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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劍破銅鈸


  白少輝早已看出這兩個和尚,是少林羅漢堂的高手,武功修為,造詣极深,方才那和尚給自己舉手間壓住杖勢,實是他太以輕敵之故。
  此時眼看對方禪杖一送,朝自己擊來,立即迅速的后退三尺,讓過一杖,竹簫斜斜點出。
  那和尚不容白少輝還手,沉哼一聲,全力運杖,逼攻而上,一支鑌鐵樣杖,縱送橫劈,挾著勁急嘯風,像排山倒海而來!
  白少輝手上竹蕭,終究尺寸較短,在對方一口气逼攻之下,實是無法還手,一時間,竟被那和尚逼的節節后退。
  范殊依然坐在馬上,也看的有些動容,想道:
  “少林和尚,果然是名不虛傳,大哥怎會讓他展開杖法?要是換了我,早就反擊過去了,那有他施展的机會?”
  激戰之中,忽听白少輝大喝一聲,緊接著響起“當”的一聲金鐵大震,簫杖乍接,人影驟分!
  白少輝身形晃動,后退半步。
  那和尚被震的連退了三步,望著白少輝,心頭大感凜駭,暗道;
  “此人年紀不大,一身功力,卻非同小可,居然以一支竹簫,把自己震退……”
  白少輝一簫震退和尚,陡施反擊,手中竹簫點划之間,幻化出點點簫影,飄洒而至。
  這一招,他使的是華山劍法中“十八盤”快劍,只要一劍出手,連綿不絕,可攻一十八劍之多,一气呵成,有如一劍。
  那和尚暗暗一惊,惊動道:
  “原來此人是華山派的高手!”
  心中想著,急忙舉杖斗架。
  他以笨重禪杖,來應付輕靈快速的劍招,自然吃了大虧,只見他手握杖身,把一支禪杖,當作短兵器使用。
  連續閃避了三次,依然無法封擋急襲而來的蕭影,迫的他連退四五步,才算把一輪急攻閃避開去。
  白少輝簫勢略微一頓,沒待那和尚出手,竹簫在身前划了一個半圓圈子,身法奇快,一晃之間,在和尚左、右、前,忽然飛起三支簫影,同時攻到!
  這是昆侖派劍法中的一記絕招,“一無化三清”,如以長劍使出,那一圈銀虹,原是虛招,但必須貫注全力,聲勢极盛。
  等到幻化出來的三朵劍花,才是真正殺著,可虛可實,使人難以分辨。
  少林寺只有羅漢堂的僧侶,經常在江湖上走動,因此每一個人都是百中挑一的高手。此時乍睹白少輝忽然又使出一招昆侖秘技,心頭不禁大感困惑,匆忙之間,舉杖疾封。
  白少輝朗笑一聲道:
  “大師父可以住手了!”
  喝聲中,健腕一抖,一點簫影乘虛而入,點中那和尚的右肘!
  這一下當真快同掣電,他出手不重,但那和尚已是經受不起,只覺整條右臂驟然一麻,手中禪杖當的一聲,落到地上!
  白少輝竹簫一收,還未退下,突听兩聲低沉的佛號,同時響起,緊接著風聲颯然,兩道灰影,分由左右兩邊林中,飛射而出,落到面前。
  不!身后又是兩聲佛號同時有人飛落。
  白少輝目光一轉,但見四個身軀高大的灰袖僧人,每人手上,各執兩面徑尺大小的銅鈸,一個個臉有怒容。
  落地之時,分站四象方位,淵停岳峙,不言不動,有如四尊賓相庄嚴的金鋼一般,令人一見之下,油然生出敬畏之心!
  這四個僧人年齡都在五旬以上,只要看他們那种凝重的神气,一身造詣,比之方才兩個僧人,自然又高出了許多。
  白少輝心頭暗暗一惊,疾快的忖道:
  “自己曾听師傅說過,少林寺除了聞名武林的羅漢陣,大者共有一百單八人,小者也有十八人。另外還有金剛銅鈸陣,乃是用四人聯手組成,這四個僧人,各自手持銅鈸,大概就是金鋼銅鈸陣了!”
  就在那四個僧人飛身落地的同時,范殊右手一按,身軀從馬上平拔而起,凌空飛來,翩落到白少輝身側,急急叫道:
  “大哥,這回該輪到我出手了!”
  那停馬之處,离場中少說也有兩三丈距离,他原本坐在馬上的人,离鞍上升,再凌空平飛而來,這份輕功身法,已是舉世罕見了!
  四個灰袖僧人瞧的臉色一變,彼此互望了一眼。
  范殊飛身落地,沒待白少輝開口,嘩的一聲,抽出長劍,搶著說道:
  “你們還有多少人,索性都叫出來,一次解決了。”
  站在前面右邊一個僧人沉聲道:
  “施主好狂的口气。”
  范殊傲然道:
  “我狂不狂,立時可見分曉。”
  那僧人怒哼道:“施主……”
  站在前面左邊的僧人微微搖了搖頭道:
  “師弟莫要多說,我還有話問問這位施主。”
  他面向白少輝,雙鈸輕輕一合,躬了躬身道:
  “這位施主究是華山門下?還是昆侖高手?”
  范殊生怕白少輝搶去似的不容他開口,接著冷笑道:
  “華山也好、昆侖也好,如果要動手,何用多說?”一面回頭道:
  “大哥,你可以退下去了,這場就看我的。”
  白少輝已知道這位義弟,劍法精妙,但眼前這四個僧人,乃是羅漢堂的高手,飛身落地之時,已然列好陣勢。看來极非易与,又怕范殊一人對付不了,但他既然說出口來,決不肯讓自己插手,心正感為難。
  范殊自然知道白少輝的心意,笑了笑,回頭道:
  “大哥,你只管退下去,憑這几個少林和尚,我一個人足夠打發了。”
  這話說的夠狂,不但沒把眼前四人放在眼里,而且口气之中,還小覷了少林寺!
  白少輝眼看四個和尚,個個怒容滿面,但卻閉上了眼睛,卓立不動,心中暗想:“這四個和尚看來果非易与,但憑殊弟的武功,縱或被困,也未必落敗,自己不如等他接不下時,再出手不遲。”心念轉動,這就頷首道:“那么我就替殊弟掠陣吧!”
  轉身過去,低聲說道:
  “殊弟小心,這四個和尚,已然列好陣勢,好像是金鋼鋼鈸陣呢!”
  范殊朝他展齒一笑,又披披嘴道:
  “管他金剛銀剛,銅鈸鐵鈸,我可不在乎他們列好陣勢。”
  那四個僧人其實都听見了,但他們依然雙手緊合鋼鈸,閉目而立,恍如不聞。
  范殊微微一笑,目光朝四下一轉,大聲道:
  “你們裝什么死相,要動手就快……”
  話聲未落,那四個僧人同時倏地睜開眼來,雙目圓瞪,八道精芒如電般的目光,一齊投到了范殊身上,鼓气作勢,作金鋼怒目之狀!
  只听站在前面左首的僧人沉聲道:
  “施主一再出言無狀,你小心了!”
  但聞四面梵唱驟起,四個僧人同時朝前跨上一步,八面銅鈸一齊推出,金風破空鈸光如幕,驟然疾涌而來!
  范殊一聲清叱,身形電旋,劍如匹練,盤空一匝,立時響起一陣急驟的當當大震,電光石火之間,每一面銅鈸,都被他快速無比的斫了一劍!
  四個人但覺雙鈸被對方長劍擊中,左右兩手,同時一震,几乎門戶大開,各自往后疾退。
  范殊一招擊退四個和尚,身子往中間一站,鏘的一聲,長劍歸鞘了!
  這舉動太以奇怪,大出四僧意外。
  本來准備一退即進的攻勢,也不禁停了下來,一個個手持銅鈸,凝神戒備,剎那間,四個僧人突然臉色大變!
  原來他們雙手握著的銅鈸,在一招之間已被人家寶劍齊中劈開變成了十六個半面!
  這一下,當真把四個少林僧人,惊的面如土色,半晌作聲不得,就是連白少輝也沒有想到少林寺的金鋼銅鈸陣,會被義弟一招破去。
  “阿彌陀佛!”站在前面左首的僧人奔去手上的破鈸,雙手合十,低宣了一聲佛號,目注范殊,問道:
  “施主使的這一招大概就是‘佛光普照’了,不知天山老菩薩是施主什么人?”
  范殊冷笑道:
  “你們若是少林高僧,就不該包庇淫賊,半路阻攔,既然動手,就不必再問來歷,動手落敗,你們讓路,我們上路,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四個僧人臉露憤色,默然向林中退去。
  范殊傲然一笑,抬目道:
  “大哥,我們也可以上路了。”
  說話之間,人已走過來。
  白少輝心頭大喜,一把握住他雙手,笑道:
  “殊弟,你方才這一招劍法,當真快得無以复加,我也几乎沒看清楚!”
  范殊臉上一紅,輕輕縮回手去,赫然道:
  “這是家師獨創的分光劍法……”
  白少輝兩眼望著范殊,問道:
  “你師傅真是天山神尼么?”
  天山神尼乃是當今佛門第一奇人,他自然听師傅說過,但范殊卻從沒說過他師傅是誰?
  范殊搖搖頭為難的道:
  “我師傅不愿人知,一再嚴命告誡,不准我對任何人提起,但大哥問我,我又不好不說……”
  白少輝忙道:
  “尊師既然不愿人知,殊弟那就不用說了。”
  范殊目含笑意,道:
  “其實,大哥慢慢的自會知道。”
  巫山十二峰,自從宋玉高唐賦序稱楚襄王夢游高唐,有神女枕席,臨去自謂居巫山之陽,“旦為行云,暮為行雨”。從此就名聞全國,成為詩人筆下,最富羅曼諦克的地方,也是游客們探奇擷幽最好的去處。
  這荒僻山村,總共也不過一二十家人家,居民多半以采樵為主,同時也是游客們的向導。
  因此,山村雖小,卻也有一家供游客歇腳的茶棚,兼賣酒菜茶面飯。
  白少輝、范殊兩騎,由小白領路,緩緩馳入山村。
  在他們想來,從昨晚到今晨,連續遇上衡山、少林兩派人的阻攔,如今到了巫山腳下,這地方必然偏布對方爪牙,那知進入小村,才發現這里居然平靜逾恒,連一個武林人物也看不到。
  白少輝心中暗暗稱奇,回頭道:
  “殊弟,咱們可要在這里歇歇腳再走?”
  范殊點頭道:
  “要,要,咱們半天沒吃東西,正該吃些東西再走。”
  白少輝朝村口一指,道:
  “那里挑著酒帘,有一家賣酒的棚子,咱們就過去歇歇,順便也好給小白弄些吃的東酉。”
  兩人到了棚下,各自把馬匹系在木椿之上,跨進棚去。
  山中小店,自然是十分簡陋,茅店前面,搭個松棚,就算店屋,棚下只有兩張木桌,几條板凳。
  一個身穿土布衣衫的老頭,坐在棚下打盹,瞧到兩人進來,慌忙站了起來,堆笑道:
  “兩位客官請坐。”一面倒了兩碗茶,送到了桌上,說道:
  “客官赶路口渴,先喝口茶水吧,要些什么?小老儿馬上去做。”
  兩人确也口渴,取起茶碗,喝了一口,只覺茶水上浮著茶梗,那是最粗劣的茶葉,喝在口中,略帶口澀,就放了下來。
  白少輝心中忽然一動,一面催道:
  “老丈,我們是游山來的,吃完了還要赶到神女峰去,你隨便做些吃的東西送來,越快越好。”
  那老頭听他說出要去神女峰,神情稍微有异,陪笑道:
  “不瞞客官說,這段時候,不是香期,游山的人不多,小店准備的不多,只有面條例是現成的。”
  白少輝連忙揮手道:
  “什么都好,你快去做來就是了。”
  那老頭遲疑不走,又道:
  “客官要不要喝酒?小店的酒,卻是小老儿親自用泉水釀制的,游客們喝過的人,沒有一個不說好酒。”敢情他想多做些生意。
  范殊道:
  “既有好酒,那就送一壺來吧。”
  那老頭應了聲是,便自退下。
  白少輝悄悄從怀中摸出九毒娘子臨走時交給自己的玉盒,取出兩顆可以解迷藥的藥丸,自己吞了一顆,把另一顆暗暗遞到范殊手里,用“傳音入密”說道:
  “殊弟快吞下了。”
  范殊接過藥丸,愕然相顧,也以“傳音入密”問道:
  “大哥可是發現有什么地方不對么?”
  說著,也把藥丸吞了下去。
  白少輝道:
  “這茶水就有些不對,他看我們喝了一口,就沒有再喝,大概已經起疑了。”
  范殊道:“這老賊可惡的很。”
  白少輝笑道:“我們最好不動聲色,看他如何擺布?”
  正說之間,那老頭已經從茅屋走出,送上一大壺酒和几盤鹵菜,一面巴結的道:
  “兩位客官請用酒菜。”
  白少輝倒了一碗,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嘖嘖贊道:
  “不錯,果然好酒!”
  范殊也舉碗喝了口,攢攢眉,抬頭笑道:
  “小弟不會喝酒,連舌頭都有些麻了。”
  那老頭臉色微微一變,勉強笑道:
  “小老儿這酒,真正有五年陳了,酒性极醇,就是連不會喝酒的人,喝了也不會醉,兩位多喝几碗,小老儿這就去下面條。”
  范殊忙道:
  “老丈再給我們切一盤牛肉來。”
  那老頭向里走去,范殊看他進去,赶忙把一碗酒倒了。
  白少輝道:
  “我們一天已經沒吃東西,且等吃了面條,再作道理。”
  他們兩人邊談邊吃,把老頭送來的一盤牛肉喂了小白。
  那老頭半天才端著兩碗面條出來,目光微掃,看到兩人已把一壺酒飲完,牛肉也吃光了,連忙陪笑道:
  “兩位真是好酒量。”
  白少輝道:
  “我們酒量也不大,這一壺下肚,已經快喝醉了,下午我們還要游山去呢!”
  說著端起面碗,吃了起來。
  一回功夫,兩人各自把一大碗面條吃完。
  白少輝從身邊摸出一錠碎銀,站起身,打個酒呃,說道:
  “老丈……一共多少……銀子……”
  說話含混不清,敢情已經醉了,那知這一站起,突然雙手扶著桌面,身子晃了兩晃,重又坐下,伏著不動。
  范殊也醉眼模糊,抬頭道:
  “大哥你……你真是喝醉了。”
  要待站起,那還站得起來!口中啊了一聲,也伏著桌子昏睡過去。
  那老頭偷偷的瞧了一眼,聳肩的笑道:
  “兩位客官看來真的不會喝酒,兩個人喝一壺酒,就醉成這個樣子。”
  一邊說話,一邊踅近白少輝身邊,用手推推他肩膀,說道:
  “客官不是還要去游山么?現在可要人抬著你去了。”
  迅速從白少輝手上取過銀子,塞入怀中,一面搖頭道:
  “看來真的醉了。”
  兩手輕輕拍了三掌。
  茅屋中立時出現了三人,領頭一個穿著一襲青衫,生得瘦小精干,冷厲目光一抬,沉聲問道:
  “得手了么?”
  大步朝外走來,另外是兩名勁裝佩刀大漢,緊隨他身后而行。
  那老頭赶忙垂下手去,躬腰道:
  “稟報陸領隊,已經得手了。”
  陸領隊臉情冷漠,一手摸著下巴,點點頭道:
  “很好,這件功勞,等我稟過堂主后,自然會重賞于你。”
  那老頭陪笑道:
  “是,是,一切全仗領隊提拔,小的感激不盡,只是這兩人有些古怪……”
  陸領隊橫目道:
  “什么古怪?”
  那老頭道:
  “小的家傳入口迷,平常人只要喝上一口,最多也不過盞茶光景,就會昏迷過去,方才你老特別吩咐,小的藥量比平常人多了一倍,照說,就是功夫再好,一口迷不倒,兩口無論如何也會迷倒了,但他們喝完一壺,還等著吃了面,才昏迷過去,實是少有。”
  陸領隊冷漠的道:
  “這有什么稀奇,也許他們仗著內功,運气逼住迷藥,發作自然要比平常人慢多了。
  那老頭聳聳肩,陪笑道:
  “你老還不知道,小的家傳……”
  陸領隊臉色一寒,轉過回去,朝身后兩人揮揮手,吩咐道:“把他們抬進去。”
  老頭一看陸領隊臉色不對,赶忙住口,兩名勁裝大漢答應一聲,雄赳赳的朝兩人走來。
  白少輝、范殊自然全听到了,只是假裝昏迷,閉著眼睛,任由兩名漢子拖著朝茅房中走去。
  范殊气不過那老頭差點被他坏事,拖過他身邊,輕輕用腳一勾,那老頭冷不防一個站立不穩,跌了個狗吃屎。
  拖著范殊的大漢怒聲喝道:
  “你瞎了眼睛,還不滾開去?”
  那老頭爬起身,連聲應“是”,退了開去。
  兩名大漢把兩人拖進茅屋,放到地上。
  只听陸領隊道:
  “徐榮,你去叫几處暗崗撤回來,咱們立時赶回分宮會。”
  一名勁裝漢子應了聲“是”,急急轉身朝外走去。
  范殊躺在地上,偷偷眼一瞧,只見屋中只剩下陸領隊,和另一個勁裝漢子,但陸領隊卻負手站在門口。心念一轉,口中故意呼了口气,身子也微微動了一下,一面立即以“傳音入密”朝白少輝說道:
  “白兄務必制住那個領隊。”
  陸領隊倏地轉過身來,問道:
  “這人怎么了?”
  那勁裝漢子俯下身仔細看了兩人一眼,指指范殊,說道:
  “這人只是呼了口气,人并沒醒。”
  陸領隊緩緩走近范殊身邊,突然駢指如戟,朝范殊背后疾點而下。但就在他出手的同時,白少輝一縷指風,也已襲到,陸領隊一個踉蹌,跌坐下去。
  范殊挺身一躍而起,同時一指點住了勁裝大漢,一面問道:
  “大哥,現在該怎么辦了?”
  白少輝微微一笑,道:“這姓陸的身材和你差不多,快和他對換了衣服,越快越好。”
  說話之時,已動手脫下長衫,迅速把那勁裝大漢的衣服剝下,穿到自己身上,然后又把長衫給勁裝大漢穿了。
  范殊也依樣葫蘆,剝下陸領隊的衣衫,一面問道:
  “大哥的意思,是打算冒著他們的身份,混進去么?”
  白少輝低頭挂好號牌,笑道:
  “對方已有准備,硬闖不如計取。”
  說話之時,已從怀中取出易容藥丸,和一面小鏡,先在自己臉上,涂抹勾畫了一番,接著又替勁裝漢子改扮成他的模樣。動作迅速,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易容即告完成。
  突听一陣腳步聲,傳了進來,白少輝急忙大步迎將出去,只見七八名勁裝大漢,已經走到棚下,這就大聲道:
  “領隊正在親自搜索兩人身上,方才曾有吩咐,未奉傳喚,不准入內。”
  眾人轟應一聲,便在棚外站定。
  白少輝迅即返身入內,眼見范殊也已換妥衣衫,這就替他和陸領隊兩人易了容。
  范殊望望白少輝,再望望兩人,果然看不出絲毫破綻,不覺輕輕笑道:
  “大哥,你的易容術真是高明极啦,几時一定要教給我。”
  白少輝道:
  “殊弟要學,我難道還會藏私么?”說到這里,唰的一聲抽出短劍,一掌拍醒了勁裝大漢啞穴,冷冷說道:
  “你若敢出聲,莫怪我不客气!”
  那勁裝大漢驟見自己面前站著一人,這人竟和自己生得一般無二,但明晃晃的劍尖,卻直抵自己胸口,一時几疑夢中。
  等听了自少輝的話后,才知身落人手,不禁嚇得臉色大變,低聲道:
  “大……俠……饒命……小的不……不敢……”
  白少輝道:“很好,你只要實話實說,我們決不為難于你。”
  勁裝漢子忙道:“大俠要問什么?小的知無不言。”
  白少輝道:“先說說你自己,屬于什么堂下?叫什么名字?”
  勁裝大漢道:“小的姚能,屬于神龍堂下第一隊的衛士。”
  白少輝道:“你們巢穴在那里?什么名稱?”
  姚能道:“巫山分宮。”
  白少輝听的一怔,暗道:
  “巫山分宮,自己從沒听過這個名稱?”接著問道:“分宮是由什么人主持?”
  姚能道:“分宮主。”
  白少輝道:“我問你分宮主是誰?”
  姚能一怔道:“小的不知道,分宮主是個女的,經常垂著面紗,小的不知她是誰?”
  白少輝點點頭,又道:
  “分宮下面,一共几個堂?”
  姚能道:“神龍,神机兩堂。”
  白少輝暗暗忖道:
  “浣花宮對外總香堂,下設天龍、神威西堂,那么這巫山分宮,和總香堂差不多地位相等。”一面問道:
  “堂主是誰,你總該知道了?”
  姚能道:
  “神龍堂主是玉扇郎君韓奎,神机堂主小的只知他姓唐。”
  白少輝一听他說出了神龍堂主叫王扇郎君韓奎,心中不覺一動,暗想:“劫持香香的,莫非就是此人?”一面又道:
  “神龍堂下有几個隊?”
  姚能道:“一共兩隊,每隊二十八人,第一隊領隊陸長生,外號天狼煞,第二隊領隊孫一方,外號三眼神。”
  白少輝道:
  “很好,你回答的很爽快,現在再委屈你一回。”
  手起指落,點了他穴道,一面回頭朝范殊問道:
  “殊弟听清楚了,記的住么?”
  范殊點點頭道:“記住了。”
  白少輝大步走到門口,說道:
  “徐榮,領隊叫那老儿進來。”
  徐榮和姚能,原是陸領隊手下的兩名衛士,此刻就站在棚下,听到自少輝話聲,立即朝那老頭儿喝道:
  “王老儿,咱們領隊叫你進去。”
  那老頭連忙應“是”,由徐榮領著走近茅屋。
  白少輝拍拍徐榮肩膀,低聲道:
  “領隊吩咐,要你守在棚下,不准任何人進來。”
  徐榮是個粗人,只知道奉命行事,答應一聲,就退了下去。
  白少輝轉臉朝那老頭喝道:
  “快隨我進去。”
  范殊負手站在屋中,他不知白少輝叫老頭進來,究有何事?忍不住朝他投了一個訊問的眼光。
  白少輝微微頷首,回頭喝道:
  “王老儿,你的入口述呢?咱們領隊還有用處,快快取來。”
  王老頭沒口應“是”,轉身走到牆角的一張破床上,翻起草席,摸出一個紙包,雙手遞上,巴結的道:
  “這包入口迷,足可用上十次,放在茶水酒菜里都行。”
  白少輝伸手接過,問道:
  “有沒有解藥?”
  王老頭陪笑道:
  “沒有解藥,小的這入口迷,通常要六個時辰才能醒轉,要解最容易了,只需用冷水朝頭上一潑,立時可以醒轉。”
  白少輝心中暗道:
  “入口迷名稱叫的好听,原來是江湖上最起碼的迷藥。”一面揮手道:“好,你可以出去了。”
  王老頭正待走出,范殊一手托著下巴,冷冷的說道:“且慢。”
  王老頭赶忙住步,哈腰道:
  “領隊還有什么吩咐?”
  范殊冷肅的道:
  “今日之事,你對任何人都不准吐露,知道么?”
  王老頭連忙陪笑道:
  “是、是,小的知道,小的從前人家都叫我快嘴老王,現在人老了,嘴可不快了,你老只管放心。”
  原來他叫快嘴老王,一個快嘴的人,到了老年,嘴雖不快,卻會變得嚕蘇。
  王老頭聳著雙肩,又道:
  “你老還不知道呢,當年小的若不是嘴快,老主人也不會只肯傳我入口迷了,老主人說,嘴快的人,不能使用迷藥。這句話,可真注定了小的一生命運,就拿堂主來說,從小還是我抱大的,他倒不說小的嘴快,卻嫌我嚕嗦,才把小的派在這里,連山上都不准我去。”
  說來牢騷滿腹,好像大大的委曲了他。
  但這段話,听到白少輝、范殊的耳中,卻不禁齊齊一怔!
  “老主人只肯傳他入口迷。”
  這是說他老主人是用迷藥的能手!
  “堂主從小還是他抱大的”,這堂主自然是指神龍堂主玉扇郎君韓奎。
  此馬來頭倒是不小!
  兩人互望了一眼,范殊臉色稍緩,問道:
  “你老主人是誰!”
  王老道:
  “小的老主人,在江湖上很少有人知道,其實憑老主人一身的能耐,若要在江湖上揚名立万,那真是易如反掌,但老主人把名利看得极淡,一生從沒在江湖走動……”
  王老頭敢情說出興頭來了,咽了口口水,望著范殊,討好的道:
  “領隊今年大概四十多了,自然听說過一個人,多年前有個使迷藥的好手叫做聞香教主。”
  范殊心中一動,但口中只“唔”了一聲。
  王老頭又道:“那聞香教主,就是老主人的徒弟。”
  范殊問道:“咱們堂主呢?”
  王老頭忽然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堂主也是老主人的徒弟,老主人因沒有儿子,從山下抱了一個孩子……”話一出口,突然想起自己說漏了嘴,一臉惶恐的道;
  “該死,該死,小的嘴又快了,這要給堂主听到,又得臭罵小的一頓。”
  范殊摸摸下巴,說道:“我在堂主面前,不說就是了。”接著問道:
  “聞香教主出現江湖,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咱們堂主不是還很小?”
  王老頭道:“也不小了,那時堂主已有十四五歲,但那姓侯的小子,年紀可大了,哦,小的說那姓侯的小子,就是后來的聞香教主。”
  范殊心中暗道:“這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一面依然只是“唔”了一聲。
  王老頭又遭:“那小子看去不過二十來歲,生得蠻英俊,其實他只怕比小的年紀還大,只是蒙著一張假面具。這點連老主人也一無所知,有一次無意之中,給小的撞破,咳,他本來面目,可真嚇人,滿臉長著疙瘩。
  白少輝忍不住道:“你老主人也不知他來歷。”
  王老頭道:“后來才知道他是采花淫賊,被人毀了容,所以長年蒙著人皮面具,投到老主人門下,老主人還一直稱贊他是一個有為的青年。他給小的撞破,就是怕小的告訴老主人,當天就偷偷的逃走,臨走竟然還偷去了老主人一冊手抄秘本。老主人給他一气,就一病不起,過了沒有多久,江湖上就出了一個自稱聞香教主的人,自然就是那姓侯的小子。”
  范殊道:“咱們堂主沒有找他。”
  王老頭道:“等咱們堂主練成武功,已是五年之后,那聞香教主在江湖上前后也不過四五年工夫,從此就沒有了下落。”
  范殊暗道:“那時聞香教主大概遇上了香香的娘,住在地窟里面,自然找不到他了。”故意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王老頭湊近一步,嘻的笑道:“領隊可知咱們堂主的武功,是跟誰學的?”
  范殊愕然道:“這個我倒不知道。”
  王老頭壓低聲音道:“跟咱們分宮總監學的。”
  分宮還有總監,這總監的身份一定很高,不知是什么人?但這話可不好問。
  王老頭嘻嘻一笑,又道:“還有一點,你老只怕也不知道呢?”
  范殊道:“你說出來听听看?”
  王老頭故作神秘,聳著雙肩,悄聲道:
  “咱們堂主,听說還是總監的義子,分宮一成立,總監就把他找來,擔任堂主,不然,咱們分宮的大小事儿,堂主那能說過就算?”
  范殊眼看他胸中知道的,已經全盤說出了,這就揮揮手道: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王老頭口中應是,腳下卻遲疑不動,叮囑道:
  “小的是把你老當作自己人,才都告訴了你老,您老千万不可說出來。”
  范殊點頭道:
  “我知道,你不把我當作外人,我也把你當作自己人看,這次擒住兩人,都是你的功勞,等我稟明堂主,自會重賞于你。”
  王老頭連連哈腰道:“全仗你老栽培。”
  喜孜孜的退出屋去。
  白少輝迅疾在酒缸中臼了一碗酒,取過那口包入迷,撒了少許,一手捏開陸領隊下顎,灌了半碗,然后又如法炮制,把剩下的半碗,灌入姚能口中。
  諸事停當,抬目朝范殊笑道:“咱們現在可以走了。”
  范殊苦笑道:“大哥這條計雖好,只是我們人生路不熟,難保不露馬腳。”
  白少輝瀟洒一笑道:“沒關系,咱們只要小心一些,隨机應變,大概也可以應付的過去了。”說完,走到門口,招手道:“弟兄們進來,把他們抬出去。”
  當下就有四個大漢應聲走入,把地上兩人抬起,走出茅屋。
  范殊大模大樣的跟著走出,目光一轉,只見小白依然乖乖的蜷伏在自己坐過的桌下,并沒走開。
  心中暗暗稱贊哮天叟卷養的靈犬,當真深曉人意,方才自己暗中囑咐它不論發生什么事,都不可亂叫,也不可跑開,它果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中想著,不覺朝小白走去,一面說道:“這條狗不錯,咱們把它帶回去。”
  一面俯下身,伸手摸摸小白。
  小白昂起頭,對著范殊,不住的搖尾。
  范殊面露笑容,一手托著下巴,朝白少輝吩咐道:“姚能,你把這條狗牽回去。”
  白少輝心中暗笑,這位義弟裝作的真像,一面應了聲“是”,過去替小白套上皮索牽在手中。八名勁裝大漢,四名抬著兩個假俘虜,在棚前一字排開,敢情是要等領隊先行。
  范殊看的暗暗作難,心想:“自己根本不知分宮所在,如何能走在前面?”
  白少輝看出范殊神色,正待開口。
  只見范殊揮了揮手道:“弟兄們押解人犯先行,由本座親自斷后。”
  八名勁裝漢子輟應一聲,立時抬起兩人,朝村外山徑上行去!
  范殊跟在他們身后,姚能(白少輝)、徐榮則緊跟在范殊身后,一路疾行。
  這條山徑,沿著山腳盤行,所經都是崇山峻岭,一行人奔行了一頓飯的時光,迎面一座高峰,插天而起,山勢嵯峨。
  中間隔著一道深澗,距對崖足有十余丈寬,上架竹橋,僅容一人通行。
  范殊心中暗暗忖道:“前面大概就是神女峰了。”
  過了竹橋,只見兩邊分站著四名青衣佩刀武士,礁到自己,立即躬身行禮。
  范殊瞧他們服飾,和自己手下相同,腰牌上雕有“神龍”兩字,不知是第一隊還是第二隊的人?略微頷首,便自過去。
  過了竹橋,山路頓見平坦,上舖細砂,足可容兩匹馬并行,直通峰下,遠望過去的山麓間,古木參天,屋子重重,矗立著一座巨宅,敢情就是巫山分宮了!
  前面八人絲毫沒停,直向巨宅奔去,到得近前,才看出這巨宅,從前敢情是一座古剎,經過改建而成。
  正面共有三道門戶,中間兩扇朱漆大門,緊閉未啟,左右各有一道邊門。
  左首門前站著兩名青色勁裝佩刀武士,右首門前,同樣站立著兩名佩刀武士,但他們穿的卻是黑色勁裝。
  范殊暗哦一聲,心想:“這情形,左邊是神龍堂手下,右邊則神机堂的人了。”
  心念方動,八人已經抬著兩個假俘虜,筆直朝左首邊門進去。門前站立的兩名佩刀武士,見到范殊,果然一齊躬身行禮,狀极恭敬。
  巫山分宮已經到了,這一進去,自己兩人的身份,可能立被識破!
  范殊縱然藝高膽大,到了此時,心頭也不禁感到十分緊張,但既然來了,也只好硬著頭皮進去了。
  進入邊門,那是一條長廊,左邊一排平房,不下七八間之多,敢情是神龍堂門下武士們住的地方。長廊盡頭,有一道腰門,進入腰門,是一個小小院落,八名武士抬著兩個俘虜,已在階前停住。
  范殊終究在江湖上走動的時間不多,自然沒有見識過江湖幫會中的規矩,一時不知該不該進去?
  還是白少輝眼快,瞧到小廳上首,放著一把交椅,兩邊各有椅儿,雖似客廳,但正中卻高懸一塊橫匾,寫著“神龍堂”三字,分明是神龍堂主治事之處。
  這就連忙以“傳音入密”說道:“殊弟,行到階前,要自報姓名,向堂主覆命,不可擅自進去。”
  范殊心中暗暗叫了聲:“慚愧,看來自己無論在見識閱歷上,都不及大哥。”一面緩步走到階前,躬身道:“屬下陸長生,回宮覆命,求見堂主。”
  話聲方落,只見屋中走出一名青衣使女,說道:“陸領隊請到廳上稍待,容婢子進去通報。”
  范殊舉步跨入廳中,拱手道:“有勞姑娘。”
  青衣使女倒了一杯茶,放到左首第一張几上,說道:“陸領隊請坐。”
  范殊見她把茶杯放在左首第一張几上,心想:“自己是第一隊領隊,也許這是自己的座位了。”
  當下也不再客气,就泰然在第一把椅上坐了下來。
  青衣女轉身朝廳后走去。
  過不一會,只見一個臉型瘦削,身穿一襲青色長衫的漢子,緩步從廳后走出,一手搖著玉骨摺扇,看去十分斯文。
  范殊听姚能說過,神龍堂主韓奎,外號“玉扇郎君”,此人手持玉扇,自然就是他了。
  當下慌忙從椅上站起,躬身道:“屬下參見堂主。”
  雙方距离近了,范殊才發覺到寶扇郎君看去斯文,卻有著兩道冷電般的眼神,光是這兩道冷厲眼神,就使人感到有一种冷肅的殺气,心中暗暗忖道:“這人看來不是好与之輩,自己可得小心。”
  只見那玉扇郎君韓奎目光朝廳外一轉,點點頭,冷漠的道:“陸領隊辛苦了,兩人都擒下了么?”
  隨著話聲,大模大樣的上首交椅上坐了下來。
  范殊赶緊應了聲是,道:“屬下已經把他們押來了。”
  玉扇郎君道:“你可曾問過他們姓氏來歷?”
  范殊答道:“沒有,他們只說是游山的,要上神女峰來,后來被迷翻了,此刻尚未醒轉。”
  玉扇郎君冷冷的道:“他們輕易就中了入口述?”
  范殊掌心已經暗暗滲出冷汗,一面答道:“屬下等人,當時都未曾露出,王老儿先在茶水中下了迷藥,敢情茶味是有些苦澀,他們喝了一口,就沒有再喝,后來他們要了酒菜,王老儿又在酒中下了迷藥,才把他們迷翻。”
  他經白少輝教了變音之法,模仿著天狼煞陸長生的口气,說來雖無破綻,但他自己卻覺得甚是吃力。
  玉扇郎君嗯了一聲,道:“叫他們抬上來。”
  范殊心中暗暗叫了聲糟糕:“他如要親自詢問口供,必然得先把人弄醒,這下自己兩人,再也隱瞞不住了,看來自己該是先下手為強了。”
  心念疾轉,急忙回過身去,喝道:“弟兄們,把兩人抬上來。”話聲方落,只听白少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說道:“殊弟,力持鎮定,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妄動。”
  階前四名武士抬著兩個假俘虜,走到廳下,然后躬身退出去。
  玉扇郎君兩道目光,只是冷冷的望著兩人,良久不言。
  范殊早已看出玉扇郎君是個厲害人物,心中暗作准備,雙手隱藏袖中,凝聚了十成功力,一面卻力持鎮定,恭身而立。
  足足等過一刻工夫之久,那玉扇郎君才自言自語的道:“奇怪,這兩人我并未見過?”
  范殊忙道:“從穿心店來的,就是他們。”
  玉扇郎君冷漠的道:“不管是誰,闖人神女峰,都是死數。”
  突然雙手連彈,指風破空,嗤嗤兩聲,點了兩人死穴。
  范殊暗暗一惊,想:“此人當真毒辣無比!”
  但他驟下殺手,這對自己兩人,總是有利之事,心中略寬,一面故作吃惊,問道:“堂主不要問問他們了么?”
  玉扇郎君似乎嫌他多說,理也沒理,冷冷道:“叫他們抬出,你們辛苦了,今晚各處值崗,巡邏可叫孫一方的第二隊接替。”
  說完站起身,朝里走去。
  范殊暗暗吁了口气,這一關總算通過了,口中連忙應“是”,抬起頭來。那玉扇郎君早已進去了,心想:“這家伙不過是區區一個分宮堂主,架子倒是不小。”回過身去,一手托著下巴,低喝道:“來呀,把他們抬出去。”
  四名漢子立即抬起兩人尸体,往外而去。
  范殊朝另外四名漢子揮揮手道:“堂主有命,你們今天可以回去休息了,姚能、徐榮隨我回去,另有吩咐。”
  四名漢子躬身退去。
  白少輝瞪了徐榮一眼,你喝道:“走呀,領隊另外有吩咐,你還不在前面走?”
  自己兩人不認識路,自然要他走在前面。
  徐榮答應一聲,果然走在前面,白少輝跟在他的身后,范殊故意一手摸著下巴,大搖大擺的走在后面。
  退出神龍堂,折入長廊,再從左首一道邊門出去,那里又是一個小院落,但這里已是側屋,坐東朝西,一排三間平房。
  范殊心中暗道:“這里大概就是天狼煞陸長生住的地方了,他要是還有妻小,這就糟了。”
  徐榮、姚能近在前面,剛一踏進院落,忽听右廂傳出一個尖嗓子的聲音,大笑道:“陸老哥回來了么?”
  隨著只見一個淡金臉、斷眉毛、眉心有著一道刀疤的青衫漢子,迎了出來。
  范殊方自一愕,還沒答話,走在前面的徐榮,已經躬下身去,說道:“小的替孫領隊請安。”
  白少輝也赶忙跟著躬身。
  范殊恍然大悟:“自己怎的忘了,第二領隊孫一方,外號不是叫三眼神么?他眉心這道刀疤,倒确是名副其實的三眼神是。”一面連忙拱拱手,笑道:“孫兄請了。”
  三眼神孫一方尖著嗓子,粗獷的笑道:“怎么,陸老哥這趟下山,碰上孔老夫子了?連說話也文皺皺起來。”
  他沒待范殊回答,接著道:“老哥這么快就回來了,點子已經收拾了。”
  范殊心頭暗暗一惊,連忙點頭道:“兄弟要王老儿下了迷藥,根本就沒費什么勁儿。”
  他盡量想把自己說的話,學得粗獷一點,但就是沒法子粗。
  三眼神猛的在范殊肩上,盡力拍了一掌,大笑道:“硬是要得,我說呢,你們回來得這末快,听說這兩個點子,連少林寺派來的和尚都沒攔得住。”
  范殊給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不禁暗自皺了皺眉,笑道:“這可不是兄弟的能耐,兄弟不過是奉命行事……”說到這里,口中哦道:“方才堂主交待,今晚各處值崗巡邏,都要由老哥手下接替了。”
  三眼神詫异道:“陸老哥別開笑玩,今晚該是你們第一隊值的班。”
  范殊正容道:“這是堂主方才親口交待的,要兄弟轉告,孫老哥若是不信,不妨去問問堂主。”
  三眼神尖笑道:“成,成,別拿大帽子坑人,你去睡你的清秋大覺,兄弟這就傳令第二隊兄弟接班去。”
  說完果然大踏步朝外就走。
  范殊拱手道:“這就偏勞孫老哥了。”
  話聲出口,忽然發覺自己這句話,豈不是又太斯文?偏勞該說辛苦才對,但差車三眼神走的极快,根本沒听在耳里。
  這已經不用問,第二隊領隊住在右廂,第一隊領隊,自然住左廂了。
  范殊隨著兩人,跨進廂房,舉目一瞧,這里果然是天狼煞陸長生的房間,后面還有一個小天井,也是一排三間平房,那是姚能、徐榮和三眼神兩個衛士住的房間。
  范殊四周察看了一遍,回到房中已是上燈時候!
  徐榮、姚能(白少輝)一同到外面去晚餐,范殊則由一名老婆子把飯菜送到屋里來吃。
  范殊獨自一人一邊吃飯,一邊想著心事,晚餐之后,老婆子替他沏了壺茶,便自退出,恰好白少輝和徐榮也自回轉。
  “沒事了,你們去睡吧!”
  兩人躬身一禮,便自退去,范殊也因昨晚一個晚上,都沒有好睡,就在陸長生床上,運功調息,做了一回工夫。
  快近二更,只听一陣极其輕微的風聲,及門而止,接著一條人影,疾快的閃進房來,白少輝壓低聲音說道:“殊弟,快起來,咱們找香香去。”
  范殊一躍下床,問道:“大哥,你要到那里去找?”
  白少輝道:玉扇郎君在路上,已詭稱香香是他妹子,神龍堂后面,是一座自成院落的樓宇,玉扇郎君住在那里,他妹子自然也住在那里了。”
  范殊道:“我們今晚就要救人么?”
  白少輝道:“那恐怕不成,我們對這里情況不熟,還不宜妄動,今晚我想只是踩踩盤子。”
  范殊問道:“大哥你說什么?踩踩盤子?”
  白少輝輕哦一聲,笑道:“這是江湖切口,踩盤子就是先看看虛實。”
  范殊道:“原來如此,啊,大哥,那徐榮呢?”
  白少輝道:“我已經點了他睡穴。”
  兩人悄悄閃出,躍登屋面,舉目向四外略一張望,只見四周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這一帶似乎沒有巡夜守望的人,神龍堂后院,還隱隱有燈光射出。
  范殊悄聲道:“看來樓上還有人未睡,要不要再等片刻?”
  白少輝笑道:“再等天就亮了,踩盤子就是要彼明我暗,才能看清對方動靜。”
  說著,身形一蹤,宛如狸貓般扑上風火牆,雙手當胸,仆臥牆上,側臉覷伺。
  要知仆臥牆上,不但目標容易隱蔽,更可從容觀察兩邊情況,等他看清神龍堂四周,确無睹崗。雙掌微一用力,身形彈起,像燕子掠波一般,貼著瓦面,平飛出去,隱入屋脊暗處。
  范殊更不怠慢,一吸真气,身形暴射而起,越過牆頭,一閃即逝,落到白少輝身邊。
  白少輝打了個手勢,悄悄向那尚有燈光的窗口欺去!
  他藝高膽大,逼近窗前,身形一側,手指沾了些口水,輕輕點破花格子上的窗紙,湊臉朝里望去。
  窗內流蘇錦幔,牙床繡帳,甚是考究,正中一張精致八仙桌。銀燈掩映,側坐站一個二八佳人,一手支頭,正在燈下觀書。
  那少女一張瓜子臉,峨眉輕顰,帶著几分淡淡愁思,那不就是香香?
  白少輝心頭驀然一動,瞧她那么沉靜,獨居小樓,當真把王扇郎君當作了哥哥!
  悄悄退下,和范殊打了個手勢,朝里指指。
  范殊不知大哥看到了什么,急忙湊了上去,往里瞧去,這一瞧,登時轉過身來,壓低聲音,詫异的道:“里面是香香?”
  白少輝點點頭,范殊又道:“我們怎么辦?”
  白少輝道:“看來只有你進去試試。”
  范殊睜大眼睛道:“我進去?”
  白少輝低笑道:“她對你有情,只有你進去,她才不會惊叫出聲。”
  范殊臉上一熱,說道:“大哥也取笑起我來了。”
  白少輝正容道:“我說的是實情,她神情正常,不像是中了迷藥的人,只有動之以情,她才會吐露隱情。”
  說著,從怀中取出一顆洗容藥丸,遞到范殊手上,又道:“快把臉上易容藥洗去,時間不多了,快進去吧!”
  范殊接著藥丸,涂到掌心,然后朝臉上拭抹了一陣,一面為難的道:“我和她怎么說呢?”
  白少輝笑道:“那就看你隨机應變了,總之,必須弄清她何以會相信她是玉扇郎君的妹子?”
  范殊點點頭,又悄悄掩近窗下,白少輝卻迅速隱入暗處,藏好身形,全神警戒。
  范殊舉手在窗欞上輕輕彈了兩下,一面隔著紙窗,以“傳音入密”朝香香叫道:“香香姑娘。”
  香香驀然一惊,站起身來,目注窗外,問道:“什么人?”
  范殊忙道:“在下范殊,姑娘快請打開窗子,容在下進來,有話面陳。”
  香香凝疑的道:“范……殊……我不認識你啊!”
  但她終于打開了窗門。
  范殊輕輕一縱,從窗口跳了進去。
  香香身不由己地后退兩步,一手扶著八仙桌,一雙悄目盯著范殊瞧了一陣,才道:“你叫范殊?”
  范殊道:“姑娘是否不認識在下么?”
  香香咬著櫻唇,微微搖了搖頭,沉吟道:“好像見過。”
  范殊心中暗道:“看來她果然著了玉扇郎君的迷藥,但她神智卻又十分清楚,絲毫不像中了迷藥的人。”
  心念疾轉,一面說道:“十天前,姑娘外出購物,适為在下所見,一時好奇,進入姑娘母女隱居的地底石室,致為令堂所擒……”
  香香沒等他說完。就點點頭笑道:“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么一回事,但那是好几年以前的事了。”
  才不過十天光景,她說已經好几年了!
  范殊簡直無法再說下去,怔的一怔,問道:“姑娘怎么會到這里來的?”
  香香眼圈一紅,低頭道:“那年我娘被仇人殺害,我也遭歹人劫持,幸虧遇上我大哥仗義相救,把我帶到這里來了。”
  這真是天大的謊言,但她卻是深信不疑!
  接著朝范殊幽幽的問道:“你呢?你是做什么來的?”
  范殊已經沒了主意,心想:“這事還得跟大哥商量商量再說。”一面說道:“在下闖蕩江湖,最近才投到堂主手下,特地瞧瞧姑娘來的?”
  香香臉上不期飛起兩朵紅云,奇道:“你說在什么人手下?堂主,誰是堂主?”
  范殊暗暗哦道:“原來玉扇郎君沒告訴她這是什么地方了。”
  這就是說道:“不瞞姑娘說,在下就在姑娘大哥手下做事……”
  香香喜道:“這樣就好,明天我告訴大哥……”
  范殊吃了一惊,連忙搖手道:“使不得,在下只是來看看姑娘,你千万不可在堂主面前說起。”
  香香甜笑道:“不要緊,大哥待我很好。”
  范殊道:“姑娘最好還是不說,万一堂主責怪下來,在下就擔當不起。”
  香香偏頭想了想,幽幽的道:“也好,你叫我不可跟大哥提起,那我就不說好啦。”
  范殊道:“時間不早,在下要走了。”
  香香道:“你……還會來看我么?”
  范殊道:“如有机會,在下自然會來看姑娘的。”
  不待香香再說,匆匆穿窗而出。
  香香痴痴的站在窗口,似在想著心事。
  就因她打開了窗門,屋面上燈光大亮,白少輝、范殊怕被人發現,只好隱身暗處,不敢越牆而出。
  范殊低聲道:“大哥都听到了么?”
  白少輝點點頭,手指豎在唇上,叫他禁聲。
  過了一回,才見香香掩上富門,不久就熄去燈火。
  這陣工夫,白少輝也替范殊恢复了天狼煞陸長生的容貌,兩人不敢遲延,很迅速翻越屋脊,掠上風火牆。
  突听嗤的一聲,一道碧光沖天而起,升高約七、八丈后,爆開了一片碧綠的火花。
  白少輝江湖經驗較多,一見火花飛起,心知是分宮中的警號,心頭一惊,慌忙一扯范殊衣袖,飛落附近屋面。
  范殊低聲問道:“這是什么火焰?”
  白少輝道:“這是信號,可能有人摸進分宮來了。”
  范殊道:“那么咱們還是快回去的好。”
  白少輝道:“不要緊,這里离咱們住的地方极近,就是遇上了,你身為領隊,當作聞警赶出來的就是了。”
  范殊笑道:“大哥想的真周到。”
  白少輝低喝道:“有人來了!”
  話聲未落,突見一條人影,從那三丈高的風火牆上,直摔下來!
  白少輝口中“咦”了一聲,閃電平那出去,未等那人落下,雙手一托,懸空把他接住,飄然落到地上。
  他使的正是昆侖派的“云龍三折”身法,范殊瞧的暗暗喝彩,赶忙掠了過去,問道:“這人傷的很重么?”
  白少輝低聲道:“此人一身裝束,不似分宮中人。”
  范殊:“要不要救他?”
  白少輝道:“咱們既然遇上了,豈能見死不救?快回去再說。”
  話聲出口,人已長身掠起,去勢如電,范殊提气尾隨疾行。
  兩人一前一后,飛落天井,回到屋中。
  白少輝把那人放到榻上,范殊掩上房門,點起燭火,悄聲道:“大哥,我身邊有金創藥。”從怀中摸出一個玉盤,放到儿上。
  白少輝回頭道:“你快到外面去,最好站在屋面上,信號傳出,只怕有人追蹤搜索,但有你站在屋上,就不會搜索到這一帶來了。”
  范殊點點道:“我這就去。”
  閃身穿窗而出。
  白少輝仔細打量那人,一身灰衣,看去已有五十來歲,生得甚是瘦小,此刻臉如土灰,牙關緊咬。
  左肩釘著一雙制作精巧的金翅蝴蝶,衣上不見一絲血跡。
  白少輝目光何等銳利,這一瞧,已經看清那兩片蝴蝶翅膀上,各有八個比蠅頭還小的細字:唐門暗器,天下無敵。”
  “半個時辰,不解無救。”
  心頭暗暗一惊,忖道:“看來,巫山分宮,還有唐門的高手!”
  思忖之間,驀然想起姚能說的那神机堂主,不就姓唐么?
  四川唐門的毒藥暗器,享譽武林,沒有他獨門解藥,無人能解,白少輝眼看這位奄奄一息的瘦小老頭,自己縱有救助之心,也已無能為力!
  就在此時,突听身后微風颯然,似是有人掠進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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