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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瞽目老人


  斐劍一幌閃了開去,他施展的是“天樞寶笈”所載的步法,“步虛蹈幻”,無聲無息,有如一個虛幻的幽靈。
  “咦!”
  瞽目老者一抓落空,失去了對象,不由惊“咦”出聲,盲人出手,全憑靈敏的听覺和特殊的感覺以判斷對方的位置,斐劍的移動,猶如無物,他自然無法跟蹤出手了,登時怔在當場,老臉盡是駭异之色。
  “老前輩……”
  斐劍方一開口,瞽目老者閃電般再次抓到,快得簡直無法形容。斐劍再度問了開去,若非仗著這冠絕武林的步法,他的确很難逃避這閃電手法。
  瞽目老人第二次出手落空,面上的肌肉抽動的更厲害了,如銀白須無風自拂,白眉豎成了一個倒寫的人字,大叫一聲:
  “罷了,想不到,老夫竟連番栽在你們這些后生小子手中!”
  呼的一掌,向空推去,勁浪卷處,三丈外一塊方丈巨石,被擊成一堆碎屑,顯然他是怒极而作無謂發泄。
  斐劍看得動魄惊心不已,這种雄渾的掌力,的确世所罕見對方如果雙目不盲,自己是否是他的對手,很難逆料。
  瞽國老人朝地上一坐,气呼呼地道:
  “小子,你要什么,說?”
  “晚輩什么也不要。”
  “然則你到此何為?”
  “仍是那句話,找人!”
  “你多大年紀?”
  “二十!”
  “二十,有這樣高的身手?你的師承……”
  “武林五帝。”
  “哦!你是‘五帝’的傳人,但也不可能有這高身手。”
  “晚輩武功另有所本!”
  “這就難怪了!”
  “老前輩認識先師他們?”
  “是的,死于武林宵小之手。”
  “該殺!”
  瞽目老人大叫一聲,把斐劍唬了一跳,接著老人又道:
  “老夫以為你是那老匹夫派來查探老夫行蹤的……”
  斐劍心中一動道:
  “老前輩說的是誰?”
  瞽國老人咬牙切齒的道:
  “以卑鄙手段,殘害老夫雙目之人!”
  “他是誰?”
  “你大概听說過‘武林三皇’?”
  “听說過,‘武林三皇’功參造化,武林中婦孺皆知!”
  “功參造化?哈哈哈哈!如果如此,老夫又怎會連番挫……”
  斐劍心頭一震,道:
  “老前輩這話……”
  “你知道老夫是誰?”
  “正要請教!”
  “老夫‘地皇崔万壽’!”
  斐劍不由脫口惊‘啊!’了一聲,想不到這瞽目奇矮的老人,正是武林不可一世的前輩高人‘三皇’之中的‘地皇’,這确實是始料所不及的。而以‘地皇’的輩份武功,誰能使他雙目盲殘呢?
  心念之中,激動的道:
  “老前輩便是‘地皇’?”
  “不錯!”
  “誰敢對老前輩施以暗算?”
  “地皇崔万壽”頓時激顫起來,鼓突的目珠,連連轉動,良久.之后,一聲長歎道:“唉,不說也罷,老夫實在沒有臉在晚輩之前抖露。”
  斐劍撇不了好奇之念,追問道:
  “老前輩如肯見示,晚輩或許有效勞之處!”
  “地皇”陡地站起身來,激動的道:
  “什么,你難道愿代老夫索賬?”
  “晚輩有這意思!”
  “不過……唉!算了,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這句話,使斐劍豪性大發,他自忖,自己目前身手,當可与任何高手放手一博,“地皇”說出這句話,想見對方必是什么不可一世的巨憝不擘不由概然道:
  “晚輩有一外號,叫‘掘墓人’自誓要以本身所學,為武林邪惡之輩掘墳墓……”
  “哦!有志气,小友,老夫自慚在武林中僅立威而不樹德,空有點點之名,實際上沒有為武林盡其綿薄,唉!慚愧。”
  “老前輩何必自責太深……”
  “小友,殘害老夫之人,便是‘三皇’之首的‘天皇’。”
  “噢!”
  斐劍這一惊委實非同小可,想不到名震武林近百年不衰的“武林三皇”,竟然互相殘害,若非听“地皇”親口道出,誰能相信這會是事實,但為什么呢?其中必有原因的,當下栗聲道:
  “天皇?”
  “一點不錯,小友難以相信,是嗎?”
  “請問為什么?”
  “不為什么,不愿有人与他齊名媲美,為了一個‘名’字,如此而已!”
  “這……這……的确不可思議。”
  “是的,這實在難于讓人相信。”
  “晚輩有句冒味的話,‘天皇’的功力……”
  “在老夫与‘人皇’之上!”
  斐劍心中暗忖,‘天皇’為了一個虛名,竟然不惜殘害同道,以他的修為輩份,堪稱天下第一人,竟然勘不破一個“名”關,“人皇”遁世出家,莫非也与“天皇”有關?然而武林中又沒有听聞“天皇”出世的消息,他這种作法,真正的目的何在呢?
  心念之中,惑然道:
  “數十年來,武林中傳誦著‘三皇’之名,卻沒有單獨對‘天皇’有所播揚,他既是為了爭名,應該名至實歸才是!”
  地皇悠然道:
  “世間事常有不可理解者,老夫雙目被殘,業已數十載于茲,往者已矣,老夫雖心存不憤,但仇恨之念已被歲月沖淡,百年光陰,彈指間事,到頭來,還不是黃土一杯,好胜爭強,浮名地位,終歸于塵土。”
  斐劍心中大詫,脫口道:
  “老前輩之言,隱寓彈机,晚輩不敢与聞,不過……”
  “地皇”中途接口道:
  “小友的意思,是認為老夫先前的行動与此刻所說的大相徑庭,是嗎?”
  “晚輩确有這种感覺!”
  “不錯,老夫雖常自譬解,但好胜之心未泯,自与小友動手受挫之后,才頓然而悟,消除了不少蔽障。”
  斐劍甚感不安,歉然道:
  “如果老前輩先示名號,晚輩決不敢如此放肆!”
  “哈哈哈哈,小友在老夫臉上貼金,事實胜于雄辯,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是老夫自視太高,与小友何优,小友兩次不還手,足見穩沉!”
  “過譽了,晚輩自知甚明,對養气一道,可說一毫俱無。老前輩在發現晚輩之初,追問來意,莫非認為……”
  “老夫認為小友可能是‘天皇’所造爪牙。”
  “晚輩此來是尋找一位同門師姐,不知……”
  “此地從無女子來過。”
  “哦!”斐劍心情一沉,看樣子師姐方靜嫻可能沒有离開巫山,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她決不致失約,碧國老者尋仇的事,實在使人擔心,但自己分身乏術,又將為之奈何,如果事情發生在自己參悟全部天樞武功之后,情況就截然不同了,至少,師姐不至于被迫帶路。
  “殺人王”并非等閒之輩,怕的是碧國老者挾師姐以要脅“殺人王”。而“殺人王”的為人,從先毀師姐之容,而后收之為徒這一點看來,又系杰傲陰殘的魔頭,如他不受要脅,師姐可能就當了犧牲品。
  心念及此,不由連打了兩個寒噤,登時心煩意亂起來,覺得自己不能耽延了,須緊速見到尹一凡,把武陵山之事暫緩,先查師姐的安危下落……
  “老前輩,晚輩告辭!”。
  “什么,你要走了?”
  “是的,晚輩恐所尋的人發生意外……”
  “且慢!”
  “老前輩有何指教?”
  “不是指教,乃是老夫有求于你!”
  “不敢,如有驅策,但請吩咐,晚輩以能為老輩效勞為榮?”
  “地皇崔万壽”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道:
  “三十年前,老夫被‘天皇’以城外奇毒‘鐵梟草’毒盲雙目,立誓報复,窮三十余年乏功,研創了一招指法,叫做‘貫日穿月指’,專殘人雙目,最近老夫自覺功雖練成,以盲殘之身,實無法索仇雪恨,希望有生之年,能遇有緣之人,授以全部功力,代老夫報仇……”
  “老前輩的意思是……”
  “且听老夫說完,遇合隨緣,不能強求,人生百年,終有一死,于是老夫把這招指法,緣之于壁,并預留言如有緣人到此,可參研指法,并取老夫理置于所居洞穴某處之秘笈,條件為替老夫复仇……”
  “哦!”
  “當然,也許老夫有生之日,得以漾愿,也許死后遇有緣而成遺志,也許年久日遠,仇我俱皆成為古人,這些留言全失去意義……”
  “老前輩設想的确周到!”
  “不久之前,老夫在此地峰腳打坐,忽覺有物自空下墜,無意中伸手接住,原來是一個人被敵手從岩頂迫落……”
  斐劍心頭一震,脫口道:
  “是他,難怪他得以不死!”
  “地皇”激動的道:
  “小友,你認識他?”
  “請老前輩說完。”
  “好的,老夫把他帶回所居洞中,詢問之下,始悉他是被仇家追殺墜岩,而且他本身功力相當深厚,老夫深喜皇天不負苦心人,竟有這等机緣巧合……”
  “于是老前輩把他收也座下?”
  “老夫确有此意,誰知他狼子野心,表面上滿口應承,暗中卻乘老夫不備,偷竊了老夫一生武功所載的手冊而逃,當然,壁間的指法他已得去,因為老夫事后發党用指刻于壁間的字跡,業已被排平。”
  “老前輩在初見晚輩之際,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誤認晚輩為紫衣人……”
  “不錯,老夫以為他卷土重來……什么?你說紫衣人?”
  “是的。他叫紫衣人!”
  “你對他不陌生?”
  “他是晚輩仇人,晚輩遲早要毀了他!”
  “地皇”將頭連點,道:
  “那就太巧了,老夫對小友所求,就是向他追回秘笈,同時廢去他左手食中二指,如此,他便不能仗那招‘貫日穿月’指法為惡了……”
  斐劍慨然道:
  “晚輩一定為老前輩辦到,同時,如果能知道‘天皇’下落的話,決以本身所學,為老前輩索回雙目!”
  “地皇”激動得簌簌而抖,瞽目微紅欲淚,顫聲道:
  “小友,老夫原不敢存此奢望……”
  “老前輩不必放在心上,晚輩自號‘掘墓人’,就是不能容留這些邪僻之徒。”
  “老夫愧無以為謝?”
  “言重了!”
  “地皇”思索了片刻,突地伸出手掌,道:
  “与老夫擊掌為信!”
  斐劍不由一愕,自己代他辦事,是出于義憤,對方竟然要擊掌以取信,堂堂“三皇”之一,竟如此不顧身份么?心雖這樣想,手仍然伸了出去。
  雙方掌心相向,一擊……
  “啪!”
  斐劍往回收手,忽感一股奇強的吸力,把手掌緊緊吸住,心頭不由一震,正待運勁收手,驀覺一道熱流,由對方掌心,攻人自己掌心之內,立時意識這是一回什么事了,尚未開口,只聞“地皇”沉聲喝道:
  “導元接針,否則兩傷!”
  斐劍欲拒無從,想不接受也不可能,如果驀然縮手,努必傷及雙方,無奈之下,只好運起本身真無道引熱流歸經。
  半盞茶工夫,熱流頓停,雙方一松手掌,斐劍不以為然的道:“老前輩此舉為何?”
  “小友,老夫不能平白求你辦事,以三十年內元為贈,聊表心意而已!”
  “晚輩受之有愧!”
  “小友難道想讓老夫也同樣受之有愧嗎?”
  斐劍只好肅容施禮道:“如此晚輩謝過了!”
  “不必!”
  “如果晚輩索回老前輩的手抄秘笈……”
  “以小友的功力,已用之不上,就請小友代為贈送有緣吧!”
  “晚輩謹記,不使老前輩失望。”
  “小友,還有一點,老夫那招‘貫日穿月’指法,是用左手食中二指施出,井不影響施展者自身的武功,如從一個功力本已具相當火候的手中施出,其威力是相當駭人的,唯一破解之法是如此
  說著,用左手比划了一下,一連三次。
  斐劍牢記心中,以左手破解,而右手仍能施展本身武功,的确是玄奧絕倫。
  “小友記下了?”
  “記住了,晚輩告辭!”
  “但愿有再見之緣……”
  “會的!”
  斐劍拱手作別,心中不無依依之感,造化的安排,的确奇妙,自己是“五帝”傳人,卻蒙“地”“人”二皇先后輸了三十年功力,而最后,卻要對付“天皇”,這真是想象不到的奇事。
  出了荊山,覓道西奔,心中仍存著一絲希望,希望能在路上碰到師姐方靜嫻,但一路行去,希望并未成為事實,他的心情,也隨之益發沉重了。
  奔了一程,忽地想起此去“劍冢”是順道,以自己目前功力,得回“劍冢”奇兵,并非難事,同時也見識一下那‘護劍人’所謂的神劍主人到底是誰?
  于是,他取道向“絕命岩”馳去。
  “護劍人”清麗絕俗而略帶蒼白的粉靨,又浮上心頭,尤其那异樣的眸光,上次分手時的叮囑,使他下意識的心波微漾。
  “紫衣人”業已承認殺害大師怕不諱,藏劍閣應該落入他手才對,卻又鑽出另一個神劍主人,實在令人費解。如果“紫衣人便是“護劍人”口中的“神劍主人”,側他何以不仗神劍江湖,他的劍術配上神劍,豈非天下難找對手?
  到了地頭,斐劍毫不遲疑地向一線天狹谷馳去。
  身形才到谷口,兩名黑衣漢子突地現身攔住去路。
  斐劍不期然的止住腳步,目光一掃兩人,冷冰冰的道:
  “兩位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之一頗有禮貌地一抱拳道:“請少快回頭!”
  “為什么?”
  “在下等奉命不許任何人入谷!”
  “奉何人之命?”
  “盟主!”斐劍又道:“金月盟?”
  “是的!”
  斐劍登時心泛殺机,上次來時,該盟“神武隊統領王慶侯”率人謀炸“劍冢”不逞,現在又把持不許人人內,看來“金月盟”對神劍志在必得,才會長期派人駐守,當下冷冷一哼道:“兩位還是讓路的好?”
  “在下等也奉令不許与少俠為敵,所以……”
  “這又為什么?”
  “不知道。”
  “讓路!”
  “在下不能違令!”
  “那你們是想死?”
  兩黑衣人臉上同時一變,另一個道:
  “少俠未免強人所難?”
  “一點也不,本人說得出,做得到,不讓路只有死!”
  “少俠……”
  斐劍心中雖然疑惑何以“金月盟主”會下令屬下不許与自己為敵,但他并不因此而減少對該盟敵對之心,為了爭取時間,不耐久纏,身形一幌,施展“步虛趨幻”的步法,鬼般超越兩人進入谷道。
  兩個黑衣人雙雙拔劍追了上來。
  斐劍回身揚手。
  慘哼聲中,兩名“金月盟”弟子栽了下去,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轉身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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