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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扑朔迷离


  從三月初頭開始,百泉鎮上可說家家戶戶都在忙碌起來了。
  一條五六里長的南北大街,現在也正在赶搭棚帳。每一家人家,也全已大掃除一番,家里有多少房間,盡其可能把房間都騰了出來。
  因為百泉鎮上,一共只有兩家客店,一年之中,除了少數游客,只有‘泉會’期間一個月生意,客店目然不會多,但‘泉會’一到,各省的客商大量涌到,客棧供不應求,人滿為患,于是鎮上民家,都成了臨時客店。
  但雖是“臨時客棧”,鎮上許多大戶人家,或是較大的行號,都有固定的老客戶,不會租給臨時來的旅客,那些臨時來的旅客,在鎮上也休想找得到落腳之處,只好到附近的農家去住宿了。
  這是三月初十傍晚時光,天色還沒黑!
  雖然离會期還有四天時間,大街上早已行人如織。這時人叢間,正有一位身穿天藍長衫的少年,由南而此,隨看人群,瀟酒的行來。
  這少年不過二十來歲,生得修眉星目,唇紅齒自,不但一表人才,而且舉止斯文;但你別看他文質彬彬的樣子,腰間卻挂著一柄白穗,鑲嵌精致的長劍。
  這年頭書生佩劍可看實時興,不論你會不會武,佩劍都成了男人的裝飾之一。
  不信,你總听說過讀書人口里不是經常挂著:“讀書不成學劍”么,連孔老夫子身邊也挂著劍哩!
  這位藍衫少年走著走著,終于在一家藥舖門口停下步來。
  這是一間門面的小藥舖,上面橫匾上寫著“達生堂生記藥號”,大門敞開著。
  藍衣少年目光是盯在大門右首牆上貼著一張紅紙上:“內有雅房”四個字上。
  他已經在大街上差不多問過十几家了,既然“內有雅房”,就舉足垮了進去。
  大門里面是一個岡小天井,行過天井,迎面就是店堂,一張長形木柜里面,站著一個三十多歲,臉色黜黑的漢子,看到藍衫少年走入,立即陪笑道:“客官要抓樂?”
  這人一開口,就有些楞頭楞腦!
  藍衫少年含笑拱拱手道:“掌柜的請了,在下看到寶號外面貼著紅紙,有雅房出租。”
  “沒有,沒有。”那楞頭漢子連連搖手道:“咱們几間房,早就租出去,沒有……”
  他話聲未落,只听里面屋中響起一個尖脆的婦人聲音問道:“豬頭,你在和誰說話呀?”
  敢情這漢子叫做豬頭,名字好怪!
  那漢子回頭道:“有位公子要租房,我告訴他沒有。”
  “是一位公于?”
  那尖脆婦人聲音埋怨著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有人租房,你要叫我一聲,由我來回答,你怎么忘了?”
  隨著話聲,就三腳兩步走了出來。
  藍衫少年剛說聲:“打扰了。”轉身朝外行去。
  只听那尖脆婦人聲音叫道:“公子請留步。”
  藍衫少年回過身來,只見店堂中走出一個身材妖嬈,年約二十四五的婦人,笑盈盈的望著自己,這就抱抱拳道:“大嫂有何見教?”
  那婦人含笑道:“公子幸勿介意,我們豬頭不會說話,小店正有一間雅房出租,這几天已有不少人來問過,但人不對我們是不租的,公于雅人,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
  她說話時,眼波流動,有意無意的瞟了他腰間白穗長劍一眼。
  藍衫少年頗感意外,拱拱手道:“如此真是多謝了。”
  那婦人媚笑道:“公子不用客气,請隨奴家來。”
  一面回頭朝漢子道:“豬頭,還不快去燒水,好給公子洗臉砌茶。”
  藍衫少年忙道:“掌柜不忙。”
  那婦人道:“公子別管他,閒著也是閒著,再說公子遠來,洗把臉,砌壺茶,也是應該的了,讓他去好了。”
  她口中說著,就輕俏的轉過身去,扭著屁股走在前頭領路。
  從店堂進去,是一個小天井,一排三間正屋,左右兩廂攔著木柵,天井上,還放著几盆蘭花,挺幽靜。
  走上石階,迎面中間一間,是堂屋,中間放一張八仙桌,兩邊各有椅几。
  那婦人伸手推開左首一間房門,側身道:“這是特地給公子准備的房間,公子看看,還缺少些什么,只管吩咐好了。”
  藍衫少年听得微微一怔,“特給自己准備的”,這話怎么說呢?但繼而一想,這不過是人家有意討好而已!
  跨進房門,房中果然收拾得十分干淨,里首是一張木床,布帳洗得洁白,被褥枕頭看去還是新的。靠窗放一張書案,一把木椅,邊上是洗臉架,還有一個挂衣架,准備得很周到,不覺回身道:“多謝大嫂,太好了。”
  那婦人吃吃笑道:“只要公子滿意就好,外面一間堂屋。也是給公子專用的。”
  藍衫少年伸手取出一錠十兩銀子,隨手遞過,說道:“在下是慕名游玩來的,這是一個月的房租,不知夠不夠?”
  那婦人連連搖手道:“公子這是見外了,公子住到我們這里來,就是瞧得起我們,這個奴家万万不能收。”
  藍衫少年又是一怔,租房間那得不收銀于?忙道:“大嫂那足嫌我少了,租房那有不收租金的道理,大嫂這是非收不可。”
  那婦人遲疑的望望他,終于伸手接過,才道:“公子賞的,奴家那就拜領了,公于還沒用餐吧,奴家這就做飯去。”
  藍衫少年忙道:“大嫂不用忙,在下等一會到外面去吃,順便也好去逛逛逛逛街。”
  那婦人道:“公子初來,自該去四處走走,今年可熱鬧呢,听說怀幫的老爺子已經來了,去年他們競賽煙花輸了,今年非扳回來不可……”
  正說之間,那漢子送著洗臉水進來,說道:“公子請洗臉吧!”
  藍衫少年道:“在下還沒請教掌柜貴姓?”
  那漢子陪著傻笑道:“小的叫成天生,這里街坊都叫小的豬頭,公子也叫我豬頭好了。”
  藍衫少年含笑道:“掌柜的好福气,大嫂子真是能干得很。”
  成天生道:“我渾家姓姚,她就是一張嘴巴能干,大家都叫她姚姐儿的。”
  那婦人瞪了他一眼,失聲叫道:“豬頭,你少在公子面前嚼舌根了,茶呢?水還沒開么?”
  成天生道:“快開了。”
  那婦人道:“我去沖吧!店堂里沒人,你還不快去?”
  成天生連連應“是”,那婦人也跟了出去。
  藍衫少年洗了把臉,那婦人已砌了一盞茶進來,含笑道:“公子請用茶,待會公子是不是要去龍興茶樓?”
  藍衫少年愕然道:“龍興茶樓在那里?”
  那婦人道:“就在前面拐彎角上,公子來了,總得先去看看呀!”
  口口口
  龍興茶樓很气派,一排三間門面,就在大街和一條橫街的轉角上。
  樓下是普通座,客人也都是些販夫走卒,樓上雅座,茶資加倍,茶客也就高尚得多了。
  這時華燈初上,你別看百泉鎮是個偏僻的小地方,這几天茶樓生意,可已經漸入旺季。
  藍衫少年在街上用過晚餐,就上得茶樓而來,找了一個臨窗的座頭,茶博士過來問要什么茶,就行退去。
  藍衫少年心里總覺得有些嘀咕,看那姚姐儿的口气神情,和對自己的那股巴結勁儿,莫非是認錯了人?她要自己到龍興茶樓來看看,到底有什么事呢?
  他目掄四顧,樓上偌大一挫茶廳,此刻差不多已有七成座頭,茶客中有的三兩個人在高談闊論,有的兩個人在靜靜的下棋,看不出有何异處?
  正在打量之際,茶博士已經沏了一壺茶送上。
  這時瞥見從樓梯口走上一個一身青衣,手抱琵琶的少女來。
  這少女看去不過十七八歲,雖是布衣荊釵,卻生得柳眉、杏眼、桃腮、櫻唇,額前覆著劉海,背后梳一條黑油油的辮子,身材苗條,十分動人!
  她俏生生走到几張桌子中間站停下來,就一手叮叮咚咚彈了几下琵琶,檀口輕啟,曼聲唱道:“堪賞波平似掌,听深處繚繞歌聲隱隱齊唱,秀面羅裙認不出,那綠葉紅花一樣空想,借斷難聯,珠圓卻碎,無端新刺故牽裳,惟愿取雙雙繾綣,長學鴛鴦……”
  歌聲甜美嬌脆,配著琵琶叮咚之聲,真有繞梁三日之感!
  滿堂茶客,不由得齊聲鼓起掌來。
  那青年少女粉臉微酡,低低的說了聲:“謝謝!”
  突听相距四五張桌子,有人叫道:“喂,小姑娘,奶過來,咱們點一個曲子奶唱。”
  藍衫少年回頭看去,只見那張桌子,坐著三個漢子,大約都是三十出頭的人。
  青衣少女听到有人點唱,就斜抱琵琶,俏生生走了過去,一面欠身道:“大爺要點什么曲子?”
  坐在中間的漢子一手剝著鹼花生,一臉色迷迷的望著青衣少女,抖著二郎腿,朝他左右兩人笑道:“這粉頭長得挺標致,咱們該點個什么曲子?”
  他左邊一個輕笑道:“點唱總要點個有興頭的,文縐縐的詞儿,听來也不過癮,叫她唱十八摸可好?”
  “好!”坐在中間的漢子一拍巴掌,怪笑道:“好极了,小姑娘奶就唱“十八摸”好了。”
  青衣少女一下脹紅了臉,羞怯的道:“小女子不會唱,大爺另外點一個曲吧!”
  左邊漢子道:“那怎么成?咱們大師兄不是已經點了么?”
  青衣少女道:“小女子真的不會唱。”
  右邊漢子道:“奶是賣唱,那有不會唱十八摸的?”
  中間漢子道:“難得大爺高興,奶唱了,喏,大爺銀子加倍。”
  青衫少女怯生生的道:“小女子不會唱,大爺銀子再多,小女子也沒法子……”
  中間漢子臉色一沉,哼道:“大爺說出來了,奶不會唱,也得唱。”
  左邊漢子起哄道:“大師兄,她不會唱,你不會教她唱么?”
  青衫少女抱著琵琶,后退道:“對……對不起……”
  右邊漢子看她想走,起身攔道;“小姑娘,奶不能走。”
  中間漢子跟著站起,淫笑道:“來,我教奶……”
  他左手一伸,綠山之爪迅快朝青衣少女胸前摸去,口中邪聲道:“第一把摸來,摸不到小妹的……”
  青衣少女要想后退,卻被左邊漢子攔到了身后,她退無可退,几乎羞得要哭,左手琵琶朝胸口一檔,右手抬處,“拍”得一聲,摑在中間漢子的臉上。
  “好哇!小丫頭,奶敢對大爺動手?”
  中間漢子雙目射出凶光,獰笑道:“大爺就教奶識得厲害。”
  青衣少女要想從三人中間閃出,但左邊漢子和右邊漢子可比她還快,兩人不約而同一探手就架住了她兩條臂膀,使她動彈不得。
  青衣少女又羞又急,掙扎著尖聲道:“放開我。”
  右足飛起一腿,朝中間漢子小腹踢去。
  中間漢子早就防她有此一著,左手一抄,一把抓住她踢來的腳踝,淫笑道:“瞧不出奶還有一腿,嘿嘿!這若是踢坏了,今晚還有奶的樂子?”
  藍衫少年眼看滿堂茶客,眼睜睜看著那三個漢子調戲青衣少女,竟然沒有一個挺身出去解圍,不覺虎的站起身來,朗喝一聲道:“放開她。”
  中間漢子回頭望了藍衫少年一眼,哼道:“朋友,招子放亮點,咱們析城三英的事儿,你最好少管。”
  藍衫少年已經走了過去,冷聲道:“我不管什么析城三陰四陰,我叫你放開她,你就得放開她,三個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中,欺凌一個弱女子,這里還有王法么?”
  中間漢子一個轉身,目光朝藍衫少年投來,哼道:“小子,酒樓茶館,才是找樂子的地方,你少在大爺面前嚕蘇!”
  突然欺身而上,揮手一拳,當胸擊來。
  藍衫少年連看也沒看,右手一探,就抓住了對方手腕,隨手一抖,把中間漢子摔出一丈多遠,砰然一聲,跌了個四腳朝天,背脊骨落在樓板上,卻也不輕,一時竟然爬不起來。
  他兩個師弟一看大師兄吃了虧,立即一松手放開了青衣少女,不約而同“刷”的一聲,掣出兩柄鐵尺,朝藍衫少年扑來,一聲不作,舉尺就砸。
  那中間漢于也在此時,一躍而起,從腰間抽出一柄鐵尺,朝藍衫少年身后扑到,一記“仙人指路”,襲向后腦。
  藍衫少年冷冷一笑道:“你們這樣行徑,還是析城三英么?”
  雙手一分,不知他如何一來,雙手在兩人手腕輕輕一堆,就把兩人推得踉蹌撞出,然后再一個旋身,右手隨勢抓出,又輕而易舉的抓住了中間漢子手腕,冷笑道:“析城派出了你這樣好色無能的門人,真是丟盡了析城派的臉!”
  就在此時,從樓梯口走上一個身穿灰布大褂、頭盤花白辮子的老者,他目光一掠,看到藍衫少年雙手一分,就推開了兩個門人,再一個旋身,就一下扣住了自己大弟子的脈腕,還出言不遜,心頭不禁大怒,正待開口,這一瞥之下,發現藍衫少年劍上白穗,不覺為之一怔,立刻拱拱手,接口道:“公子教訓得极是,小徒該死,按敝派門規,該當挖出左目,以儆效尤,請公子放手。”
  藍衫少年听這穿灰衣大褂老者的口气,他好象是三人的師父了,這就五指一松,放開中間漢子的手腕。
  那三個漢子急忙跪倒地上,叩見師父。
  灰衣老者喝道:“孽徒,你膽敢如此無法無天,欺凌女子,触犯本派門規,為師只好按門規處置了。”
  話聲甫落,右手一探,伸出兩個手指頭,已把中間漢子一顆左眼珠血淋淋的挖到手中。
  三個漢子早已嚇得跪了下去,大師兄雖被挖出一顆眼珠,血流滿面,卻連哼也不敢哼一聲。
  灰衣老者怒嘿一聲:“你們還不給我快滾?”
  三個漢子立即如奉綸音,從地上爬起,急急如喪家之犬,朝樓下奔去灰衣老者呵呵一笑,朝藍衫少年抱抱拳道:“多謝公子手下留情,老朽告辭。”
  說完,也匆匆下樓而去。
  那青衣少女此時走上前來,朝藍衫少年福了福,感激的道:“小女子多蒙公子仗義相救,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戴不盡。”
  藍衫少年連忙還禮道:“姑娘不可多禮,在下只是看不慣此輩如此膽大妄為而已!”
  青衣少女沒有說話,只是霞飛雙頰,一雙秋水般眼神,盈盈的朝他瞥了一眼,不,她注目看的是他劍上白穗,才低垂粉頸,朝樓下行去。
  藍衫少年回到座上,舉起茶碗,剛喝了口茶,就見一名青衣漢子上得樓來,行到近前,就抱抱拳,神色恭敬的道:“公子請了,敝幫單老爺子听說公子俠駕也遠蒞百泉,大為高興,特命小的前來請安,并訂明日中午,務請公子移玉大通藥行一敘。”
  口中說著,從怀里掏出一張大紅名帖,雙手送上。
  藍衫少年听得一怔,自己和他們單老爺子并不認識,怎么會派人前來邀請的呢?心中想著,伸手接過名帖,只見中間印著“單曉初”三個木刻大字,但前面卻寫了兩行工整的楷書,那是:“謹訂明︵十一︶日中午,敬具菲酌,恭請光臨。在“單曉初”三字之下,又寫了一個“拜”字。
  “單曉初”外號搖頭獅子,是怀幫︵河南怀慶府的人,為藥材商中巨擘,最具實力,號稱怀幫︶中的領袖,在江湖上也是盛名久著的人物,藍衫少年自然听人說過,只是自己和他素昧平生,他怎會具柬前來相邀呢?
  那青衣漢于眼看他拿著名帖沈吟,不覺陪笑道:“單老爺子久慕公子英名,本待親自赶來,因今晚有事無法分身,才要小的前來面稟公子,朋日中午,務請公子賞光。”
  藍衫少年暗道:“單曉初會不會認錯人呢?但人家既然如此說了,且去看看再說。”
  這就含笑道:“單老爺子望重一力,在下有緣瞻荊,已是十分榮幸,那就煩請管事覆上老爺子,在下明日准時趨謁。”
  那青衣漢子欣然應“是”,抱抱拳道;“小的那就告退了。”
  說完,便自轉身退去。
  他剛剛走下樓梯,那茶樓掌柜卻聳著雙肩,顛著腳跟,走了過來,臉上堆起了諂笑,連連拱手,說道:“小老儿是這里的掌柜李希春,見過公子。”
  藍衫少年領首道:“李掌柜請坐。”
  “不敢,不敢。”掌柜躬著身道:“在公子面前,那有小老儿的坐位?”
  藍衫少年道:“李掌柜有事?”
  “沒什么事。”掌柜的道:“小老儿只是來跟公子報一個訊的。”
  “哦!”藍衫少年哦一聲,問道:“不知李掌柜跟在下報什么訊?”
  掌柜的彎著腰,湊近了些,低聲道:“公于今晚三更務必到‘高山仰止’去一趟。”
  藍衫少年道:“在下到高山仰止去做什么?”
  掌柜的目光四顧,低低的道:“因為那里有一個洞!”說完,拱拱手,回身就走。
  藍衫少年覺得奇怪,要待再問,掌柜的已經下樓而去,不禁搖了搖頭,心中暗忖道:“今晚遇上的事情,果真透著蹊蹺,是不是他們都認錯了人呢?”
  “哦!還有,析城三英的師父︵灰衣老者︶挖了他大弟子︵中間漢子︶一只左眼,還再三道謝,說是自己手下留情,看來他們當真是把自己認作了某一個人!”
  “對,這么說來,打從傍晚時分,自己找上達生堂去借宿時開始,豬頭成天生的渾家姚姐儿也認錯人了!”
  口口口
  從蘇門山石階上去,夾道有一座振衣亭,再從振衣亭往西,有一座石坊,做叫“子在川上”,再從坊下往西,有一道門,上面題的就是“高山仰止”四個字。
  這段話,藍衫少年是從豬頭成天生的渾家姚姐儿那里打听來的。
  他因止不住心頭好奇,要去看看“高山仰止”那個洞里,究竟有什么事?因此一更方過,就獨自來到蘇門山,依著姚姐儿說的路徑,一路尋到孔圣廟,果見夜色中矗立的一座石坊上,鐫“子在川上”四字。
  他從坊下向西,走沒多遠,果然有一道門,匾上寫著“高山仰止”,現在只要找到洞窟就好了。
  藍衫少年一路凝目注視,約莫走了几十步路,崖壁間果然有一個黑越越的石窟,走近洞口,凝目看去,似极深邃!
  藍衫少年藝高膽大,略為遲疑,就舉步俯身而入。
  這洞窟外口极低,要矮著身子才能進去,走了几步,漸漸已可站直身子,只是里面沒有天光,到了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藍衫少年走了十几步,但覺這座石窟相當寬敞,從里面吹出來的冷風,森寒澈骨,使人毛骨悚然。
  就在此時,只听一個蒼老而嘶啞的聲音說道:“公子來了么?怎不進來呢?”
  這人聲音极為低沉,听不出他是男是女?
  藍衫少年心中暗道:“洞里面果然有人!”
  一面抬目問道:“你是什么人?”
  那蒼老嘶啞的聲音笑道:“公子來了就好,何用問我是誰?”
  藍衫少年道:“是你約我來的?”
  那蒼老聲音沒有直接回答他,只問:“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藍衫少年道:“快二更了。”
  “好!”那蒼老聲音說好,接著道:“公子可向右走上九步,包袱就放在壁下,但公子務必記住,路上不可打開來瞧,好了,公子取到包袱,就可以回去了。”
  藍衫少年依言向右走了九步,就已走到盡頭,迎面果然是一睹石壁,他用腳試著朝壁下撥動,但覺腳尖触到一個軟綿綿的包袱,當下就俯身取起,用手一摸,里面像是衣物,忍不住回頭問道:“老丈,這包袱里面不知是什么東西呢?”
  蒼老聲音恍如未聞,并未作聲。
  藍衫少年搖搖頭,心想:“你既然不肯作答,我帶回去打開來一看自知,何用問你?”
  當下就提著包袱,又向左走了九步,回到原處。
  現在他身子向著洞外,雖然洞外還是一片黝黑,卻可以看到些許天尤,很快就走出石窟,一路往山下行去!
  快近振衣亭,突然背后疾風颯然,一道人影,宛如鷹隼攫食一般,朝當頭扑下,十縷尖銳指風,几乎籠罩了背后十處大穴!
  藍衫少年向右一晃,移形換位,迅速的向右側閃開數步,回頭喝道:“什么人偷襲在下?”
  右手同時使了一記“龍尾揮風”,朝那扑來的人揮去,身形也同時轉了過去。
  那人身手卻也十分高明,藍衫少年身形才動,他已人影一晃,隨著又閃到了藍衫少年身后,五指如鉤,朝右胛骨抓來,左手一探來奪他包袱。
  藍衫少年右手突化“擒龍手”,使了一記“金龍繞柱”,身隨爪轉,神速已极,五指一探,已快要抓上那人手腕。
  那人急忙在縮手之間,化抓為拂,朝藍衫少年脈腕抓來。
  藍衫少年左手立即使了一招“推龍入海”,迎著對方當胸拍去。
  這一掌出手之際,隱狹濤聲,一道掌風,席卷而出。
  那人被他一抓一掌,逼住了身形,不覺后退一步,口中怒嘿一聲,右手抬處,同樣推出一掌,雙方潛力激蕩,渦旋如風,居然勢均力敵,不分胜負。
  但經這一掌硬拚,藍衫少年終于看到了對方面貌,那是一個長發駝背的老頭,他似乎不愿和藍衫少年照面,雙掌接實之后,就雙腳一頓,一個人宛如灰鶴凌空,橫飛出去,落到七八丈外,再一點足,便在山林間隱沒不見。
  藍衫少年不知對方是什么人?何故要向自己偷襲?但他無暇發問,目送他身形遠去,也就奔行下山。
  剛奔近山麓,就看到有三個人影,倒臥路上,藍衫少年覺得奇怪,住足看去,這三人正是昨晚上在龍興茶樓遇上的析城三英,他們怎么會睡在山麓間的呢?
  走近几步,再定眼看去,這三人原來早已气絕多時,但看不出傷在那里,心中不禁暗暗納罕:“這會是什么人下的手呢?”
  抬頭之際,忽見面前不遠,站著一個頭盤花白小辮,身穿灰布大褂的老者,滿臉俱是激憤之色,目光炯炯如刀望著自己,這人正是析城三英的師父。
  藍衫少年暗暗吃了一惊,此人欺近到身前數尺,自己居然一無所覺,光是這份輕功,就已十分可觀了,一面朝他拱拱手道:“老丈……”
  灰衣老者尖笑一聲道:“聞人公子,果然好毒辣的心計,好惡毒的手段!”
  藍衫少年一怔,望著他道:“老丈這話,好象誤會三位令高足是死在在下手里的了?”
  “難道不是么?”灰衣老者嘿然尖笑道:“劣徒不肖,在茶樓上欺負一個弱女子,老朽已經看在公子的份上,依敝派門規處置,應可以平息公子心頭之怒了,卻沒想到公子依然不肯放過他們,必欲赶盡殺絕而后快,此地除了你聞人公子,別無第二個人,這誤會二字,又從何來?”
  “聞人公子”這四個字,听得藍衫少年不禁又是一怔,但此時和他說明自己并非“聞人公子”,已是多余之事,只是拱拱手道:“老丈确是誤會了,這三位令高足,不是在下殺的。”
  “哈哈!”灰衣老者仰首尖笑一聲道;“大丈夫敢作敢當,聞人公子不怕辱沒了毒君的名頭么。”
  藍衫少年怔然道:“在下和毒君毫無干系,在下并非……”
  “好!”灰衣老者不待他說下去,截著道:“你是毒公子也好,不是毒公子也好,老朽今晚若不給我三個劣徒報仇,傳出江湖,還當我戴昆山怕了毒君的名頭,今后析城派還用再在江湖上行走么?好了,聞人俊,你愿意束手隨我去見你老子,還是要和我動手比划?”
  藍衫少年搖手道:“老丈真的誤會了,在下既非聞人俊,也沒殺害三位令高足,在下剛從山上下來,看到路上躺臥著三人,住足察看,才認出是老丈三位門下,而且全身看不出傷痕,正在疑慮之際,老丈赶到了,事實如此,在下何用抵賴?”
  戴昆山嘿然道:“身上無傷,豈不正是你家傳的無形奇毒么?聞人俊,多言無益,老朽要出手了。”
  喝聲出口,右拳一招“直搗黃龍”,當胸直擊過來,拳勢出手,潛力激蕩,剛勁的拳風,划空生嘯,急若奔雷般襲到。
  藍衫少年只是左掌直豎,向外推出,用以化解對方拳勢,一面說道:“在下從不用毒,老丈怎好硬說……”
  話未說完,雙方內力甫一相交,藍衫少年立時覺出不對,對方這一記拳勢竟然十分沉重,自己輕輕一格,無法化解得開,再待運功抗拒,已是遲了一步,被對方拳風震得腳下浮動,身不由己的后退了兩步。
  戴昆山也感到大出意外,只覺對方一隨手一格之中,拂出來的內勁居然极為柔韌,似乎含蘊未盡,藍衫少年固然被他震退了兩步,但他也不自覺的后退了一步。
  一時不禁望看藍衫少年,給怔住了,因為他這一拳上,已經用了八成功力,有心一舉要把對方擊傷拳下,想不到一個年未弱冠的少年,竟然會有這等深厚的功力,口中嘿了一聲道:“看來果然你已得毒君真傳,難怪輕輕年紀,就目空四海了!”
  左手一探,改拳為爪,一式“金龍露爪”,猛向藍衫少年右肩抓去。
  藍衫少年早已留神戒備,身子微轉,右手五指半屈,疾朝對方手腕扣去。
  戴昆山右手一撒,身形往左閃出,左手疾發,斜向藍衫少年右腰拍到。
  藍衫少年急忙隨著右轉,右手隨勢往右揮出。
  戴昆山大喝一聲,左掌右拳,連環劈擊而出,這回他施展出析城“風掌雷拳”,掌風如濤,拳影如山,瞬息之間,連續劈擊出一十二記拳掌。
  這一輪急攻,真個非同小可,記記快如閃電,招招都是絕招,真所謂高手過招,舉手投足之間,便足以制人于死地。
  藍衫少年對敵經驗不足,被他這一陣風狂雨驟的急攻,迫得有些手忙腳亂,他正在考慮是否該出手反擊,一面連封帶架,連退了四五步。
  突覺一道強猛無比的勁風,從斜刺里沖出,便把戴昆山的攻勢截住,掌風之后,緊隨著沖上來一條人影,藍衫少年連來人是誰還沒看清,這人已經雙拳飛舞,一言不發和戴昆山打了起來。
  藍衫少年定眼瞧去,才看清這和戴昆山揮拳猛攻的赫然是方才和自己動手的長發駝背老頭!
  他沖上去就雙拳齊發,勢如惊濤駭浪,凶猛無比,把戴昆山逼得運退了兩步,含憤喝道:“住手,你是什么人?”
  長發駝背老頭望望戴昆山,一言不發,左拳一晃,直奔戴昆山面前,右掌更快,一下襲到脅下“章門穴”。
  戴昆山气怒交迸,目光如炬,右掌貫注買力,護胸橫封,右掌疾出,便向長發駝背老頭襲來的掌上切去,口中沈笑道:“閣下就是不說,戴某也猜得出來,你是毒君手下,保護你們公子來的了。”
  長發駝背老頭直到此時才吐聲道:“不是。”
  兩人口中說話,手上卻絲毫沒停,轉眼之間,已經拚斗了七八個回合。
  藍衫少年但見兩人拳來掌往,异常猛烈,戴昆山使的是析城派“風掌雷拳”,講求出手迅捷,拳掌如風,行動如風。長發駝背老頭則以陽剛之力見長,發拳出掌,記記有裂石碎碑的威猛,雙拳開闔,記記如巨錘撞岩,勁气逼人。
  這一場拚搏,彼此都知道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勁敵,誰也不敢稍存輕敵之念,是以每一攻拒,都各出奇招,力求破敵。
  藍衫少年反而成了局外人,只是屏息凝神,注目而觀。
  只听耳邊響起長發駝背老頭的聲音說道:“年輕人,這有什么好看的,你只管走就是了。”
  藍衫少年真弄不清敵我二字作何解釋?方才還和自己打了一架的長發駝背老頭,忽然會幫起自己來,而且又催自己走,既然他這么說了,看來自己留此無益,依言轉身就走。
  回轉達生堂,原待越牆而入,但看到店門只是虛掩著,店堂中還有燈火,這就推門而入。
  只見姚姐儿獨自支頤坐在柜上,看到藍衫少年回來,急忙站起身,含笑道:“公子回來了,快到里面休息,奴家給公子去端臉水。”
  藍衫少年忙道:“多謝大嫂,不用了,掌柜呢,已經睡了么?”
  姚姐儿媚笑道:“他是豬頭咯,白天都會打盹,夜晚倒頭便睡,更像一只死豬。”
  藍衫少年不好答腔,自顧往后進行去。
  姚姐儿一手掌著燈,跟在他身后,一直送他入房,然后放下燈盞,回出房去,就端了一盆熱水進來,說道:“公子快洗把熱水臉吧!”
  藍衫少年看她那副殷勤模樣,只得說了聲:“多謝。”
  姚姐儿又回身出丟,雙手端著一盞茶走入,說道:“公子請用茶。”
  藍衫少年忙道:“如此勞動大嫂,在下如何敢當?”
  姚姐儿道:“公子是我們客人,這是應該的了,時間不早,公子請安歇吧!”
  說完,轉身走出,隨手替他帶上了房門。
  藍衫少年實在有些受寵若惊,看她走了,不覺長長吁了口气,過去閂上房門,轉身取出包袱,打了開來,里面是一件長可拖地的黑市長衫,和一頂只露了兩個眼孔的黑布頭罩。(不是帽)底下還有一封信,上面寫著:“明晚初更拆開,不到時間,切不可先期拆看”。
  藍衫少年看得暗暗攢了下眉,心想:“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口口口口
  大通藥行,是百泉鎮上最大的一家藥材行,全國各省的藥材舖,所有的藥材,莫不是向大通樂行批發的。就是三月里這連綿長達一個月的泉會,集中到百泉鎮的川、廣、云貴各省道地藥材,除了少數由來參加的各地藥商購去之外,大部份也全是由大通藥行所收購。
  因為大通藥行是怀幫開設的。怀幫,不但在全國樂商中名聞遐邇,提起怀幫的搖頭獅子單老爺子,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大通藥行坐落在大街南首的第一家,一排十几間門面,气派甚大,前面兩扇大黑門,里面是一個大天井。這是正門,平日很少開啟。正門右首,是一條橫街,長長的走廊,十几間店面排門板開啟,是十几個長柜,每一個長柜里面,都有一個帳房,和十几個伙計,那是在“泉曾”時期,專門收購藥材的,最后面還有一排几十間大倉庫,堆積藥材之用。
  中午時分,大通藥行正門口來了一位風度翩翩的藍衫少年,他剛走進門口,從大門內已經迎出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拱拱手道:“公子光臨,在下周振邦,奉家師之命,在此恭候俠駕。”
  藍衫少年拱手道;“在下奉召趨謁,周兄請先。”
  周振邦領著他進入大門,折而向西,進入另一道門,但見一條長廊,圍以雕欄,左首是一面狹長的花圃,長廊盡頭則是一個月洞門,門內花木扶疏,假山玲瓏。
  周振邦領著藍衫少年傍花拂柳,來至一幢精雅的樓宇前面,才腳下一停,抬手道:“公子請進。”
  藍衫少年跨上石階,便見一個兩鬢花白,臉色紅潤的高大老者從門內搶步迎出,連連抱拳,呵呵笑道:“公子遠蒞,請恕老朽失迎之罪。”
  周振邦在旁道:“公子,家師出來了。”
  藍衫少年听說迎出來的就是搖頭獅子單曉初,趨上一步,長揖道:“晚生久仰前輩風儀,無緣瞻荊,辱荷寵召,晚生深感榮幸……”
  單曉初沒待他說完,呵呵一笑道:“公子好說,快請里面坐。”
  里面,是三楹打通的長方形寬廣書齋。
  如今已有四、五個人坐在那里閒談,看到搖鎮獅子陪同藍衫年走入,一齊站了起來。
  能坐在搖顫獅子書房里的客人,自然都是有來歷的人了。
  搖琪獅子含笑道:“來,來,兄弟給大家引見……”
  他第一個介紹的是五十出頭的灰衲老僧,少林寺藥王殿長老源大師。第二個是身材瘦小的老者,身穿一件藍布大褂,兩只袖肘還打著補釘,乃是天下第一大幫丐幫司藥長老宋志高。
  第三、四兩人,不過二十出頭,是一雙兄妹,云南藍家的少庄主藍文蔚,和妹子藍文蘭,男的紫臉濃眉,英气勃勃,女的也著男裝,看去丰神秀逸,但柳眉杏目,粉臉生霞,掩不住脂粉气息。
  第五個同字臉,穿著緞袍黑褂的,則是地主身分的大通藥行掌柜吳福礎。
  最后主人指著藍衫少年含笑說道:“這位就是名動江湖的毒公子聞人公子……”
  藍衫少年沒待他說完,連忙抱拳道:“在下云中岳,并非毒公子聞人俊。”
  藍衫少年竟然當著這許多賓客,否認自己是毒公子聞人俊,但搖頭獅子單曉初領袖怀幫數十年,乃是老于世故的人,聞言不覺呵呵一笑,赶忙點著頭抱拳道:“原來是云公子,兄弟胡涂,哈哈,云公子難得到百泉鎮來,快快請坐。”
  他在說話之時,有意無意的看了云中岳︵藍衫少年︶腰間白穗長劍一眼,可見心里卻依然把他當作毒公子聞人俊。
  清源大師等人也一齊拱手說著“久仰”的話,大家分賓主落坐。
  藍文蘭美目流盼,含笑道:“小妹听說云公子昨天在龍興茶樓,仗義救美,懲治了析城三凶,先前還以為云公子是一位赳赳武夫,今日一見,云公子卻是文質彬彬的少年書生呢!”
  這藍文蔚兄妹,原是苗人,因此說話之時,絲毫沒有漢人女子忸怩之態,何況她又是一身男子裝束,更覺落落大方,但語聲卻是嬌媚之极!
  云中岳已知她是女扮男裝的姑娘家,反而俊臉一熱,說道:“藍姑娘夸獎了,在下不敢當。”
  藍文蘭甜甜一笑道:“云兄才客气呢,听說析城三凶身手并不含糊,但在云兄面前,一招之間,就把三人給制住了,這總不假吧?”
  丐幫宋志高道:“戴昆山一同護短,昨天能當著云公子以門規處置他大弟子,實在是十分難得之事。”
  大通藥行掌柜吳福礎追:“兄弟据說析城三凶昨晚在蘇門山南麓遭人殺害,而且只有胸口發現一點极細的血跡,好象是傷在一种极細小的暗器之下,此事發生在泉曾之前,卻是一件麻煩之事。”
  宋志高道:“吳掌柜可知是什么人殺的么?”
  吳福礎道:“目前還不清楚;但听說昨晚戴昆山也在場,曾和人動了手,很可能還吃了虧……”
  搖頭獅子一面摸著垂胸長髯,沉吟道:“戴昆山一手“風拳雷掌”,已有數十年火候,這擊敗他的人,會是誰呢?”
  “這就不知道了。”
  吳福礎迫:“不過他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林慮、王屋、析城,號稱三派一家,戴昆山一定會把其余兩派引出來,今年泉會還沒開始,就出了這場子事,只怕泉會期間,會爆出更大的漏子來。”
  搖頭獅子點著頭道:“太行三派,江湖上一向被人目為亦正亦邪的門派,因為他們异派同源,形如一家,因此也沒人惹得起他們,這場亂子出在泉會之前,倒确是有些棘手。”
  藍文蘭回頭看了云中岳一眼,嬌笑道:“云兄,戴昆山說不定會怀疑上你呢!”
  云中岳道:“藍姑娘說得极是,昨晚他就硬說析城三英是在下害死的,還和在下動了手
  藍文蘭“哦”了一聲道:“原來昨晚和他動手的就是云兄了?”
  “不是在下。”云中岳就推說自己初到百泉,入夜之后,信步逛上山麓,發現析城三英倒臥地上,和后來半路沖出一個駝背老人,要自己只管走,大略說了一遍。
  搖頭獅子听得很仔細,忽然朝丐幫宋志高問道:“宋兄對江湖上的人物,最是熟悉不過,依你看這長發駝背老者會是誰呢?”
  宋志高道:“江湖上武功高的駝背老者不多,除了敝幫有一個人稱駝老化子的屈不伸屈長老,還有一位即是泰山龜龍姜大俠,此外雖然還有几個,但要和戴昆山的“風拳雷掌”相較,就未必能胜了。”
  剛說到這里,只見兩名青衣使女款步走入,躬身道:“啟稟掌柜,酒席已經擺好,請貴賓入席了。”
  吳福礎點點頭,就欠身道:“老爺子請大家入席了。”
  搖頭獅子站起身,抬手道:“大師、云公子、藍公子、藍姑娘、宋長老請吧!”
  兩名青衣使女立即走在前面推開右首壁間兩扇朱漆木門,里面是一間寬敞的飯廳,正中間一張圓桌上,早已陸海俱陳,擺滿了佳肴。
  大家自有一番遜讓,還是由清源大師坐了首席,因為上首另備了六色素齋,和一盞清茶,用以代酒,然后是云中岳和藍文蔚兄妹、宋志高、搖頭獅子和地主吳福礎作陪。
  兩名使女依次斟上了酒,大家自有一番酬酢,不必細表。
  席間丐幫長老宋志高問道:“單老,今年煙花賽听說貴幫已有周詳准備,定可奪得鰲頭了?兄弟先敬單老一杯,預祝成功。”
  搖頭獅子大笑道:“煙花競賽,只是百泉會的余興節目,給大家助助興而已,胜固可喜,敗亦何妨?倒是廣幫去年奪得魁首,据說今年大事張羅,大有非奪魁不可的雄心,還把敝幫視作了唯一的對手,若是如此下去,不僅勞民傷財,而且雙方的人,也漸漸形成水火不相容,此風絕不可長,所以今年兄弟特地親自赶來,希望和區古柏作一次懇談,煙花照常舉行,但取消‘競賽’二字,大家各自展出,最好是從此不論名次,當作余興來辦,也希望在座的諸位,能從中斡旋,庶可使一年一度的泉會,和气生祥,就不至導致水火不兼容的后果了。”
  清源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單老施主有此高見,使一年一度的泉會皆大歡喜,盡興而散,貧衲自當遵命,向區老爺子進言。”
  宋志高也道:“兄弟來時,敝幫主也因風聞區幫主今年也要親自赶來赴會,怕和貴幫引起沖突,再三囑咐兄弟,務必勸阻雙方,不可稍存意气之爭,既然單老已有此意,那是最好之事,兄弟敢不效勞?”
  藍文蔚道:“晚輩兄妹來時,家父也風聞廣幫業已拉攏了貴州幫助勢,因此敝幫(云南幫)今年決定不再參加煙火競賽,也希望貴幫和廣幫不可因此傷了和气,現在听了單老爺子這番話,正是最好不過,如果只有廣、黔二幫,想必也不會滋生事端了。”
  搖頭獅子道:“這很難說,川幫的動向,至今還沒有明朗……”
  剛說到這里,只見大弟子周振邦匆匆走入,雙手遞上一封書信,說道:“老爺子,這是廣幫送來的信,請老爺子過目。”
  搖頭獅子接過書信,撕開封口,抽出一張信箋,只看了兩行,臉上神色不禁大變!
  口口口口
  初更時分,云中岳依時打開信封,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二更更衣,去關公廟,由殿東小門人,北首為祝融殿,可直入其中,云南藥販如出展都拉草,該草別稱黑梔子,不可提都拉二字,不拘何价,務必全數購入,信封中另附銀票一紙,可攜去。”
  下面也沒有具名,不知是什么人寫的,再伸指朝信封中一探,里面果然有一張銀票,打開一看,赫然是紋銀十万兩。
  云中岳不由吃了一惊,購買都拉草,要偌大的款子,他也根本不知都拉算是什么?只知道別稱黑梔子。(都拉草產云南迤西,能解諸樂性,誤入藥室,諸藥均失效,其形類梔子而黑)當下就把銀票收入怀中,然后從包袱里而取出黑衣,當外衣般穿到身上,取起那頂連頭臉面罩,縱身躍登圍牆,一路朝北首蘇門山奔去。
  這一路上,他并未戴上頭罩,為的是怕在路上遇到行人,豈非惊世駭俗?但身上穿了寬大而曳地的黑衣,行路之時,必須雙手提著下擺,卻也甚是不便。
  差幸此時夜色漸深,一路上都沒遇上人。這條山徑,他昨晚來過,自然极熟,從圣廟向西是周程朱三夫子祠,再向西就是關公廟了。
  關公廟廟堂宏偉,沖門矗立著一方一人高的石牌,大書“乾坤正气”四字,令人有肅然起敬之感。
  云中岳走近廟門,黑暗之中,但見廟門洞開,里面一片黝黑,不見燈光,也不聞人聲,當下就拿起黑布面罩,從頭頂戴下,直垂衣領,現在只有兩個眼孔可以視物,他自不覺的伸手摸了摸藏在衣內的長劍,然后昂首直入。
  越過天井,跨上石階,大殿上雖然沒有燈光,但也可以看到端坐神龕中赤臉美髯的關公神像,云中岳虔敬的朝殿中行了一禮,然后循著走廊跨出東首一扇腰門。
  這是另一個天井,南北各有數楹,北首一座殿宇,即是祝融殿了。
  云中岳藝高膽大,跨出腰門,就昂首朝殿上行去,但見階前站著兩個頭蒙黑布,身穿黑衣的人,看到云中岳一身裝束,并沒阻攔,任由他登階入殿。
  祝融殿地方相當寬敞,殿中也沒有點燈,神龕前面放一張方形茶几,几上放一盞油燈,但并沒有點燃,左右兩邊都放著兩排二十張木椅,此刻已有不少人坐在那里。
  這些人也和自己一樣,頭戴黑布袋,身穿寬大曳地的黑布長衫,誰也沒和誰交談,好似互不相識一般,只是靜悄悄的坐著。
  這也難怪,這樣的裝束,只留了兩個眼孔,當然誰也認不出誰來?
  這番情景,當真使人有神秘之感,而且也越發使人心頭產生今晚此會,必然有著极神秘而重要之事。
  云中岳跨進大殿,朝左右迅快的一瞥,就昂然走到神龕左首第三把椅上坐了下來,心中暗暗道:“這些人不知是何路數?自己待會又該怎么辦呢?”
  這真是一個离奇的集會!
  頭戴黑布面罩、身穿黑布長袍的人,越來越多,大家誰也沒有說話,只有找個空位就自顧自的坐下,不到二更,神龕前面左右兩排二十几張椅子上,几乎已坐滿了人,而且陸續還有人走入。后來的人,就只有委屈著站到后面去了。
  云中岳抬目望去,這一瞬工夫,估計站到后面的人,少說也有二三十個之多。
  很准時,剛交二更,就有一個黑衣人緩步走到中間那張方几后面,擦的一聲,打亮火折子,點起了油盞中的燈蕊。
  殿上總算有了光亮;但一支燈蕊熒熒之火,能有多亮?是以偌大一座殿宇,還是暗沈沈的!
  燈光才一點起,另有一個黑衣人就走過去掩上了兩扇厚重的木門,而且又加上了一根又粗又長的橫閂。
  這一個神秘的集會,敢情每年都是如此,因此大家都覺得應該如此,見怪不怪。
  在方几后面的那個黑衣人,沒有作聲,只是目光一掠眾人,舉手輕輕擊了三掌。
  中岳心中暗道:“此人大概就是今晚此一神秘集會的主持人了,只不知他這連擊三掌是什么意思?”
  這一疑問,立即有了答案,敢情這是告訴大家,現在可以開始了。
  沒多久,只見從右首(云中岳對面)后面站著的人叢中,擠出一個黑衣人來,一直走到方几前面,從身上那件寬大的黑衣中取出一個長形紙包,在几上打開,里面是一束束枯干的茅草,連同攤開的紙包,一齊放到几上,然后一直退到了殿門,背門站定。
  那十來束茅草,似是供人展覽一般,但上面卻附了一張紅紙小簽條,寫有字跡。
  在几后的黑衣人直到此時才開口道:“梧山不死草,一共十束,每束底价紋銀一千兩。”
  死草,產廣西梧山,其狀如茅,食之可以長壽,入藥有起死回生之功,暑日置盤中,蠅蚋遠去,是不可多得的神奇草藥。
  中岳暗暗哦了一聲忖道:“原來今晚此會,是拍賣藥材了!”
  听那黑衣人說話的口音,似乎熟悉极了,雖然此人故意改變了聲音,但后音還是有些像女子的語气!
  是人叢中有人出价了:“一千一百兩。”
  著又有人加了一百兩,再加一百,這樣一直加到了一千五百兩,就沒有人再加了。
  間黑衣人輕輕擊了一掌,算是最后的价錢,然后問道:“不死草共有十束,每一束一千五百兩。有那几位要?”
  見有几個人起身走出,有的要一束,有的要兩束,各自取出銀票,交給了站在背門而立的黑衣人,然后去方几前面,各自取走自己付了款的一份,又各自回座。
  著又有一個黑衣人走上去,取出一個紙包,打開來放到几上,則是兩包白色的雞骨,上面也有紅紙簽條,那人放下之后,也退到門口,面向方几站定。
  衣主持人又道:“鎮南州仙人骨,共為兩包,每包底价二千兩。”
  人骨,產云南鎮南州之西有平岡,云為仙蛻所遺,色白類雞骨,食之可愈百病,當地人要童子去拾取,有時可以盈把,看去好象已經收拾完了,不轉瞬,又露出地面!但如有心去拾取,卻又往往一無所見,傳說很神秘。
  著就有人互相出价,最后坐在云中岳下首的黑衣人喊出了:“五千兩。”
  衣主持人等了一會,眼看沒人再出高价,就又擊下了掌,說道:“仙人骨共有兩包,每包五千兩,還有那一位要?”另一個黑衣人也舉了手,當下由兩人付了款,上去各自取了一包,退回原處。云中岳朝坐在下首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原來他是少林清源大師。”拍賣的藥材愈來愈奇,有成形首烏、有千年續斷、也有合和草(出云南,生必對,為淫藥)、凱里鉛、黃蓮蛇、脆蛇,也有從西域來的迷迭香(据說此草是魏文帝從西域移植,香气芳芬,迷人欲醉,毒性甚烈),也有煉制成的藥末如四川唐門的“綠云散”、岭南溫家的“迷神散”,形形色色,各有他的買主。
  云中岳漸漸明白今晚此一拍賣藥材,這些人中,包括了黑白兩道的人物,無怪來人都要蒙住頭臉,不讓人家看出他是誰來了,這樣就可免去許多糾紛。
  這時,又一個黑衣人走了上去,從身邊取出一張字條,放到几上,然后就一直退到門口站定。
  大家看他并沒取出藥物來,只有一張紅色簽條,所有目光,不禁都集中朝那黑衣主持人望去。
  黑衣主持人伸手取起字條,看了一眼,就道:“黑梔子十斤,底价三千兩。”
  云中岳听到“黑梔子”三字,心頭立時一動,暗道:“黑梔子”三字,豈非就是都拉草了?那人在密柬上附了十万兩銀子的一張銀票,就是要自己不拘何价,務必全數收購,十斤都拉草,難道就值十万兩銀子么,只不知此草有何用途?”
  就在他心念轉動之間,果然有人大聲喊道:“五千兩。”
  緊接著又有一人高聲喊道:“我出一万。”
  云中岳正待喊价,早已有人喊出了“三万兩”,另一個人又抬洪聲道:“老子出六万兩。”
  接著又听一個人道:“在下出八万兩。”
  八万兩銀子買十斤藥草,自然是最高的价錢了,果然旁人都不再抬价。
  云中岳站起身道:“在下出十万兩。”
  他此話一出,所有的人目光不期都朝他投來。
  黑衣主持人雙手一拍,說道:“你得標了。”
  云中岳方才已經看到多次,凡是得標的人,都得把銀票送交站在門口的黑衣人,因此他伸手入怀,取出銀票,朝那黑衣人走去!
  就在此時,突覺眼前一暗,方几上那盞油燈忽然熄滅,同時但听身后響起一陣“嗤”“嘈”輕響,至少有四五股細小勁急的暗器,從不同的方向,朝自己急襲而來。
  就在這燈火乍熄之際,就有不少人大聲喧嘩叱喝起來,緊接著嗆嗆連響,有人刀劍出了鞘,也立時響起了金刃擊撞之聲和拳掌勁風的呼嘯!
  這一剎那整座祝融殿,立時呈現了一片混亂。
  云中岳修習的是玄門上乘武功,反應自然极快。風聲入耳,立即身形朝前扑下,同時也運起玄功,迅速的橫閃而出。
  這四五股細小暗器,原是朝云中岳和那出賣黑梔子的黑衣人同時襲去的,云中岳及時閃出,所有的暗器几乎都集中到了黑衣人的身上。
  但听一聲凄厲的慘號響處,黑衣人立時往后便倒,數十支“化血針”,打到了身上,全身血肉,轉眼之間,很快就化作了一灘黃水!
  這同時,大殿上忽然瀰漫了一陣濃馥的花香,芬芳迷人,云中岳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口口口口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感到額頭一陣清涼,神智慢慢的清爽,眼皮轉動了一下,終于睜開眼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云中岳側臉看去,站在床前的正是姚姐儿,她鬢發蓬松,生似剛從床上起來,還沒梳理。一雙俏眼盯注自己,流露出十分關切之色,問道:“公子感覺那里不舒服么?”
  云中岳略為定了定神,仔細思索了下,才慢慢記起自己在關帝廟左側祝融殿參加拍賣藥材,以十万兩銀子買到黑梔子,正待付与銀票之際,身后有人突施襲擊,后來聞到一陣花香。
  后來……就不知道了……
  他望著姚姐儿,問道:“在下是大嫂救回來的么?”
  他要待翻身坐起,但覺頭腦還是重重的昏脹欲裂!
  “公子剛醒過來,快躺著別動。”
  姚姐儿慌忙伸手按著他肩頭,瞇著一雙俏眼,格的輕笑道:“公子好象把奴家看成女俠了?方才有人敲門,抱著公子回來,說公子昏迷不省人事,差點把奴家嚇昏了,給公子聞了些飛龍奪命丹,也沒見效,奴家只好用面巾侵了冷水敷在公子額頭上,公子才醒過來呢!”
  云中岳問道:“送在下來的不知是什么人?”
  姚姐儿道:“奴家也不認識他,好象是一個長發駝背的老人。”
  云中岳听她說出送自己回來的是一個長發駝背老人,那分明就是和戴昆山動手那個老人了,只不知他究是何人?
  姚姐儿目光凝注,問道:“公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云中岳心頭也感到一片茫然,但他看著姚姐儿,忽然想起前天要自己到龍興茶樓去看看,是姚姐儿說的。
  但要自己到蘇門山“高山仰止”那個石窟中去,則是龍興茶樓掌柜說的。那石窟怪人要自己取來一包黑衣,和一封密柬,指點自己今晚二更去祝融殿,以十万兩標購黑梔子。
  這一連串的事,都起因于姚姐儿要自己到龍興茶樓去看看這句話,那么她可能知道在祝融殿拍賣藥材的這檔事了。
  想到這里,不覺望著她道:“在下今晚遇上的事,大嫂也許知道,在下正想問問大嫂哩!”
  “唷,听起來好象神秘兮兮的!”
  姚姐儿一手掠著鬢發,風情万千的嬌笑著道:“公子到底要問什么?”
  云中岳道:“在下那天傍晚,剛到百泉鎮,是大嫂說的,要在下去龍興茶樓去看看……”
  “我的公子爺!”
  姚姐儿格的笑出聲來,說道:“奴家是說過這句話,那是因為龍興樓是咱們鎮上首屈一指的大茶樓,公子初來,到那里去坐坐,也許會遇上熟朋友,奴家可沒有別的意思。”
  這話,叫云中岳沒話可說了,他撐著坐起,才道:“但在下遇上了龍興茶樓的掌柜了。”
  姚姐儿道;“那是廖掌柜,個子瘦瘦高高的……”
  “不是。”云中岳道:“是一個瘦老頭,姓李。”
  “不對呀!”姚姐儿訝异的道:“龍興茶樓的掌柜姓廖,不過四十來歲,怎么會改成姓李呢?哦,他和公子說些什么呢?”
  云中岳道:“那晚回來,在下不是問大嫂‘高山仰止’在那里么?”
  “有,有。”姚姐儿點著頭道:“那天奴家正想問公子,你問高山仰止做啥的?話到喉嚨口,就沒問出來。”
  云中岳就把那李掌柜囑咐自己去高山仰止找一個石洞……
  姚姐儿惊奇的問道:“公子去了沒有?”“去了。”云中岳就把在洞中遇上一個只聞其聲的怪人,要自己在石壁下拿一個包袱……
  姚姐儿咀快,忍不住好奇的追問道:“公子可知包袱里是什么嗎?”
  云中岳把包袱中是一件黑衣和一個黑布頭罩,另外還有一封密柬,要自己今晚初更開拆……
  姚姐儿咀皮動了動,想問但沒問出來。
  云中岳接著把今晚前去關帝廟祝融殿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姚姐儿惊异的吐了下又尖又紅的舌頭,說道:“十万兩銀子買十斤黑梔子,這東西有這么貴,還有人暗算公子,這是怎么一回事呢?哦,公于……”
  她想了想,一雙俏眼盯著云中岳問道:“你十万兩銀票交給那賣黑梔子的人了?”
  云中岳道:“沒有,在下剛走到那人身前,就有人發出暗器暗算在下了。”
  姚姐儿追問道:“那人有沒有和你說什么呢?”
  云中岳道:“沒有,在下正待把銀票遞給他,那身后暗器來得又密又快,在下身形朝前扑下,橫閃而出,那蓬暗器可能打到了那人身上,沒听他說什么話。”
  話聲甫落,突然門口有人接口道:“你說的可是實話?”
  姚姐儿吃了一惊,急忙回身道:“你是什么人?怎么進來的呢?”
  門口緩步走進一個人來,此人一張瘦削黃蜡臉,雙顴微突,雙目炯炯有光,穿一件黑布長袍,看去甚是深沈!
  姚姐儿惊慌的后退了一步,顫聲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森冷的道:“這不關奶的事,站開去。”
  左手大袖一拂,姚姐儿“啊”了一聲,細碎蓮步往后連退了三四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云中岳迅快跨下木床,注目問道:“閣下那是找在下來的了?”
  “不錯。”黑袍人道:“老夫正是想找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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