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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再番坏事


  黃袍道人听金大夫說出只要一個時辰,就可換好,這就點點頭道:“好,你這就動手吧,只要我雙目重明,立即送你回家團聚。”
  金大夫連聲應“是”,戰戰兢兢的拿起一把鋒利小刀,一手仔細的摸著畢玉麟眼睛部位,然后回頭道:“觀主也請躺下,小老儿就要動手了。”
  吟香瞧得大駭,尖聲道:“你們要干什么?”
  黃袍道人陰笑道:“沒什么,老道雙目失明,不過借姓畢的娃儿眼睛一用,金大夫有名的眼科圣手,手術高明,保證他不痛。”
  說著,緩緩跨上木榻,在畢玉麟身邊躺下。吟香又急又怒,恨不得躍起一掌,活活把黃袍道人劈死,但穴道受制,無能為力,只有干瞪眼,空自焦急!
  金大夫開始替畢玉麟和黃袍道人顎下,圍上兩方白布,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白磁小瓶,打開瓶塞……
  吟香心頭一陣激動,大聲喊道:“老道長,你快叫金大夫住手,放下畢少爺,把我的剜下來給你換好了!”
  金大夫楞得一楞,不期而然抬頭朝吟香瞧來!
  他內心似乎也怀著無比恐懼,在眼科上來說,只有用將死的人的眼睛,替活人裝換,那已是殘忍之事,像這樣把活生生的人,剜下眼睛,還是第一次!
  但他想到一家大小的生命全操在這位殺人不眨眼的觀主手上,渾身不禁一陣戰粟,雙手發抖,几乎拿不住藥瓶!
  黃袍道人躺在榻上,雙目已瞎,但听覺十分靈敏,金大夫站在身邊,遲遲不曾動手,他有如目睹一般,不耐的道:“金大夫,你還不動手?”
  金大夫驀地一惊,忙道:“是,是,小老几這就動手。”
  吟香急怒攻心,大聲喝道:“金大夫,你只要敢動一動,哼!姑娘不把你一家大小,殺個干淨,就不算黃鐘別府出來的!”
  黃袍道人怒嘿道:“小丫頭。你再不住嘴,老道爺先宰了你!”
  吟香早已豁出命去,破口大罵道:“老雜毛,瞎眼賊,你有本領,就放開姑娘,咱們先斗上一斗,這般乘人于危,算得什么人物?”
  黃袍道人朝金大夫沉聲道:“別理她,她已經被我點住穴道,你只管動……”
  話聲未落,只听壁上一陣“叮”“叮”輕響!
  黃袍道人突然擺了擺手,低喝一聲:“且慢,有人來了……”
  倏然住口,身子一下從榻上坐起,凝神諦听!
  金大夫正好用指甲從小磁瓶中挑起少許黃色粉未,翻開畢玉麟眼睛,要待洒下,聞言慌忙后退了一步。壁上小鈴,還在不停的響著,黃袍道人听得臉色微微一變!
  吟香心中大喜,暗想:不管來的是什么人,只要等他走近此地,我就大聲呼叫!心念輕動,反倒不敢出聲叫罵!
  但就在此時,突覺啞穴一麻!原來黃袍道人想到她可能叫喊,是以先點了她的啞穴,回頭獰笑道:“小丫頭,你替我安靜一回,只要道爺雙目重光還可以放你們倆一條生路……”
  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及門而止,有人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金大夫臉色灰白,慌得手腳無措!
  黃袍道人喝道:“是風儿嗎?什么事,這般慌慌張張的?”
  板門乍啟,那黑衣道童气急敗坏的一下跨進房門,躬身道:“師……師傅……來人身法极快,已經到了山門外面,是……陰山那……那個姓殷的……”
  “是殷如玉?”黃袍道人突然全身一震,臉上神色顯得十分緊張,一躍下榻,急急問道:“從大路來的?可曾看到她有什么异樣?”
  黑衣道童道:“她來得极快,弟子并沒看清。”
  黃袍道人臉色稍緩,陰嘿道:“這賤婢武功再高,也走不到百步之遙!”說著不由仰天一陣大笑,厲聲道:“想不到這賤婢會自己送上門來,哈哈,等為師換上雙目,要親自剜下她兩顆眼珠,廢去她一身武功,要她在未死之前,償償我天毒子公羊鋒的手段。”
  金大夫眼看天毒子一臉獰惡,笑聲入耳,宛如芒刺在背,嚇得站在一邊,連大气都不敢稍透。公羊鋒話聲一落,側耳靜听了一會,回頭吩咐道:“你把姓殷的賤婢,送到這里,廟外四周,均已撒下‘無形砂’,武功再高,也難越雷池一步,你和火儿,守在殿上,沒有為師吩咐,不准惊動。”
  風儿唯唯領命,迅速退出屋去,一會工夫,他雙手抱著一個昏迷不省人事的女人進來,放到壁角,又匆匆退出,隨手掩上板門。吟香口不能言,手腳也不能動彈,但耳目仍然能听得到,看得見,是以盡量側過目光,只看到女子的背影,和高聳的宮舍。她听人說過陰山散花仙子的名頭,想不到也會被黃袍道人擒住,而且听他口气,廟外四周,不知撒了什么厲害迷藥,武功再高的人,也無法闖得進來,看來畢少爺當真難逃他的毒手了!
  一陣絕望,襲上心頭!
  天毒子公羊鋒喉間發出一陣低沉的嘿嘿冷笑,身子轉動,依然回到木榻,仰面躺下。那位“眼科圣手”金大夫,不敢怠慢,慌忙趨近榻前,取起鋒利小刀,銜在口中,一面用指甲在磁瓶中挑了些許藥未,一手小心翼翼的翻起畢玉麟眼皮……。
  吟香只覺心頭狂跳,惊怖得不敢再看……
  “叮”“叮”“叮”!
  壁上小鈴,突然又響起來了!
  這是有人闖來的暗號,敢情守在殿上的兩位道童,發現有人來了就又拉動繩索。吟香驟听鈴聲,心頭不期又升起一線希望。這會,金大夫不待天毒子吩咐,便停下手來。天毒子怒吼一聲,翻身坐起:“真是兩個沒用的東西,難道還有什么人,能夠……”話聲未落,只听遠處傳來一陣格格嬌笑,一個女人尖細的聲音,大聲說道:“我當躲在里面的是誰?居然還會是公羊老儿,這倒真是小廟里塑上大佛,不能光瞧山門里!”
  聲音由遠而近,敢情已到廟前?
  天毒子公羊鋒心頭驀地一惊,他一時想不出來人是誰?竟能談笑自若,從自己撒在廟前百步的“無形砂”上,安然通過!心念才動,那女人聲音又道:“喂,小道士,你們老鬼師傅呢?他在這小廟里,弄上這些鬼把戲,可是干著什么見不得人的名堂……”
  “噫!”那女人說話聲中,突然惊“噫”一聲,似乎一下退出老遠!
  天毒子嘴角微動,發出低沉的輕嘿,好像极有自信,自己兩個徒儿,守在殿上,已足可應付,是以依然坐在榻上,絲毫不動。吟香听出外面那個女人聲音,正是用邪法迷住畢爺神志的九花娘,心中暗忖,這兩人都不是好人,但他們如果動上了手,至少可以暫時延緩畢爺的危机……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九花娘“噫”了一聲,忽然格笑道:“小雜毛,你們這點伎倆,在老娘面前,不是班門弄斧嗎?還不快叫公羊老儿出來?”
  天毒子心中不期驀地一震,自己在殿上留下三座金鼎,分由兩個徒儿看守,鼎中三种劇毒無比的粉未,如果混合施展,就是大羅天仙,也難以抗拒。他心念一動,業已猜出來人是誰?雙肩一晃,從榻上平飛而起,奇快無比朝門外閃去!
  大殿上并排站著一黑一紅兩個道童,此時各橫短劍,一聲不發面對山門,凝神卓立,目不旁瞬!
  在他們身前,品字形放著三雙金色小鼎,鼎蓋已揭,兩人左手,各自都套著鹿皮手套,只要敵人逼近,立時撒出毒粉。山門外,卻俏生生站著一個身穿大紅繡金裙襖的少婦,敢情她對鼎中劇毒,也深存戒心,不敢過份逼近。一張勻紅的臉上,似笑非笑,兩道水汪汪的眼神,緊盯著風火二童,嬌笑連聲的道:“小雜毛,我不過瞧在公羊老儿份上,才沒和你們一般見識,難道這點鬼把戲,真還擋得住我不成?快叫你們老鬼師傅出來,我有話問他。風火二童,只是充耳不聞,不作一聲。九花娘不見他們回答,眉眼盈盈,臉上笑意,越來越濃,“嗤”的一聲嬌笑,柔媚的道:“唷,小雜毛,你們怎么啦,這樣直勾勾瞧著我,好像著了魔似的,我很美是不是?”
  風火二童情不自禁的同時點了點頭。九花娘美得花枝亂顛,妮聲道:“這就是了,我是你們的大姐咯,干么,對我這般凶巴巴的,還不快放下手……”
  “風儿,火儿,還不快收攝心神?”
  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喝,恍若焦雷,風火二童,正被九花娘一股柔媚聲音,催眠得神智恍餾之際,猛地如夢初醒,警覺過來!不知何時,師傅已黃袍飄動,臉情獰厲的凜然站在面前,不禁一陣哆咳,慌忙躬下身去,异口同聲叫了聲:“師傅!”
  九花娘格的一聲嬌笑,檀口輕啟,說道:“公羊老儿,瞧你兩個小雜毛,見到你,怕成這個樣子,可見你對自己門下,都凶狠得緊!”
  天毒子一陣陣嘿嘿干笑,抬頭道:“九花娘,你也是成了名的人物,對兩個后輩,也居然施展起狐媚手段,不怕被人嗤笑嗎?”
  九花娘輕笑道:“九花娘擅于迷人,不是和你公羊老儿擅于用毒一樣嗎?那有什么前輩后輩之分?”
  天毒子道:“你找我有何見教?”
  九花娘笑道:“我几時找你來著?我是打這里經過,被你撒得滿地的毒藥,蘸著些儿麻痒痒的,覺得好奇,才進來瞧瞧,沒想到你兩個寶貝徒弟,不問三七二十一,一把胡椒未儿,就沒頭沒腦的撒來,要不是我見机得快,豈不陰溝里翻船糊里糊涂的,叫你門下毒翻了?”
  天毒子听她只是無意經過,臉色逐漸緩和,拱拱手道:“貧道門下兩個劣徒,不識夫人,冒犯之處,還望夫人勿怪。”說著、回頭喝道:“風儿,火儿,還不快向夫人謝罪?”
  風火二童依言朝九花娘躬身道:“夫人請恕晚輩不知不罪。”
  九花娘見他口气一轉,落蓬得這般快法,心頭暗暗好笑,玉手連搖,說道:“唷,謝罪倒是不敢當,大觀主一個人躲在里面,不知干些什么見不得天日的事儿?”
  天毒子勉強笑道:“貧道只是路經此地,暫時歇腳,坐功之時,怕人惊扰,才命劣徒在殿上守候。”
  九花娘格格笑道:“原來大觀主只是運功休息,我還當你老不死抱著年輕娘几,在里面作樂呢!”
  天毒子皺皺濃眉,道:“夫人說笑了,貧道豈是這等人物?”
  九花娘依然媚笑道:“唷,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你老道士叫做天毒子,又不是天閹子,人生作樂,理所當然,我九花娘可從不諱言這些。我說呀,你大觀主看上了人家年輕姑娘,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見者有份,你只要把那個被我‘攝心大法’迷住心神的小伙子,交給我也就是了。”
  天毒子听得臉色大變,驀地哈哈大笑道:“九花娘,你果然有為而來?”
  九花娘格的笑道:“一點儿也不錯,那姓畢的小兄弟,早已被我用‘攝心大法’迷住,難道你大觀主還會瞧不出來?”
  天毒子厲笑道:“這個,貧道早已知道了。”
  九花娘道:“這樣就好,咱們在苗疆也算得上近鄰,井水、河水,各不相犯,你快把小兄弟還給我,我也不多打扰你啦!”
  天毒子拱拱手道:“貧道不敢欺瞞夫人,貧道雙目失明,久未找到适合貧道的眼睛,那姓畢的娃儿,根基深厚,目力极強,貧道意欲借用他的一對眼珠,如蒙夫人成全,貧道感激不盡。”
  九花娘听得一怔,冷笑道:“唷,大觀主你真是心毒手辣,好狠的心,天底下內功精純的人,多的是,你偏偏要和我九花娘作對,小兄弟那一對亮晶晶的照子,多未動人?要是被你挖了,豈不可惜?這件事,我可不同意。”
  天毒子陰惻惻的道:“夫人何必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小子,有傷咱們和气?”
  九花娘格格大笑道:“你知道就好,只要把小兄弟還我,咱們哪會有傷和气……”
  天毒子和九花娘同出苗疆,自然知道九花娘的習性,她越是動怒,越笑得甜,一時倒也不敢大意,身子后退半步,干嘿道:“要是貧道不放呢?”
  九花娘嬌笑道:“那也只好隨便你啦,如果傷了和气,是你大觀主先傷的呀!”
  她笑語如珠,銀鈴般聲音,好听已极,隨著話聲,纖纖素手,朝前揚起!
  天毒子雙目雖瞎,耳朵十分靈异,對方素手才一輕揚,他已然察覺,驀地大喝一聲,寬大袍袖,同時疾揮而出。要知兩人誰都深知對方厲害,說話之時,各自保持著兩丈距离;這會雙方相互出手,但劈出來的可不是什么開碑裂石的凌厲掌風!
  九花娘玉腕揚處,當先飛出的是几縷淡紅輕絲,但瞬息之間,已化成一片霏霏蒙蒙的淡紅煙霧!
  天毒子袍袖揮處,只是一陣無聲無息的罡气,把飛近身前的淡紅煙霧,攔阻在一丈以外,一絲也飛不進去。但他卻在揮袖之際,暗暗屈指輕彈,他在袖中彈指,誰也不會瞧到手式,也瞧不到他彈出些什么,因為他練成的三种毒物,全都無色無味,使人不易察覺得出來。九花娘早有准備,淡紅粉未才一出手,立時伸手入怀,摸出一個白玉小瓶,打開塞子,傾了少許,用指頭在鼻孔里抹了一抹,嬌笑道:“大觀主,我早已听說你練了几种絕活,怎不抖出來也讓我見識見識呢?”
  說話之時,左手掌心向外推了一下!
  那一片靠罪淡紅煙霧,經她這么輕輕一推,立時像推波助瀾一般向前撞動!
  天毒子只覺自己發出的罡气,几乎被一股潛力沖破,心中猛地一惊,哪敢開口答話?
  九花娘格格笑道:“怎么啦?我的大觀主,你連金口都舍不得開了?說句實在話,你善用毒,我擅使迷藥,大家誰也莫想占誰的便宜,真要鬧翻了,落個兩敗俱傷,那才划不來呢?”
  她口中說著,羅袖輕擺,朝那片淡紅煙霧,左右擺動。說也奇怪,一大片靠罪蒙蒙的淡紅煙霧,經她羅袖輕擺,倏然朝兩邊散開,瞬息之間,由濃而淡,由淡而無!
  天毒子公羊鋒同樣袍袖一卷,收回罡气,陰聲道:“那也不見得,夫人的‘桃花瘴’,公羊鋒已經領教了。”
  九花娘眼珠一轉,輕笑道:“那么大觀主想必還有什么厲害殺著,沒使出來吧?”
  天毒子獰笑道:“正是,今天夫人一并試試也好!”
  他說話之時,身軀退一步,右手中食兩指,突然懸空朝品字形排列的三只金鼎,接連指了几指!這接連几指,正是以他本身精純真气,催動鼎中劇毒,當真快得無以复加。九花娘內功精深,目光何等犀利,只見那品字形的三個金鼎,經他一指,除了右邊那個金鼎,飛出兩縷似煙似霧的淡黃粉未,和左邊金鼎,飛起的一片灰白影子,還可依稀看出之外。
  中間那個金鼎,竟然無形無色,憑自己的目力,也絲毫瞧不出端倪。就是左右兩鼎,飛洒出來的白影和淡黃粉未,也只有在飛出的剎那之間,可以看清,不但來勢极快,而且一閃之后,使爾散開,再也莫想瞧清楚。要知九花娘和天毒子原是名聞武林的用毒高手,一個被雙龍堡主禮聘了去,一個卻是應黃鐘別府之邀,專門對付天毒子而來。是以天毒子雖然知道九花娘迷藥厲害,但事前自然不會准備專門破解她的東西,可是九花娘既然應黃鐘別府之邀,說明要她專門對付天毒子,她在動身之前,早已有了妥善准備。她因目前還不到時机,原是不想使用,避免對方及早發覺,自己有了克制他之物,是以見好即收,把“桃花瘴”拂散。哪知天毒子仗著深厚功力,以气使毒,自以為自己新練成的三种劇毒,合并使用,威力之強,無可倫比,對方即使能解得一兩种劇毒,也斷難抵擋得住三种不同性質的劇毒,一心想把九花娘趁机除去。九花娘見他手指連指,三股劇毒,同時倏然散開,眼前不見絲毫形跡,但覺一陣無形潛力,朝自己四面圍來。心知情勢危急,柳腰一溺,閃電向后躍退,臉上笑意,越發顯得嫵媚,嬌聲輕笑,道:“老雜毛,看來你倒真要和我見見真章?”
  天毒子雙目不能見物,但九花娘身形一動,他早已及時察覺,聞言厲笑道:“只怕你身形再快,今日也逃不出公羊鋒手去……”
  九花娘柳眉挑動,口中格格一笑,突然雙袖揮動,一式“乳燕投怀”,不退反進,迎著公羊鋒逼去!嬌聲笑道:“傷了和气,你大觀主可別怨我九花娘心狠手辣!”
  人隨聲到,右手纖掌揚處,洒出一蓬灰黑粉未!
  這一蓬粉未,才一出手,整個大殿,立時被一股辛辣刺鼻的气息所籠罩!
  天毒子驟然聞到气味,不禁臉色大變,暴喝一聲:“好妖婦,你從何處找來‘烏風草’?破去道爺辛苦練成的三种奇毒,公羊鋒今日和你拼了!”
  雙手乍揚,朝九花娘當頭扑去!
  要知“烏風草”乃天下百毒的克星,生長貴州云霧山,是一种稀見的野生植物,江湖上人為了配合解毒藥物,不惜長年累月,人山尋求,也難得碰上一株。九花娘彈出這一蓬“烏風草”,把天毒子三只金鼎中所貯奇毒,一下消滅殆盡,這叫天毒子如何不怒?
  同時公羊鋒也知道如論真實武功,九花娘可比自己要遜上一籌,此時“烏風草”粉未散播之處,在一兩個時辰之內,對方雖有迷藥,也無法使出,正是搏殺對方的大好机會。這才力貫雙臂,一招“風雷交擊”,縱身朝九花娘當頭擊落,他存心要把九花娘立斃掌下!
  九花娘自然也明白此時迷藥無功,動手遇招,須各憑真實武功,天毒子挾怒出手,猛扑而來,哪肯和他硬對?腰肢輕扭,疾向一側閃開,“嗆”的一聲,手中登時多了一柄爛銀似的狹長苗刀,嬌笑道:“老雜毛,你這般急吼吼的,又算什么?真要和我拼命,咱們不妨在兵刃上較量較量。”
  天毒子數年心血,毀于一旦,那肯甘休?一扑落空,听風辨位,人卻如影隨形一般,緊追而上,怒聲喝道:“我不把你活劈掌下,就不叫天毒子!”
  雙掌掄飛,腳落實地,已然連續拍出三掌!
  九花娘左手揚處,一把“迷魂針”疾奔天毒子,右手狹長苗刀,一招“分云捧月”,森森銀光,迎著削出,口中依然嬌聲嬌气的道:“老雜毛,你真是門縫里看人,把我九花娘看扁了!”
  銀針、苗刀,隨著笑聲飛奔而出。天毒子久經大敵,耳听八方,可分辨得出絲毫不爽,左掌斜劈,震飛九花娘打出的一把毒針,右手駢指如戟,疾點九花娘執刀右腕!
  哪知九花娘欺他雙目已瞎,先前撤出一把毒針之際,預先留了一支,等天毒子駢指點來,右腕一縮,左手掌心的一支毒釬,輕輕往前送出。這一下距离极近,發時又絲毫不帶風聲,天毒子拍出右手,將和對方接触,突覺手背上似有細微的尖風射到,雙指一夾,正好把銀針夾住,但這一分心,九花娘早已倏然飛縱開去。天毒子憤怒已极,暴喝一聲:“妖婦,你有多少本領,只管使來……”
  話聲才落,只听九花娘惊“噫”一聲,歡叫道:“小兄弟,你……”
  天毒子在這一瞬之間,也已听到腳步之聲,從殿后走出,正待扑起的身子,驀地一沉,站住身子,回頭厲聲喝道:“什么人?”
  “師傅,是那姓畢的小子,逃出來了!”
  “刷”、“刷”兩聲,風火二童一揮手上短劍,雙雙掠起,向右側攔去!
  從殿側一道邊門中現身的,正是畢玉麟,只見他手仗屠龍劍,當先走出,吟香背著一個女子,緊跟在他身后,朝殿上奔來!
  原來畢玉麟被九花娘用“攝心大法”迷住心智,經吟香點了他睡穴,一路狂奔,后來遇到天毒子,要剜下畢玉麟雙目,醫補瞎眼,把他安置在榻上,這一路上畢玉麟只是沉沉熟睡。要知“攝心大法”迷失本性,乃是心靈恍惚,失去主宰,并非被藥物所迷,也沒有立時可以使之清醒的解藥,解救之道,就是讓他安安靜靜的睡上一個時辰,心靈恢复正常,自會清醒。吟香當時困耽心畢少爺被邪法迷住,跟著九花娘去,才伸手點了他睡穴,正好是無巧不巧合了法門。這一陣沉沉熟睡,使畢玉麟的神智,完全恢复,他練的原是天門派的玄門先天气功,心靈一經恢复,气机流注,睡穴頓解!睜眼一瞧,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幽暗的斗室之中。心頭不由大疑,立即翻身坐起,目光一瞥,又發現吟香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站在邊上,似是被人制住穴道。當下一躍下榻,伸手拍開吟香穴道,急急問道:“吟香,這是什么地方?”
  吟香眼看畢少爺突然自動醒轉,心頭大喜,忙道:“少爺醒過來了,方才少爺被九花娘邪法迷住,后來遇上一個叫天毒子的老道士,要挖少爺的眼睛,目前九花娘也赶來了,正在和天毒子動手呢,我們快走吧!”說到這里,忽然“啊”了一聲,指指壁角,又道:“少爺,那是陰山散花仙子,也是被天毒子擒住的,我們要不要……”
  “是殷姑姑?”
  畢玉麟几乎不敢相信憑殷姑姑的武功,會被天毒子擒住,話聲出口,人已掠到散花仙子身側仔細一瞧,那不是殷姑姑是誰?此時雙目緊閉,昏迷不省人事,這就回頭道:“吟香,你快抱起殷姑姑,咱們走!”
  吟香答應一聲,抱起散花仙子,跟著畢玉麟往門外去,一面回頭朝縮在牆角上的金大夫笑道:“金大夫,你再敢助桀為虐,當心你的腦袋!”
  大殿上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辛辣气味!
  天毒子和九花娘正在殿前一塊小天井中,惡戰方殷。畢玉麟堪堪跨出腰門,跟前“刷”“刷”兩聲,一黑一紅兩道人影,一掠而至,藍光閃動,兩柄短劍,同時朝身前划到!這兩人正是天毒子身邊的風火二童,攔住去路。畢玉麟劍眉怒聳,星目圓睜,在兩人雙劍奇襲之下,不退反進,右手一抬,嗆啷啷長劍出匣,一招“金龍繞柱”,幻起層層青芒,護住身子。只听一陣“叮”“叮”輕響,風火二童手上兩柄喂毒短劍,一齊削斷!
  畢玉麟一劍橫削,劍風嗡然,風火二童武功全都不弱,沒想到一合之間,兵刃就被人削斷,惊愕之間,慌忙縱身后退!
  “哈哈,小子你倒醒得好快!”
  疾風颯然,天毒子人隨聲到,黃袍飄忽,左手箕張,朝畢玉麟肩頭抓到!這一下當真快逾閃電,使人無法瞧清!
  畢玉麟一招逼退風火二童,驟睹天毒子來勢奇猛,不由大喝一聲:“公羊鋒,你是找死!”
  青芒輪轉,屠龍劍嗡然一振,迎著劈出!
  要知畢玉麟曾和公羊鋒相搏過一次,深知對方內力深厚。武功极高,這一劍無形之中,一吸真气,功運右腕,增加到六成力道!一劍出手,劍身上登時發出“嘶”的一聲細響,一縷劍鳳,透劍而出!
  天毒子自然也知道這位年輕人不易對付,但他做夢也想不到僅僅兩月不見,畢玉麟的武功,會突飛猛進,隨手一劍,就有森森劍气,透劍而出。他雙目雖盲,總究是見多識廣的人,耳中听到畢玉麟發劍的聲音有异,心頭不由猛然一凜!左手疾收,右掌同時向前一推,拍出一股強猛絕倫的掌風。身子立即向后一傾,平貼地面,朝后飛去,疾如离弦之箭,等身子挺起,人已到了三丈開外,獰惡的臉上,滿是惊异之色,凜然喝道:“好小子,你居然學會了劍气功夫?”
  畢玉麟被天毒子推出一掌的強猛勁力一擋,對方已惜勢逸走,但一縷劍气,卻“嘶”的一聲,剖開掌風,向空射出一丈來遠,森森寒气,砭人肌骨!
  九花娘只叫了一聲“小兄弟”,目睹畢玉麟一劍逼退天毒子,神威凜凜,知道此時殿上“烏風草”辛辣气味,尚未散去,自己獨擅胜場的迷藥,無法施展,卻也不敢逼近!
  吟香不知這股濃重的辛辣气息,乃是天下無毒不解的“烏風草”,她背著散花仙子只覺聞到這陣气味之后,鼻孔痒痒的,快要打噴嚏了,心頭不由大惊,赶緊拉了一下畢玉麟衣袖,低聲叫道:“少爺,我們快走吧!”
  畢玉麟回頭道:“你快走在前面,由我斷后。”
  吟香哪敢多停,立即縱身躍起,當先往門外沖去!
  畢玉麟手仗屠龍劍,炯炯雙目,瞧了天毒子与九花娘一眼,隨后疾奔而去!
  九花娘眼看畢玉麟去勢如箭,嬌笑道:“老道士還不快追?”
  人隨聲起,借勢朝廟外掠去!
  天毒子公羊鋒是被畢玉麟隨劍發出的一縷劍气震住了,怔怔出神,此刻經九花娘子一語提醒,要待追去!但略一沉思,覺得自己最重要的,莫過于恢复失明雙目,心念一動,匆匆返身朝殿后奔去。且說畢玉麟和吟香兩人,一陣急奔,一口气跑出十來里路,回頭不見公羊鋒、九花娘追來,方待停步!
  只听吟香背負著的散花仙子,忽然打出兩個噴嚏!
  吟香只覺身子一震,連“啊唷”都沒有叫出,一個身子已被一股潛力,震彈出一丈開外!一個冷峻的女子聲音,喝道:“鼠輩,你們活得不耐煩了!”
  畢玉麟聞聲看去,只見散花仙子滿臉殺机的凜然而立,不由惊喜的道:“殷姑姑,你醒轉來了?”
  散花仙子兩道冷异目光,一下瞧到畢玉麟臉上,神色稍微和緩,點點頭道:“是畢少俠,她是什么人?”
  吟香站起身子,畢玉麟忙道:“吟香,你快來叩見殷姑姑。”
  岭香赶忙跪下叩頭道:“小婢叩見仙子。”
  殷如王目光只是打量著吟香,露出疑惑神色,吟香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殷仙子,怀疑自己身份,不待畢玉麟開口,忙道:“畢少爺也是剛醒了不久,詳細情形,還是讓小婢說吧!”
  說著,就把畢玉麟如何被九花娘用邪法迷失心神,自己一時情急,點了他睡穴,一路狂奔,如何遇上天毒子,要剜他眼睛,后來壁間鈴響,如何听到天毒子師徒對話,說廟外四周,撒了劇毒……
  散花仙于听到這里,不禁柳眉一豎,冷哼道:“原來是公羊鋒老賊撒下‘無形砂’,難怪我走到廟前,便覺一陣昏眩,再也支持不住,這老賊再要碰到我殷如玉手上,休想逃得出命去!”
  吟香只覺她這一動怒,兩道眼神,簡直像兩把利劍,使人不可逼視,心頭一凜,嚇得連忙低下頭去。接著又把兩次響鈴,听到九花娘的聲音,天毒子親自出去,過不一會,畢少爺自動清醒過來,如何逃出,詳細說了一遍。散花仙子听得心中奇怪,中了天毒子的“無形砂”,沒有他獨門解藥,決難醒轉,那么自己可能中得极輕?
  其實她哪里知道畢玉麟和天毒子動手之時,殿上還留著濃重“烏風草”的辛辣气息,無形之中,吸入鼻孔,才解了“無形砂”之毒。畢玉麟等吟香說完,才知自己昏迷之中,一雙眼睛,險被天毒子剜去,心頭暗暗叫了聲“僥幸”。他自從在黃鐘別府,答應吟香跟隨自己逃出來,當時原是早有計較,就想到把吟香送到殷姑姑那里,有殷姑姑這般大的名頭,料想黃鐘別府決不敢輕易招惹,如今無巧不巧遇上殷姑姑,免得自己跋涉。當下不待殷仙子再問,就把自己和珠儿遠上九岭山,一直說到自己負傷之后,跌落出云口壑底,如何遇到呂兆熊,騙入黃鐘別府之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散花仙子微笑道:“你們上九岭山七星岩之事,我已听珠儿說過,不想你負傷之后,還發生了這許多事情。珠儿、辛文兩人,為了找你,差不多跑遍了江南几省,她們和華山門下一個女弟子相約,以九華青蓮庵作為聯絡之地,你如無甚要事,可到青蓮庵走一趟。”
  畢玉麟心急找尋父親下落,但听散花仙子這么一說,又不得不唯唯應是。散花仙子話聲一落,便欲飄然离去。畢玉麟心中一急,連忙叫道:“殷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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