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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天山較技


  細雨密如牛毛,下個不停,將山洞前的紫薇花潤得清新可愛。
  山洞內的石田劍和牧田夫二人衣衫略微打濕,石劍田默不作聲,暗中運動,調息為枯本居士療傷。
  牧田夫望了望那几朵紫薇花,怔怔出神,只听他喃喃道:“為了救這少年,我的一切計划,全成泡影,我的苦心,盡付東流!”
  石劍田霍的睜開眼睛,望望牧田夫道:“牧老前輩,在下有一事相詢!”
  牧田夫道:“幫主有什么事,盡說無妨!”
  石劍因忙道:“從今起,我們兩人可說是劍鷹幫的死對頭了,早已不是劍鷹幫中人,下更不是幫主了,以后直呼在下便是。”
  牧田夫笑道:“老朽九年來叫慣了,一時改不過口來。”
  石劍田道:“牧老前輩定是与劍鷹幫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了,不過前輩真是高明,九年來,在下競未察出。”
  牧田夫道:“九年來有時也差點被看出破馬腳,幸而掩飾得法,可是想要接近石一堂,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石劍田點點頭道:“不錯,要接近義父,實在難上加難,就是我,一個月也只能和他見一二次面,他居所防備之嚴,實在令人無法想像,我當時并不知他這些机關是于什么,因為那時,他除了敗在一代大盜洛一谷手下外,可說武林無敵手,何須這械防范,我曾經問了他几次,可是他總不肯說為什么?”
  牧田夫道:“我這一等,就是九年,漫長的九載歲月,石一堂防范嚴密,竟然無隙可乘。”
  石劍田道:“你和石一堂有何深仇?”
  牧田夫臉上現出一片痛苦之色,似乎日憶著那痛苦的往事。
  細雨仍是下著,牧田夫突然遭:“你知道我原來叫什么名字?”
  石劍田奇道:“牧田夫不是你的本名?”猛然間,石劍回想起自己又何嘗不是叫做石劍田,而應是金軒材才對。
  牧田夫道:“老朽本名何鳳池——”
  石劍田啊的叫了一聲:“何鳳池?你是天山派高手……何鳳池,何池鳳,江湖上不是早就說何鳳池命喪天山須彌峰?”
  牧田夫緩緩道:“江湖上早以為我死了,可是,我怎么能夠死?我須報仇、雪恨,不能如此輕易死去,因為天山派,當今江湖上只有我一個人啊!”
  石劍田望著這神奇的老者,听他敘述四十年前的江湖一段秘史。
  雨,下著下著……
  雪,下著下著……
  天山須彌峰頂,出現了一條三十多歲年紀的漢子,豹頭環眼,生像威猛,他看了石屋一眼鼻端中哦了一聲,滿臉不屑,大有唯我獨尊之概。
  石屋之頂,覆滿白雪,屋邊一株高大千年古松,蒼綠的松針,全為雪所凝住,藍衫漢子仰頭看了一下古松,冷嘿一聲,正待出口喝喊。
  石屋的石門全無聲息的打開,走出了三個身穿白衣的長眉老人。
  長眉老人當中一個,越出一步,一抱拳笑道:“原來石大俠來臨,難得難得。”
  藍衫漢子濃眉一挑,洪聲道:“好說!”舉步跨了過去,他有意在三個長后老人前面施展一手,不動聲色,暗中吸了一口气,快步從雪地上走去。
  雪地之上,平杰溜滑,藍衫大漢快步走了過去,不但身形平穩已极,而且地上毫無一絲足印痕跡。
  三個長周老人問道:“石大俠有何貴事,千里迢迢的赶到天山簡居。”
  藍衫大漢石一堂道:“怎生個比法,由你們定規好了!”
  當中那長眉老才望了右邊的老者一眼,那老者會意,點點頭,走進單戶石室,石一堂不禁暗吃一惊,這老者若無其事的住石室,地面上全無复痕。
  不久,那老者由石屋之內走出來,后面跟了兩名弱冠少年,雙手捧了一柄長劍,三人走到原位,首先發話的長眉老者道:“石大俠威震中原,連破華山,衡山兩派,我們為了不傷你我和气起見,由我們三位和石大俠相互印證三場,”石一堂鼻子里哼了一聲,喝道:“難道既然有膽上山,會怕了你們不成,“天山三仙”久已听聞,只是可能名過其實?”
  首先發話的是“天山三仙”老大“棋仙”,他對石一堂道:“第一場我們比暗器吧!”
  石一堂道:“怎生個比法!”
  “棋仙”取出一把黑白棋子道:“我們來玩個玩意儿”說罷,拈起一黑子,運腕擲了過去,黑棋子挾起一片銳嘯聲,牢牢嵌在對面山壁。
  雪峰銀白,黑白分外明顯。
  “棋仙”運腕連揮,棋子如矢星般從手掌飛出,打在山壁之上,不久山壁之上出現了兩上“回頭”而“是”字的曰旁也已打好。
  棋臂手中黑白棋子雖然相間,但他每次取子飛擲,總是取到黑子,石一堂冷眼旁觀,心知這長眉老人武功已有相當火候。
  當下沒等他“岸”字打好,取過“棋仙”手中白棋子,呼的一聲,擲了出去,將“棋仙”的黑棋子碰掉。
  “棋仙”喝道:“好!”右掌連揮,黑棋如一條黑線般直奔向前。
  石一堂左手握滿一把白棋子,這碗一擲,白棋子滴溜的回轉,繞了一個大圓弧,剛好截在這些黑棋子,這次二人全是力道大得惊人,棋子飛出,隱挾呼嘯之聲,黑白相碰,發出悅耳的聲音。
  一大把棋子擲完:“回頭是岸”四字終沒能打成。
  石一堂哈哈大笑道:“這場不分上下,下一場輪到誰?”
  三仙老二“飛仙”道“由在下陪陪石大陝爬爬樹。”
  石一堂知他既然外號“飛仙”輕功方面定有獨到造詣,這時老大棋仙突然用“千里傳音”之法道:“老二,這場定要取胜,适才我手下留情,他競不知難而退,假如我黑棋子不一線擊出,而用“滿天花雨”手法擲出,他非輸不可。”
  “飛仙”笑了笑,道:“石大俠,我們一起爬向那屋旁的千年古松,到松頂摘下一根松針,再回來這里,看誰快!”
  石一堂道:“你發號令吧!”
  “飛仙”道:“你是客人,就由你喝喊!”
  石一堂也不客气,說道:“好,那由我發號令——走……”
  剎那間,二條人影迅快跑過洁白的雪地,“飛仙”為了要是石一堂輸得心服口服,當下展出天山派嫡傳輕功心法“瞬息千里”絕技,剎那間?全身已到千年古松端。
  而此時石一堂才赶至千年古松之下。
  “飛仙”摘得松針,回到天山三仙之前,狂態頓斂,滿臉慚愧的道:“下一場不用比了,唉!在下真是井底這蛙,不知世間之大。”
  “棋仙”看他心誠意真,不疑有他,笑道:“要練到石大俠這樣的武功已是不易,假以時日,定有大成。”
  石一堂忽道:“在下有個不情之求,不知前輩有否答應。”
  “棋仙”笑道:“石大俠有何要求。”
  石一堂下了頭,一會道:“在下想留須彌峰一二個月”
  他話還沒完,老三“劍仙”已哈哈笑道:“切磋印證,相得益彰,鳳池,把劍拿來。”那清秀少年捧劍過來,另外一個把劍遞到石一堂面前。
  石一堂抽劍出鞘,伸出中指一彈劍刃,嗡然一聲,有如虎嘯龍吟,喝道:“好劍!”人隨劍走,舞動起來。“劍仙”一生嗜劍如命,一看之下,不覺技痒,從愛徒何鳳池手中取過長劍,出鞘而舞,劍气森森,沖天而上,二人點到即收,一場較技也就在愉快的气氛之下,不傷和气的結束了。
  星轉月移,匆忙的過了一個多月……
  那天也是下著薄雪的日子,“天山三仙”送別了石一堂。
  可是在石一堂走后約莫一個時辰,“天山三仙”驀然臉色大變……
  “劍仙”忙問愛徒何鳳池和風潮道:“池儿,湖儿,你們覺得怎樣?”
  那知他神手一触風湖時,一陣冰涼傳來,風潮竟無聲無息的死去。
  “棋仙”望了兩位兄弟一眼,慘然道:“咱們都被石一堂騙了,現在生命如臨山夕陽,好個狠毒的石一堂……”
  “飛仙”道:“我們跟他毫無仇恨,他為何以這無色無嗅的圣藥毒殺我們?”
  “棋仙”默淡的道:“梟雄之材,想法与常人大不相同,如是有誰比他好,那他會不惜任何手段加以殺害!”
  “劍仙”性子最烈,加上愛徒慘死,怒吼一聲,一腿掃去,將酒罐踢成無數碎片,取出當日石一堂所用長劍,左手握著劍柄,右手握住劍刃,虎吼一聲,長眉倒豎,硬生將長劍折為兩段,但他的右掌全為劍鋒划傷,鮮紅的血液,從緊握拳頭的指縫中汩汩生流出。
  “劍仙”仰天大叫一聲:“石一堂啊石一堂,你真個狠辣,我死得好不暝目——”
  “飛仙”低聲道:“我們三人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心愿已足,夫复何處,只希望能犧牲我們三人,而不禍及整個武林!”
  “棋仙”道:“這种梟雄之材,將來必是大奸巨惡,唉!愚兄一念之間,竟然被他騙過去。”
  “飛仙”道:“大哥乃是愛材之心,不必內疚,三弟,來大哥身旁坐下吧!”
  “劍仙”長眉直豎,心中忿也已极,大叫一聲:“我去追石一堂!”
  “飛仙”飛身上前,把“劍仙”拉了回來,道:“石一堂已走了一個時辰之多,你那里去追尋他,即或追上他時,但你已中了巨毒,那里是他對手。”
  “劍仙”虎目含淚,嘶聲叫道。“天啊!天山派就如此毀亡么?……江湖上將永遠沒有人會為天山派報仇了!”
  “棋仙”取出怀中棋子,愛偌的撫摸著,他把每一粒都仔細的擦擦,然后放在面前,棋子晶瑩閃亮,隱隱生輝。
  “飛仙”忽然問道:“大哥,我們中的毒有救么?”
  “棋仙”拈了一枚白棋,放在掌心上把玩,口中道:“相傳天山產有一种千年雪蓮,能解天下至毒,但此种千年雪蓮實在可遇而不可求,現在我們三人体內,中毒甚深,那有時間去找那近乎渺茫的千年雪蓮。”
  “飛仙”想起了天山一帶,千峰万壑,如何去尋千年雪蓮,以自己這飲譽武林多年,號稱第一快的腳力,也無法在极短的剎那,走遍所有天山。
  “飛仙”不禁一陣黯然。
  “棋仙”望了何鳳池一眼,慘然一笑道:“賢侄,為師們累得你也……”
  他說到這里,驟覺一陣喉塞,說不下去。
  何鳳池道:“只可惜徒儿無法手刃石一堂,讓師父們含恨仙逝,弟子深感……”
  “劍仙”喝了一聲:“池儿,說什么,”他頓了一頓,然后又很柔和的道:“為師先替你解脫痛苦吧!”
  何鳳池伏身點頭,突然他卻又決心的道:“不,還是等師父們仙逝后,弟子再行自亡!”
  “劍仙”問道:“為什么?”
  何鳳池道:“如是弟子先死,那么師父三人的遺体無法安排,弟子不愿師父們遺体長年遭受風吹雨打!”
  “劍仙”喝了一聲:“好,不枉我教了你一場。”
  “天山三仙”并肩而坐,三人齊齊舉掌于胸,無限慈愛的看了何鳳池一眼。
  何鳳池眼淚泉涌,順腮而下……
  當他再一抬頭時,只覺眼前一黑,心知毒藥業已發作,但見三位師父都以自己雄厚的掌力,震斷心脈而死。
  當下何鳳池忍痛苦,安排好了三位師父的遺体,然后走出古洞,但見月前的那二個半字尚嵌在雪壁,他喃喃的道:“回頭是岸,回頭是岸!”
  勁風無情的吹著……
  密雪無情的下著……
  何鳳池走到崖邊,暗道:“師父啊!徒儿就要去了!”說罷,涌身躍向崖底一躍。
  從此天山派就在江湖上神秘的消失了。
  沒有一個人知道其中的秘密。
  古洞內的石劍田听到了四十年前義父的一個大秘密,不禁感愧交集,以前自己在劍鷹幫時,又何嘗不是茶毒江湖。
  想起了斷腸古寺內的天心老樣師,血淚潭上的旋風一佛蕭一雄,惊天鈴左林,豪勇左臂劍鄭方鄭正,以及清天一鶴宗操田……
  這些人,全被劍鷹幫詭謀所滅。
  石劍田過了良久,方道:“老前輩那次自万丈高崖躍下,何以不死?”
  牧田夫道:“蒼冥中似乎有意安排,要我雪恥复仇,當我躍下之后,卻被万丈深淵下的糾纏古樹藤勾住身軀,當時人本已昏迷不醒,可是一道濃郁之香把我激醒,只見我身旁不遠之處,一朵雪白蓮花從雪縫之中伸出,金蕊耀眼,芳香扑鼻,當時也不管他什么,伸手抓來,往口里就送。”
  石劍因哈哈笑道:“原來卻誤打對撞,吃了那能解百毒的千年雪蓮!”
  牧田夫道:“從此我埋名隱姓,喬庄面容,在九年前投身劍鷹幫,石一堂也老了許多,只是他雙目之中,棱威更盛,越老越狠,當然石一堂万万不會想到劍鷹幫中一分子牧田夫,就是他以為死掉的天山三仙徒弟何鳳池!”
  石劍田肅然起敬道:“前輩英風俠气,使我金軒材在走向自新路上,更增勇气,金某將永鉻心中。”
  牧田夫道:“昨日种种,全都已死,新生之道,今日而起,逝者已逝,來者猶可追,你可繼“飛馳十三俠”而俠名后著,猛可回頭,其貴賽金。”
  金軒村听了牧田夫的一番話,心中感慨万千。
  驀然,天空傳來一聲凄厲的鷹嗥,金軒材霍的一聲,沖出古洞,這鷹聲,他听得熟悉异常了。
  牧田夫跟著飛跑出來,古洞之中,剩下龍野一人。
  幽暗的蒼穹,果然可以看到一頭碩大無比的凶鷹在飛翔。
  金軒材吶吶道:“這頭巡邏鷹善解人意,乃是早上我放出去的,此時回來,不知有何發現。”
  巨鷹飛翔了二三圈,突然畢直往正東飛去。
  金軒材和牧田夫跟著沖下了山峰,此時牧田夫展出天山派的輕功,雖不若當年輕功天下第一的飛仙那么快捷,但足力之快,金軒材已快跟不上了。
  金軒材展出“飛馳十三俠”獨得心法“天馬行空”緊跟在牧田夫背后,二人剎那間已到山下,但見海浪起伏,巨鷹已飛越大海而過。
  金軒材一看巨鷹之下海面,此時正有一艘小船,在海面上飄蕩。
  牧田夫“啊!”的叫了一聲。
  金軒村道:“有人回東海去了!”
  二人又再度回到知才的古洞,一進洞內,二人不由得對望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
  但見洞內空空,龍野已不見去向,洞外紫薇花仍然開著,牧田夫道:“龍野昏迷不醒,決不可能是他自己走的,看來——”
  金軒村接口道:“看來是被別人抓走,莫非提他的是伍稼青。”
  牧田夫道:“如果提龍野的是值稼青,那回東海小舟上那人又是誰?”
  金軒材道:“我們出去又回來時,只是极短一刻,相信還逃离不遠,我們快追!”
  二人心念意動,身形迅捷,急掠而出。
  這時,一崎嶇山道上,一個小孩,挾持了個漢子,也是身形迅捷,急飛而過,雖然他身形矮小,但包著一個大漢飛越,卻毫不見吃力。
  他剛毅的小臉上,浮起了滿意的笑容。
  這小孩正是那怀著不動的心志,一心一意要复仇的謝弓。
  謝弓自從被天鵝老人郭促仲奇帶走之后,勤練武學,已盡得天鵝派奧秘。
  此時謝弓把龍野帶到一處荒僻樹下,抽出長劍,吶吶道:“我終于報仇了!”長劍往前一送……
  嗤的一聲,血花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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