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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解鈴系鈴


  任南昌布宅一場血拚之后,“白石島主”師徒等得警訊匆匆离去,宮仇痴立當場,不久,忽傳來人語之聲,宮仇听出來人是誰之后,匆匆向角門閃避。
  几乎是宮仇閃避的同時,中門已現人影。
  當先一人,是“金劍盟”現任盟主諸葛瑛,緊跟著她的是近衛長首鳳陳素珍,再后面,是近衛六龍之中的三龍董之仲,四龍武平,五龍趙駟。最后,是十几個幸而不死的“南昌大豪布可仁”手下。
  諸葛瑛深深地向宮仇消失的角門注視了一眼,然后目光游掃現場一周,落在兩個黑袍蒙面人的尸身上,兩道秀眉,几乎皺到了一起,恨怒并呈。
  近衛首鳳陳素珍低聲道:“盟主,是他?”
  諸葛瑛凝重地瞥了陳素珍一眼,然后向那十几個“南昌大豪”手下道:“清理現場!”
  “謹遵令諭!”
  十几人齊應了一聲,自去動手。
  “三龍!”
  “弟子在!”
  “傳諭取消警戒,回舵待命!”
  “遵令諭!”
  近衛三龍董之仲躬身退去。
  “四龍、五龍!”
  “弟子在!”
  “兩位護法遺体,立即啟運送回總盟!”
  “遵令諭!”
  近衛四龍武平,五龍趙駟,各俠起一具黑袍蒙面人的尸身,五龍趙駟并揀起了那顆血淋淋的人頭,雙雙出中門而去。
  諸葛瑛長長地噓了一口气,向首鳳陳素珍一擺手,運自向角門之內走去。
  角門之內,是一座培植得极為精致的花園。
  諸葛瑛示意首鳳陳素珍守住角門,自己沿花徑登上了一間水榭,凝聲發話道:“宮仇,我有話和你說!”
  宮仇原本隱在一叢花樹之后,想不到他進角門之時,背影已被諸葛瑛瞥見,聞聲之下,只好硬著頭皮現身出來,登上水榭。
  兩人見面的剎那之間,全怔住了,各怀不同心思。
  對望移時,諸葛瑛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宮仇面對這美絕天人的痴情女子,內心激蕩如濤,卻無法開口說話。他与她之間,被上代的血仇,划了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愛人、仇人、恩人,命運之神給地兩個作了這殘酷的安排。
  宮仇本身對諸葛瑛并沒有付出對等的愛,但人非木石,誰能無情,他內心十分感于諸葛瑛的一片痴情,而最主要的是她的兩次救命之恩,等于在情感上套了一副枷鎖,要解脫這枷鎖,他必須付出相當的代价。
  “武道”中人,講究的是恩怨分明。
  為了仇,他要殺她的父親,為了恩,他必須有所交待。
  諸葛瑛直到此刻,還不知道宮仇的真正身世,否則那打擊將使她精神崩潰。
  久久之后,諸葛瑛忍不住先開口道:“仇哥,你為什么一定要和本盟作對?”
  宮仇心弦為之一顫,苦笑了一聲道:“我有必須如此做的苦衷!”
  “為什么不告訴我?”
  “會的,等待机會來臨時!”
  諸葛瑛俱怒交集,痛苦万狀地道:“仇哥,有時我怀疑我的全部感情已拋在水里……”
  宮仇強忍內心激動,平靜地道:“瑛妹,相信我,你對我宮仇的恩情,我會有交代的!”
  “交待,什么意思?”
  “此時言之過早!”
  “本盟六七兩位護法,又毀在你手?”
  宮仇暗忖,果不出自己所料,兩個黑袍蒙團人,真的是八大護法之二,心中感到一陣下意識的快慰,當下頷首道:“不錯,是我下的手!”
  “為什么,仇哥,為什么要這樣做,告訴我?”
  “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諸葛瑛粉腮變了又變,秀目中泛散著一种難以形容的异樣色彩,那是愛、恨、仇、怨……等的揉合。
  “仇哥,我怕……”
  “怕什么?”
  “情勢演變的結果,我怕我倆之間只有生死互見一途!”
  宮仇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的确,這是非常可能的結局,但他想到了自己暗中的決定,落寞地一笑道:“瑛妹,這情況不可能發生!”
  “為什么?”
  “我永不与你交手,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也決不還手!”
  “當我不得不殺你的時候……”
  “我不會還手!”
  “你知道我倆功力懸殊,我殺不了你……”
  “瑛妹,我不會逃避的!”
  “真的?”
  “事實會證明!”
  宮仇說這話是別有用心,但諸葛瑛卻痴心地想到宮仇是為情而發,心已不知是苦是甜,幽幽地道:“仇哥!我們為什么不設法避免?”
  宮仇報以一絲苦笑,他能說什么呢?
  諸葛瑛神色一肅道:“仇哥,答應我一件事,算是我對你的請求!”
  宮仇心中一動,道:“什么事?”
  “我希望‘丑劍客’不在君山大會上露面!”
  “這……”
  “你不答應?”
  “瑛妹,君山大會,可算是武林罕見的盛事,‘丑劍客’豈能不參予?”
  “家父到現在仍不知你的身份,不過,你該明白,‘丑劍客’与‘金劍盟’之間,已成勢不兩立之勢,你露面的后果……”
  “我……不在乎!”
  “可是……我……”
  說著,一副泫然欲泣之態,由此也證明她愛宮仇之深。
  宮仇咬緊牙關道:“瑛妹,你知道這是辦不到的事!”
  “你一定要參予?”
  “是的!”
  諸葛瑛狠狠地瞪了宮仇一眼,不知是恨是怨,久久才道:“好,我讓步,但你無論如何得答應我另一件事!”
  “請講!”
  “你以宮仇的本來面目与會,行止進退全以我為轉移!”
  “這……”
  諸葛瑛粉腮一沉,激動地道:“又是辦不到?”
  宮仇心念一連几轉之后,道:“容我考慮!”
  “為什么還要考慮,仇哥,你不能這樣……”
  “瑛妹,我知道你的心,但我要考慮!”
  諸葛瑛廢然一聲長歎,她已深深陷于情网而無法自主了。
  宮仇內心感到無比的昏亂,他想,不能再耽下去了,否則,他的信念一動搖,那后果是可怕的。
  心念之中,用低沉而略帶歉意的聲調道:“瑛妹,我該走了!”
  諸葛瑛神色一暗,道:“君山大會之后,我將永遠退出江湖,仇哥,但愿……”
  但愿什么,她沒有說下去,宮仇可十分明白地未盡之言。
  如果沒有恩仇的牽連,如果沒有何家姐姐指腹之盟,如果沒有万鳳真,這該是多么美滿的一對,然而,那畢竟是幻想啊!
  宮仇強顏一笑道:“瑛妹,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仇哥,如果你不愿意我抱恨終生,希望你接受我的意見,君山大會之時,与我同進退!”
  抱恨終生四字,使宮仇心頭一震,但他沒有朝深處想,在他的意料中,“金劍盟”不放過他是必然的事,但他不在乎,他等待的就是這机會。
  “瑛妹,距君山大會之期尚早,我會仔細地考慮!”
  “但愿如此!”
  “我走了!”
  “你……唉!珍重,但愿下次重逢之后,我們不再分离!”
  宮仇無言以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彈身越屋而去。
  他的心情,沉重得像鉛塊,他有冠蓋武林的身手,然而那似乎只是一种點綴,他感到他僅只是為了報仇,殺人而生,當恩仇了斷之后,生命的火花也就熄滅了,這是造物者刻毒的安排,沒有一個人能挽轉既定的命運。
  出了南昌城,已是過午時分。
  宮仇茫然奔行在官道之上,心里空蕩蕩的。
  突地——
  一個女尼,行色匆匆,低著頭与宮仇擦身而過。
  宮仇冷眼一掃那女尼的背影,暗付,出家人走路也該有個規矩,怎地如此莽撞。
  但一想不對,官道寬得可容四輛馬車并馳,那女尼偏偏与自己挨身擦過,看來決非偶然。
  再度回顧之下,那女尼已走得沒有蹤影,心中大是犯疑,下意識地伸手檢點身上之物,玉鎖仍挂在胸前,面具亦未失落,從前諸葛瑛贈送他的那一包金錠珠子也在……
  突地——
  他瞥見劍縛之上似纏了一祥東西,摘下一看,赫然是一張折疊得极為整齊的字柬,字跡娟秀,想來是出自力才那女尼的手筆了,只見上面寫著:“解鈴還是系鈴人,速處鄱陽湖南濱之潮音寺。修緣。”
  宮仇看得滿頭玄霧,修緣兩字當然是那女尼的法號無疑了,但自己生平從未与出家人打過交道,這是什么蹊蹺呢?
  解鈴還是系鈴人又作何解呢?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絲毫端倪來。
  那女尼能藉擦身而過的剎那,把字條纏在劍縛上,手腳可真干淨利落,她是誰呢?
  她既傳柬与自己,當然她對自己決不陌生,但自己對她都連想都無從想起。
  這會是一個陰謀嗎?抑是……
  考慮了許久之后,他終于決定赴“潮音寺”一窺究竟。
  他向路人問明了赴“潮音寺”的捷徑,怀著謎樣的心情,全力馳赴。
  “潮音寺”,座落在鄱陽湖极南端的一座石山之頂,面陸背湖,万叢修竹,遮沒了石山的一半,把寺觀圍在正中。
  淡月疏星,水波不興,襯托得這間古寺靜溢無比。
  時方初鼓,寺前來了一個青色人影。
  他,正是接怪束而來的宮仇。
  照理,這時正是做晚課的時候,但寺門緊閉,焚唄不聞,靜寂得近于陰森。
  宮仇正待上前扣動門環,轉念一想,這字柬來得古怪,虛實難期,還是暗里一探為上策。
  心念之中,飄忽如幽靈般地躍牆入寺。
  寺內,燈火疏落,僅正殿之內通明如畫。
  一個綠衣老尼,寶相庄嚴,盤膝坐在佛龕前的蒲團上,走尼身后環列著十几個老少不等的女尼,想來全寺的門人執事,全已集中在殿內了。
  老尼正對面站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
  空气似乎很僵,誰也不會開口說話。
  宮仇形同鬼魅地扑到偏殿檐角,對正殿內的情形,一目了然。
  他一看之下,几乎失口而呼,一顆心怦怦直跳,那少女赫然正是他唯一的紅粉知己万鳳真。
  万鳳真在“南昌大豪布可仁”的宅中,分明已被她父親“白石島主”帶走,何以又會突然來到這“潮音寺”內?
  那傳訊的女尼修緣是誰,她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蹤?
  万鳳真來此的目的為何?
  修緣女尼柬上說的“解鈴還是系鈴人”一語指的是什么?
  突地——
  万鳳真打破了難堪的沉默,語音激動地道:“師父,考慮好了沒有?”
  老尼壽屑一揚,道:“貧尼不敢應命!”
  万鳳真怒聲道:“師父,你真的不答應?”
  老尼合什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与我佛無緣!”
  宮仇心頭陡地一震,原來万鳳真是要來請求剃度。這就奇了,好端端的為什么想起要出家?他倏然有所悟,這与“白石島主”向自己興問罪之師,說是自己欺負他的女儿似乎有關系。
  万鳳真的誤會,起因于他對陳小芬的關切。
  他自心底發出了一絲苦笑,同時也明白了解鈴系鈴的意思,但那女尼何以會知道這事的底蘊呢?
  心念之中,只听万鳳真蠻橫地道:“師太何以知小女子与我佛無緣?”
  “女施主看來是受了委曲,憤而出此,并非誠心皈依我佛!”
  “師太焉知我不是誠心?”
  “這……女施主,出家不打府語,貧尼不敢開罪令尊,除非……”
  “除非怎樣?”
  “令尊面允!”
  “否則的話呢?”
  “請女施主回家三思!”
  “如果不呢?”
  “敝寺不歡迎女施主!”
  万鳳真沉默了片刻,大聲道:“師太,你答應我的請求,我敬你為師,安份修持,如果拒絕的話,我爹本是‘万老邪’,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老尼面色一變,道:“阿彌陀佛,罪過,女施主想怎樣?”
  万鳳真厲聲道:“拆了這間寺!”
  所有在場的女尼,同宣了一聲佛號。
  老尼顯然已經怒极,身軀簌簌而抖,但仍以平靜的口吻道:“女施主,佛門善地,請莫說這种乖戾的話!”
  万鳳真冷笑了一聲道:“我說得出便做得到!”
  宮仇心中百感交集,痛苦万狀,他為了償恩報怨,自己誓在恩仇了了之日,一死以全“武道”傳統,是以對万鳳真他無以善其后,他答應何二嬸誓必找到出生即已失蹤的女儿,而目前生死兩茫茫的女子,是他指腹為盟的妻室,他找到她之后,仍無法交代,陳小芬付出了愛,然后离他而去,這是明智之舉,但想起來不無傷神之感。
  現在,他見情況演變至此,知道不出面是不行的了。
  一長身,輕絮般飄落殿門之外。
  老尼變色而起,沉聲道:“施主何方高人?”
  宮仇冷漠地應了一聲:“在下宮仇!”
  万鳳真嬌軀一震,陡地回過身來,先是一愕,既而厲聲道:“宮仇,你來做什么?”
  宮仇面露苦笑道:“真妹,你這是何苦?”
  万鳳真粉腮一黯,淚珠滾滾而落,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要見到你,你走,我永遠不要見你!”
  宮仇尷尬万分,皺眉道:“真妹,這是為了什么?”
  “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算了,你走!”
  “真妹,你冷靜一點。”
  万鳳真的淚水,像開了閘的河堤,流個不停,但她沒有哭出聲音,嘶啞地道:“你騙我,你根本不愛我!”
  宮仇為之啼笑皆非,俊面脹得通紅。
  老尼和眾門下,全都怔住了。
  宮仇計無所出,轉向那老尼道:“師太,在下借問一人?”
  “施主請問!”
  “有位法號‘修緣’的小師太是否貴門下?”
  老尼一惊道:“不錯,是貧尼新收的弟子,施主問她則甚?”
  宮仇沉凝地道:“在下是得她傳柬赶來的!”
  “哦!”
  万鳳真聞言之下,凝神傾听下文。
  宮仇又道:“是否師太授意她傳柬?”
  “貧尼不知有此事!”
  “這……請問‘修緣’小師太的俗家姓氏是什么?”
  “陳小芬,她自承是‘黑白雙尸’之后,看破紅塵……”
  以下的話,宮仇一個字也沒有听進去,他感到無比的歉疚,想不到陳小芬真的出了家,追根究底,与自己有直接終關系。
  情!
  他笑了,笑得很凄愴,陳小芬是為情而犧牲的第一人,万鳳真眼前又將是第二人,還有諸葛瑛,何二叔的女儿……
  他不敢再往下想,他感到有些窒息。
  万鳳真的臉色開始變了,螓首緩緩地垂了下去,不知是自責還是同情陳小芬的遭遇,她不敢看宮仇一眼。
  宮仇兀自在想著心事。
  老尼把目光從万鳳真移到宮仇,又從宮仇移到万鳳真,滿面困惑不解之色,眾門人也面面相覷……
  場面呈現异樣的沉寂。
  突地——
  万鳳真向老尼一福,道:“師太,失禮之處,請多包涵,告辭了!”
  嬌軀倒射出殿,一連兩閃而沒。
  宮仇征得一怔,也自道了聲:“失禮!”緊跟著追了出去。
  身后,傳來老尼一聲悠長嘹亮的怫號。
  且說宮仇疾逾流星地追出寺外,在將沉的眉月余輝中,只見一條人影已快到了山腳,身形一振,如夜宵蝙蝠般輕點竹梢,飛瀉而下,數個起落,已追及那人影。
  不錯,這人影正是万鳳真。
  宮仇族飛前道,返身一欄,激情地喚了一聲:“真妹!”
  万鳳真雖說刁鑽慧黠,但卻不善惺惺作態,嬌軀一剎,低低地叫了一聲:“仇哥哥!”
  這一聲短短的呼應,充滿了歉疚之情。
  宮仇不愿直接談到問題本身,轉了個彎問道:“真妹,你不是隨令尊他們一道离去的嗎?”
  万鳳真只“唔!”了一聲,粉頭低垂。
  宮仇關切地又道:“真妹,那‘南昌大豪’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法使你喪失神志?”
  万鳳真抬起頭來,含羞帶愧地看著宮仇,道:“江湖下三濫的迷藥,按在我頭頂心里,我爹在离開了布宅之后才發覺出來!”
  “哦,那你又怎會……”
  “我說你別笑我?”
  “我不笑,你說吧!”
  “那天,我見你与陳小芬哥哥妹妹的十分親切,我一气离開你,本想永不見你,我把這事告訴了爹,他說要找你算賬,我又后悔了……”
  宮仇苦笑了一聲道:“令尊已找上了我,我答應也半年一之后親赴‘白石島’……”
  万鳳真不待宮仇說完,歉然一笑,截斷話尾道:“什么半年不半年,過去了,別提也罷……”
  宮仇內心一陣愴然,他想到那即將來臨的可怕的結局。
  万鳳真頓了一頓之后,又道:“武林一老吳不非為了要索回那半部‘一元寶菉’,‘南昌大豪布可仁’受‘金劍盟’由密令,設法消滅‘奇門派’,這兩個老匹夫竟然聯手對付我,要以我為人質,要挾我爹,真是天下不容跳蚤長大,仇哥哥,容我再向你致謝。”
  宮仇淡淡地道:“真妹,這豈不見外了?”
  “應該的嘛!”
  “你又怎會上了‘潮音寺’……”
  万鳳真白了宮仇一眼,羞澀地道:“因為我气你愛情不專,愈想愈气,偷偷地撇開我爹,要出家……”
  “幸而陳小芬姑娘适時傳訊,否則你一落了發,豈非……”
  “別說了,我對陳小芬感到由衷的歉疚!”
  “不必,她早已就決定了要出家的,令尊他們何以匆匆离開了布宅?”
  “門人千里傳訊,有人進犯‘白石島’!”
  宮仇聞言大惊道:“什么人膽敢覬覦‘白石島’?”
  万鳳真不屑地一撇小嘴,道:“白石島奇門布署巧絕天下,還不是去找死!”
  宮仇凝重地道:“我看不然,對方也許有所恃,過去發生過這种情況沒有?”
  “沒有!”
  “這就對了,敵人是有所侍而為,真妹,怨我直言,一個‘金劍盟’的護法,竟然与今尊戰成平手,像這樣的高手有三四人,摧毀‘奇門派’的根本重地,未始不可能,何況,這其中說不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万鳳真粉腮一變,停了片刻,道:“仇哥哥,我竟然計不及此,你這么一說,我相信事態已相當嚴重了,我必須去赶我爹他們……”
  “恐怕赶不上了?”
  “我直回‘白石島’!”
  宮仇盤算了一下“君山大會”的日期,還有將近一月之久,去一趟東海還赶得及,同時此去東海,杭州是順道,可以乘机向西湖靈隱寺“道濟和尚”索仇,而且“白石島”有急,自己豈能袖手旁觀……
  心念之中,沉聲道:“真妹,我們一道!”
  万鳳真喜不自胜地道:“仇哥哥,你愿意去?”
  “當然,這是義不容辭的事!”
  “太好了,我們現在就走,漏夜赶他一程。”
  “好!”
  兩人离開之后,另一條人影,在原地出現。
  她,正是削發為尼的陳小芬,也就是傳柬的修緣女尼,她是一個不同凡俗的女子,她愛宮仇并不亞于諸葛瑛或万鳳真,在不能獨占檀郎的情勢下,她毅然地放棄了他,不愿与人分一杯羹,但,這決定是相當痛苦的。
  一個人,要想從心中徹底抹去一個影子,是相當困准的毒,尤其是男女之間的一個“情”字,恐怕連圣賢也辦不到。
  望著宮仇与万鳳真逐漸消逝的儷影,兩顆淚珠,悄然挂在了她清瘦的粉頰上。
  塵緣已盡,只是塵心未絕啊!
  她為了愛而棄絕紅塵,這說明了她愛之深,情之痴,付出代价之巨。
  她怀疑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對,遁世的結果是否帶來更深的無可挽救的痛苦!
  夜涼如水,上弦月已沉落潮水深處。
  蹣跚的人影,消失在夜暗中,這似乎象征著一朵花的凋謝,一個生命的光輝殞滅。
  且說,宮仇与万鳳真,漏夜疾赶,打算抄捷徑經浙入海。
  “丑到客”劍劈“武林一老”与“南昌大豪”的消息,不脛而走,已轟動了整個中原武林,這數十年前一度失蹤的劍手,在數十年后的今日重現江湖,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于是——
  無數的武林人渴望著能一睹這蓋代劍手的廬山真面目。
  無數的武林人渴望君山大會時,“丑劍客”能出面應戰“天南”一派的挑釁。
  “丑劍客”成了百年來第一個神奇風云人物。
  “丑劍客”三個字意味著神秘,至尊,不可思議……
  連震懾武林的“金劍盟太上”、“白石島主”、“武帝”等都相形而見拙了。
  最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過于南昌布宅之中,功力与“白石島主”相頡的黑袍蒙面劍客,雙雙死在“丑劍客”的手下,而且,僅只是一劍。
  這种劍法,的确可以說是傾古凌今。
  這些傳言,听在宮仇耳中,原不怎樣,但万鳳真卻有一种飄飄然之感,因為這神龍般的人物,是她的心上人,而且正与她形影相隨。
  經過整整十天晝夜不停的疾赶,來到了東海之濱。
  但見水天相接,巨浪起伏如丘,海鷗點點,翱翅在浪花与帆影之間,宮仇生長內鄉,几曾見過這等壯觀景色,不由大是神往。
  兩人立腳之處,是一片壁立如削的斷岩,高約十丈,岩下浪花奔涌,拍岸有聲。
  万鳳真左右一陣顧盼之后,翠眉一緊,道:“怪事!”
  宮仇吃了一惊,道:“什么怪事?”
  “岩下是‘白石島’專用的船塢,平常至少維持兩艘碇泊,今天何以不見半只船影,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莫非令首他們乘坐……”
  “不會,家父另有專船,而且船只一共四艘,不可能全部赴島!”
  “以你的推測呢!”
  “可能發生了意外!”
  “意外?”
  万鳳真憂形于色地點了點頭,忽地凝聚真气,嬌聲漫吟地道:“餐星吞月,倚云臥波,煙水微茫,奇門為尊!”
  宮仇想起兩年前,自己被“乾坤雙煞”所擄,万鳳真化名馮真,就是以這四句口號惊走“乾坤雙煞”,兩人因此訂交的,往事歷歷在目,不由感慨极了!
  就在万鳳真吟唱之聲停歇不久,只見遠遠一塊礁石之內,轉出一只小船,顧盼之間,已到了岩下。
  船首站著一個虯須大漢,仰首向上面問道:“上面是誰?”
  万鳳真移前兩步,道:“是我!”
  “哦!是小姐,請下船!”
  万鳳真匆匆地道:“仇哥哥,下去!”
  話聲中,已飛身縱落。
  宮仇跟著彈身下躍,凌空一個盤旋,輕如無物地落在船中。
  万鳳真急聲向那虯須大漢道:“吳祥,這位是宮少俠,我的朋友,你且說發生了什么事?”
  吳祥朝宮仇拱手為禮,然后恭謹地向万鳳真道:“半月之前,有不明來歷的敵人約五十之眾,劫持了島主的‘行宮號’和另外兩艘小船,直駛‘白石島’,小的正是由島上來此換航,中途撞見,急忙放出飛鴿告警,為了避敵耳目,所以另泊他處……”
  “我爹他們呢?”
  “昨日傍晚入島!”
  “是你載送的?”
  “是的!”
  “那些入侵的人离開了沒有?”
  “不曾發現,昨晚靠島時,也不見‘行宮號’和那兩艘小船的影子,連原來泊在島上的那艘也失了蹤!”
  “好,開船!”
  虯須大漢扳動雙漿,小船似箭般沖波破浪而進,盞茶工夫之后,海岸已成了模糊的一線,大漢升起風帆,船行更速。
  万鳳真翠黛深鎖,滿面焦急不安之色。
  來人既敢明目張膽地侵犯“白石島”,顯見事態相當嚴重,同時在時間上已差了近半個月,島上的情況,更加不敢想象。
  万鳳真不說話,宮仇也只好默然。
  一個時辰之后,蒼波浩渺之中,露出一個白色的影子,那影子愈來愈大,赫然是一個純白的小島。
  宮仇暗忖,這大概就是“白石島”了。
  足足又行了半個時辰,才抵島邊。
  船未停妥,万鳳真已飛燕般地掠上了岸。
  宮仇跟著上岸,放眼望去,怪石如林,磷峋交錯,奇的是一片雪白,窮极目力,才看到白色之中,點綴著几片碧綠,想來那就是島中心了。
  驀地——
  万鳳真惊呼一聲,粉腮頓呈蒼白。
  宮仇目光一轉,也不由心頭巨震,只見三丈外的石罅間,露出一只人腿,半截袍角,鼻孔中立時感到腐臭難當。
  兩人不約而同地掠身過去,一看,赫然是一具業已腐朽初尸体,尸身作儒生的裝束,面目還依稀可辨,兩丈之外,又是一具勁裝尸体。
  万鳳真嬌軀簌簌而科,語不成聲地道:“是……大師兄父子……的遺尸!”
  宮仇原來覺得兩具尸体十分眼熟,經這一提恍然而悟,死者正是“怀玉山庄”庄主“長江廢人賈亮”父子。
  “長江廢人”父子在此陳尸,顯見島上已發生了极不尋常的事。
  万鳳真粉腮呈現一片慘厲之色,一拉宮仇的手道:“走!”
  彈身朝怪石林中奔去,只見石筍凌亂,倒塌了不少,似被一种掌力所震毀。
  万鳳真急得淚水盈眶,栗聲道:“坏了,這白石奇陣,一半天生,一半人工,是我爹精心布置,想不到竟然被人破了,是誰有這大能耐……”
  宮仇心中一動,道:“莫非是那‘神算鬼女黎雯’尋仇來了?”
  “不可能,她沒有這大能耐,奇門術技,并非一蹴可就的學問,同時船手吳祥分明說來人有五十之眾,并沒有說為首的是女子!”
  “這很難說,也許‘神算鬼女’雜在其中,也許她請到了厲害幫手!”
  “她可能性不大!”
  “她究竟与令尊是什么仇怨?”
  “不知道,我爹沒告訴過我!”
  奔行了里許左右,又見散落的尸体,不下十具之多,全部都已腐臭,看來遇害的時間与“長江廢人”父子是同一天。
  万鳳真肝膽皆炸,顫聲道:“這些全是島上的第三代弟子,想不到也遭了毒手!”
  宮仇也不禁熱血沸騰,看來是對方是蓄意要摧毀“奇門派”。
  再向前行,只見翠竹成蔭,松柏參天,方圓約十畝,象是沙漠中的一塊綠洲。
  穿進林蔭,猛覺一股硫磺火硝之味,扑鼻而來。
  轉完幽徑,眼前一片被瓦殘垣,尚有余燼未熄,冒著縷縷輕煙。
  万鳳真大叫一聲,嬌軀搖搖欲倒。
  家,已成了廢墟。
  宮仇為之頭皮發炸,細一審視,碎瓦殘磚之中,隱約可見殘肢碎体。
  從火燼与那些殘肢推斷,慘事發生的時間不久。
  想到“白石島主”一行昨夜回島,心底下意識地冒起了一股寒气。
  万鳳真俯身揀起一樣東西,尖叫道:“我爹呢?”
  尖叫聲中,人已栽了下去。
  宮仇亡魂大冒,一看,万鳳真手中所凍的是半截拐杖,一下由猛省這斷杖不正是“無雙仙子鐘筱紅”的東西嗎?“無雙仙子”、“乾坤雙煞”与“白石島主”同時离開南昌布宅,若“無雙仙子”不幸的話,其余的人也就難說了。
  看現場是被炸藥炸毀,任你功力通玄,也難逃碎尸之厄。
  宮仇伸指疾點万鳳真的“天殷穴”,把她半抱著靠在自己身上。
  万鳳真悠悠醒轉,伏在宮仇肩上,放聲大哭起來。
  宮仇第一次看到万鳳真如此號陶大哭,頓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万鳳真邊哭邊道:“仇哥哥,我……爹恐怕……”
  宮仇打了一個冷噤,道:“真妹,你冷靜些,目前真相未明,以令尊的譏智功力,未見得……”
  “可是……這是陰謀呀!”
  “是的,不過……”
  “我爹和師兄姐們昨晚回島,到現在不過七八個時辰,人呢?你不見師姐‘無雙仙子’的拐杖嗎?我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她神志复蘇,繼師哥‘千手秀士范世光’繼掌‘空道’,可怜她竟然死得這么慘,連尸身都不全……”
  宮仇默然,恐怕真的如万鳳真所料,連半個活口都沒有對方半月之前侵入“白石島”,“長江廢人”父子和守島的弟子尸体都已腐爛,而眼前的瓦礫場和散碎的尸体說明這慘禍發生在半日之前,顯然這是一項毒辣的預謀,一個布好的陷阱。
  “白石島主”功力再高,也總是暗箭難防。
  “仇哥哥,你……替我找找看……”
  “找什么?”
  “尸……首呀!”
  那聲音令人听來斷腸。
  宮仇暗然頷首,扶直了万鳳真的嬌軀,然后踏入瓦礫灰燼之中,仔細地翻揀查看,除了一些散拋的肢体外,還有几段燒焦了的骸骨,從這些推斷,死的至少在兩人以上,但卻無法從遺骸碎片中分出死者是誰。
  万鳳真自動止住了悲啼,兩眼發直,瞪著那曾是宏偉建筑的廢墟,芳心盡碎。
  宮仇搜尋了一陣之后,頹然回到万鳳真的身邊,凄苦地搖了搖頭。
  万鳳真眼角已滲出了血水,喃喃道:“爹,師哥,師姐,真儿會找到凶手,為你們報仇的,安息吧!”
  宮仇一陣鼻酸,掉下了兩點英雄之淚,自許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白石島主”,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嗎?這事令人雄以置信。可是正如万鳳真所言,如有活口存在的話,人呢?為什么連半絲聲息都沒有?
  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被目為神秘之區的“白石島”,現在已成了一個死島。
  僅有的兩個活人,宮仇与万鳳真。
  宮仇扶住万鳳真的香肩道:“真妹,我們合查出凶手的!万一令尊真的不幸,你像要節哀保重,但目前我們只是推測,令令尊生死還未分曉……”
  万鳳真木吶響地道:“什么分曉不分曉,連房舍都炸平了,人豈能幸免!”
  說著,移開宮仇的手,蹣跚地向前走去。
  宮仇只好默默地跟在后面,一個處于极度傷心中的人,勸慰對她是多余的。
  轉過几重花徑,眼前是一座假山,万鳳真伸手在假山旁一按,假山正中忽地現出一道門戶,門戶是一條大理石砌成的甬道。
  万鳳真低頭走了進去。
  宮仇見万鳳真沒有招呼自己,不知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以“白石島主”的才智和性格,島上的布置必是千奇百怪……
  突地——
  他的目光触及門楣上的四個字:“歸真別府”。
  歸真別府,難道是“白石島主”練功的秘密處所?抑是修心養性之地?
  一縷凄切的哭聲,從甬道之內傳出。
  宮仇略一躊躇之后,終于舉步向內走去,甬道全部由大理石砌成,光可鑒人,雖然時序初夏,但一入其中,便覺透体清涼。
  甬道不深,僅十丈左右,在盡頭處一個轉折,一間布置豪華,令人目眩的寬大石室,呈現眼前。
  石室正中,一個大理石砌的方形小台,万鳳真正倚在一則哀哀悲啼。
  室內,字畫古玩,琳琅滿月,几桌床櫥,一應俱全,而且都是罕見的精工制品,擺樣极盡奢侈,一片珠光寶气,嚴若王公顯宦的居處。
  宮仇不由呆了一呆,這并不象練功修性之所。
  跨步入室,移身到那座白玉砌成般的方形平台之前,一看,不禁怦然心惊。
  那平台僅是一個空殼,象一個沒頂的罩子,里面并排放著兩具水晶棺材,一具是空的,另一具赫然躺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婦,容貌与万鳳真依稀相似。
  歸真別府,想不到竟是厝尸之所。
  万鳳真拭淚起立,朝那少婦一指道:“這就是我媽,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我爹出巨金買了這兩副水晶棺……”
  宮仇愕然道:“兩副,為什么?”
  “一副是我爹替自己預備的,死后他要与我媽在一起!”
  “哦!”
  “我媽的遺体是用一种防腐的藥水保持,十多年來,絲毫未變,有時,我會想她是睡著了,可是,我爹呢?尸骨無存……”
  說到這里,又哀哀啜泣起來。
  宮仇想到自己父死母喪,而且是遭了凶殺,触動悲怀,情不由己地簌然下淚。
  “白石島主”外號“万老邪”,行事怪癖,全憑己意,漠視世俗常情,被武林中目為旁門左道,但從他預置空棺,經營“歸真別府”的行為而論,倒是個不多見的性情中人。由此可見決不能憑外在的觀感,去論斷一個人的為人。
  “真妹,听我說!”
  万鳳真淚眼婆娑地道:“什么?”
  “我有一种感覺,令尊決不可能遭害!”
  “可是人呢?”
  “這就是我們目前要證實的謎!”
  “你是在安慰我?”
  “不,我确有這种感覺!”
  “為什么?”
  “令尊身為‘奇門派’掌門,閱歷學識,淵博如海,智慧也超人一等,我不相信一些宵小的陰謀能完全得逞!”
  “事實俱在,不信也得信?”
  “我不以為然!”
  “哦!仇哥哥,我想起一件事,我爹也許……”
  “怎么樣?”
  “會不會停身在禁區之內!”
  “禁區?”
  “距這里兩里之間,有一個小峽谷,被我爹列為禁區,任何人不得進去,我也不知道其中隱有什么秘密,假使我爹不死的話,也許會到那里,不過,目前情況不明,那地方不知……”
  宮仇精神一振道:“我們去瞧瞧!”
  万鳳真在母親遺蛻之前拜了三拜,然后与宮仇出了這“歸真別府”,向西奔去,兩里距离,瞬眼即到,只見兩座雪白的石山,夾峙著一道小谷,谷內石筍林立,在外無法看穿里面的情況,谷口岩石中裂,形成一道寬約丈許的天然門戶。
  兩人來在入口之處。
  万鳳真顫聲道:“仇哥哥,我怕!”
  宮仇一怔,道:“怕什么?”
  “我怕希望落空!”
  “但我們得去瞧瞧,也許吉人天相!”
  “還有,如果我爹真的已遭不幸,做女儿的在他死后違背約束,擅入禁區……
  “真妹,事有經權,禮有達變,你過慮了!”
  万鳳真粉靨依舊煞白,杏眸之中全是哀傷与怨毒之色,仔細朝谷內一端詳,道:“這里沒有人侵犯過,石陣完好無損!”
  “石陣?”
  “不錯,石島上到處都按九宮八挂的布置,外人入島,寸步難行,這引為禁區的小谷,可算是陣中之陣。”
  “令尊把它划為禁區,必有用意?”
  “那當然,不過無法揣測!有一次,我為好奇心所迫,試圖進谷一探,被我爹發覺,把我狠打了一頓,在我記憶中,除了那一次,我從沒有被責打過。”
  “這其中可能是令尊個人的秘密,也可能是‘奇門派’的秘密,照此說來,這禁區之內,除了你爹,沒有任何人進入過?”
  “是這樣!”
  “事急從權,我們進去一探吧?”
  “好,跟我來!”
  宮仇跟在万鳳真身后,亦步亦趨,他對奇門陣勢,完全外行,生怕走錯了一步,顧盼間,來到小谷的盡頭,只見如林石筍的中央,有半畝大小一塊空坪,坪上綠草如茵,野花馥郁,一幢石屋,靜悄悄地豎立在坪地靠里的一方。
  兩人到了石屋之前,只見石門半掩,門前有不少走動的足印,顯見石屋之內住得有人,但何以不見反應呢?”
  宮仇把目光膘向万鳳真,低聲道:“真妹,屋里似乎有人?”
  万鳳真困惑地道:“我想也是!”
  “是什么樣的人呢?”
  “不知道,你看這足印五趾分明,屋內人是赤腳行動的!”
  “我進去看看……”
  “別莽撞!”
  驀地此刻——
  一陣鏗鏘的吟詠之聲,從石屋內傳出:“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衣,拂袖東風軟……”
  宮仇神色一變,道:“真妹你听?”
  “好象在什么地方听過……”
  “記得黑沼奇陣中的那女人嗎?”
  “神算鬼女黎雯!”
  “不錯,她吟的正是這半闋蝶戀花,你該想起屋內的人是誰了?”
  “誰?”
  “就是‘神算鬼女’的丈夫,‘武圣郝濮澧’的小師弟古亦同!”
  “哦,我明白了,‘武圣’說過這個故事,那‘神算鬼女’處心積慮地要向‘白石島’尋仇,目的是救她的丈夫,怪不得她拚命鑽研奇門之術,可是古亦同怎會在這禁區之內呢?是被我爹關進來,還是……”
  就在此刻——
  兩人只覺眼前一花,石屋門外已站定了一個蓬頭垢面的灰衣人,赤著一雙腳,雙眼精芒閃爍,望了兩人几眼,突地哈哈狂笑起來。
  這一笑,使宮仇与万鳳真愕然不已。
  万鳳真忍不住嬌斥道:“有什么可笑的?”
  灰衣怪人斂住笑聲中,瞪眼道:“你倆是‘万老邪’門下?”
  万鳳真鼻子一皺道:“什么老邪不老邪,他是我爹!”
  “哈哈哈哈,怪不得小小年紀邪味十足,你爹為何不來?”
  万鳳真從頭直涼到腳心,她父親不在禁區之內,當然是凶多吉少的了,骨肉情深,淚水忍不住又扑簌簌掉了下來。
  宮仇一拱手道:“閣下如何稱呼?”
  灰衣人冷哼了一聲道:“老邪沒告訴你?”
  “万老前輩……”
  “怎么,你不是老邪門下?”
  “不是!”
  “那你何以敢涉足這禁區?”
  “這不勞動問!”
  “如此与老夫滾,告訴‘万老那’,老夫立等他決戰,這一戰如果老夫仍然象往年一樣落敗的話,當場自裁!”
  “閣下莫非姓古?”
  “這……小子,你原來是知道的?”
  “不,是猜到的!”
  “老夫不信?”
  “在下曾听令大師兄‘武圣郝濮澧’,說過一個感人的故事……”
  “什么,你見過我師兄?”
  “不錯!”
  “他怎樣了?”
  “已出家當了和尚,法號‘見性大師’!”
  “哦!”
  古亦同神色大變,蹬蹬退了兩步,靠在門桅之上,喃喃地道:“我還是死了的好,活著實在愧對師門!”
  話鋒一頓之后,厲聲向万鳳真道:“叫你爹來,老夫等了十几年了,不愿再等了,生死決于今朝……”
  宮仇黯然道:“閣下不知島上發生巨變!”
  “什么巨變?”
  “島上門人已全部遭害,房舍已被炸成廢墟,万老前輩……”
  “怎么,他難道也死了?”
  “目前下落不明!”
  “不錯,昨夜戌亥之交,老夫曾听到那巨大的爆炸聲,是誰下的手?”
  “不知道!”
  “哈哈哈哈,‘万老邪’自命武功天下第一,奇門之學舉世無雙,想不到強中還有強中手,只可惜……”
  “可惜什么?”
  “老夫不能親手把他打敗……”
  万鳳真尖叫一聲:“你在做夢,你不是我爹的對手!”
  古亦同目光一黯,沉聲道:“是的,老夫不是他的才子,十多年來,老夫沒有贏過他一招半式……”
  宮仇疑云滿腹,脫口道:“閣下為何被囚禁在此地?”
  “老夫要替師侄報仇!”
  “令師侄的行為,人神共憤,即使不碰上万老前輩,一樣會被他‘武道’中人所不容,何況令師兄對徒儿之死,已不再深究了,閣下又何苦而來呢?”
  “小子,你教訓老夫?”
  “提醒閣下而已,談不上教訓兩個字!”
  “哼!”
  “閣下可以离開了!”
  “老夫曾發誓報不了仇決不离島!”
  “那閣下是准備終老此間的了?”
  “不盡然,老夫目前已有制胜的把握!”
  “可是閣下已失去了對象?”
  古亦同面色陡地陰暗下來。
  宮仇緊接著又道:“閣下明明知道會師侄死有余辜,不過是藉報仇之名,逃避現實而已!”
  古亦同身軀一震,道:“逃避什么?”
  宮仇冷冰冰地道:“當初不告而娶,藐視師門,之后敗于人手,羞辱師門,無力救治親生骨肉,愧對良心,所以……”
  “住口!”
  “難道在下說的不對?”
  古亦同面孔一陣抽扭,栗聲道:“小子,你全知道?”
  “當然,閣下可知道令師兄險些毀在尊夫人黎雯之手?”
  “什么,她……”
  宮仇面色一變而為凝重地道:“令師兄‘武圣’當年為了受中原武林的重托,接受天南一派‘天狼尊者’的挑戰,自不能以私度公,中原武林的命運是否重于一個孩童,今師兄在不能兩全的情況下,當然以公為重,但出于長者之心,他因此負疚而出家,尊夫人千方百計尋仇,最后被令師兄的精誠所感,沒有造成犯上的悲劇……”
  古亦同痛苦地大叫道:“不用再說了!”
  宮仇毫不放松地道:“依在下之見,閣下立即离開,會晤妻子,并向師門請罪,方不失明智……”
  古亦同半聲不吭,彈身便朝谷外奔去,但甫一進入石筍林中,便象一只盲蠅似的東鑽西撞,不停地繞著圈子,顯然他不懂這“石陣”的進出之法。
  宮仇轉向万鳳真道:“真妹,他被令移軟禁,我妄自作主,勸他离島,你看……”
  万鳳真幽幽地道:“這樣做是對的,‘武圣’對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領他出陣吧!”
  “好,我們一道走!”
  万鳳真領先入陣,會合了古亦同,顧盼間已到谷外。
  宮仇朝前面一指道:“外陣已破,閣下可以暢行無阻,海邊有一只小舟,駕舟的名叫吳祥。閣下可說小姐命他以舟相送,然后再回頭來接!”
  古亦同感激地瞥了宮仇一眼,彈身而去。
  万鳳真望著這一片傷心之地,悲痛欲絕,記憶中的神仙樂土,已變成廢墟,還染遍了同門的鮮血,唯一的親人父親,十有九已不在人世,愈想愈覺肝腸寸折。
  宮仇自個儿挖掘了几個墓穴,把那些尸体和殘肢分別埋葬了,然后向万鳳真道:“真妹,我們……”
  万鳳真木然道:“你走,我不走了!”
  “什么,你不走?”
  “我要陪我媽!”
  “真妹,你不想報仇了?”
  “報仇?”
  “嗯!你孤守在這里,徒自損傷自己身体,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万一令尊真的道了不幸,同門師兄姐業已罹難,‘奇門派’只剩下你孤單一人,須為死者報仇,重振門派,你是責無旁貸……”
  “仇哥,我知道,但,我覺得我已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真妹,那你就錯了,你須想到活下去不是為了自己,乃是為‘奇門派’每一個分子,同時也為了令尊堂!”
  “凶手是誰呢?武林中誰有這高的能耐?”
  “君山大會之期,轉眼即同,那時黑白兩路名手聚集,也許能探出些端倪!”
  “但愿如此!”
  驀在此刻——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自遠而近。
  宮仇心中一動,道:“有人來了,我們暫時避一下,先看究竟!”
  万鳳真恨毒地道:“也許是天意要我報仇。”
  兩人朝原來禁錮古亦同的那谷口隱去。
  數十條人影,在剎那間出現,大部分黑衣勁裝,肯插長劍,其中少部分身上綠油油的水靠未除,各執一柄分水鵝眉刺,當先的最兩個黑袍蒙面佩劍人。
  黑袍蒙面人的身影乍入宮仇的眼中,使他大大地一震,以他的經驗來判斷,對方八成是“金劍盟”的人,該盟護法,全是這等裝束。
  万鳳真激動不已地悄聲道:“仇哥哥,對方是何來路?”
  “可能是‘金劍盟’所屬!”
  “金劍盟?”
  “不錯,那兩個黑袍蒙面劍手,裝束与歷次現身的‘金劍盟護法’一般無二,同時‘南昌大豪’与‘武林一老’以你為質,設陷井算計今尊,也是承‘金劍盟’之命行事,由此推斷,很可能是兩批高手分頭行事,一批助‘南昌大豪’對付令尊,另一批直赴‘白石島’以摧毀‘奇門派’根本重地……”
  “我明白了,你推斷的极近情理,赴‘白石島’的這一批,在破了護島奇陣之后,并把島上留守的和得訊赶來的本門弟子全部殺死,然后在屋宇之內埋下了炸藥,以備我爹万一不墜中原的算計中,重返本島時,一樣難逃劫數,這陰謀的确夠狠!”
  “真妹,事實很快就會證明的!”
  “仇哥哥,我……”
  “真妹,忍耐些,听他們說什么!”
  只听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在大聲地爭辯。
  其中較高的一個道:“老五,‘太上’算無遺策,‘奇門派’算是冰消瓦解了!”
  另一個身量略現臃腫的道:“三哥,恐怕不見得!”
  “為什么?”
  “万老邪古怪刁鑽,未必會上這個當!”
  “老五,万老邪是人不是神,我不信炸他不死,万斤炸藥埋設的地面廣及數十丈,而引線設在屋中,就是說只要有人進屋,才能触發引線,而屋外十丈之內同時爆炸……”
  “為什么不見尸体?”
  “那還不灰飛煙滅!”
  万鳳真咬了咬牙,就待沖出去……
  宮仇一把拉住道:“且慢,听他們說下去!”
  “我……無法忍耐……”
  “真妹,再忍耐片刻!”
  那被稱為老五的黑袍蒙面劍手,喘了一口大气道:“三哥,當初依我之見,不該离開這島,應該在此看個真切……”
  “閒話不必說了,我們徹底地搜索全島一遍,誰能料到‘万老邪’會突然從中原赶了回來呢?老六老七竟然失了手,對付不了‘万老邪’……”
  宮仇暗自點頭,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金劍盟”三、五兩護法無疑了,殺机已涌上了他的俊面。
  撇開個人的仇不談,“金劍盟”這种迫害武林同道的行為,足使人神共憤。
  驀地——
  一條青色人影,幽靈般地朝眾人移近。
  宮仇不由狂喜道:“真妹,你看那是誰?”
  万鳳真抓緊宮仇手臂,連連搖撼道:“是我爹,他……沒有死!”
  兩粒晶瑩的水珠,結在她的睫毛上,這是喜极而流的淚。
  “白石島主”居然沒有死,确實出人意料之外。
  宮仇也是激奮不已。
  三護法目光無意中瞥見那青色人影,陡地栗喝一聲道:“戒備!”
  數十弟子刷地作扇形散開,五護法跨前兩步,与三護法保持犄角之勢。
  “白石島主”滿面殺机,嘴噙冷笑,在距兩護法十步之處停下身形。
  三護法顯然吃惊不小,斷喝道:“万老邪,你沒有死?”
  “白石島主”冷哼了一聲道:“老夫還沒有活夠,豈輕易言死!”
  “可是閣下還是活不了!”
  “報名?”
  “万老邪,等你确定不會死的時候,再問我弟兄的名號也還不遲!”
  “白石島主”仰天一陣狂笑道:“諸葛武雄妄想稱尊中原武林,迫害同道,終必自食其果!”
  五護法冷哼了一聲道:“本盟‘太上’雄才大略,正是天下共主的最佳人選!”
  “武林自有公道!”
  “金劍盟‘太上’現在就是要教天下武林朋友知道什么是公道!”
  “毀我門派重地,殺我門人弟子,今天在場的誰也難逃公道……”
  “閣下未免大言不慚?”
  “白石島主”雙目盡赤,沉哼了一聲,揚掌向那排行第三的護法切去。
  三護法一閃而開,易法之巧妙,令人咋舌。
  “白石島主”一招落空,第二招跟著施出。
  三護法的身手,竟然也高得出奇。
  一場武林罕見的搏斗,展了開來,三護法竟然与天下第一高手自期的“白石島主”打了個功力悉放。
  宮仇与万鳳真隱身暗處,但對場中一切,看得极是分明。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三護法漸落下風。
  一道寒芒沖空而起,五護法長劍出鞘,加入戰圈,三護法也撥出了長劍,這一來,情勢立即改觀,兩護法本以劍術見長,其中之一,以雙掌而能和“白石島主”對拆三十招不分軒輊,現在兩人聯手,再加上用劍,“白石島主”頓時手忙腳亂,大有接應不下之勢。
  但几劍气嘶空銳嘯,罡風匝地加濤,碎石紛飛,塵沙如幕,地動山搖,風云失色。
  万鳳真栗聲道:“一個護法,居然有這等身手……”
  宮仇凝重地道:“八個護法都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親身調教的弟子,‘金劍盟’既想領袖武林,必然有所仗恃,可能盟中尚有功力高過八大護法的!”
  万鳳真滿面沮喪之色,在她的心目中,她爹是天下第一能人,然而這想法被現實粉碎了,事實告訴她,天下沒有人能稱第一,單只身邊的檀郎,功力就超過她父親不知凡几……
  場中,情勢又起了變化。
  “白石島主”在悲憤填膺之下,意存死拚,出手盡是奇絕武林的殺手,而兩大護法,卻是志在必得,兩柄劍夭矯如神龍,劍劍指向要害大穴。
  惊心動魄的激斗,維持了半盞茶工夫。
  “白石島主”連中五劍,鮮血染紅了半邊青袍。
  兩護法也各中了“白石島主”一掌,馬步已現虛浮。
  數十“金劍盟”弟子,如一群石像般地環拱三方,不言不動。
  又是半盞茶時間過去,“白石島主”已告險象環生。
  宮仇心內十分躊躇,“白石島主”生性怪僻,而且是一門之長,自己如果冒然出手可能引起他的不快,是以一直觀望。
  万鳳真陡地一長身。
  宮仇見時机已迫,一扯万鳳真的衣角道:“等我先現身,解決了為首的,然后你收拾那些小角色!”
  一面說,一面已戴上了面具,彈身飛縱而出。
  “住手!”
  喝聲不大,但入耳如割,場中人不期然地住了手,齊向發聲處望來。
  “金劍盟”眾弟子之中,爆出了數聲惊呼:“丑劍客!”
  宮仇不疾不徐地走向場中央,每走一步,似乎就增加了一分殺机。
  “白石島主”臉色一變再變,但他沒有開口。
  兩大護法黑巾蒙面,看不出臉上表情,但從露在外面的眼光判斷,也是震駭莫名。
  “丑劍客”會在此時此地現身,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弟子,一個個面目失色,“丑劍客”是“金劍盟”生死對頭,功力高不可測,這一現身,后果不難想象。
  宮仇入場站定之后,徐徐拔劍,一振腕,空中現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后劍尖下垂,冷冷地注視著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冰寒至极地道:“報名!”
  這短短兩個字,似含有無比的威力,令人無法抗拒。
  兩個黑袍蒙面人互望了一眼之后,分別道:“本座第三護法雷雨天!”
  “本座第五護法徐煜!”
  宮仇點了點頭,依然冷如冰雪地道:“殺人者死,這是本劍客的鐵則,你倆有后事先行交代,否則沒有机會了!”
  這話聲令人听來不寒而栗。
  “三護法雷雨天”色厲內荏地打了一個哈哈道:“丑劍客,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宮仇冷吟了一聲道:“‘金劍盟’荼毒武林,在本劍客眼中根本不是人!”
  “看劍!”
  暴喝聲中,“三護法雷雨天”劍起如虹,划了出去,“五護法徐煜”如響斯應地也斯身出劍。
  一聲凄厲的慘號挾以一聲金鐵交鳴之聲。
  接著是一片栗人的惊呼。
  宮仇劍尖依舊下垂,似乎根本不曾動過。
  “五護法徐煜”退身八尺之外,身形簌簌而抖。
  “三護法雷雨天”砰然栽倒地上,一顆頭离頸而飛,滾出一丈之外,鮮血如噴泉似地從頸口射出。
  “白石島主”喟然一聲長歎,他感到做了一輩子的英雄夢現在醒了。
  “五護法徐煜”手中劍一揮,暴喝一聲:“上!”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弟子,齊齊亮出兵刃,向前一涌,立即又頓住了。
  “五護法徐煜”大叫一聲:“違令者死!”
  數十弟子齊齊狂喊一聲,蜂擁而上。
  宮仇一劍揮出,加上“白石島主”一掌,慘號起處地上橫陳了十一具死尸,其余的亡魂皆冒,攻勢又頓挫下來。
  宮仇一彈身扑向“五護法徐煜”,栗喝道:“納命來!”
  慘號隨喝聲而發,“五護法徐煜”被一劍劈成了兩半。
  在場的“金劍盟”弟子,發一聲喊,沒命地向外逃去。
  一條人影,飛瀉入場,叫了一聲:“爹!”
  “白石島主”一怔之后,哈哈一笑道:“真儿,我該想到你一定也來了!”
  万鳳真扑入她父親怀中,喜极而抽咽起來。
  宮仇舉步便要朝那些亡命奔逃的“金劍盟”弟子追去……
  “白石島主”一揚手道:“不必追了!”
  宮仇惑然道:“前輩有意放生?”
  “白石島主”一瞪眼道:“老夫并非菩薩心腸的人,‘奇門派’弟子焉能白死!”
  “那!”
  “老夫已有安排!走,我們無妨送他們一程!”
  三人彈身朝前奔去,顧盼間,來到了海邊,只見那些“金劍盟”弟子,爭先恐后地縱上兩艘雙桅帆船。
  這時,一艘极其華麗的金色巨帆,緩緩向島邊移來。
  万鳳真忍不住歡呼道:“爹,那不是您的‘行宮號’嗎?”
  “白石島主”嗯了一聲:“不錯!”
  “它沒有被對方……”
  “哼,‘行宮號’雖是一艘船,布置不亞于‘白石島’!”
  兩艘雙桅船已駛向海心。
  “行宮號”漸行漸進,桅頂上的八卦旗已清晰可見。
  就在此刻——
  海中傳來兩聲轟然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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