臂登時虛軟地垂了下去。
  宮仇大喝一聲:“納命!”
  仍然是那一招“投石破井”。
  “南昌大豪”避無可避,但他還是切出了一掌。
  一聲凄絕人寰的慘號傳處,“南昌大豪”發須逆立,雙睛几乎突出眶外。
  宮仇的右掌,插入對方的心窩,直沒及腕。
  “南昌大豪”垂死掙扎切出的一掌,劈正了宮仇的左胸,兩股鮮血,從嘴角沁了出來,給青衫添上了兩等紅龍。
  宮仇抽掌斜跨一步。
  一道血泉,疾噴而出,直達丈外。
  “砰!”的一聲,“南昌大豪”的尸身仰面栽了下去。
  宮仇在尸身上擦淨了手掌,急趨車前,打門車帘一看,万鳳真斜倚在車座上,仍是早晨所見那副如痴如呆的樣子,一探脈息,完全正常,查經脈也不似穴道被制,他頓時沒了主意……
  忽地——
  他想起离開南昌城時,“南昌大豪”宅內正在交手,极可能是“白石島主”一行,以“白石島主”所學的博雜,使万鳳真复原當非難事。
  他怜惜地撫了撫万鳳真的臉頰,然后關好車門。
  為了掩人耳目,他重新揀起那氈笠和外褂穿戴上,躍登御座,往回疾奔。
  盞菜工夫之后,他又回到了不久前离開的側門前,只見側門大開,一眼望去,躺了不少的尸体。
  搏擊呼喝之聲,仍清晰可聞。
  宮仇大惑惑然,如果說搏戰的一方是“白石島主”和他的門人“乾坤雙煞”等,“南昌大豪”尚且狼狽而逃,難道他的手下能支持到現在?
  如果說另有其人,那該是什么人物呢?
  躊躇了片刻之后,他們以車夫裝束,抱起万鳳真直向里走去。
  越過了兩重院落,竟然無一處不見死尸,他冥想當年自己的家慘被血洗,那景況比眼前的恐怕更凄慘百倍,殺机在胸中蠢然欲動,他想,這應該由自己來做。
  搏斗之聲更加清晰了,而且交手的不止一二人。
  進到第三重院落的中門過道時,一個陰森刺耳的聲音喝問道:“劉四,怎么回事?”
  宮仇抬頭一看,那人正是在林丘地室之中見過一面的獐頭鼠目漢子。
  這一抬頭,露了本相,那黑衣漢子暴喝一聲:“你是誰?”
  宮仇片言不發,一掌揮了出去。
  慘號曳空,那漢子被一掌震得飛滾向第二重院落之中。
  宮仇踏入第三重門戶。
  院地四周,零落的有十來人觀戰。
  院中,激斗方酣,聲勢十分駭人。
  細一分辨,不禁大為驟然,只見“白石島主”須發蓬飛,正与一個黑袍蒙面劍士打得難分難解,“白石島主”自負武功天下第一,而這黑袍蒙面人竟然能与之乎分秋色,這就相當駭人了。
  另一邊,“乾坤雙煞”与“無雙仙子鐘筱紅”聯手合戰問一裝束的黑袍蒙面劍士,以三人的震世武功,竟被迫得險象環生,“無雙仙子”似乎已受了傷,一根拐杖揮動之間,并未見成勢。
  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什么來路?
  与“南昌大豪”是什么關系?
  為什么要掩去本來面目?
  宮仇驀地想及“金劍盟”八大護法,他所見的三人之中,全是這种裝束,莫非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八大護法之中的兩人,但看身手比之首座護法孫平章竟然高了几倍,這就有些令人費解了,難道“金劍盟”太上,是因人施教,是以八個弟子之間,功力懸殊如此之大?
  再看兩個蒙面劍手的劍術,的确是奇奧狠辣,世無其匹。
  一聲暴喝傳處,挾以一聲悶哼,“無雙仙子鐘筱紅”棄仗而退,肩頭血涌如泉,登時染紅了半邊身。
  “乾坤雙煞”更形不支了,在如虹的劍气之下,被迫得走馬燈般亂轉。
  那邊——
  “白石島主”赤手對劍,仍是不胜不敗之局。
  宮仇陡地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猛如春雷乍響,場中人不期然地各各收勢后退,所有的目光,全朝這邊射來,夾著几聲惊噫!
  “白石島主”彈身扑了過來,栗聲道:“真儿沒有死?”
  宮仇遞了過去道:“沒有,前輩一看便知!”
  “白石島主”把万鳳真接在手中。
  宮仇甩笠褪褂,恢复“丑劍客”的容貌,一閃入場。
  劍芒動處,場中現出五朵工整的梅花。
  “丑劍客!”
  “丑劍客!”
  惊呼聲中,兩個黑抱蒙面劍手,雙雙移步到宮仇身前。
  其中身軀修偉的一個陰惻惻地道:“丑劍客,幸會!”
  宮仇還劍入鞘,大刺刺地道:“与老夫報名!”
  兩蒙面劍士對望了一眼,另一個身材較矮的沉聲道:“丑劍客,你能接下十個照面而不死的活,我倆自會報名!”
  宮仇狂聲笑道:“老夫出手你兩個就沒有報名的机會了!”
  “大言不慚!”
  “老夫言行如一!”
  兩個黑袍蒙面人再度交換了一次眼色,移步換位,各站了一個角度,看樣子是准備聯手而攻了。
  宮仇口雖輕狂,心中可不敢托大,能与“白石島主”秋色平分的高手,武林中實不多見,簡直可以說是奇跡。
  院子的一個角落里,“白石島主”正為獨生愛女万鳳真診查,連頭都不抬。
  宮仇冷眼注定兩人,手指徐徐搭上了劍柄,冰寒至极地道:“出手!”
  這一呼喝,場面驟呈無比的緊張,每個人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丑劍客”劍未离鞘,竟然喝令對方先出手,而對方任一人的劍術,都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武林中再難找出對手,“丑劍客”若非太狂,便是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連知悉“丑劍客”內幕的“乾坤雙煞”也感到駭然。
  “出手!”
  宮仇再次喝了一聲。
  栗喝聲起,兩個黑袍蒙面人同時攻出了一劍……
  寒芒耀目,劍刃撕風。
  “嗆!嗆!”兩聲震耳的金鐵交鳴。
  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其中身材修偉的一個,已暴退八尺之外,另一個較矮的卻凝立原地不動,手中的劍斜伸……
  宮仇劍尖下垂,兀立如山,沒有人看清他如何拔劍出手。
  “砰”然一聲,那身材較矮的蒙面劍手突地栽了下去,手中劍仍緊握不放,血,開始涌了出來。
  “呀!”
  一陣顫栗的惊呼。
  身材修偉的那蒙面劍手閃電般彈起身形……
  “報名!”
  隨著這聲暴喝,一道劍光破空而起。
  慘哼聲中,那蒙面劍手本已彈起的身形,滾回地面,背上已開了一個尺長的口子,鮮血泊泊而冒。
  宮仇并未离開原地,他僅從劍尖逼出劍芒,便把那劍手截了回來,這种內力,的确是震世駭俗。
  那劍手的身軀,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宮仇依然語冷如冰地道:“報名!”
  那劍手震了一震,突地一劍攻出。
  “嗆!”劍刃相触,雙方各退了一步。
  宮仇厲聲道:“你是否‘金劍盟’八大護法之一?”
  那劍手背部流血過多,又經過這全力的一擊,身形己呈搖搖欲倒之勢,但,他始終不開口報名。
  宮仇恨恨地哼了一聲道:“成全你!”
  手起劍落,地上多了一具無頭尸身。
  那原先散落在場外的高手,這時已沒有了蹤影,想是見勢不佳,悄悄地溜了。宮仇一拭劍身,緩緩入鞘,然后轉身向“白石島主”父女身前走去……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疾奔而入,向“無雙仙子”面前一曲膝,低語了數聲。
  “無雙仙子”栗聲道:“真有這回事?”
  “稟掌道,千真万确!”
  “好,你退下!”
  “謝令!”
  那人影一晃而沒。
  宮仇不期然地止住了腳步,他雖不知道那人來稟報什么,但從“掌道”兩字稱呼而言,那人是“空道”屬下的弟子無疑。
  “無雙仙子”向“乾坤雙煞”一招手,閃身扑近“白石島主”身前,低語數聲,“白石島主”陡地站起身來,怒喝一聲:“鼠輩敢爾!”
  抱起万鳳真,一閃而沒,“無雙仙子”与“乾坤雙煞”連招呼都不及与宮仇打,緊跟著彈身而去。
  宮仇滿頭玄霧,怔在當場。
  他并非關心他們的行動,而是想到生平唯一的紅粉知己万鳳真,不知被“南昌大豪”以什么手法弄得象白痴似的。
  由于几日前与“白石島主”之間的不愉快事件,冷傲的他,不愿追上去。
  痴立了片刻之后,他扯下面具,恢复本來面目,轉身就將离去……
  驀地——
  一個极為耳熟的女子聲音自外傳來:“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如果我們早來一步,也許……”
  原先的女子聲音道:“這情況發生得全出意料之外,一著差,全盤輸!”
  宮仇已知來者是誰,閃身便朝院落的側門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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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雨樓·至尊武俠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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