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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筵前惊鬼叟


  綠袍神君听鬼仙姑楊蕭蕭說了那小叫化自稱畢玉麟,還聲言要找自己算賬!從他自稱畢玉麟這一點推想,此人自然和畢玉麟有關,那么小叫化,莫非就是那個姓公孫的女娃儿不成?這又不對,那女娃儿劍法古怪,武功雖然不弱,但并非伏景清門下。
  心中想著,不期有意無意的朝畢玉麟望了一眼,捋須道:
  “茅山毒指門下?這又是誰?”
  畢玉麟和他想法相同,先前也只當自稱畢玉麟的小叫化,是自己拜弟孫燕;但自己拜弟并不是茅山毒指門下,聞言之后,臉上不禁流露出迷惘之色。
  綠袍神君冷眼旁觀,原想從他神色中查探端倪,那知畢玉麟根本不知道小叫化是誰,是以任他綠袍神君心机深沉,也無法瞧得出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那鬼影子高忌,眼看師妹在說話之時,兩只水汪汪的眼睛,只是朝畢玉麟直膘,連紅菱似的唇角,都滿含笑意,分明是師妹瞧上了這姓畢的小子,想到這里,不由醋火大熾,雙目一翻,朝畢玉麟冷嘿道:
  “那小子自稱畢玉麟,和你自然不無關連,來,你也露一手給我瞧瞧!”
  話聲出口,突然屈指輕彈,一縷指風,同時朝畢玉麟前額“心經穴”襲去!這一下,雙方距离既近,鬼影子出手又快,眼看畢玉麟連躲閃都嫌不及!
  就在此時,只見鬼仙姑楊蕭蕭紅勻玉掌,輕輕朝高忌右腕一托,嗔道:
  “二師哥,你這算什么?人家只是假冒畢少俠的咯!”
  鬼影子右腕被他師妹一托,一縷指風,“嘶”的從畢玉麟頭上飛過!
  這要換在平時,他被師妹佯嗔薄怒的一攔,早就乖乖停手,但此時情形,可不同了,他眼看師妹果然偏向著畢玉麟,一時妒念更熾,那還忍受得住,臉色一變,溫道:
  “師沫,你站開!”
  右手一翻,推開鬼仙姑嬌軀,左手又呼的一掌,又朝畢王麟揮出!
  畢玉麟見他初次見面,便不問青紅皂白,出手暗襲,心中正覺气忿,經鬼仙姑及時攔阻,只好隱忍下去。
  不料對方居然兩次出手,一掌往自己劈來,本待發作,但繼而一想,自己在此作客,說什么也得瞧在綠袍神君面上。
  心念轉動,身形一閃,藍衫斜斜飄起,一條身子,有如輕云舒卷,斜飄三尺,他使的正是一式“仙人挂衣”,不徐不疾,瀟洒已极!
  大家只覺眼前一花,連他使的是什么身法,都沒看清。
  呂兆熊站在畢玉麟身側,畢玉麟這一閃身飄退,一股陰寒勁風,正好直向呂兆熊前涌到!
  呂兆熊不禁惊啊一聲,忙不迭向側躍開,大家也只有瞧到呂兆熊的趨避躍退。
  綠袍神君何等人物,居然會認不出畢玉麟的身法,心頭方自一怔!參仙婁老怪睜著一對精光熠熠的眼睛,直注著畢玉麟,朝綠袍神君細聲道:
  “尚兄,你這世侄身法大是古怪,莫非就是天門武學了?”
  綠袍神君听到“天門武學”這四個字,雙目之中,也不禁射出凌凌綠焰,捋須不語。
  鬼仙姑楊蕭蕭,被二師哥一掌推開,先前還替畢玉麟耽心,那知他人影飄動,瞧都沒瞧清楚,二師兄凌厲掌風,連人家衣角也沒碰上半點,心頭不禁又惊又喜,妙目流轉,朝畢玉麟盈盈一笑,故意裝作生气模樣,別過頭去,再也不理她二師哥一眼。
  鬼影子高忌,一掌落空,眼看大家目光,只是看著畢玉麟,心中更是惱怒,驀地逼前一步,厲聲笑道:
  “你躲躲閃閃又算得什么?”
  畢玉麟終究少年气盛,方才已經強忍悶气,聞言不由劍眉一挑,道:
  “畢某瞧在尚老前輩面上,已經一再容忍了,尊兄還待怎的?”
  話聲方落,只听綠袍神君暗暗施“傳音入密”,細聲說道:
  “畢賢侄,他是老夫至友鬼叟羅潛門下,平日仗著他師門威望,狂妄慣了,賢侄不妨酌量露上一手,讓他見識見識。”
  畢玉麟听得一怔,暗想:這倒好,你既是雙方長輩,不但不予勸阻,反倒要自己出手,殺殺對方气焰來了!
  他那里知道綠袍神君自從早晨听畢玉麟說出師門來歷,便授意呂兆熊藉机探听口气,呂兆熊陪他退了靜室,路上就問起他拜師經過,差幸畢玉麟想起師傅告誡,只說出被困雙龍堡,師傅只傳了自己內功入門口訣,第二天清晨,便自震金針而死。
  呂兆熊把兩入所說,回報師傅,綠袍神君也深信不疑,因為一個人天份最高,一夜工夫,除了傳授入門口訣。
  自然談不上高深武學,何況天門派的秘笈,早已落到雙龍堡主手上。
  但此時瞧到畢玉麟閃避鬼影子的身法,不由又勾起他的疑竇,這是最好的試驗机會,是否身怀絕學,伸手立判,這才以“傳音入密”,示意畢玉麟不妨的酌量露上一手,只要他真非鬼影子的對手,自己再出面勸阻不遲,他這一番心机,畢玉麟自然不會知道,還當綠袍神君故意要借自己的手,殺殺對方盛气,憚使對方以后自知收斂。
  閒言表過,卻說鬼影子高忌翻著凌角眼,不屑的冷笑了兩聲,道:
  “還待怎的?嘿嘿,咱們對一掌試試看?”
  畢玉麟俊臉隱泛怒容,勉強笑道:
  “高兄只管發掌,看我接得下接不下?”
  鬼仙姑楊蕭蕭知道自從大師兄鬼眼邱林,喪在雙龍堡主手中,這位二師兄已蒙師傅傳授了他邙山威震江湖的“鬼斧掌”,料想畢玉麟決非對手,如果逞強硬接,不死也得落個重傷。
  心中一急,橫了畢玉麟一眼,情不自禁的,脫口說道:
  “二師哥,師傅要咱們听候尚老前輩差遣來的,你怎好逼著畢少俠動手?”
  鬼影子高忌臉色鐵青,嘿道:
  “我又不會要他性命,你不用替他擔心!”
  鬼仙姑楊蕭蕭給他說得粉臉一紅,她對畢玉麟早已暗暗生出好感,這一气之下,不由輕移蓮步,緩緩走近畢玉麟身側,她這一舉動,任誰都可以瞧得出是和她二師哥賭了气!
  畢玉麟只覺一陣沁人的脂粉幽香,透人鼻孔,身軀不安的移動了一下。
  鬼影子高忌醋火迸頂,猛的厲笑一聲:“姓畢的,看掌!”
  喝聲出口,身形倏然欺近,右掌直豎,隨聲切出,一團急切掌風,夾著陰寒之气,迥旋如電,直朝畢玉麟身前撞去!
  這正是邙山鬼叟最厲害的“鬼斧掌”,原來這种掌風,純走陰寒一途,和一般武功大不相同。
  掌勢出手,潛生泅旋,擊中人身,宛如刀輪滾轉,專破真气,傷人內腑,有若鬼神暗施斧斤,使人在不知不覺間負創,即使和他功力相等之人,及時運气反擊,也非吃虧不可,鬼叟之名,就是由此得來。
  此時鬼影子高忌,滿臉妒火,恨不得把畢玉麟立斃掌下,一掌出手,暗下殺著,把他僅僅練成的四成功力,悉數使了出來!
  畢玉麟早有准備,暗自運起“鴻鈞真气”,護住身子,此時見他一掌劈到,星目中寒芒閃動,喝一聲:“來得好!”
  雙掌一分,使出外公括蒼异叟“龍形掌”中一式“神龍抖甲”,迎著鬼影子掌風擊出!“畢少俠使不得!”
  畢玉麟掌式乍展,忽听鬼仙姑楊蕭蕭嬌喊一聲,一雙粉白勻紅的玉掌,驀地按在自己肩膀,輕輕推出!
  這當真說時遲,那時快,三人發動,差不多全是同一時候!
  鬼仙姑楊蕭蕭喊聲出口,雙手用力一推,她原想把畢玉麟從旁推開,那知不推還好,這一推,陡覺從畢玉麟身上,涌出一股無形潛力,直震得她蹌踉后退!
  同時,只听“蓬”的一聲,鬼影子高忌一個瘦長身子,宛如斷線風箏一般,騰空震起,往門外飛出!
  不!他堪堪摔到門口,似乎被什么東西一擋,穩住身子,面里背外,在門口站定,臉色蒼白,不住的喘息,敢情受傷不輕!
  這一下,快得有如電光石火,但座上的參仙婁老怪、綠袍神君、鳩面神翁和呂兆熊全都瞧得十分清楚,畢玉麟使的只是掌法中极普通的一招“神龍抖甲”,居然把鬼影子高忌震出老遠!
  其實連畢玉麟自己都大感意外,他自從練習成“鴻鉤真气”之后,還沒和人動過手,想不到自己只使了一招普通掌法,就會有如此威力。
  就在大家惊疑之際,鬼影子高忌身后忽然響起一個尖銳刺耳的笑聲,說道:
  “你們這几個老不死,原來眼睜睜的欣賞著我徒儿出丑!”
  話聲中,從門外走進一個身穿半截黃麻長衫的瘦長老頭,一手按在鬼影子后心,緩緩往廳上走來!
  鬼仙姑楊蕭蕭,一眼瞧到來人,口中喊了聲:“師傅!”
  嬌軀扭動,一陣風似的迎了上去!
  廳上,參仙婁老怪和鳩面神翁也同時站起身來,綠袍神君因雙腿僵盤,不能站起,連忙拱手笑道:
  “哈哈,羅兄也及時赶到了!”
  原來這瘦長老頭,正是大名鼎鼎的邙山鬼叟,他一張狹長面孔,色帶慘白,遠遠看去,宛如剝去樹皮的一段樹身,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聲,道:
  “兄弟要不及時赶到,我這徒儿那還有命?”說著自顧自從身邊取出一個磁瓶,傾了三粒丹丸,塞到鬼影子口中,喝道:
  “沒出息的東西,快去運功調息。”
  鬼影子高忌依言退到一旁,閉目運功。
  邙山鬼叟一手拉著鬼仙姑,突然回過頭去,朝畢玉麟喝道:
  “你這小子,是何人門下?”
  鬼仙姑楊蕭蕭心頭一惊,忙道:
  “師傅,他……他失手誤傷?可不是有心的咯!”
  邙山鬼叟瞧了自己徒儿一眼,陰哼道:
  “為師都看到了。”
  綠袍神君陪笑拱手道:
  “羅兄不可介意,這是兄弟一位故友屠龍劍客畢紹德的公子畢玉麟,方才之事,只是兩個年輕人一時意气,不想畢賢侄出手不慎,誤傷羅兄高足,還望羅兄瞧在兄弟面上,多多原諒。”
  一面回頭朝畢玉麟道:
  “畢賢侄,這位就是邙山羅老前輩,你快去見過。”
  畢玉麟曾听万里飄說過“一城三山”中,除了“一城”赤城山主丁百陽,介在正邪之間不說,“三山”三位煞星,公平的說來,也全非正派中人。
  其中殷姑姑只是出手稍嫌毒辣,尚無大惡,茅山毒指和邙山鬼叟,卻是武林中公認的魔頭,生性嗜殺,江湖上人莫不聞名喪膽,談虎色變。
  他心中漸漸起了疑竇,今日在座的全是邪惡之輩,由此推想綠袍神君,也決非江猢白道中人,不知自己父親,當年怎會和他結為知友?心念疾轉,但此時礙著綠袍神君面上,只好走前一步,勉強朝邙山鬼叟作揖道:“晚輩畢玉麟拜見羅老前輩。”
  邙山鬼叟一雙鬼眼,盯著畢玉麟,仰天尖笑道:
  “這么說來,我鬼叟羅潛門下弟子,還遠不如括蒼异叟宗皓的再傳之人了?”說到這里,突然袍袖一拂,陰笑道:
  “你也給我摔到門口去嘗嘗滋味!”
  從他袖底,卷出一股潛力,朝畢玉麟身前拂到!
  畢玉麟万不料他會在說話之時,突然出手,要想閃避,已是不及,只覺一陣龐大力道,涌到身前,逼得自己身不由主的后退出一步。
  這原是一瞬之間的事,邙山鬼叟口中說出要畢玉麟和他徒儿一樣,摔出門去,其實他這一拂,只不過使了三成力道!
  在他想來,對方一個年輕后生,只怕連自己三成力道,都受不起,但他也只想把畢玉麟摔個斜斗而已,那知一拂出手,畢玉麟雖然臉露慌張,但只是后退了一步,便自站停,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摔出老遠!
  邙山鬼叟不期心頭一凜,暗想:這小子武功果然不弱,難怪自己徒儿吃了大虧……心念方動,立時覺出不對,只感自己拂出的那股力道:
  “有如撞上了一睹無形气牆,不僅力道難以用實,而且悉數被反彈了回來!
  邙山鬼叟做夢也沒想到對方輕輕年紀,居然練成玄門護身罡气一類功夫!但他終究是久經大敵之人覺出不對,立時沉住腳步,硬擋自己拂出,又經對方反彈而來的潛力。
  這一陣潛力,直吹得邙山鬼叟一襲長僅及膝的黃衫,不住飄動,連站在他身邊的鬼仙姑楊蕭蕭一身水紅衣裙,也翩翩起舞!
  邙山鬼叟從拂出潛力,以及這一陣潛力的反扑,也就不過是一瞬之間的事。
  但座上的參仙婁老怪、綠袍神君、鳩面神翁等人,全是成名多年的人物,這表情形那會瞧不出來?
  綠袍神君瞧得心頭一陣惊楞,但他原是心机陰沉的人,生恐邙山鬼叟下不了台,連忙哈哈一笑道:“羅兄遠蒞,快請入席。”
  邙山鬼叟也哈哈一笑,連連點頭道:
  “難得,難得,想不到這小兄弟小小年紀,居然練成了護身罡气功夫,想必是奉山主指派,撥到黃鐘別府來的了?”
  鬼仙姑楊蕭蕭這才知道畢玉麟的武功,竟然不在師傅之下,想起方才還怕他傷在二師哥掌下,不由又惊又喜,雙頰紅暈,偷偷的望了畢玉麟一眼。
  這時早有使女們替邙山鬼叟在上首添好座位,邙山鬼叟毫不客气,大模大樣的高踞首位,坐了下來。
  鬼影子高忌服下他師傅的藥丸,又經過一陣調息,也已全好,站起身子,叫見過師傅,然后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畢玉麟、呂兆熊也在綠袍神君下首落坐。
  綠袍神君端起酒杯,朝邙山鬼叟、參仙類老怪、和鳩面神翁三人低沉笑道:
  “羅兄、婁兄、戚兄三位,遠道赶來,兄弟先干為敬。”
  邙山鬼叟大笑道:
  “尚兄開府黃鐘,兄弟該向尚兄道賀才對”
  說著和婁老怪、鳩面神翁,同時干了杯。
  綠袍神君惶恐的拱拱手道:
  “羅兄好說,兄弟只是追隨諸位,叨陪未座而已。”
  說到這里,使女們斟滿了酒,他再次舉杯,朝畢玉麟、鬼影子、鬼仙姑三人笑道:
  “畢賢侄令尊是老夫多年知交,高老弟和楊姑娘兩位尊師,更是老夫多年老友,大家全非外人,哈哈,兆熊,你們年輕人隨便談談,多喝上几杯,不用拘束。”
  他唯恐畢玉麟和鬼影子心存芥蒂,才要呂兆熊陪他們喝酒。
  畢玉麟、鬼影子、鬼仙姑、呂兆熊也同時站起身子,各自干了一杯。
  呂兆熊得了師傅暗示,果然又向鬼影高忌、鬼仙姑楊蕭蕭、和畢玉麟三人敬酒。
  鬼仙姑楊蕭蕭仗著師傅在座,再也不怕二師兄發作,俏生生的站起朝畢玉麟嫣然笑道:
  “畢少俠,我也敬你一杯。”
  畢玉麟慌忙站起,道:
  “在下該先敬姑娘才對!”
  說話之時,微一抬頭,目光正好和楊蕭蕭兩只水汪汪的俏眼,對個正著,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神,清澈照人,如花解語,如水迷人,款款深情,盡在不語之中!
  畢玉麟只覺一陣心跳耳熱,赶忙移開目光,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鬼影子高忌臉色鐵青,但卻只作不見。畢玉麟在這情形之下,只得從使女手中,斟滿了酒,朝高忌道:
  “在下敬高兄一杯。”
  鬼影子高忌礙得師傅在座,不好推辭,瞪了他一眼,勉強取過酒杯,愛理不理的干了一杯。
  畢玉麟討了一個沒趣,坐下身子,心中甚是悶气。
  但在這一瞬之間,他發覺座上除了自己几人,相互敬酒之外,高踞首座的邙山鬼叟,以及參仙婁老怪、鳩面神翁、和身為主人的綠袍神君,卻靜悄悄的既不喝酒,也沒吃菜,放著滿桌酒菜,一動不動。
  心中不由大奇,抬頭一瞧,只見邙山鬼叟木無表情的臉上,嘴皮微動,敢情正在以“傳音入密”之術,和綠袍神君密談。
  參仙婁老怪和鳩面神翁戚南山,也目注著兩人,不時微動嘴皮,交換意見,似乎正在商量著一件什么大事。
  綠袍神君目光瞧到畢玉麟,微微一笑,舉筷道:
  “羅兄,我們只顧說話,酒菜快要涼了,還是先吃酒菜吧!”
  參仙婁老怪接口道:
  “不錯,咱們吃完了再談不遲,別讓娃儿們淨等著不敢動筷。”
  呂兆熊為人机警,立時勸畢玉麟等三人用菜。
  席間的佳肴美味,無一不是珍品,畢玉麟自小在山中長大,大都未曾吃過,只覺樣樣味美可口。
  一席酒罷,綠袍神君吩咐呂兆熊、陪畢玉麟、和鬼影子高忌師兄妹先回客舍。
  四人起身辭出,走了一段路,畢玉麟因鬼影子師兄妹尚是初來,院中路徑不熟,須呂兆熊引路,當下便和三人別過,獨自回轉書齋。
  一路上,畢玉麟邊走邊想,自己在酒樓和呂兆熊萍水相逢,蒙他引來此地,感情款待,优禮有加,綠袍神君雖是自己父執,但兩日來,自己總覺得和他們之間,有著干格難入之感!
  譬如綠袍神君,對自己雖然溫言慰勉,但不知怎的,自己在感覺上老是覺得他陰沉可怕,不像万里飄万老前輩那樣待人熱忱,也不像散花仙子殷姑姑,雖然冷峻,但冷峻中顯得可親。
  呂兆熊對自己廉恭有禮,但細想起來,也只是一味迎合,不像自己和拜弟孫燕初見面時那樣一見如故,情投意和。
  這座黃鐘別府,處處都透著神秘,這种气氛,和自己在雙龍堡所感覺的,并沒多大區別,尤其今晚席上這些人,像邙山鬼叟、參仙婁老怪、鳩面神翁戚南山,几乎全非正派中人。
  他們到黃鐘別府來,似乎正在商量著一件什么大事,也許綠袍神君的開府黃鐘,也就是為了這一件事,而這一件事,又好像是十分机密。
  自己此來,原是呂兆熊說他師傅,是自己父親多年好友,但听綠袍神君的口气,和自己父親一別多年,根本不知道以后的情形,那么自己不如早日离開這里,到江湖上闖闖,也許可以找出一點眉目!
  一路沉思,不知不覺已口到書齋院前,正待往月洞門跨去,瞥見階前人影飄動,正有一個人東縱西躍的在練習掌法,那人身形纖小,俐落輕靈,正是吟香,一時不想惊動,這就站定身子,瞧她練習。
  吟香身如玉燕,在回旋往复之際,忽然回頭瞧到畢玉麟負手站在院前,兩點寒星似的目光,主瞧著自己!急忙雙手一斂,翩然迎了上來,紅著臉道:
  “少爺,你回來了,也不出聲,小婢……小婢這不是獻丑嗎?”
  畢玉麟搖手道:
  “你練得好好的,快練下去,不用管我。”
  吟香扭著嬌軀,撒嬌道:
  “小婢不來了,該是少爺使一套給小婢開開眼界才好。”
  畢玉麟想起自己准備明日向綠袍神君辭行,這兩日來,吟香伺候周到,自己答應過教她几手功夫,好讓她在使女中,從乙等升到甲等之列。
  心中想著,不由點點頭道:
  “好,吟香你不是想跟我學几手功夫嗎?你想學些什么?”
  吟香听得眼睛一亮,喜孜孜的道:
  “少爺,你真肯教小婢功夫?小婢給少爺叩頭!”
  說著真的屈膝跪了下去!
  畢玉麟搖手道:
  “你快起來,我問你想學些什么,你還沒回答我呢?”
  吟香站起身子,俏皮的道:
  “少爺教什么,小婢就學什么咯。”
  畢玉麟想了一想,道:
  “我教你一式身法,和一招指法罷!”
  吟香前晚瞧到畢玉麟把喝下的酒,從指上逼出,知他身怀絕學,在她想來,畢玉麟給自己的,也定是很高深的武功。
  此時听說只肯教自己一式身法和一招指法,暗想:自然學會的身法、步法、掌法、劍法,都是整套整套的,僅僅一式身法和一招指法,又管什么用?她心中雖感失望,但口內不敢直說,只是咬著下唇,偏頭道:
  “小婢以前也練過不少身法,不知少爺教的是那一种?”
  畢玉麟被她問得一怔,忽然“哦”了一聲,笑道:
  “你當我教的只是普通身法?哈哈,我這身法,雖然只有一式,但你練熟了,即使最厲害的敵人,也莫想打得到你!”
  吟香粉臉一紅,急忙辯道:
  “小婢不是這個意思……啊,少爺,你說練會了這一式身法,任是武功最厲害的人,也傷不了我哦?這又是什么身法呢?”
  畢玉麟臉色一正,道:
  “這身法叫做‘仙人挂衣’……哦,吟香,你學會之后,如非十分危急,不准輕使,也不准向任何人說起,知道嗎?”
  吟香心里真還不敢相信學會這式“仙人挂衣”身法,武功最厲害的人,就無法傷得了自己,但瞧到畢玉麟一本正經的說得如此鄭重,不禁低下頭去,幽幽的道:
  “小婢知道!”
  畢玉麟不再多說,當下就把“仙人挂衣”的身法訣竅,詳細替吟香解說了一遍,然后自己又依式表演了一次。
  吟香瞧他翩然飛起,儒衫飄逸,瀟洒已极,一時不由睜大眼睛,只是叫好!她本是极頂伶俐之人,心中默默暗記,早已領悟了一半,再經畢玉麟點撥教導,不到半個時辰,已完全學會,只差沒有練得純熟自如而已。
  畢玉麟因她進步神速,口中不住夸贊,吟香心頭高興,更是用心勤練。
  過了一會,畢玉麟看她已練得差不多了,才把她叫住,說道:
  “好了,現在我教你指法吧。”
  吟香停住身子,臉上紅馥馥的,胸前一對飽滿的胸脯,一起一落,顯得有點嬌喘,她用手掠著鬢發,忍不住問道:
  “少爺,這招指法,是不是也很厲害?”
  畢玉麟一時高興,縱目四顧,忽然指著月洞門外圍著花圃的一圈石塊,笑道:
  “你過去瞧瞧,門口長滿青苔的那塊大石。”
  吟香見他答非所問,眨眨眼睛,果然依言跑出月洞門,堪堪在花圃邊蹲下身子,只听耳朵邊上。
  “嘶”的一聲輕響,眼前長滿青苔的那方石塊中間,忽然穿了一個小指粗細的小孔!急忙回頭瞧去,畢玉麟不是站在原地,一動沒動,這花圃和他立身之處,少說也有四丈來遠。
  不由惊喜的問道:
  “少爺,你這是什么暗器?”
  畢玉麟微微一笑,道:
  “你不是問我這招指法厲害不厲害嗎?”
  吟香駭然的道:
  “少爺,這不是用暗器打的。”
  她揉揉眼睛,仔細地瞧著石上小孔,喜得蹦了起來,一下跑到畢玉麟跟前,跪著叩頭,道:
  “少爺,小婢跟定你了,少爺,你……少爺真是神人,只怕茅山毒指也沒少爺這般能耐。”
  畢玉麟皺皺眉,道:
  “吟香,別老是磕頭,再要這樣,我不教你了。”
  吟香簡直把畢玉麟看作神人,那敢違拗,慌忙站起。
  畢玉麟正容道:
  “這招指法,正是茅山毒指伏老前輩所傳,練習純熟,足可應敵,至于要練到數丈之外,發指克敵,那就完全是本身的內功修為了。”
  說到這里,便把如何把全身真气運集成點,如何內勁外泄,先說了個概要,這算是練指功的原理,然后又把茅山毒指教自己的這招指法,如何發招出指,加以詳細說明。
  吟香武功原有根基,再經畢玉麟深入淺出,闡釋詳盡,加以這招指法,動作又并不繁复,用心諦听,自然一點就會,就照式演練起來。
  畢玉麟在旁指點,替她糾正了几處發招偏欹之處,看來大致不錯,吟香還在專心致志的反覆練習,自己正待回房!
  忽听從遠處傳來一陣“當”“當”云板之聲!
  此時差不多將近三鼓,夜閒人靜,听來分發外清晰,畢玉麟听得一怔,這聲音好像從黃鐘別府西南方傳來,方自抬頭望去!
  吟香悄悄走近,輕聲道:
  “少爺,庄上有警呢?云板五響,就是有人犯庄的信號。”
  說話之時,那云板果然敲到五響,便行停住。
  畢玉麟忽然想起席間鬼仙姑楊蕭蕭的話,這犯庄的人,不知是不是他們遇上的那個自稱畢玉麟的小叫化?他冒充自己名字,想來定是和自己相識之人,那么除了義弟孫燕,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來,只是義弟并不是茅山毒指伏老前輩的門下!心念轉動,不由脫口說道:
  “我們快去瞧瞧!”
  吟香臉色微變,急急的道:
  “少爺,你……你還是休息吧,這里……晚上都有一定暗號,少爺不知就里,去了容易引起誤會。”
  她說到最后一句,聲音极低,像是怕人听到一般。
  “當當——當,當當——當!”
  這會云板之聲,距离較近,而且兩短一長,聲音較為急促!吟香吃惊道:
  “啊,來人武功很高,已經闖到中院了。”
  畢玉麟听說來人武功极高,暗想那可能不是孫燕,因為義弟的武功,只和自己沒得到“洞元記內篇”之前相仿佛,但那時自己的一招茅山毒指的指法,比他還要高出一籌!
  如以那時自己的武功來衡量,那想闖得進戒備森嚴的黃鐘別府的中院?
  “嗤!”正南方,突然飛起一道紅色火花,沖天直上!在半空中爆出“叭”“叭”之聲。
  畢玉麟問道:
  “這又是什么信號?”
  吟香輕嗯一聲,奇道:
  “這是貴賓蒞臨庄的信號。”
  畢玉麟又道:
  “庄上時常有人來的嗎?”
  吟香搖搖頭道:
  “以前很少有人來往……啊,時光不早了,少爺也該安歇了。”
  畢玉麟瞧瞧天色,不,四周屋宇,黑沉沉的,浸在夜色之中,不再听到什么,連侵入庄中的夜行人,也沒了下文。
  畢玉麟回轉臥室,脫衣就寢,只是盤算著明天決心向綠袍神君辭行的事,漸漸也就閉目睡去。
  還是第二個早晨,畢玉麟到黃鐘別府,已經第三天了,他昨晚已經決定要离開這里,早餐之后,就吩咐吟香到前面去請呂兆熊。
  吟香去了一回,才匆匆回轉,說呂兆熊已經出山去了,可能要晚上才會回來。
  畢玉麟忽然心中一動,問道:
  “吟香,你到前面去,可曾听到昨晚犯庄的人,后來怎樣了?”
  吟香欲言又止,停了一停,才壓低聲音道:
  “昨晚來人,武功极高,還傷了庄上不少人,那時老庄主和几位貴賓,還在花園中商議要事,后來正好老庄主邀請的九花娘,及時赶到,才把那人拿下,听說九花娘還受了傷呢。”
  畢玉麟听說昨晚犯庄的人,已被擒住,心頭不禁“咚”的一跳,急急問道:
  “你听說那人是誰?”
  吟香低低的道:
  “小婢是听伺候少庄主的吟風姐說的,那人好橡是個女的,她……她還冒著爺的名呢。”
  “女的?”畢玉麟沉吟道:
  “這又是誰?哦!吟香,后來呢?”
  吟香想了一想,忽然哦道:
  “小婢差點忘了,听說她是茅山毒指的門下,庄上許多人,都是被她用指點傷的,她口口聲聲要找老庄主報仇,后來……后來九花娘用‘迷魂帕’才把她擒住,才發覺她原來是女的。”
  畢玉麟听說來人是茅山毒指門下,又是個女的,找綠袍神君尋仇而來,那就不是自己義弟孫燕了,心中不覺放下一塊石頭,一面問道:
  “九花娘是誰?”
  吟香搖頭道:
  “這個小婢也不大清楚,听說是老庄主邀請來的。”
  畢玉麟皺眉道:
  “老庄主邀請這些人前來,到底為了什么?”
  吟香嬌軀一顫,輕輕道:
  “這都是老山主的安排。”
  畢玉麟道:
  “不錯,我听到他們時常提到山主,究竟山主是誰?”
  吟香搖搖頭道:
  “小婢從小在這里長大,從沒見過老山主,老庄主也來了不久、听說是老山主請他來的。”
  畢玉麟越听越糊涂,但繼而一想,自己既然決心离此而去,管他老山主,老庄主,心中想著緩緩站起身來,說道:
  “既然呂兄出山去了,我去向老庄主辭行,也是一樣。”
  吟香突然嬌軀一顫,定目道:
  “少爺,你……你……你要走了?”
  畢玉麟點頭道:
  “我原是出外尋父,因者庄主乃是家父昔年舊友,才和呂兄同來,順便向老庄主叩問家父下落,其實老庄主也多年沒在江湖走動,和家父睽隔已久,我不便在這里多耽下去。”
  吟香突然跪了下去,道:
  “那么就帶著小婢同去,小婢也好在路上侍候。”
  畢玉麟臉上一紅,笑道:
  “那怎么成,我天涯海角,去處無定,再說在江湖行走,帶了你也多有不便。”
  吟香淚流滿臉的道:
  “少爺以前不是早已答應過小婢了?”
  畢玉麟只是搖頭,一面道:
  “這事万万不成,你快起來。”
  吟香凄楚站起,拭著淚水,幽幽的道:
  “少爺既然不便提攜,小婢怎敢勉強。”
  畢玉麟不愿和她多說,起身往房外走去。
  吟香急喊道:
  “少爺,你還是等少庄主回來了再說,這時正是老庄主運功的時候,什么人都見不到他。”
  畢玉麟回身道:
  “那么老庄主什么時候才能運功完畢?”
  吟香道:
  “老庄主要過了正午,才能完畢。”
  畢玉麟回身坐下,道:
  “好,那么我吃了午飯再去。”
  吟香沉吟道:
  “沒人替少爺通報,只怕也見不到他。
  說著,忽然嫣然笑道:
  “少爺就要走了,小婢替少爺去准備几色可口的菜,也聊盡小婢的心意。”
  午餐時候,吟香果然端著許多菜肴進來,放到桌上,一面笑道:
  “這是小蟬親手替少爺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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