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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


  白少輝隨著紫鵑走進大廳,只見葬花夫人臉色鐵青,坐在一張交椅之上。
  她左右兩旁,坐著兩個老人,正是一指乾坤藍通和八面玲瓏手唐守乾,白少輝并不認識他們。
  地上坐著紫燕,神色萎頓,看去傷勢不輕。
  葬花夫人目光一抬,點點頭道:“惊動白少俠了,請坐。”
  紫鵑替他端過椅子,白少輝告了坐,便在下首坐了。
  葬花夫人已經轉過頭去,朝紫燕道:“你只管說下去。”
  只見紫燕聲音低弱,說道:“小婢瞧到廂房的石門,忽然開啟,方自一惊,由公子為首所有的迷失神智的人,全都沖了出來,小婢要待阻攔,已是不及,只覺被人在頭上擊了一掌,以后就不知道了。”
  葬花夫人道:“奇就奇在這里,這些人全都被點了穴道,怎會突然醒來?唔,你什么時候換點他們的穴道的?”
  紫燕道:“夫人交待小婢,每隔六個時辰,替他們換點一次穴道,小婢是今晚西時替他們換點的穴道,要到明天辰牌時候,再換點一次。”
  要知某一穴道受制,血气不行,最多不能超過六個時辰,必須拍活穴道,另點他穴。
  葬花夫人道:“你隨我多年,點穴手法,那是不可能會出差錯的了。”
  紫燕道:“小婢自信決不會有什么有差錯。”
  适時,廳餐傳來倪長林的聲音說道:“啟稟夫人,方紹周帶到。”
  葬花夫人沉聲道:“叫他進來。”
  倪長林大步走入,他身后跟著方總管,已經嚇得臉無人色,顫栗著走上大廳,噗的一聲跪了下去,畏縮的道:“屬下叩見夫人……”
  葬花夫人神色倏寒,冷森的道:“方紹周,你知道薛神醫已經深夜逃走了么?”
  方總管俯首道:“屬下听倪副教練說過了。”
  葬花夫人道:“薛神醫是你推荐來的,如今出了亂子,你還有何說?”
  方總管道:“屬下該死,屬下不知道這老賊已經投附了百花谷。”
  這聲“老賊”听的白少輝再也忍耐不住,倏在站了起來,說道:“夫人請听在下一言。”
  葬花夫人微微一怔,目光隨著朝白光輝投來,和聲道:“少俠有話,請坐了再說。”
  白少輝道:“在下認為方總管邀來的并不是薛神醫。”
  方紹周連連叩頭道:“夫人垂察,這老賊就是化了灰,屬下也認的出來……”
  葬花夫人叱道:“給我住口,老身不是在問你。”
  方紹周連忙應了一聲“是”,果然不敢再說。
  白光輝道:“在下認為此人不是薛神醫,有三點可疑之處,第一、薛神醫遠在洛陽,忽然會在川中出現,未免來的太以突兀。
  第二、薛神醫精擅岐黃之術,醫道何等高明,但他今晚開的方子,卻是平庸無奇。
  第三、在下因以上兩點,覺得可疑,方才曾去賓舍查看,不見薛神醫蹤影,只在他床上發現了這件長衫,他如是薛神醫本人,不會脫下長衫,深夜逃走,可見他只須洗去臉上易容藥物,脫下長衫,就無人認得出來。”
  說話之時,隨手抖開那件長衫。
  “哈哈!”坐在上首的八面玲瓏手唐守乾打了個哈哈道:“這位少俠說的一點不錯,老朽看了他的處方,早就怀疑他不是薛道陵了。”
  倪長林道:“此人假扮薛神醫,聲音笑貌,几乎無一不像,但他何用開這張方子,留下破綻?”
  一指乾坤藍通摸著胡子道:“這是緩兵之計,因為他開了方子,最多大家認為他只是徒有虛名的庸醫,不會對他生疑,他才能從容逃脫。”
  白少輝突然想那假冒義父的人,方才逐個診脈,莫非暗中做了手腳?
  心念方動,只听葬花夫人冷哼一聲道:“不錯,此人准是百花谷的奸細無疑,他假診脈之際,拍開其中几人穴道,又以傳音入密要他們仍然裝穴道受制,等到晚上。
  才由這几個人解開其他的人的穴道,立文識得咱們地底石室門開啟的机關,而且由他領頭,庄中守護的人,投鼠忌器,才有沖出去的机會。”
  倪長林老臉驟紅,惶恐的道:“屬下該死,方才沒想到這一點。”
  葬花夫人歎息一聲道:“不但是你,連老身也被奸人蒙在鼓里。”
  話聲一落,突然目光狠厲,轉到了方紹周臉上,喝道:“方紹周,你几時投到百花谷去了?”
  方紹周冷冷打了一個寒噤,磕頭道:“夫人明察,屬下……”
  葬花夫人冷笑道:“前晚百花谷紫蔽壇主率人突襲咱們成都庄上,老身已是起疑,立文他們,縱然被擒,也決不會吐露實情,證以今晚之事,全是你出賣的了!”
  方紹周伏地道:“夫人這是冤枉……”
  葬花夫人道:“老身若是容易被人蒙騙,江湖上早就沒有我葬花門的人,方紹周一個人敢作敢當,老身沒有虧待過你吧?”
  方紹周身軀一陣顫栗,突然悲愴的抬起頭來,說道:“屬下該死……夫人……屬下該死,屬下一時糊涂,受了奸人的脅迫……”
  倪長林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方紹周,你這該死的東西,你……你真的出賣了夫人?”
  葬花夫人平靜的搖了搖手道:“倪副教練讓他說下去。”
  方紹周跪在地上,一邊痛哭流涕,一面以頭撞地,凄然的道:“那是四天之前,屬下回到家中,發現門口坐著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他告訴我一家九口,全已中毒。屬下當時只當他是鄰家童子,也并不在意,急急奔入屋去,果見所有的人,全已中毒昏迷,奄奄一息……”
  倪長林喝道:“就是死光了,也不該背叛夫人……”
  方紹周續道:“屬下當時心頭大急,正在無計可施,只听那童子在身后說道:“方總管,我這里有解藥。
  屬下立時警覺,正待喝問那童子取出一包解藥,和一朵青色紙花放到桌上,說道:“這藥只能暫時保住他們性命,方總管只要認清這朵紙花就好。說完轉身就走,屬下要待阻攔,那知這童子身法奇快,一下就飛掠出屋,疾奔而去。”
  葬花夫人道:“后來呢?”
  方紹周道:“直到昨天早上,屬下接獲夫人傳書,前去白馬寺沒找到老禪師,就遇上了薛神醫。屬下和他原是舊識,剛寒喧了兩句。
  他突然從怀中取出一朵青色紙花,要屬下向夫人推荐,屬下因形勢迫人,只好答應,原想到了這里,就向夫人自首,但看他并無舉動……”
  葬花夫人道:“好了,不用說了。”
  方紹周叩頭道:“屬下一時糊涂,死不足借,可怜屬下一家九口……”
  葬花夫人點點頭,平靜的道:“老身不會虧待你家小的。”
  方紹周滿臉淚水,叩頭道:“多謝夫人恩典,屬下要走了!”
  舉手一掌,朝天靈蓋拍去!
  葬花夫人屈指一彈,一縷指風擊在方紹周手肘之下,目光森寒,沉聲道:“住手,家有家法,門有門規,你触犯本門紀律,豈能容你自了?倪副教練,帶他下去,明天按咱們規律行事,以敬效尤。”
  倪長林躬身領命,押著方紹周出去。
  葬花夫人回頭朝一指乾坤藍通,八面玲瓏手唐守乾兩人欠身道:“時間不早,兩位護法也該去休息了。”
  兩人欠身一禮,退了出去。
  這時廳上只剩下葬花夫人、紫鵑,以及重傷初愈的紫燕和白少輝四個人。
  葬花夫人兩道目光投注在白少輝臉上,徐徐說道:“老身連日考慮總覺百花谷耳目靈通,敵勢太強,使老身感到還有許多事准備不夠,因此想借重少俠……”
  白少輝道:“夫人有何差遣,在下能力所及,自當效勞。”
  葬花夫人微微一笑道:“今晚連立文在內,有五個人逃了出去,若是老身要把他們追回來,原也不費吹灰之力,但老身想到少俠原有的重人百花谷之意,這就是一個机會。”
  白少輝抬國道:“紫蔽壇主因全軍盡覆,已被押回百花谷去在下縱想再去,只怕也難以找尋得到。”
  葬花夫人道:“如果老身料想不錯,既然有人假冒薛神醫前來,立文他們逃出這里,自然會有接應的人,少俠只要出了崇宁城,也許可以遇上。”
  白少輝道:“既然如此,在下此刻立時動身才好。”
  葬花夫人道:“那也不忙,少俠請到廂房中,易過了容,換好衣衫,老身立時派人,仍由水路送你出去,免得引人起疑。”
  紫鵑輕步行了過來,道:“少俠請隨小婢來。”
  白少輝跟著紫鵑行入左廂,紫鵑送上一盒易容藥丸,一面說道:“小婢替少俠去取衣衫。”
  白少輝道:“有勞姑娘。”
  紫鵑抿嘴一笑,翩然出去、不多一回,雙手捧著白少輝那套紫色勁裝,走了進來,說道:“少俠不要見怪,方才小婢已經要拿去洗滌了,后來還是夫人說的,少俠這身衣服上濺了許多血污,少俠若要再回到百花谷會,那就不宜洗滌了,還請少俠原諒。”
  白少輝道:“夫人顧慮极是,在下也沒有想到這一點上去。”
  紫鵑放下衣衫,返身退了,隨手替他掩上了房門。
  白少輝換好衣服,然后在臉上涂上紫色藥膏,仔細檢視了一遍,覺得已無破綻,才開門走出。紫鵑欠身道:“船已經在后園准備好了,小婢替少俠帶路。”
  葬花夫人起身相送,道:“老身已吩咐他們在船上替少俠准備了几式粗點,立文他們,老身就拜托少俠了。”
  白少輝忙道。“夫人好說,在下自當盡力而為,夫人請留步吧。”
  葬花夫人微笑道:“好,大德不言謝,少俠一路順風,恕老身不送了。”
  白少輝別過葬花夫人,隨著紫鵑到了后園,果見暗影中已有一艘小船,停在那里。
  紫鵑舉手擊了兩掌,那小船緩緩駛近,一名黑衣漢子,拉開中艙船篷。
  紫鵑欠身道:“少俠請上船吧。”
  白少輝拱手道:“姑娘可以回去了。”
  說完,舉步跨下船艙。”
  黑衣大漢立時又拉上船篷。只听紫鵑的聲音從岸上傳來,說道:“少俠順風。”
  船身一陣晃動,小船緩緩移動,敢情正從后園駛出小河。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這搖船的漢子,大概是龍舟隊的人了,葬花夫人以一個女流之輩,居然統率著不少武林高手,實在也不是一件簡單之事。何以江湖上卻從沒听過有這么一個葬花門?連師傅也沒和自己提過,難道師傅也會不知道她們的來歷?自己來的時候,原想了解一下浣花宮和葬花門雙方結仇的經過。現在离開了,所得到的,依然只是一個模糊的疑團。”
  几上,果然放著四式精美點。卜,一壺香茗,白少輝折騰了半夜,确也感到有些饑餓,這是替自己准備的,那是毋須客气,一面食用,一面盤算著离船之后的行止。
  遠處傳來雞鳴,敢情天快亮了。
  小船忽然停了下來,船篷啟處,只見搖船的黑衣漢子探進頭來壓低聲音說道:“大俠請上岸吧!這里地勢隱僻,過去不遠就是城牆。”
  白少輝舉目瞧去,但見船已停在一處荒僻的岸邊。
  此時天色將曙未曙,外面一片昏黑,前面不遠,正是依山而起的城牆,望去黑蒙蒙的,几乎和天連在一起。
  當下也不再多說,微一吸气,縱身上岸。
  那小船立即撐開,輕快的朝另一條岔港中駛去。
  白少輝身形疾起,施展輕功,奔上山腰,雙腳一頓,躍上城牆,略一打量,飛落城外,也不辨東西南北,一口气奔了十來里路。
  眼看東方漸漸露出曙光,心想:“自己主要是引起百花谷的人注意,左右都是瞎撞,倒不如在路旁憩息,真要遇上了他們,也只當自己神智受迷,在漫無目的地到處游蕩。”
  想到這里,就在路旁不遠一棵樹下坐下,倚著樹身,抱頭打盹。
  天色逐漸大亮,晨曦已經照到身上,路上也開始有了行人。
  但卻沒有人去注意到白少輝,白少輝也連頭都沒抬一下。
  過了一回,突听有人大聲說道:“在這里了,在這里了!”
  白少輝心中一動,暗道:“果然來了!”
  但依然抱頭不動。
  接著只听一陣腳步聲,奔了進來,另一個人喊道:“阿福,你怎么一個人躲在這里打盹,害得咱們到處亂找。”
  說話之時,在自己肩上,重重拍了下。
  白少輝心想:“原來他們找借了人!”
  正想抬頭告訴他們,說自己并不是阿福,但心念方動,立時警覺對方也許有心相試,這就緩緩抬起頭來,目光迷們的朝兩人望去。
  只見面前站著兩個庄稼人打扮的漢子,正在瞧著自己。
  這下,如果是認錯了人,該看清楚了吧?
  左邊一個庄稼人催道:“時光不早了,還不快起來?咱們豬已經殺好了。”
  他竟然還把白少輝認作了阿福!
  豬殺好了!
  看來他們當真認錯了人,這也難怪,庄稼人誰不晒得臉上又紅又黑,色如紫醬。敢情那阿福的臉型,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白少輝坐著不動,搖搖頭道:“在下不知道。”
  左邊一個頓頓足道:“真是又懶又蠢,人家三和園等著要的,再不送去……”
  右邊一個道:“我去扛來了,再叫阿福送去就是了。”
  說完,拔腳朝小徑上飛奔而去。
  左邊那個漢子怕自己走開,阿福又要溜了,兩手叉腰,瞪著眼,守在邊上。
  沒有多久,只見右邊那個漢子肩上扛著一只宰好了的白豬,急急奔來,不容分說,把豬朝白少輝肩上一放,說道:“福哥,快去吧!送到莆陽三和園,腳下要快了。”
  這倒好,自己成了替他們送豬肉的伙計!
  白少輝暗暗皺了下眉,道:“在下不知道。”
  左邊那漢子揮手道:“不用說了,快送去吧,唔,老四,我看還是你跟他去一趟的好。”
  白少輝肩頭架著一只宰好的死豬。血水一滴又一滴的往身上直淌下來。
  他瞧到豬血滴在衣上,和原來身上的血污,混成一片,突然心頭一動,暗想:“是了,自己身上濺了不少血遺跡,如在路上行走,定然會引起路人起疑,但扛了這頭死豬,人家縱然瞧到,也只當衣上是豬血,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右邊漢子答應一聲,不由分說,拉起白少輝,說道:“快去吧!這點路,還要我陪你走一趟。”
  好家伙!手把子還不輕。
  白少輝猜不透兩人來路,被右邊漢子拉了起來,心中又是一動,渾渾噩噩的扛著一條死獵,腳下不由自主跟著走去。
  但他耳朵何等靈异,用不著回頭去瞧,就發覺自己走沒多遠,左邊那個漢子也遠遠的綴了下來。
  白少輝暗暗冷哼一聲,只作不知,肩著死豬大踏步朝前走去,約摸行了一里來路,到了一處鎮集,敢情就是他們口中的莆陽場!
  那叫老四的漢子,引著白少輝,穿過一條擁擠的大街,三和園原來是一座茶館,就在街尾上,面臨大河,看去气派不小!
  那漢子不走正門,領了白少輝折入小巷,從后門進去,里面是一個大廚房,此刻許多人正在忙著工作,大籠、小籠,都在冒著白气。
  白少輝瞧到跟在自己后面的那個漢子,身形一閃,很快朝另一道門中溜了進去。
  老四指揮白少輝把扛著的死豬,放到廚房門口,白少輝依言彎腰放下死豬。
  還沒直起腰來,老四已經出指如風,朝他“笑腰穴”上點下。
  這一著,白少輝早已防到,連動也不動,只是稍微運气一轉,穴道的位置,便自向旁移開。
  那老四一指點他“笑腰穴”上,眼看白少輝連聲都未出,便扑倒下去,立時一把抓起,挾起他身子大步朝里走去。
  白少輝任他挾著走動,從另一道門戶進去,穿過一條長廊,只听方才跟著后面的那個漢子低聲問道:“老四,你得手了?”
  老四低聲回道:“兄弟趁他不備,點了他穴道。”
  跟來的漢子道:“很好,你先把他放下來。”
  老四放下白少輝,悄聲問道:“你已經稟告過了?”
  跟來的漢子道:“稟報進去了。”
  正說之間,只听一個少女聲音說道:“你們進來,姑娘要問問你們。”
  兩人扛起白少輝走了進去,白少輝此刻雖已斷定這兩人准是百花谷的党羽,但不知他們口中的姑娘是准?
  過了一會,只听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里面走出。
  兩個漢子立時躬下身去,道:“小人叩見姑娘。”
  那姑娘口中“嗯”了一聲,問道:“這人是你們兩個發現的么?”
  她這一開口,白少輝心頭一動,只覺這語气极熟,竟然是湘云姑娘!
  跟來的漢子連忙應“是”,接著把方才情形,加油加醬的描述了一遍。
  湘云點頭道:“你們辦的很好,這是一件大功。”
  跟來的漢子忙道:“小人奉命行事,姑娘多栽培。”
  湘云道:“你們可以出去了。”
  兩名漢子又應了聲“是”,悄悄退出。
  白少輝還是臥在地上,一動不動。
  只听湘云輕咦了一聲,突然走近過來,伸手翻動白少輝的身子,口中低低的道:“他是白公子!原來是發現了白少輝腰間挂著的那支竹蕭,認出是白少輝來!她還稱呼他“白公子”,而且這句話的口气,也有些惊喜成份!
  綠珠在旁問道:“他就是紫字十九號了?”
  湘云點點頭道:“不錯,咱們這次出來,主要就是找他來的。”
  綠珠問道:“他很重要么?”
  只听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奔了進來,另一個小丫環的聲音說道:“啟稟姑娘,一切已經准備好了,園主要小婢向姑娘請示,可要派人護送?”
  湘云道:“不用了,這里還有一個,叫他們運出去,由我親自護送。”
  那小丫環答應一聲,立時退了出去。過不一回,兩個漢子扛了一口朱漆木箱進來,迅快的把白少輝裝入箱中,闔上箱蓋,抬著就走。
  白少輝睜目一瞧,原來木箱兩邊,有著几個通气小孔,是以并不悶气,但自己抬在兩人手上,只要身子稍微翻動,就會被人發覺,索性閉上眼睛。
  他無法瞧到外面景物,只覺兩人走沒多久,就被放下,耳際間,听到江水拍船之聲,顯然是下了船。
  白少輝心中暗想:“他們准是把自己運回百花谷去了,只不知立文等五人,是否在船上?”
  思忖之間,只听岸上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屬下曹敦仁,參見姑娘。”
  白少輝听他口气,心中暗道:“此人就是假扮義父的那廝了!
  湘云道:“曹護法辛苦了。”
  船身輕輕一晃,傳來了一陣細碎的環佩之聲,湘云主婢三人已經走入船艙,船就緩緩离岸,駛了開去。
  白少輝再也忍耐不住,悄悄翻身,湊著小孔,往外望去,只見艙中布置簡單,但卻窗明儿淨,洗刷得織塵不染,一張方桌上,擺著一個茶盤、一壺香茗和几個細磁茶碗。
  湘云一手支頭,憑窗而坐,看到的只是側面,她雙眉微顰,似乎正在想著什么心事,兩名小丫環綠珠、綠玉,各著勁裝,腰佩短劍,席地坐在艙板上。
  白少輝身在木箱之中,木箱只有左右橫頭,有著几個通气孔,他目光轉動,所能看到的,只是艙中的前面一半,后面還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就無法看得到。
  自己既然被他們裝在木箱里,那么從葬花夫人那里逃出來的几個人,自然也裝在木箱里。裝自己的木箱,既然放在中艙,裝王立文等人的木箱,自然也在中艙了。
  她把自己等人,當作了行李箱籠,确實不易引人注意,設想委實周到!
  忽听有人在艙門上輕輕叩了兩聲,綠珠一躍而起,隔著艙門問道:“什么事?”
  艙外曹敦仁壓低著聲音道:“稟報姑娘,有一條小船,一路尾隨著咱們。”
  湘云突然回過頭去,吩咐道:“叫他進來說。”
  綠珠推開艙門,說道:“姑娘請曹護法進來。”
  白少輝急忙湊近小孔瞧去,只見從艙外內進一個老蒼頭模樣的人,朝湘云躬身一禮,垂手而立。
  原來他改扮成老蒼頭,這倒和湘云主婢的身份,十分切合!
  湘云緩緩轉過身來,問道:“曹護法看清尾隨咱們的是什么人嗎?”
  曹敦仁道:“是一個身著藍衫的少年書生。”
  湘云道:“就是一個人?”
  曹敦仁道:“一個人。”
  湘云微晒道:“大江上誰都可以駛行,未必就是尾隨咱們的。”
  曹敦仁陪笑道:“這人方才就在茶園水閣飲茶,身邊還佩著一支長劍,園主早就怀疑他可能是對方的人。”
  湘云听的一怔,道:“那是從莆陽場一路眼下來的?”
  曹敦仁應道:“是、是,不然屬下也不敢惊動姑娘了。”
  湘云道:“這人也單身只劍,跟蹤下來,膽子不小啊。”
  曹敦仁因湘云沒有吩咐,依然垂手站著,湘云望了他一眼,揮手道:“你出去好了。”
  曹敦仁欠身應是,退了出去,隨手推上艙門。
  白少輝心中暗道:“這位湘云姑娘。只不過是浣花夫人身邊一名職司文案的丫頭,居然有這般气勢!”
  曹敦仁退出沒有多久,又叩了兩下艙門,低聲說道:“啟稟姑娘,那條小船直駛過來了。”
  湘云皺皺眉,道:“真煩,綠珠告訴他,在沒有看清楚對方來歷之前,最好是不要招惹人家。
  綠珠隔著艙門傳下話去,一面悄聲問道:“姑娘可要打開窗子瞧瞧嗎?”
  湘云冷哼道:“這人果然沖著咱們來的,哼,這是活的不耐煩了!”
  他話聲方落。果然听到一陣嘩嘩水聲,越來越近,只听一個清冷的聲音問道:“喂,你們是到那里去的?”
  后梢搖櫓的沒作聲。
  那清冷聲音大聲道:“喂!你們船上有人么?”
  白少輝听他聲音,似是年紀不大,但這口音,卻又像在那里听到過。思忖之間,只听一聲沉重的腳步聲,走出艙去,接著響起曹敦仁的咳嗆聲音,緩緩說道:“這位相公,有什么事嗎?”
  他裝得真像!
  那清冷聲音問道:“你們到那里去的?”
  曹敦仁乾笑道:“你這位相公到底有什么事嗎?”
  那清冷聲音道:“我問你們是到那里去的?”
  曹敦仁道:“相公巴巴的赶來,就是為了問這句話么?”
  清冷聲音道:“不錯!”
  話聲出口,人也跟著縱身一躍,往船上跳了過來。
  曹敦仁口中咦了一聲,道:“你這是干什么?別閃了腰!”
  口中說著,雙手疾發,朝那人腰脅間插了過去!”
  清冷聲音怒喝道:“老匹夫,你敢出手傷人!”
  一提真气,身子輕飄飄的閃了開去,落到甲板之上。
  曹敦仁陰笑道:“咱們這條船,豈是你亂問得的,快下去吧!”
  雙掌連環,疾拍而出,去勢快速無比!
  那人身子尚未穩住,曹敦仁的雙掌,業已襲到身前,強厲的掌勢,帶起了呼嘯風聲。如果在平地上,他這种出手如電的連環掌勢,尚且不易閃避,何況是在狹窄的甲板之上。
  曹敦仁功力深厚,對方縱然接得下來,也非被逼下江去不可!
  只听那清冷聲音哼了一聲,不見他點足作勢,一個身軀陡然直沖而上,飛起兩丈來高,在空中打了一個旋轉,輕輕落在曹敦仁的背后,喝道:“老匹夫,憑你這點能耐,也敢在本公子面前獻五,快退下去,叫你們主人出來!”
  曹敦仁驟听那人到了自己身后,心頭大駭,連轉念都來不及,急急朝前一仆,像餓銀般竄了出去!
  兩人甲板上的動作、說話,艙中自然听的清楚,湘云柳眉一挑,低叱聲:“無用的東西。”
  倏地站起,纖手一揮,喝道:“出去!”
  綠珠迅速推開艙門,只見甲板上站著一個身著藍衫的少年,腰懸長劍,劍穗飄風,此刻背負雙手,一付悠然自得神情!
  曹敦仁竄出去的身子,堪堪站住,一時老羞成怒,神色更顯得狼狽,一眼瞧到湘云姑娘現身出來,慌忙垂下手去。
  白少輝身在箱中,初時听到那清冷聲音,只覺十分耳熟,一時想不起此人是誰來?”
  此時艙門一開,急忙湊著眼睛瞧去,這一瞧,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藍衫書生不是在岳陽一所巨宅中所遇的那人么?那晚在浣花溪上,也曾見到他乘了一條小船,打江面掠過!”
  思忖之間,只听湘云緩緩地說道:“這位相公無緣無故在大江之上.追截我家船只,不知所為何來?”
  她雖是責問口气,但說來依然十分嬌婉動人!
  藍衫書生一雙星目,注視著湘云姑娘粉臉之上,冷傲的笑了笑道:“如果在下記憶不錯,你該是成都大大有名的湘云姑娘了?”
  湘云給他認出身份,不得不檢任道:“正是賤妾。”
  藍衫書生目光朝曹敦仁一溜,冷晒道:“看不出姑娘手下一名老奴,竟然具有江湖一流的身手。”
  他這句老奴,明明指曹敦仁是妓院里的龜奴!
  曹敦仁外號摘星手,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給藍衫書生視作龜奴,一張老臉,不禁驟然紅了起來,但因有湘云姑娘在前,不好發作。
  湘云臉上絲毫不見怒意,目光一抬,平靜的道:“相公還沒回答賤妾,所為何來?”
  藍衫書生道:“姑娘也沒回答在下,是到那里去的?”
  湘云抿抿嘴,笑道:“相公這話似乎沒有問過賤妾吧?”
  藍衫書生道:“現在問也是一樣。”
  湘云道:“相公一定要問,賤妾是回原籍去的。”
  藍衫書生冷晒道:“只怕不是吧?”
  湘云美目流盼,嬌笑道:“這就奇怪了,賤妾明明是回原籍去的,相公何以不肯見信?”
  藍衫書生道:“姑娘帶了不少箱籠,里面放的是什么東西?”
  湘云美目中閃過一絲异光,含笑道:“賤妾的煙花,薄有積蓄,箱籠中自然是踐妾的衣物,相公一路跟蹤,在大江上攔截賤妾船只,原來為了這些身外之物,相公如有所需,但請自取。”
  白少輝听的暗暗好笑:“好犀利的詞鋒,她把藍衫書生視作了攔路打劫的江洋大盜!”
  藍衫書生俊臉一紅,冷喝道:“胡說,你把我看作何等樣人?”
  湘云訝道:“那么相公是為什么來的?”
  話風一轉,她自己依然沒說出要去那里,但卻追問到對方來意上去了。
  藍衫書生冷峻的道:“明人面前不必說假話,江湖上不時有人失蹤,姑娘箱籠中藏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白少輝听到這里,心中暗道:“此人真是多事,自己若不想混進百花谷去,那會讓他們裝在木箱里面?”
  湘云格的笑出聲來,道:“相公真會說笑,有人失蹤,難不成會和一個淪落煙花的女子有關?”
  她不讓藍衫書生開口,接著說道:“賤妾再說,也難釋相公之疑,這樣吧!我叫她們打開箱籠,給相公瞧瞧,相公總可以相信了。”
  說到這里,回頭吩咐道:“綠珠、綠玉,你們快去打開箱籠蓋子,讓這位相公瞧瞧!”
  曹敦仁听湘云一口答應打開箱籠,目中不禁流露出迷惑之色。
  這一著,連藍衫書生也似乎微感意外。
  綠珠、綠玉,答應一聲,立時回進艙來,七手八腳的搬動箱子。
  湘云纖手一抬,含笑道:“相公請到艙中看看仔細,別叫賤妾落上個販賣人口的惡名。”
  白少輝心中暗道:“湘云這般做作,莫非有舒适詭計?”
  藍衫書生絲毫不懼,冷笑一聲,果然大步朝艙中直來。
  湘云明作讓客,跟在藍衫書生后。
  白少輝看的搖搖頭,忖道:“這藍衫書生看來是個初出道的人,毫無提防之心,他這般轉身而行,讓湘云跟在身后,豈不把整個背后穴,全都賣給了人家?不過數尺,只要湘云伸手一擊,就可點中他背后的要害。”
  藍衫書生似乎毫不察覺,舉步跨進中艙,便自停了下來。
  湘云居然并沒出手偷襲,她因藍衫書生站定下來,只好在門測停步。
  這是綠珠、綠玉已經把疊著的箱籠,一只只扛到艙板之上,開咫銅鎖,掀開了箱蓋。一個不慎,但听“拍”的一聲,一只純銀鏤花粉盒,滑落地上,一盒上好宮粉,登時打翻,飛散了一地,一陣百花脂粉的幽香,沁人心脾!
  湘云微微皺了下眉,似乎嫌她們太以粗手粗腳,但卻沒有作聲。
  躲在箱中的白少輝卻暗暗叫了聲:“糟糕,自己怀疑湘云另有詭計,果然這盒花粉,有了文章!”
  綠珠、綠玉移動箱子,艙中地方有限,現在只剩下白少輝藏身的這一只,敢情放在最下面之故,是以并沒打開。
  只听綠珠說道:“姑娘,咱們六口箱子,已經打開五口了,底下這一只,要不要也打開來?”
  白少輝暗暗納罕,難道從葬花夫人那里逃出來的五個心神被迷失的人,并不在船上?”
  湘云臉含嬌笑,側目斜睨著藍衫書生,道:“相公瞧清楚了嗎?要不要再看底下那一口?”
  藍衫書生兩道澄清如水的眼神,緩緩瞥過裝滿了衣物的五口木箱,自然也掃了底下那口木箱一眼。
  最后落到地上打翻的那只縷銀粉盒之上,冷笑一聲道:“姑娘可以叫她們把粉盒收起來了,區區一點迷魂香粉對我并無多大用處。”
  這話來的突然,白少輝吁了口气,暗道:“好家伙,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自己還在替你暗暗耽心呢!”
  湘云臉色一變,勉強笑道:“相公真是疑心生暗鬼,綠珠,你把它收起吧。”
  她口中說著,嬌軀輕輕移動了一下,已經擋住了艙門。
  藍衫書生若無其事,昂道道:“還有一口么?自然也要打開來瞧瞧的了。”
  湘云柳眉微顰,問道:“相公到底是什么人?”
  藍衫書生道:“在下范殊。”
  湘云道:“原來是范相公。”
  藍衫書生道:“姑娘這般拖延時光,莫非是大援在后?”
  湘云笑了笑道:“范相公單人雙劍,獨闖江湖,想來必有惊人之藝。”
  藍衫書生忽然回頭目注湘云,冷聲道:“姑娘此話,那是有意和我動手了?”
  湘云緩緩說道:“范相公一定要看底下那只箱子,賤妾實逼此處,那是沒有辦法之事啊!”
  她說來依然那么婉轉動人,使人覺得她确有被逼動手之感!
  白少輝心中暗道:“藍衫書生武功不弱,湘云自己雖沒見過她出手,但浣花夫人手下,武功自也不會差到那里去,這兩人一旦動上了手,倒真不知鹿誰死手?”
  他心念疾思考之際,只听藍衫書生清冷一哼,道:“很好,只要你胜得了我,在下拍手就走。”
  這話口气頗為自負!
  湘云格的笑了一聲,道:“范相公話可不對了!”
  藍衫書生道:“有何不對?”
  湘云笑吟吟望著他,道:“賤妾敗了,自然任憑相公開看,但賤妾若是胜了,范相公只怕難以走得出艙門一步。”
  藍衫書生劍眉陡然一拼,冷冷說道:“那要看你手底下如何了。”
  湘云回頭吩咐道:“綠珠替我把寶劍取來,好久沒使劍了,今天有幸,得會高人。”
  綠珠答應一聲,立時送上一柄綠鯊皮鑲嵌精致的短劍。
  湘云接過短劍,隨手褪下劍鞘,遞給了綠珠,一抬目說道:“艙中地方太仄。賤妾在甲板上候教。”
  話聲一落,身形輕輕一閃,翩然斜飛出去!
  白少輝看的暗暗贊道:“好快的身法,即此一點,已可看出她的武功,不可輕視!”
  藍衫書生背負雙手,緩緩踱了出去,冷聲道:“你武功不錯啊,難怪你口气不小!”
  這話听的湘云也有點忍耐不住,臉上笑容一斂,冷然道:“范相公亮你的寶劍吧!”
  藍衫書生只顧流覽著江上景物,淡淡說道:“姑娘只管出手好了。”
  老實說,湘云要不是看出對方并非易与,方才早就下手了!
  此刻听他口气這般托大,心中不禁有气,暗暗哼了一聲,道:“范相公是大行家,賤妾說不得只好班門弄斧了!”
  皓腕一振,手中短劍寒芒流動,漾起三朵劍花,分向藍衫書生身前三處大穴點去。
  她口中說的客气,出手卻是凌厲無比!
  藍衫書生身子微微一閃,便自讓了開去,他仍然背負雙手,連劍也未拔。
  湘云一劍落空,立即收手,執劍不攻,臉含薄怒,道:“你怎不出手?”
  藍衫書生不耐道:“姑娘但請施展就是。”
  湘云怒聲道:“你小心了!”
  劍隨聲發,直欺而上,短劍划動,奇招突出,剎那之間,已連攻了五劍。但見匹練電旋,劍風嘶嘯,一片劍影,朝藍衫書生席卷過去。
  藍衫書生道:“這几劍還差不多!”
  一提真气,后退兩步,嗆的一聲,手中已經多了一柄青光湛然的長劍。
  湘云五劍出手,那容藍衫書生后退,嬌軀一晃,寒芒連閃,欺身直上,劍勢快速,有如電掣雷奔,一劍快過一劍。遠望過去,她身外劍光繚繞,煞是凌厲。
  藍衫書生身形不動,右手揮洒之間,但听一陣龍吟般金鐵交嗚之聲,湘云一口气擊出的十余劍,悉數被他擋了開去。
  兩人身形一合即分,湘云滿臉飛紅,嬌叱一聲道:“你再接我几劍!”
  喝聲中,人已振袂而起,手中短劍,幻起一片銀光,連人帶劍,一齊飛了起來,直向藍衫書生撞了過去。
  藍衫書生清冷的道:“來得好!”
  長劍疾舉,振腕發劍,雙劍交擊,響起了鏘鏘劍鳴,兩人出手奇快,但見寒芒流動,滿空都是劍影,不見人影。
  “鏘……”一聲石破天惊的金鐵狂鳴,一支短劍突然斜飛出去,奪的一聲,釘在甲板之上!
  藍衫書生長劍平胸,凝立原地,湘云短劍被震脫手,一連后退出四五步,敢情還被擊中了穴道,閉目而立,一動不動。
  這一變化,當真出人意外。站在艙門口的綠珠、綠玉,根本連看也沒看清楚。
  摘星手曹敦仁更是心頭狂震,駭然失色!
  藍衫書生目光一抬,冷峭的道:“你能接我三劍,江湖上已是少見……”
  話聲未落,突然劍眉一揚,回頭喝道:“鼠輩膽也偷襲!”
  身形閃電一轉,長劍反腕平拍而出!
  原來摘星手曹敦仁乘他說話之時,上身一仆,欺到了藍衫書生背后,一掌朝他后心擊來。
  這一掌他凝足了十成功力,快若迅雷驟發,那知他掌力還沒触到藍衫書生的診衫。眼前銀光倏閃,拍的一聲,劍身擊在他手腕之上,但覺手肘一麻,整條右臂登時垂了下去,再也舉不起來,悶哼一聲,登登的后退不迭。
  藍衫書生冷冷說道:“便宜了你!”
  連看也不再朝他看上一眼,舉步朝艙中走去。
  白少輝身在箱中,艙門口又被綠珠、綠玉擋住了視線,看不到兩人動手情形,所能听到的,只是兩人的對話和几聲鏘鏘劍鳴。
  此時听到藍衫書生朝艙中走來,心中暗暗忖道:“糟糕,自己想再入百花谷的計划,看來又要被他破坏了!”
  思忖之間,突听綠珠、綠玉嬌叱一聲:“站住!”
  綠影一閃,兩人攔在門口,兩柄短劍交叉而起,齊向藍衫書生刺去!
  藍衫書生長劍輕輕一撥,喝道:“你們還不給我讓開去?”
  “叮”“叮”兩聲輕震,兩個小婢立時被震的一左一右,跌了開去。
  藍衫書生身形一側,掠入艙中,一下搶到木箱前面,揮手一劍,斬落銅鎖,劍尖一挑,掀開了箱蓋。
  白少輝只好裝作穴道受制,蜷身而臥!
  藍衫書生一眼瞧到木箱中蜷伏著一個人,不由冷哼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手起劍落,朝白少輝身上平拍而下!
  只听綠珠尖叫道:“你不能傷他!”
  原來她當藍衫書生揮劍朝白少輝劈了下去!好快!白少輝但覺他這一劍拍在自己身上,正是上乘解穴手法,心中不禁一動,暗道:“這种以劍拍穴的手法,江湖上倒是极為罕見!”
  穴道被解,他不得不從木箱中坐了起來。
  藍衫書生兩道清澈目光,注視著白少輝,問道:“兄台是她們擄來的么?”
  白少輝心中早已想好了應付之法,緩緩跨出木門,茫然四顧道:“在下被誰擄來了?”
  藍衫書生皺皺眉道:“兄台是被成都名妓湘云擄來的。”
  白少輝道:“湘云,什么人是湘云?”
  藍衫書生目光轉動,問道:“你不認識她?那如何會落在她們手中的?”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藍衫書生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少輝道:“在下么?在下……”
  他竟然張口結舌,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出來。
  适時只見人影一閃,湘云已經站在門口,接口道:“你叫紫字十九號。”
  白少輝忙道:“在下叫紫字十九號。”
  藍衫書生回過頭去,冷哼道:“你能迅速自解穴道,果然有些門道。”
  湘云道:“你可是后悔點的太輕了些?”
  藍衫書生微微一晒,朝白少輝指了指,問道:“是你們把他迷失了本性?”
  湘云道:“他好好的,几時迷失了本性來著?”
  白少輝道:“在下很好。”
  藍衫書生手上長劍一指,冷笑道:“果然是一批無惡不作的下五門敗類,今天給本公子遇上了,看來饒你們不得!”
  湘云寒著一張粉臉,冷冷說道:“姓范的,你要多管閒事,那是自不量力。”
  藍衫書生劍眉挑動,怒笑道:“賤婢,你有多少能耐?”
  白少輝心中暗想:“原來船上另有高手。”
  綠珠、綠玉答應一聲,雙雙掠起,疾快的拉開拍艙術門,只見后艙一間小房中,席地坐著五個身穿紫色勁裝的紫臉漢子,艙門雖啟,但他們依然呆坐如故,一動不動。
  白少輝目光迅速一瞥,不覺暗暗哦了一聲:“那不是從葬花夫人那里逃出來的五個人么?他們果然也在船上。”
  只听綠珠喝道:“快起來,使者叫你們出去。”
  原來湘云的頭銜,還是“使者”!
  別看五個紫臉漢子呆不楞的坐著,身手可真不含糊,只見他們左手在地上一按,輕捷無比的一躍而起,大步走了出來。
  湘云一抬手,從她袖中飛出一塊紫色的東西,她三個纖纖玉指拈著那塊東西,輕輕一晃,喝道:“壇下弟兄听令。”
  白少輝定睛瞧去,原來湘云手上抬著的是一朵紫玉雕成的薔薇花,心中驀然一動,忖道:“自己雖沒見過這朵紫玉薔蔽,想來是紫蔽壇的信物無疑。”
  心念方動,瞥見五個紫臉漢子瞧到紫玉登時神色一肅,一齊躬身下去。
  白少輝睢煌一惊,一時那還怠慢,也隨著躬身下去,一面暗暗忖道:“大概心神被迷的人,全都受這朵紫玉薔蔽的指揮,自己要不是見机的快,差點露出馬腳來了。”
  湘云目光溜過白少輝,伸手朝藍衫書生一指,喝道:“你們過去把他拿下。”
  白少輝和五個紫臉漢子迅速撤下兵刃,緩步朝藍衫書生退了過去。
  藍衫書生自然看的出他們那付渾渾噩噩的模樣,分明全是被藥物迷失了本性的人,不覺雙眉一皺,复一提气,縱身后躍,退出艙去。
  他這一退,便听暴喝乍起,几條人影,跟蹤追出,疾扑面上,圍著藍衫書生惡斗起來。
  藍衫書生一聲清叱,長劍擺動,洒出一片銀光,獨斗六個大漢。
  白少輝怕藍衫書生不知道其余五人,神智已失,万一失手誤傷,慌忙舞動竹蕭,搶先出手,敵住了藍衫書生正面。
  蕭划弧形,一下封開劍勢,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他們全是神智迷失的人,還望兄台劍下留情。”
  圍攻藍衫書生的五個紫臉漢子當中,有兩個使劍,一個使刀,一個使棍,另一個使的是兩柄匕首,這五人個個身手靈活,剽悍無比。
  這兩句話的工夫,已然連番扑攻,勢若瘋獅!
  藍衫書生听到了白少輝“傳音入密”的話聲,不覺舉目朝自少輝望來,就這一分神,連通了兩次險招!
  但听“當、當、當”三聲金鐵交鳴,他長劍一圈之勢,震開了一劍、一刀、一棍,左手迅如電光石火,屈指彈向另一支長劍,又是“錚”的一聲,這人的長劍,立時被震脫手,飛了出去。
  藍衫書生長劍疾發,一下拍在他穴道之上,那紫臉漢子,那里閃避得開,口中悶哼一聲,咕咚朝甲板上栽倒下去。
  白少輝看的暗暗贊歎:“此人出手之快,當真無与倫比!”
  但為了不讓旁人看出破綻,上身一仆,一蕭朝他迎面點去。
  藍衫書生劍尖一沉,格開白少輝竹蕭,急以“傳音入密”問道:“兄台究是何人?”
  白少輝答道:“在下羅大成。”
  “白少輝?縱然也是一個假名,但他為慎重起見,還是不肯說出,想到葬花夫人曾經要自己冒她姓羅的表侄,就臨時捏造了一個名字。
  藍衫書生一面揮劍拒敵,一面仍以傳音之術,問道:“羅兄可知他劫擄江湖高手,究是為了什么?”
  白少輝也以傳音答道:“其中情形,甚為复雜,在下也弄不清楚,兄台最好及時退走,免得在下為難。”
  說話之時,又是“當”的一聲,那使刀的漢子被藍衫書生劍脊拍中手腕,單刀墮地,一條右腕,登時垂了下去。依照常情,他右手穴道受制,決然不可能再行反擊,那知那人竟是若無所覺,身形晃了一下,突然左手一揚,一拳擊了過去。
  藍衫書生堪堪收回長劍,身子一側,避開一擊,反手一掌,拍在那大漢肩頭。那大漢悶哼一聲,身子平飛出一丈開外,砰然撞在船篷之上。”
  藍衫書生傳音道:“兄台有什么為難之處?”
  白少輝道:“在下讓她們擄來,就是為了想查究她們的動机,兄台中途攔擊,豈非破坏了在下的計划?”
  藍衫書生道:“這話有道理。”
  這時圍攻藍衫書生的強敵,雖被制住了兩個,但余下四人,仍然凶悍無比,尤其是那使劍的和一個使雙匕的最凶猛。一劍雙匕,寒光閃閃,招招都指攻藍衫書生的致命所在。
  白少輝不好在百花谷人前面,施展師門蕭招,他使的只是那天對付白翎壇主的一記怪招。
  但他知道這一記怪招,神妙無方,又怕傷了藍衫書生,不敢真個使出,是以仗著輕身功夫,身形忽東忽西,似在閃避對方劍勢,但使來使去,就是那一記招法,反复使用。另一個使熟銅棍的漢子,使的是少林“伏虎棍法”,雖也嫻熟凌厲,但比起使劍和使雙匕的漢子,武功就差得多了。
  藍衫書生身形快如陀螺,一個急旋,振腕一指,凌空點出,使雙匕的漢子立時應手而倒。
  使長劍的漢子突然口發低嘯,長劍連揮,但見一片飛芒,錯落洒出,朝藍衫書生急攻而至。
  白少輝看的一怔,暗道:“此人大概是王兄了,他一手劍法,正中蘊奇,奇中含變,大非尋常!”
  心念方動,只見藍衫書生果然被逼的后退了一步,目射奇光,右手長劍刷刷刷三劍,才把使劍漢子的劍勢給壓了下去,口中清叱一聲,劍脊下拍,一下擊在他脈門之上。
  使劍漢子的一柄長劍,當啷墜地,同時一縷指風也正好襲到,翻身往后仰跌下去。
  這樣一來,情勢頓變,甲板上只余下白少輝和那熟銅棍的漢子兩人,但兩條人影交錯盤旋,一左一右,依然奮不顧身的圍著藍衫書生纏斗不休。
  白少輝一面揮蕭扑攻,心下大急,暗想:“眼下人數減少,自己若不全力以赴,只怕要被湘云看出破綻了。”
  一面急以“傳音入密”催道:“兄台可以走了。”
  說話之時,蕭頭一昂,朝藍衫書生脅下“期門穴”上點去。這一招,他為了不讓湘云等人看出破綻,出手极快,藍衫書生听他說話,手中不覺一慢。
  等到發覺,白少輝的一點蕭影,已然襲到身上,再要躲閃,那里還來得及?百忙之中,身形往后一仰,左手一掌,推開了簫頭。
  白少輝吃了一惊,赶忙簫頭一偏,但依稀之間,可以感到自己簫頭,已然碰在藍衫書生的身上。
  藍衫書生為了仰避白少輝蕭招,身形一滯,使棍漢子呼的一聲,熟銅棍攔腰掃到。
  藍衫書生左手反腕一抄,一下奪下銅棍,望了白少輝一眼,突然雙腳一頓,身形凌空躍起,朝船外飛了出去!原來他乘來的那只小船,始終跟著大船行駛,相距在三丈之處,藍衫書生衣袂飄飄,凌空朝那小船上飛去。
  要知這一場搏斗,說來較慢,其實前后總共也不過十來個照面,可說是轉眼間的事。
  湘云站在艙門口,冷眼旁觀,玉容一無表情,仿佛這一場殊死惡斗,与她毫無關連。
  直到白少輝一蕭點上藍衫書生脅下之際,她秋水般眼神,不覺閃過一絲异彩!此刻陡見藍衫書生离船飛起,口中冷冷一哼,左手倏揚,打出一篷銀針,日光之下,閃閃生光!但藍衫書生去勢极快,人已飛射出數丈之外,落到小船之上,小船立即打槳如飛,破浪而去,瞬息駛出老遠!
  湘云目送著小舟遠去,自言自語的道:“這人到底不知是何來歷?”
  摘星手曹敦仁湊近她身邊,陪笑道:“姑娘看他是不是葬花門的人?”
  湘云螓首微搖,說道:“咱們雖然不知葬花門的底細,但以王立文等人的武功來說,和他遠差得很多,似乎不像是葬花門下。”
  她說到這里,雙眉微蹙,恨恨的道:“最奇怪的是那一手拍穴功夫,明明已經解開穴道了,依然會使不上力气。”
  曹敦仁道:“是、是、屬下也感到右臂酸麻,穴道雖解,依然無法運用自如。
  白少輝因使棍漢子怔怔站在那里,是以也站著不動,听湘云這么一說,不由暗暗哦了一聲,忖道:“難怪方才自己等人動手之時,湘云和曹敦仁都沒加入,原來他們被藍衫書生拍傷了經穴。”
  湘云緩緩回頭,問道:“你替他們都推開受制穴道了么?”
  曹敦仁忙道:“屬下已經替他們解開了。”
  湘云點了點頭,朝自少輝和那使棍漢子說道:“紫字十號,十九號,這里沒你們的事,可以進去了。”
  白少輝和使棍漢子欠身一禮,舉步朝后艙走去。
  ***
  三天之后,終于又回到百花谷了!
  這是黃昏時分,船在岸邊停住,湘云親自率領曹敦仁、白少輝,和五名紫臉漢子登岸,就一路急行,疾走如飛。
  百花谷,依然那么平靜!一片花樹,在微茫的暮色中,籠上了淡淡輕煙,當真像是世外桃源,与世無爭!人行其中,看不到絲毫森嚴警戒;但白少輝知道百花谷何异龍潭虎穴,如無人帶路,可說寸步難行。
  因此,他跟在曹敦仁身后,目不斜視,亦步亦趨,裝出一付漠然神態,他想:“在花林之間,不會沒有人監視,自己重入百花谷,可得處處小心才是。”
  片刻工夫,到了一座高樓前面,樓中早已亮起燈火,卻靜肅的沒有一絲人聲。
  白少輝以前來過,自然知道這是浣花夫人的住處,心中不禁暗暗起了警惕。
  大家剛回轉百花谷,湘云就匆匆的把自己等人領來此處,顯見事情有些不同尋常。
  湘云走近樓前,立即躬身說道:“婢子湘云敬向夫人复命。”
  話聲方落,只見一個眉目娟秀的黃衣使女已在門口出現,含笑道:“湘云姐姐,這趟辛苦了,夫人已在堂上等候。
  叫你和紫字十九號進去。”
  說話之時,一雙俏眼,有意無意的朝白少輝瞟來。
  白少輝認識她正是上次扮作小腳老太婆的秋云,是伺候浣花夫人的使女,心中暗暗一惊:“自己”一行人堪堪上岸,浣花夫人居然已經知道了!”
  湘云回身朝曹敦仁吩咐道:“你們在這里等候。”
  曹敦仁連忙躬身應“是”。
  湘云又道:“十九號,隨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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