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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各有苗頭


  陰沉的月影,在梵淨山區里顯得那樣的黯淡無光。
  兩匹急馳如飛的怒馬激起陣陣狂飆,打破了山中的宁寂,嚇得那膽小的玉免儿一埋頭,躲得不見了蹤影。
  頓時,整個大地變得一片漆黑。
  該是天亮的時候了!
  銜尾疾奔的兩匹馬背上,俯伏著彩虹女許萍母子二人,子前母后,那是因為儿子經常外出,地形特別熟悉,作了開路先鋒。
  兩匹狂奔的駿馬,一口气下來,便是二個時辰,盡管山地難行,也离開了“梵淨山庄”百里之外了。
  馬,已是精疲力竭,再也經不起急馳了。
  人,也是气喘吁吁,困乏不堪。
  初升的金芒朝陽,迎面射來。
  他們是向東而馳,奔向三湘。
  彩虹女許萍招呼了前面的愛子史莒一聲,道:“孩子,這兩匹馬看來已是不行了。”
  史莒催馬如故,就馬背上回頭,道:“這兩匹可怜的馬儿,大約還勉強可以支持十來里地。”
  彩虹女許萍道:“松桃离這里有多遠?”
  史宮一愣道:“媽,你問松桃做什么?”
  彩虹女許萍道:“我在松桃有一點布置,可以暫時匿身緩一口气。”
  史莒一勒韁繩,把急奔的駿騎緩了下來,倏地彩虹女許萍的坐馬不及收緩,從斜刺里竄到前面,奔行如故。
  史莒只好又一松韁繩赶了上去,口中急呼道:“媽!媽!松桃早過啦!再向前去就是干城了。”
  彩虹女許萍道:“知道了”反手一鞭,打在馬臀上,馬儿啞嘶一聲,奔得更快了。
  史宮道:“媽,你不是要到松桃么?為什么還要向前馳?”
  彩虹女許萍道:“當然要到松桃去,但用不著這兩匹牲口。”
  史宮迷惑地道:“我們什么時候回頭?”
  彩虹女許萍道:“當這兩匹牲口力盡倒斃之時,我們再繞道赶回松桃去。”
  史莒仍是不大了然地道:“媽,我們現在繞道回去。豈不更好么?”
  彩虹女許萍一笑,道:“孩子,你不懂這叫疑兵之計,當‘梵淨山庄’追兵發現倒斃的馬匹時,只道我們逃入三湘去了,怎會料到我們又回了松桃?”
  史宮一點就透,由衷地佩服到:“媽!你真有—手。”
  彩虹女許萍歎了一口气,道:“梵淨山庄’不是烏合之眾,程賊手下更有不少奇才异能之士,憑你我母子二人,要不有力使力,有智用智,這個仇將來怎樣報呵?何況,我們這次逃出‘梵淨山庄’也不宜輕易多事殺戮,先失了人心,還是先避避他們的風頭好。”
  史莒一凜道:“媽說的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孩儿不會忘記,遇事多動腦筋。”
  說話之間,史莒坐下駿馬,忽然前蹄一失,向前裁了下去。
  史莒雙腿一夾,右手一提緩繩,沒能提起馬頭,他知道這匹馬已是完了,當即一式‘惊鴻展体’跳离馬背,落到地上。
  彩虹女許萍聞聲勒韁,也下了坐騎,朝著那倒斃的馬儿,揮淚一福道:“馬儿,今天我們母子多謝你了。”
  史莒也向那馬儿行了一個禮,母子二人轉身拐入路邊草叢之內,消失不見。
  另外那匹尚略有余力、未曾倒斃的馬儿,挨到那死馬的身邊,低嘶哀鳴不已。
  彩虹女許萍母子二人离開才不過半盞熱茶的時間,一路上頭卷起,八匹駿騎風馳電掣般疾沖而到,領頭一人,赫然竟是那九頭太歲鐘競年。
  九頭大歲鐘競年發現路旁一死一傷兩匹坐騎,哈哈一笑,道:“看來他們逃不遠了。”
  當時,便吩咐四位騎士,繼續循著大路追了下去,自己則帶了另外三個騎士,在附近搜索起來。
  不久,又是一陣蹄聲大作,四匹駿駒,帶著一片喧笑之聲奔至。
  怪不得這撥人馬追起人來像是游春一般,嘻嘻哈哈,一點也沒有追敵觀念。
  原來,這撥人馬最大的不過十六歲,為首帶頭之人不是別個,正是北劍程中和的四千金程雅珍和比她更小的三個弟弟程明、程前、程叔。
  他們雖然在天亮之后才從庄中出發,由于途中換過一次馬,是以神速非凡,來得并不太慢。
  四小姐程雅珍以姐姐的身份,走在最前面,一眼瞧見路旁一死一傷的兩匹馬,一勒韁繩,止住奔馬,就在馬背上,一臉正經地道:“老五、老六、老七,現在我要考考你們的江湖經驗了。”
  五公子程明哈哈笑道:“四姐,你別不怕害羞了,你憑什么考問我們,你也不想想,你真比我們知道得多么?”
  小姐程雅珍叱聲道:“老五,你要看不起我這姐姐,你就滾回去,誰要你來的!”
  五公子程明攢轉馬頭,道:“回去就回去,追了半天,人影都沒有見到,誰高興看你的臉色。”
  四小姐程雅珍冷笑道:“你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怕沒有那樣容易。”
  五公子程明昂著頭道:“你講不講理?”
  小姐程雅珍撥馬擋著程明道:“我怎樣不講理?”
  五公子程明道:“剛才不是你叫我滾么?”
  四小姐程雅珍給五公子程明抓住話柄,惱羞成怒道:“我不講理又怎樣,哼!來的時候大家都講好了,都得听我的話,你第一個就唱反調,還說我不講理,要走容易,掌下見功夫!”
  五公子一見四姐生气了,他可不敢真的惹她,要說打不過她,回到家里也說不過她,馬上挨揍不說,回去再挨媽的罵,那就太不划算了,好在大家受慣了她的挾制,也不算是丟人,當時語气就軟了,道:“你明知我打不過你,你這不是欺侮人么?”
  四小姐程雅珍挑著眉儿道:“欺負你又怎樣?”
  五公子程明的气已泄,苦臉一笑,道:“口服心不服!”
  四小姐程雅珍“噗味!”一笑道:“惡狗只服粗棍,第一個我先就要考你。”
  五公子程明沒奈何地道:“你考就考吧!”
  四小姐程雅珍一指路旁一死一傷的兩匹馬,道:“這就是何媽和小莒騎來的馬……”
  一語未了,五公子程明截口道:“誰不認識這兩匹馬,你……”
  四小姐怒目一橫道:“你就愛搶口,你知道我下面要說什么?”
  五公子程明道:““馬不能用了,他們只有靠自己的一雙腿了,嗯!嗯!哎!哎!……“下面的話,實在不好接了。
  四小姐程雅珍冷笑一聲,道:“還有呢?”
  五公子程明訕訕地道:“四姐,還是你說吧!”
  四小姐租雅珍“哼”了聲,道:“自作聰明!”一頓,睥睨地道:“我問你,他們棄馬步行之后,可能奔向哪一個方向?”
  五公子程明不加思索地道:“自然是一口气赶了下去了。”
  四小姐嗤鼻道:“沒有腦筋的人,憑一雙腿快得過我們的快馬窮追么?何況,爸已傳出了英雄令,前途早有不少的朋友在等著他們了。”
  五公子程明猶自強嘴道:“何媽并不知道爸傳出了英雄今呀!”
  四小姐程雅珍道:“她該想到的!”
  五公子程明道:“你憑什么認定她會想到?”
  四小姐程雅珍道:“何媽在我們家中不止一天了,她該知道爸的脾气,爸什么話都好說,就是不容任何入侵犯他那間密室,何媽既敢膽大妄為,能不想到許多后果么?”
  五公子程明點頭道:“四姐,你說的這一點我算是心服了。”
  四小姐程雅珍道:“怕你不服,你江湖經驗太差,道不過考試。”一扭頭,轉向六公子程背道:“老六,你的看法呢?”
  “可能就藏在附近。”
  四小姐程雅珍一點頭道:“有此可能!”接著又一接頭道:“這不是最聰明的辦法。”一指七公子程叔道:“老七,現在看你的了。”
  七公子程叔笑道:“進也不是,停也不是,當然是走了回頭路了!”
  四小姐程雅珍一豎大拇指道:“對,老七最有頭腦,比你們都強!”
  老六道。“他是揀的現成,我們都不對,自然只有他對了。”
  四小姐程雅珍秀眉一聳道:“廢話少說,我再問你們,他們可能暫時藏往什么地方?”
  老六程胥道:“最好潛回梵淨山庄附近,容易給人忽略。”
  五公子程明道:“梵淨山庄附近不好,周圍數十里之內,只有我們一家,不容易找到吃的東西。要是我,就會選在松桃附近。”
  七公子程叔道:“我通過考試了,這一題留給四小姐你自己吧!”
  四小姐程雅珍一笑道:“好!你們看我的!”一聲嬌喝,催動坐騎,帶領三兄弟,拆向來路奔回。
  松桃是湘貴交界處的一個山城小縣,城不大,過去也不熱鬧,自從梵淨山庄建庄以來,由于這家武林豪門,一戰成名,眾望所歸,伊然成了天下武林的首府,人來人往,不絕于途,連帶這座山城也沾光繁榮起來了。不說別的,單只酒館旅店,就由僅有的一家,增加到了九家之多。其中,以名叫“怀遠樓”的一家開設得最早,最大,生意也最好,它的年齡差不多与“梵淨山庄”相同,也就是說,“梵淨山”有了“梵淨山庄”,松桃也同時有了這家“怀遠樓”。
  “怀遠樓”的生意,自然也以“梵淨山庄”來往客人為主要對象。
  店主人姓胡,不是男子漢而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出生在松桃,但嫁了一位外鄉人,在外面混了不少日子,据說是因為死了丈夫,無儿無女可靠,才帶著丈夫遺留下來的財產,回到本鄉本土開了這家店。
  她為人既和气,又精明,能賺錢,也能花錢,就像北劍程中和一樣,人緣相當不坏,在松桃很逗得轉。
  “梵淨山庄’終于接回了史夫人和史公子的消息,在松桃她是第一個得知的人,當時她干笑了三聲,臉上沒有一點興奮之色。
  天一亮,听說“梵淨山庄”逃走了何媽母子,她卻反而暗中吃了一惊,立即傳出傷風的話,將店務交待給她的帳房一位念過書的侄子看管。
  她自己則回到城邊住家的老屋,關起門來睡大覺。
  奇怪的是,她在睡覺之前,先在門外晒出了一件白衣服。
  一整天,松桃城在沸沸騰騰之中過去了,可是裝病的“怀遠樓”主人,卻在自己的屋子里走來走去地轉了一天把一雙腿都轉痛了。
  有什么事,她這樣煩躁不安?
  初更過后,她的門上有人輕輕叩了九下。
  胡姥姥一陣激動,雙目精光陡射,吁了一口長气,又恢复了龍鐘老態,拖著衰弱的聲音,道:“誰呀?”
  “砰!砰!砰!”又叩了三下,代替了回話。
  胡姥姥開門迎著叫了一聲:“小…”雙睛一直,怔住了。
  來了兩個人,她只認識一個小莒儿,另外一人,似乎不是她心目中的小姐。
  彩虹女許萍微微一笑,道:“你先看看這個,你認不認識?”
  伸手亮出一支碧玉釵。
  胡姥姥老眼連閃,“呵!呵!”兩聲道:“您!您!真是老奴的小姐了?”
  是不是?可要我在臉上剝層皮下來給你看看?“
  史官听得雙目一亮,不由得向乃母臉上多打量了几眼,但是一點也看不出所以然來,只好輕輕歎了口气。
  胡姥姥卻是肅容道:“小姐,你當年有話,認物不認人,現在老奴也想道其中道理了。”
  彩虹女許萍幽幽一歎道:“真難為你了,十四年不道音訊,你怎會想到‘梵淨山庄’的何媽就是我?”
  原來,彩虹女許萍夫妻情深,在獲悉南刀史烈死訊之當時,便對北劍程中和有所怀疑,于是當机立斷,散發家財,遣走了所有的家人,同時,靈机一動,又特別對四位心腹老人,暗中賦与密令,作了一番布置。
  胡姥姥是松桃土生土長的人,正好回到本鄉,暗中准備策應。
  本來胡姥姥只知彩虹女許萍要寄身隱伏到北劍程中和家中去,至于彩虹女許萍將耍以什么身份進入程家,事先并沒有說定。
  再則,彩虹女許萍到了程家之后,由于要盡量減少人家的猜疑,怕露出馬腳,“梵淨山庄”与松桃相距不遠,她卻始終沒有和胡姥姥聯絡過一次。
  是以,她有理由知道姥姥的一切,而胡姥姥卻并不确切知道她的假身份就是何媽,這一點有關她十四年來的苦心保密問題所以她不得不提高警覺,非問清楚之后,不敢作進一步的交談。
  胡姥姥忠心耿耿,毫不以彩虹女許萍的差別話為忏,反而暗中甚是稱贊她謹慎得有理,咧開大嘴,呵呵笑道:“小姐,不要說‘梵淨山庄’里面的人了,就是經常到山庄去的客人,老媽也打听得清清楚楚,試想,‘梵淨山庄’有些什么人是十四年前進去的,又有誰有一個十五歲的小哥儿,算來算去,兩個條件相對具備的,只有所謂何媽一個,何況,小公子莒儿又沒有改名,加上他的長相非常像娘,知道底細的有心人,自然會心里有數了。”
  彩虹女許萍一惊道:“真是當局者迷,我竟沒有想到這些可能泄底的明顯事實,万幸万幸!總算离開了梵淨山庄。看來,如今我們只有挑明了和程賊一拚了。”
  胡姥姥寬慰彩虹女許萍道:“小姐千万不要想左了,真能知道你底細的人,除了我們事先知情的人外,還會有誰,別的人一無所知,自然猜不出你的身份來。”
  彩虹女許萍想了一想胡姥姥的話,也覺有理,吁了一口气,打消了破釜沉舟一拚的念頭。
  史莒一直沒有描嘴,這時忽然一笑道:“媽,我知道了,媽,你易過了容。”
  彩虹女許萍一笑道:“總算孩你想到了。”
  史莒又轉向胡姥姥一禮,道:“姥姥,怪不得你過去對我那么好,我吃了你的東西,你老是不收我的錢,原來你和我媽是熟人。”
  胡姥姥閃身一讓,惊聲搖手道:“小少爺,你這一禮可折殺老奴了,你可知道,我是你媽家里的什么人?”
  彩虹女許萍正色道:“胡媽,在我面前自謙倒也罷了,在孩子面前可不准你寵得他不知禮數。”接著吩咐史莒道:“胡媽早年是你外婆身前的四大女將之一,我又是胡媽一手帶大的,她對你有視姥姥之情,你代為娘叩謝她對我家的一片忠心。”
  史莒一聲:“遵命!”人已拜了下去。
  胡姥姥要閃身躲讓,又給彩虹女許萍抓住,動彈不得只急得亂跺腳,道:“折殺老奴了!折殺老奴了!”
  彩虹女許萍慍聲道:“胡媽,你要不叫他一聲莒儿,我們母子只有掉頭而去。”
  胡姥姥無奈,只好先謝了彩虹女許萍,樂得雙淚直流地扶起史宮,道:“莒儿,姥姥生受你的了!……”
  一語未了,彩虹女許萍突然輕喝道:“有人來了!”
  胡姥姥一指里間,彩虹女許萍母子閃身躲了進去。
  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及門而止,門外有人叩門道:“胡姥姥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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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風云閣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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