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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鬼蜮豈今始


  畢玉麟瞧她笑容之中,隱隱流露黯然之色,心中也甚是感動,一邊吃著,一邊不住的夸好。
  飯后,看看時光,已過午時,正待出門。
  吟香跟在身側,欲言又止,接著輕聲的道:
  “少爺,你要是見到老庄主,千万不可說起早晨小婢說過的話,這中間,每一句話,小婢都是死罪,小婢死不足惜,就是少爺對庄中的秘密,知道的大多了,也有不便……”
  畢玉麟點點頭道:
  “這個我知道。”
  出了院落,便直往后進走去,這條路,上次曾由呂兆熊陪同來過,是以記得,跨進月洞門,畢玉麟不敢擅人,便在階前站定,躬身說道:
  “晚輩畢玉麟,有事叩見老前輩。”
  話聲才落,只听屋中綠袍神君的聲音笑道:
  “是畢賢侄嗎?只管進來就是。”
  青衣侍婢隨著掀起門帘。
  畢玉麟應了一聲,便跨進房中,只見綠袍神君依然盤膝坐在榻上,急忙上前几步,正待行下禮去。
  綠袍神君和顏悅色的拍拍榻邊一把椅子,道:
  “畢賢侄,你過來坐下,咱們江湖上人,以后用不著多禮,老是這樣,反而顯得生疏了。”
  畢玉麟依言在他身邊坐下。
  綠袍神君瞧著他道:
  “昨晚飯后,老夫也曾向几位老友,問起令尊消息,譬如邙山鬼叟,和鳩面神翁戚兄,在江湖上,都是盛名久著的人,但他們誰也不知道十二年前之事……”
  畢玉麟道:
  “晚輩就是為了家父之事,想……”
  綠袍神君沒等他說完,搖搖手道:
  “因此令尊和霹靂劍客段成弼,在十二年前,失蹤之后,可見就沒在江湖上再露過面,這事,只宜慢慢尋訪,總可找出端倪,賢侄也不必過于焦慮。”
  畢玉麟抬頭的道:
  “晚輩此來,就是向老前輩叩別,繼續尋找家父下落。”
  綠袍神君微微一怔,接著點頭道:
  “賢侄一片孝心,老夫自然不便挽留,兆熊和賢侄一見如故,他此刻下山去了,尚未回轉,你們青年朋友,今后該多親近親近,賢侄不妨明天再走。”
  說到這里,從袖中取出“万年溫王”,隨手遞了過來,一面繼道:
  “這方‘万年溫玉’,賢侄收了。”
  畢玉麟遲疑的道:
  “此玉雖歸晚輩所有,但晚輩還能作主,老前輩不妨等雙腿复原之后,再賜還不遲。”
  綠袍神君臉上閃過一絲狠毒,搖頭道:
  “老夫雙腿寒毒入骨,為時過久,連日以‘万年溫玉’運功,絲毫無效,只怕已無法复原了,賢侄只管收起來就是。”
  畢玉麟听他這般說法,只得收入怀中。
  綠袍神君望了他一眼,徐徐說道:
  “賢侄可知婁兄、羅兄等人,從遠道赶來,究是為了什么?”
  畢玉麟怔得一怔,想起吟香曾經說過,黃鐘府的隱密,自己最好不宜多問,這就淡淡答道:
  “晚輩想來,許是他們多年沒和老前輩見面,前來探望老前輩的。”
  綠袍神君肩頭一聳,呵呵大笑道:
  “賢侄說的,固然也是人情之常,但那有這般巧合,都會湊在一起?其實,他們都是老夫邀約來的。”
  畢玉麟心中暗想,不知他告訴自己不該知道的事,為了什么?
  綠袍神君陰陰的道:
  “此事說來和賢侄也不無關連!”
  畢玉麟心弦微震,訝道:
  “晚輩有關……”
  綠袍神君點了點頭,故意歎道:
  “賢侄總知道雙龍堡主閻怕修崛起江湖,為時雖然不久,但他以一身卓絕武功,在雙龍堡落成典禮上,一招之下,擊敗少林、武當、峨嵋、和丐幫長老七位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落得二死五傷。
  從此,他“神龍令”所到之處,江湖同道,莫不退避三舍。”
  在這短短一年半的時光中,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雙龍堡高手下,也有不少人因触犯雙龍堡而告失蹤,即如賢侄尊師,尚旦落在他手中,囚居石室,逼得自震金針而死
  畢玉麟想起師傅被雙龍堡主幽囚石室,周身大穴,刺上金針那种殘酷手段,心頭不禁熱血燃燒,怒形于色!
  綠袍神君瞧在眼里,陰陰一笑,續道“雙龍堡主一身武功,武林中人誰也莫測高深,但据昨日賢侄所說,他趁尊師行功之時,點中穴,奪去天門派武動秘笈,由此可知他這身武功,全自天門秘笈上得來無疑。”
  畢玉麟只好點了點頭。
  綠袍神君緩緩笑道:
  “最近,五大門派門下弟子,不時有人失蹤,同時也因雙龍堡橫行江湖,無人能制,才和他訂下三月十五,集合北山之約。
  屆時江湖同道,聞風赶去的,當也不在少數,目前距离會期,雖有一個多月,但雙手已在邀約高手助拳。
  這一場集會,不但是江湖上百年來罕見的盛會,也關系著今后武林正邪盛衰之机,因此老夫特地邀約几位舊友,准備屆時赶去,同為武林除害。”
  畢玉麟暗暗“哦”了一聲,難怪日前雙龍堡主要差門下二嬌前來,假問候之名,探听綠袍神君口气;也難怪黃鐘別府處處提高警覺,嚴守机密。
  心中想著,不由劍眉一轉,切齒道:
  “晚輩先師,雖是自震金針而死,但罪魁禍首,仍是死在閻伯修手下,晚輩誓必手刃此獠,追回師門秘笈。”
  綠袍神君捋須大笑道:
  “老夫不是說過,此事和賢侄有關嗎?哈哈,方才不是賢侄自己來了,老夫也正要派人去請呢!”
  畢玉麟只覺他這一陣大笑,陰森得震人心弦,不覺抬頭道:
  “老前輩有何吩咐?”
  綠袍神君神色一庄,道:
  “老夫就是因為雙龍堡主一身武學,出于天門秘笈,賢侄既蒙尊師收錄,列入天門門下,想必尊師定然和賢侄述說過天門派武學的大概情形……”
  畢玉麟沒有江湖經驗,此刻經綠袍神君借題這么一逼,一時間只覺難以回答,口中囁嚅的道:
  “這個……”
  綠袍神君森臉上,綻開一絲笑容,徐徐說道:
  “雙龍堡主在雙龍堡落成典禮上,曾在一招之間,擊敗圍攻他的七位高手的前車之鑒,如能在事前知道一點他的武功路數,多少也好減少与會人士的傷亡……武林中各門各派,一派有一派的秘訣,老夫不是勉強賢侄說出師門秘密,只是此次北山之會,關系百年武林正邪盛衰之机!”
  說到這里,故意拖長語气。
  畢玉麟道:
  “晚輩當日系因義弟孫燕得罪了一位丐幫長老,被擒入雙龍堡,關在石室之中,第二天早晨,即獲釋放。
  那時先師就住在對面石室,問起晚輩身世,和他老人家當年被雙龍堡主暗算劫去秘笈之事,同時用‘傳音入密’,傳了晚輩入門口訣,對本門武學,只說了一個大概情形。”
  綠袍神君陰陰的眼神,凝注在畢玉麟臉上,陰笑道:
  “尊師當時想必總和賢侄提起過那冊秘笈上的武功名稱?”
  畢玉麟道:
  “晚輩听先師說過,書中所載武功,一為‘雙龍玄功’,練成之后,周身索迥青白二气,三丈之內無人能傷。
  一為‘獅、虎、龜、蛇、日、月、花、果八式’,雖是互不連貫,但任何一式,均非江湖上一般招法,所能破解。”
  綠袍神君微微一笑道:
  “賢侄‘雙龍玄功’想必也有几成火候了?”
  畢玉麟心中吃了一惊。忙道:
  “晚輩愚魯,只學會本門入門功夫。”
  綠袍神君捋須道:
  “賢侄何用隱瞞,昨晚羅兄出手相試,雖然只使了三分真力,但他那股潛力,才和賢侄護身真气接触,便被悉數反逼!當時在老夫看來,賢侄并未防備,只是護身之气自生的反震之力,縱目江湖,即使存心硬接,能擋得住羅兄三成力道的,又有几人?”
  畢玉麟被他說得臉上一紅,正想再說!
  綠袍神君接著口風一轉,低沉的笑道:
  “賢侄心急找尋令尊,老夫自然無法強留,离此之后,三月十五,務望赶赴北山才好。”
  畢玉麟唯唯應“是”。
  綠袍神君點頭道:
  “好,老夫明日替賢侄餞行。”
  畢玉麟連稱“不敢”。眼看綠袍神君已到練功時候,也就起身告辭。
  走出院落,他覺得兩日來對黃鐘別府處處顯得隱秘的誤解,已告悉數澄清,同時也感到吟香處處顯得膽怯,無非是因庄中規矩較為峻嚴所致。
  回到書齋,吟香已在門口等候,瞧到畢玉麟回來,立即迎了上去,問道:
  “少爺見到老庄主了?”
  畢玉麟應了一聲。
  吟香關切的道:
  “少爺和老庄主辭別,不知老庄主說些什么?”
  畢玉麟笑道:
  “沒什么,老庄主只是留我明天再走。”
  吟香四下瞧了瞧,壓低聲音,問道:
  “那么少爺可要等明天走了?”
  畢玉麟覺得她問得奇怪,隨口道:
  “自然要明天走了。”
  吟香沒在作聲,畢玉麟回轉臥室,便自在榻上盤膝用功,一會工夫,但覺真气升騰,漸漸進入物我兩忘之境。
  直待行功中醒轉,天色已黑,吟香點好了燈,端進臉水,畢玉麟堪堪洗完了臉。
  只听院外響起呂兆熊的聲音,朗朗笑道:
  “畢兄行功醒來了嗎?”
  話聲中,人已大踏步走進客室。
  畢玉麟連忙迎了出去,道:
  “呂兄回來了?”
  呂兆熊瞧著畢玉麟笑道:
  “兄弟剛才回來,向家師覆命,听說畢兄要走,就一腳赶了來,畢兄怎不多盤桓几天再走,莫非嫌兄弟招待不周?”
  畢玉麟拱手道:
  “呂兄快不可這般說法,小弟心切尋父,實在不能多耽,承蒙呂兄盛情招待,小弟感激不盡。”
  呂兆熊星目閃動,笑了笑道:
  “畢兄情形,兄弟方才已听家師說過、家師定在明日中午,替畢兄設筵餞行,兄弟和畢兄一見如故,這几天實在因几位老前輩從遠道赶來,無暇分身,畢兄又急著要走,方才特地命廚下做了几色酒菜,算不得餞行,只是咱們兄弟敘敘。”
  畢玉麟感激的道:
  “呂兄太客气了。”
  而人說話之時,已有四個使女,裊裊婷婷的端了酒菜進來,吟香幫著在客廳上排好杯筷。
  四名使女把酒菜放到桌上,其余三個,一齊退了出去,留下一名,卻和吟香一起站在邊上伺候。
  呂兆熊舉手讓畢玉麟坐到上首,自己也跟著在主位坐下,回頭吩咐道:
  “吟風,你替畢兄斟酒!”
  原來和吟香站在一起的那名使女,正是伺候呂兆熊的吟風,她嬌應一聲,纖纖玉手,捧著一把銀壺,替畢玉麟斟滿了酒,轉身又替呂兆熊斟了,退到邊上。
  呂兆熊舉起酒杯,含笑道:
  “兄弟祝畢兄早日找到伯父,重聚天倫之樂。”
  畢玉麟連忙舉杯道:
  “多謝呂兄金言。”
  兩人對于了一杯,吟風又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
  畢玉麟也舉杯還敬道:
  “小弟借花獻佛,也敬呂兄一杯,聊表謝意。”
  呂兆熊舉杯大笑道。
  “那里,那里,兄弟實在招待不周,這杯該算罰酒才對!”
  說著相互干了。兩人邊談邊喝,吟風伺候著只是替兩人斟酒。
  畢玉麟平日不善飲酒,几杯下肚,感到全身燥熱,同時臉頰上也漸漸發起燒來,一時只當自己喝得太快,也并不在意。
  吟香站立一旁,燈光之下,只見畢玉麟雙頰泛起一層极濃的桃紅之色,宛如涂了胭脂一般嬌艷欲滴,一雙星目,也起了异樣光彩,心頭方自一怔!
  呂兆熊舉杯道:
  “畢兄少年俊杰,家師備极稱許,明日一別,不知何日再敘,今晚該喝個痛快才對,來,來,兄弟再敬你一杯。”
  他口中說著,并沒有立即就喝,眼神閃爍,只是盯著畢玉麟臉上直瞧!
  吟香漸漸瞧出情形不對,心頭小鹿,禁不住一陣狂跳,她前晚瞧到畢玉麟喝了酒,曾用內功把酒從手指逼出。
  是以此時雖然發覺情形不對,心中倒也并不十分著急,怕的只是少庄主可能會乘畢爺不備,突然發難,不由心中一橫,暗暗忖道:
  “自己武功,雖然不是少庄主敵手,但只要在他發難之時擋開一招,畢爺就會及時惊覺了!
  心念閃電般掠過,右手立即暗暗運集功力,把昨晚新學的一招指法,重复想了一遍,准備必要時拼死出手!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只見畢玉麟一手托著面頰,閉目道:
  “小弟實在不胜酒力。”
  呂兆熊大聲笑道:
  “畢兄宏量,這几杯酒,那會就醉?”
  畢玉麟口中迷迷糊糊的“唔”了一聲,竟然靠在桌上沉沉睡去!
  吟香瞧得大急,慌慌張張的奔了過去,喊道:
  “少爺……你醉了?”
  呂兆熊深沉一笑道:
  “噫,畢兄,你真的醉了?”
  說著,緩緩站起身來!
  吟香輕輕推了畢玉麟兩下,那知畢玉麟竟然昏睡如故,絲毫不覺?但少庄主已經站起身子,有往自己這邊走來之意!
  這一下,當真把平日頗有机智的吟香,嚇得沒了主意,她心頭狂跳,銀牙暗咬,一雙俏目,只是叮著呂兆熊,只要他走近身來有什么舉動,自己先下手為強,拼著一死,也得先給他一個湊手不及!
  呂兆熊自然不會注意吟香,他兩道閃爍眼神,只是瞧著畢玉麟,過了一會,瘦削臉上,閃過一絲得意的陰笑,回頭吩咐道:
  “吟香,畢兄喝醉了酒,你快扶他到房里休息,今晚要好好服侍,如敢違拗,你就休想活命!”
  說畢,綠袍飄動,轉身往外走去。
  吟香沒想到自己提心吊膽,嚇出一身冷汗,原來只是一場虛惊,少庄主對畢爺似乎并無惡意,那么畢爺內功精湛,怎會喝了沒有几杯,就醉成這個樣子?
  心中想著,當下就和吟風兩人,把畢玉麟扶著回轉臥室,替他脫去長袍、靴子,躺到榻上,然后又拉過一條棉被,輕輕覆上。
  吟風滿含嬌笑,站在一邊,等她服侍畢玉麟睡下,悄悄拉了吟香一下衣角,轉身朝門外走去,口中輕聲道:
  “吟香妹子,你來!”
  吟香跟著她走出房門,吟風把她拉過一邊,附著她耳朵,低低說了一陣。
  這一陣話,只听得吟香又惊、又急、又駭、又羞,粉臉慘自,嬌軀不住的顫栗!
  “好吧,快進去吧!”
  吟風笑孜孜的把她推進房去,隨手帶上房門。
  畢玉麟喝得酩酊大醉,昏昏熟睡!他并非喝醉了酒,而是被一种烈性的藥物所迷;他此刻的昏昏熟睡,也并不是真的酣然熟睡,而是強烈的藥性在發作前的催眠作用。
  迷朦之中,他感到喉頭干燥,渾身有如火燒,但他并沒因此醒轉,這种感覺,只存在于半意識之間,他還是昏然躺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覺全身經脈,在迅速擴張,小腹中一股气血,直沖胸白,直沖頭腦,整個人簡直快要爆炸。
  他感到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大叫一聲,翻了個身!
  耳邊好像听到有人在輕聲叫道:
  “少爺……少爺……你怎么了……”
  畢玉麟稍微清醒,猛立翻身坐起,驀地睜開眼來!
  這一剎那,……他兩只滿布紅絲的眼睛,几乎要射出火來!
  就在自己身邊……橫陳著一個冰肌玉膚,美麗的胴体……在他模糊的神志中,似乎還依稀認得,她就是善解人意的吟香……
  但他已被強烈的藥性,迷失理智,就是沒有外來的誘惑,心神已早在蕩漾,褲念業生,目光這一接触,身如電碩,洶涌欲念,像江河倒瀉,像洪流泛濫,使他無法冷靜下去,無法克制自己!
  他失去了平日的溫文爾雅,變成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大吼一聲,突然張開雙臂,一把把吟香是緊緊抱入怀中!
  她惊顫……
  她低呼……
  但她不忍峻拒,也沒有掙扎,她反而怜惜的溫柔的把粉臉貼上他的胸前!
  這是必然的發展,無可推卸的命運!
  她知道他服下了強烈毒藥,如果自己不獻出寶貴的貞操,他將被藥力促起的欲火所焚毀,終于瘋狂而死,自己雖是奉命行事,但自己确也愿意為他犧牲。
  雖然經過這一陣暴風雨之后,他仍會失去他一身功力,但總比眼睜睜的瞧著他死,要好得多!
  眼前她唯一的希望,是他能夠繼續生存下去,她不再感到羞恥,徐徐闔上眼睛,但眼角中卻忍不住滾出兩行淚水!
  畢玉麟被沖動的欲念,燒的神志昏亂,但堪堪扑到吟香身上,和她粉臉相偎,肌膚乍接……
  突然,他感到臉頰上一涼,昏亂神志,猛的清醒過來!
  他練的總究是玄門正宗內功,雖被藥物迷失本性,但一點靈智,總究并未全混,心頭方自一凜,一服強烈的欲念,又隨意升起!
  清醒只是曇花一現,所幸畢玉麟在這一醒一凜之間,發覺不對,立時用力咬破舌尖。
  一陣急痛,使得熊熊欲火,消減了不少。
  他無暇多想,猛的挺身坐起,強忍著欲火焚身之苦,按照“鴻鈞真訣”,硬行運功壓制。
  要知畢玉麟曾在出云口谷底,無意之中眼一管靈石仙乳,千載空青,乃是曠世難求的靈藥。
  他沒有防到會在酒中被人下了毒性強烈的春藥,沒有運功抵抗,便昏昏醉倒,以致藥性發作,迷失神志。
  此時一經運功,“千載空青”的一縷清涼之气,立即從丹田升起,隨著真气,流注全身,欲人情焰,登時消失殆盡!
  吟香心頭凄苦,緊閉雙目,等待著暴風雨的來臨,沒恩到畢玉麟會在千鈞一發之際,懸崖勒馬,突然放開自己!
  她想起吟風剛才說過:“服下‘迷陽散’的人,如果沒有盡情發泄,便會立時發狂而死。”
  她心頭不禁一陣顫栗,顧不得羞恥,急急睜開淚眼,偷偷朝畢玉麟望去!
  在這一瞬工夫,他一張俊臉,桃紅已退,眉宇之間,現出一片瑩光,分明藥性已被內功強行壓制下去,目前正當運功緊要關頭!
  吟香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因為吟風說過,“迷陽散”并無解藥。
  但也不敢絲毫惊動,悄悄下床,背轉身子,很快穿起衣衫,惘惘然站在錦榻前面,不敢离去。心頭好像十五只吊桶,兀是七上八下的放心不下!
  畢玉麟倏地睜開眼來!
  他一張俊臉,依然晶瑩如玉
  一雙星目,依然明亮如電!
  他真的好了,吟香禁不住心頭狂喜,叫道:
  “少爺,你沒事了……”
  “啪!”
  眼前人影閃動,吟香話聲未落,只覺臉上業已挨了一掌,而且這一掌,竟是打得很重,腳下浮動,一個嬌軀,身不由主的蹌踉連退了三步!
  “嗆”!龍吟不絕,精虹閃耀!畢玉麟劍眉凝殺,屠龍劍一指,厲聲喝道:
  “無恥妖女,這是誰的指使?快說!”
  吟香听他大聲叱喝,耽心房外有人窺听,心頭又駭又急,顧不得臉上疼痛,包著滿眶淚水,惊惶失措的跪了下去,壓低聲音說道:
  “少爺,小聲點好嗎?”
  畢玉麟臉色鐵青,冷笑道:
  “你若有半句虛言,莫怪我劍下無情!”
  吟香兩行淚水,只是順著臉頰,滾滾直落,顫聲說:“只要少爺安然無恙,小婢死而無怨,少爺……是中了‘迷陽散’,少爺……真的無事了嗎?”
  畢玉麟瞧她滿臉凄苦的望著自己,想起她只是受人指使,心頭一軟,沉聲道:
  “你起來,不許隱瞞,只管說就是。”
  吟香應聲站起,瞧瞧門外,急忙用袖拭淚,低聲道:
  “少爺方才是服下少庄主預先下在酒中的‘迷陽散’以致迷失本性……”
  畢玉麟忙道:
  “少庄主為什么要在酒中暗下‘迷陽散’?”
  吟香點點頭道:
  “詳細情形,小婢也不知道,好像為了少爺的武功,這是老庄主的意思?”
  畢玉麟心頭一沉,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听錯。
  吟香挽首道:
  “小婢听吟風說,這是老庄主的意思……”
  “為了我的武功?”畢玉麟心頭漸漸明白,一面道:
  “你說下去。”
  吟香又道:
  “据說少爺眼的‘迷陽散’,是九花娘秘制的強烈毒藥,天下無藥可解,服下之后,武功再高,也得被藥性迷亂本性,如果欲火在一時三刻之內,得不到……發泄,就會立時瘋顛而死……”
  畢玉麟突然睜大眼睛,問道:
  “于是你想舍身救我?”
  吟香淚水又從眼眶中直涌而出,點點頭,又搖頭道:
  “這也是老庄主的意思,他不想少爺死,因為服下‘迷陽散’的人,得不到發泄,固然要顛狂而死,但一經發泄,藥力趁机侵入骨髓,真元消散武功全失。”
  畢玉麟也不禁听得暗暗惊心,憤然道:
  “好歹毒的手段!唉,我……我錯怪了你……”
  吟香凄然笑道:
  “小婢是低下之人,但女儿清白之軀,大不了一死,也不會這般下賤,小婢只是不忍少爺……明知……”
  畢玉麟收起長劍,感動的道:
  “所以你自我犧牲,明知這樣,仍然救不了我,但至少可以使我暫時不致喪生,吟香,你……你太好了,我真不該如此魯莽!”
  吟香俯首道:
  “少爺快別說這些……只要少爺安然無恙,小婢死而無怨!”
  她說到這里,忽然好似想起什么,抬頭道:
  “少爺!小婢還沒說完呢?方才吟風臨走時說,少庄主吩咐,要小婢伺候了少爺,等少爺清醒之后……那時少爺功力已失,再告訴少爺,要少爺把武功口訣,默寫出來,不然不但少爺的性命難保,連關在右牢里的公孫姑娘,也要一齊處死!”
  “公孫姑娘?”畢玉麟听得一怔,詫异的道:
  “公孫姑娘是誰?”
  吟香雙目眨動,奇道:
  “少爺不認識公孫姑娘?她就是假冒少爺的名字,昨晚犯庄的人!”她想了一想,哦道:
  “少庄主告訴吟風,叫小婢轉告,她就是少爺的義弟!”
  “義弟!”畢玉麟听得全身一震,惊道:
  “她是孫燕!她……她是女的?她……現在那里?”
  吟香臉孔發白,顫聲道:
  “少爺……你……”
  畢玉麟目中精芒一閃,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去救她!”
  吟香欲說又止,掩不住臉上恐懼之色!”
  畢玉麟道:
  “你可是怕說出了地方,會連累到你?”
  吟香搖搖頭,幽幽的道:
  “小婢連死都不怕了,還有什么可怕的?”她走近一步,壓低聲音道:
  “小婢是想今天晚上,也許這屋子附近,有人窺探動靜,少爺不如將計就計,暫時忍耐,明天就裝作失去武功模樣,這樣使他們認為少爺毋須防范,再設法救人,較為容易得手。”
  畢玉麟想了一想,道:
  “不,事不宜遲,他們此時認為我毒性已發,決不會防到其他,你只要告訴我石牢在那里就行!”
  吟香突然堅毅的道:
  “少爺既然要去,小婢豁了性命,也要和少爺同去。“
  畢玉麟搖頭道:
  “不成,你何苦跟我去?”
  吟香凄楚一笑,垂淚的道:
  “小婢下賤之人,不作什么奢望,但愿執鞭隨蹬,伺候少爺一輩子,少爺如不讓小婢同去,小婢也唯有一死而已。”
  畢玉麟躊躇了一下,點頭道:
  “好吧,那么要快走了!”
  吟香眼睛一亮,含淚笑道:
  “少爺請稍等,小婢房中還放著臧瘋子的易容秘訣,和几瓶易容之藥,帶著也許有用,待小婢前去取來。”
  畢玉麟點點頭,吟香很快打開房門,閃身出去,一會工夫,她已腰佩短劍,輕腳輕手的在門口招招手。
  畢玉麟那還怠慢,一掠而出。吟香隨手帶上房門,悄聲說道:
  “石牢就在后園假山底下。”
  畢玉麟略一頷首,縱身飛出院落,吟香緊跟著畢玉麟身后,向前掠去!
  此時夜色已深,淡月疏星,一片昏黑,整座黃鐘別府,已沒有半點燈火,四周万籟俱寂,連一絲細微的聲響都沒有!
  畢玉麟一路俊目如電,不住向四下掃射。
  吟香緊張得連大气也不敢喘,兩人盡量藉屋宇黑暗的一面,隱蔽身形。
  經過一棟又一棟的樓宇,因為有畢玉麟走在前面,他目能夜視,即使遇上值班的人,人家還沒有瞧到,他早以發現了人家,遠遠游開,是以絲毫沒有耽擱。
  一會工夫,越過風火牆,便算出了中院,那是一條直通后園的甬道,兩邊都种著比人還高的樹木,自然更不易被人發現。
  兩人一前一后,有若兩點流星,貼地低飛,轉瞬之間,扑近后園那堵高大圍牆。
  畢玉麟毫不停頓,距圍牆尚有一二丈遠,便已腳下一蹬,整体身子沖天而起,一下躍上牆頭。凝目一瞧,這后園樹木蔥郁,占地极廣,遠處在林木掩映之中的一座樓宇之間,還隱約透出燈光!
  畢玉麟方自凝眼遠眺之際,吟香也悄然躍上圍牆,睹狀不禁大駭,急急拉了他一下衣袖,顫聲道:
  “少爺,我們快走。這里耽擱不得!”
  話聲一落,身形翩然朝牆下落去!但在這一瞬之間,畢玉麟瞥見十余丈外一棵大樹上,倏地飛起兩條人影,划空越過圍牆,朝園外掠去!遠遠瞧去,這兩人輕功,全都不弱!
  畢玉麟耳目何等靈异,發現有人,立即身形一沉,閃電往下飄落!這一會他因園中路徑不熟,讓吟香走在前面,自己只是耳目并用,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后!
  這后園乃是庄中禁地,綠袍神君遷入黃鐘別府,除了白天在前院靜室,接見賓客,夜晚便回到后園練功。
  最近這几天,接連赶來了參仙婁老怪、邙山鬼叟等一干老魔頭,也全都延入后園靜舍落腳。因此,這后花園,反而沒有前面院落的警戒嚴格。
  這也是因為住在園中的這些人,全是凶名久著的大煞星,除了當值伺候的使女,根本毋須有人巡邏。
  吟香進入后園之后,心情更是緊張,穿人越徑,莫不小心翼翼,左顧右盼,不敢稍為大意。兩人繞過一條花徑,只見長松修竹,蒼翠蔽天,前面流水瀑緩,清溪迂回,迎而一座假山,層巒疊石,奇蛐窺深,矗立在夜色之中,确也具備峻拔之姿!
  兩人跨過小橋,吟香忽然兩伏一躍,身形一閃,朝一處假山洞鑽了進去!畢玉麟方待跟著鑽入,瞥見吟香很快竄了出來,臉露惊恐的道:
  “里面鐵門已開,只怕有人就要出來,我們先躲一躲吧!”
  話聲方落,只听遠處驀地響起一陣“當”“當”云板之聲!
  畢玉麟藝高膽大,星目一轉,低喝一聲:“走,時間無多,你跟我走!”
  說著當先往假山洞中鑽了進去!吟香只好硬著頭皮,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去。
  這山洞,人口不寬,轉折极多,畢玉麟仗著目能夜視,极快就走到盡頭,果然前面洞口,一扇鐵門,業已敞開!里面是一道石級,向下通去。
  畢玉麟絲毫不加思索,舉步拾級而下!這洞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吟香不敢點燒摺子,只好拉著畢玉麟衣袖而行,口中卻不禁低噫一聲,道:
  “這里原有伏氏兄弟在負責看守,怎會不見有人。”
  畢玉麟經她一說,也不禁起了戒心,暗想:莫非自己行藏敗露,他們設下圈套,故意引自己入谷不成?
  心念疾轉,腳下已走到盡頭,舉目一瞧,只見地下角落上,面對面躺著兩個大漢,一動不動!不由惊奇的道:
  “在我們前面,已經有人來過了,你說的伏氏兄弟,不是被人制住穴道,丟在那里呢?”話聲一落,忽然回頭道:
  “不可出聲,上面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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