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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白衣崆峒


  石鼓山,在衡陽以北,湘水之濱,原是衡山支脈,山勢并不太高,但峰巒峻秀,岩山崢奇!
  唐李寬曾建石鼓書院于此,朱熹還寫了一篇“石鼓書院記”,石鼓山也因此出名。
  這里原是一座石山,遍地俱是亂石,山上有一塊巨大圓石,其形似鼓,大家才叫它石鼓山,据古老傳說,石鼓鳴、主有兵事。
  一月之前,南北雙岳門下陸翰飛、楚湘云,為了師仇,曾遠上武陵山竹仗坪,去向賽孫臏令狐宣請教,當時賽孫臏曾說:“我答應了你們,自當盡我之力,只是石鼓山四句詩歌。也許不是身臨其境,触發靈机,決難憑空想得出來,一月之后你們可在石鼓山等我。”
  這消息,不知如何傳出江湖,白衣劍侶金玉雙奇的藏寶,江湖上人,誰不心存覬覦?
  這一月來,不知有多少人前來找尋過,這些人,自然無一庸手,但誰也莫想解得開石鼓上四句題詩的奧秘,即使踏遍全山,這么一大片亂石,誰也瞧不出絲毫端倪,當然更無從找起。
  于是,大家只好等賽孫臏令狐宣來了,才有揭開藏寶秘密的希望。
  于是,賽孫臏令狐宣和南北雙岳門下的陸翰飛、楚湘云,成了眾失之的,大家都在眼巴巴的等著他們!
  這天,就是他們約好見面的日子了!
  大石鼓上,攜著碗口大的十六個大字,那正是轟動武林無人能解的“石鼓歌”:
  “天下有道,我黼子佩,天下無道,我負子戴。”
  遠遠望去,第一句的“有”字,第二句的“黼”字,第三句的“無”字,經人篡改之處,都可看得十分清晰。
  在這四行字下面,卻另有兩行用黃泥寫的大字,那是:“本日未正令狐宣准時抵此,南北雙岳門下可在此等候。”
  這不知是哪一位仁兄的大手筆?字体寫得歪歪斜斜。
  當然,這決不是賽孫臏令狐宣寫的,因為他人還沒來,也許是誰開的玩笑,但這兩行字,卻給聞風而來的江湖人物,有疑信參半,莫測高深之感!
  此時、這斜斜伸展的山谷之中,竟然瞧不到半個人影,也許有人潛伏在周圍亂石之間和樹林之中,但大家誰都沒有露面!
  有,那是距大石鼓足有百丈來遠的右側山腰上,坐著一個身穿杏銅團花長袍的老者,生礙紫臉膛,環眼重眉,凜然有威。
  老者對面是一個二十六八歲的麗人,一身黑緞衣裙,繡著一只白鳳,頸上挂一串寶光閃閃的珍珠頂練,秀發堆鴉,斜簪一支碧玉鳳釵,當真珠光寶气,艷麗動人!
  兩人面前一塊桌面大的石上,放著一壺美酒,四五碟菜肴,大石邊上,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青衣小鬟,不時替兩人斟酒。
  他們居高臨下,當風把盞,狀极悠閒!
  不知道的人,定然會把老者當作當地縉紳,或是攜眷過境的顯宦,慕石鼓山之名,乘興登臨而來。但誰會想到,他們竟是“紫云東仙,白帝西毒,中州一僧,南北雙岳”中的“白帝西毒”毒神逢巨川,和他寵姬黑鳳仙虞三娘!
  另外,斜對面的一座小山頂上,也有兩人,那好像不是武林中人,一個身材瘦小,穿一襲月白長衫的少年書生,面對湘水,倚石而坐,他身后站著一個彎腰駝背老態龍鐘的仆人。
  身邊既沒武器,世不像會武功的,只有那白衣書生,臉上蒙著白紗,使人瞧不清面貌,有神秘之感!
  只是他們和大石鼓距离更遠,不大引人注意而已。
  時間逐漸接近中午!
  山腳下有兩道人影,沿著山澗而來,這兩人身上全穿著黑衣,而且又走得极快,遠遠望去,只是兩道黑影,在山徑上晃動。
  “老不死,你是越老越不管用了,秋儿讓人家擄走,連人影還沒找到,干女儿又眼睜睜給那酒鬼抱走,真是把老娘的臉都丟光了!”
  走在前面的那個鳩面老婆子,气鼓鼓的數說著,鳩面老婆子后面,跟著一個臉色枯黃的老頭,苦笑著道:“得啦,得啦,老太婆,這一路上,咱已經給你埋怨夠了,其實……其實當時你也在場,可怪不得咱一個人呀!”
  鳩面老婆子怒容滿面,驀地回過頭去,手指指著老頭鼻子,叱道:“什么?你還頂老娘的嘴,你烤熟了的叫化雞,都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人偷走,難道還是老娘冤枉了你?”
  黑衣老頭慌忙退了半步,低聲道“老太婆,你說得小聲點咯,前面就是石鼓山了,他們擄去秋儿也好,抱走你干女儿也好,反正逃不過要到這里來的,你急也沒用,碰上了,先給他們一個厲害就是。”
  鳩面老婆子怒聲道:“這還用你說?要是他們不來呢?”
  枯黃臉老頭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白衣劍侶金玉雙奇的藏寶,誰不眼紅?”他說到這里,忽然涎笑道:“啊!老太婆,真要找不到秋儿和楚姑娘,咱們先把藏寶奪到手,也是一樣。”鳩面老婆子听得大怒,厲聲道:“放你清秋大臭屁,你是油蒙了心竅,只想奪寶奪寶的,一點也不關心她們,告訴你。徒儿是老娘的,干女儿也是老娘的,要是有甚失閃,老娘就和你拼命!”
  這兩人不用交待,讀者也早已知道他們就是厲山雙煞了。
  自從昨晚楚湘云被老頭甯不歸搶走,東方矮朔公羊叔心中一急,舍了毒神逢巨川跟蹤追去,厲山雙煞又急又怒,自然不肯罷休,也急急追出。但他們卻慢了一步,追出廟門,哪里有甯不歸和公羊叔的蹤影?
  這當真把不可一世的厲山雙煞气得厲嘯連聲,直找了一個晚上,還是一無所得,這才往石鼓山赶來。
  正當陰風煞嘮叨之際,只見左側林中,走出一群人來!
  為首一個灰飽蒼須的,正是神鉤真人郝公玄,他一眼瞧到厲山雙煞,連忙稽首道:“木老哥賢伉儷昨晚沒追上那個醉漢?唉,咱們多年不在江湖走動,真是老眼昏花,居然會看走了眼。”
  陰風煞哼了一聲,道:“郝真人和東門子良,怎么了?”
  郝公玄道:“老夫要瞧瞧東門子良究竟約了什么高人,咱們的這場過節,也就改到今天。”
  陰風煞陰惻惻的道:“郝真人赶來石鼓山的目的,怕不只找東門子良為兩位令高徒复仇吧?”
  神鉤真人郝公玄大笑道:“不錯,老夫承沙幫主之邀,一面固然為了兩個劣徒之事,但日衣劍侶藏寶,既在石鼓山有了端倪,老夫自然也想瞧瞧。”
  陰風煞干笑道:“郝真人和咱們厲山雙煞,多年交情,咱老婆子明人不說暗話,這白衣劍侶藏寶之事,咱已經答應了干女儿.非取到手不可,郝真人能夠賣咱們的交情,自然最好
  郝公玄還沒答話,獨角龍王沙無忌心中一急,大聲道:“听老嫂子的口气,要是郝真人不賣交情,好像就非動手不可了?”
  旋風煞木通憤然作色道:“沙無忌,憑你還不配和老夫夫婦稱兄道弟,郝真人還沒說話,也輪不到你插嘴!”
  獨角龍王沙無忌領袖黔幫,縱橫江湖,几時受過這等輕視,何況還有神鉤真人郝公玄在旁,一時只覺無名怒火,真沖胸膛,臉色一沉,正等發作!
  郝公玄瞧著雙方情形,雖覺厲山雙煞太以盛气凌人,但想到華山派東門子良不知約了什么厲害人物,雙方未見真章以前,不宜再和厲山雙煞鬧僵,這就手捻蒼須,老气橫秋的微微一笑,道:“老夫和木老哥賢伉儷,兩代深交、用不著客气,老夫也并無奪寶之心,賢伉儷既然答應過你們干女儿,志在必得,待會取到白農劍侶藏寶,老夫只要見識見識也就是了,眼下与會的高人不在少數,咱們合則兩利,不宜有什意見。”
  陰風煞自然听得出郝公玄口气,陰笑道:“郝真人說得极是,在白衣劍侶的藏寶沒有尋獲之前,咱們只有聯手合作,才免得讓別人坐收漁利。”
  旋風煞木通道:“那么找到了白衣劍侶的寶藏之后呢?”
  陰風煞橫了他一限,叱道:“郝真人方才不是說過,并無奪寶之意。”
  神鈞真人呵呵大笑道:“正是,正是!”
  他們說話之間,業已走近大石鼓前面,獨角龍王沙無忌抬頭瞧到石鼓上兩行大字,忽然噴了一聲、念道:“本日未正,令狐宣准時抵此,南北雙岳門下,可在此仁候,這是什么人寫的?”
  陰風煞回頭道:“老不死,什么時候了?”
  旋風煞瞧瞧天色,說道:“快午時了。”
  陰風煞道:“那么咱們也在這里等吧!”
  旋鳳煞低聲道,“老太婆,逢巨川就守在上面了哩!”
  陰風煞披嘴道:“管他呢!”
  心中一動,目光朝右側山腰上瞧去!接著抬頭說道:“逢大俠,三姨娘來得好早,是不是還有意思指教指教?”
  雙方距离少說也有一百二三十丈,山風凜烈,平常人就是喊破喉嚨,也不易听到,陰風煞雖然隨口說出,聲音卻凝而不散,直送對崖山腰。
  毒神逢巨川哈哈一笑,起身抱拳道:“抱歉得很,老夫今日,只是順道來此瞧瞧,不想在這里和人動手,賢夫婦有意指教,也只好改日奉陪,賢夫婦和郝真人几位,不如請上來喝一杯水酒,作壁上觀如何?”
  陰風煞听對方說出不想在這里和人動手,等于是聲明他并無奪寶之心,心中暗自竊喜,一面冷冷的道:“多謝逢大俠好意,老婆于是答應了干女儿、幫她取寶來的,沒有這份閒情逸致。”
  神鉤真人郝公玄也打了個稽首道:“老夫還有個約會……”
  一語未畢,只听山下有人大笑而來,那笑聲由遠而近,倏忽之間,業已到了几人眼前!
  獨角龍王轉眼望去,只見數尺外并肩站著三人。
  中間一個一身白麻長衫,腰中束著一條鵝黃絲帶,臉形狹長、雙目极細,嘴巴极闊,遠望過去,宛似一段木頭雕成一般,頦下留著稀稀疏疏的几根白胡子!
  左右兩人,卻穿著一身鵝黃長衫,腰間也各自束著一條絲帶,除了衣眼顏色不同之外.這三人全都生得又瘦又高,一付死樣怪气的眉眼!
  旋風煞木通瞧到這三個怪人現身之后,目光不期朝陰風煞望了一眼,桀桀笑道:“白衣崆峒居然也率著兩位師弟赶來了!”
  那白衣人雙目似睜似閉,瞧著大家,干笑了兩聲,抱拳道:“郝真人、木老哥、木大嫂請了,咱們泰山一別,快三十年沒見面啦!”
  郝公玄手將蒼須,笑道:“三十年不見,楊兄還是和昔年一樣,絲毫沒老!
  白衣崆峒裂嘴大笑道:“好說,好說,郝真人倒是愈來愈年輕了!”
  他本來臉型奇狹,嘴巴特闊,這一裂嘴大笑,嘴角几乎張到耳根,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更顯得難看已极!
  陰風煞等他說完,冷冷的道:“楊大俠和兩位令師弟赶到石鼓山來,不知為了什么?”
  白衣崆峒楊開源白滲慘的臉上,一無表情,冷漠的道:“木老嫂子來得,我們兄弟就來不得嗎!”
  陰風煞陰聲道:“這么說來,楊大俠似是為了白衣劍侶藏寶來的?”
  白衣崆峒皮笑肉不笑的退,“彼此,、彼此,老嫂子何用明知故問?”
  陰風煞冷笑道:“楊大俠三十年不見,莫非練成了什么惊人之藝?”
  白衣崆峒陡然目射奇光,瞧著陰風煞道:“老嫂子這話如何說法?”
  獨角龍王沙無忌因厲山雙煞那付自高自大的神气,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早就對他們有隙。此時眼看白衣崆峒楊開源口气不善,雙方大有一触即發之勢,這机會豈肯輕易放過?聞言大笑道,“楊老哥大概還不知道白衣劍侶的藏寶,木大嫂答應她干女儿.全力支持,不容再有人覬覦。”
  白衣崆峒兩道一字眉,微微軒動,睜目問道:“尊駕何人?怒楊開源眼拙。”
  神鉤真人郝公玄道:“老夫還當兩位認識,忘了引見,這是黔幫獨角龍王沙幫主沙無忌。”
  白衣崆峒礙著神鉤真人的面子,勉強點了點頭,口中冷冷的道:“木老嫂子的干女儿是誰?”
  獨角龍王見他連口頭上的久仰都沒說一聲,心中暗暗冷笑,你楊開源只不過是崆峒派掌門人,好大的架子,心中想著,臉上絲毫不露,依然笑道:“木大嫂干女儿,就是北岳門下的楚湘云姑娘。”
  白衣崆峒于笑道:“難怪木老嫂千方才問兄弟練成了什么惊人之藝,那么想必木老嫂子已經練成了什么惊人之藝?”
  陰風煞冷冷答道:“沒有,老婆子還是三十年前的一些老套。”
  白衣崆峒仰天一陣厲笑,道:“老嫂子的陰風掌,雖然厲害,恐怕還唬不倒人吧!”
  陰風煞尖笑道:“那也未必,就說三十年前的泰山之會吧,雖沒排定名次,咱們厲山雙煞,憑著一爪一掌,也總算熬過去了。楊大俠你呢?大會才一開始,就和華山的東門子良同遭淘汰,咱們如果同樣是老樣子,我老婆子不就比你楊大俠差強人意嗎?”
  這一番話,當真說得刻薄至极,簡直崆峒掌門楊開源挖苦得一錢不值。
  獨角龍王沙無忌站在一旁,心頭暗暗稱快!
  白農崆峒一雙細目,精光閃動,但他臉上,卻絲毫看不出忿怒之色,只干咳了几聲,道:“兄弟和兩位師弟,三十年來,久居邊陲,這回一起到中原來,就是要和諸位老朋友敘敘,兄弟自問白衣崆峒這四個字,想來大概還不至一下就摔在石鼓山吧?”
  他話聲剛落,忽然听到有一絲极細的聲音,說道:“你把‘白衣’兩個字摔掉就行!”
  這一句話,聲音极輕,不知發自何必?但在場的人,全都听得十分清晰!
  白衣崆峒這會一張木然的臉上,隱隱的泛起怒容,雙目精光暴射,矚目四顧,除了右側山腰上的毒神逢巨川,和黑鳳仙虞三娘之外,只有左側那座小山頂上倚石而坐的白衣書生主仆兩人。
  但白衣書生此時依然面對湘江,絲毫沒動,而且和自己這邊相距极遠,不可能會听得到自己說話。
  他兩道如線寒芒,不由又朝林中射去,厲聲笑道:“發話的是哪一位高人,請出來讓楊某見識見識!”
  他話來說完,身軀忽然搖了兩搖,終于拿不住椿,退后了兩步!
  白衣崆峒被這窮如其來無聲無息的力道擊中,要非本身功力深厚,及時警覺,運功抗拒,早已受了重傷。饒他平日生性陰沉,也不禁猛地一惊,目光閃電般掠過,抬頭大笑道:“剛才是哪一位高人,暗中對兄弟下手,掌風無聲無息,兄弟不胜佩服之至!”
  白衣崆峒方才無緣無故突然后退出几步,大家正感惊奇,听他這么一說,不禁全都為之一呆!
  但在這一瞬之間,只見山風吹動,白衣崆峒楊開源一襲白麻長衫,從胸前直到下擺,好像被鋒利刀刃划過一般,裂了開來,但腰間束著的一條鵝黃絲條,卻絲毫無損!
  白衣崆峒敢情還沒察覺,此時眼看大家的目光,齊朝自己胸前投來,不禁也低頭瞧去!
  這一瞧,只見他一張白慘慘的臉上,驟然通紅,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方才也曾怀疑到穿白衣的只有左側小山頂上那個白衣書生。
  急急抬頭瞧去,小山頂上的主仆兩人,這一瞬之間,業己走得不知去向!
  站在他身邊的神鉤真人和厲山雙煞,獨角龍王等人,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這情形,哪會瞧不出來?
  几道自光、同時不約而伺跟著朝小山頂上瞧去!
  當然,方才要白衣崆峒摔下“白衣”這一句話,和后來的出手襲擊,划破他身上白衣的,自是出于一人之手。
  但假如這人就是小山頂上的白衣書生所為,那么此人身法之快,出手之奇,簡直到了出神入化,不可思議的境界!
  白衣崆峒楊開源的武功,比神鉤真人郝公玄雖要略遜半籌,但也決不會在厲山雙煞之下,像這般連對方人影都沒瞧到,就被人家一掌划破衣衫,說來真是誰也不敢相信之事。
  難怪神鉤真人瞧得凜然失色!
  厲山雙煞和獨角龍王也全部臉色大變!
  白衣崆峒楊開源干笑一聲,朝大家拱拱手道:“兄弟技不如人,恕先走一步!”
  話聲一落,率著兩個師弟,轉身欲走!
  神鉤真人郝公玄忙道:“楊兄請留步。”
  白衣崆峒停步道:“真人有何見教?”
  郝公告手拂蒼須,笑道:“楊兄既然來了,何用急于要走,就是以方才發生之事而言,那位隱身暗中的朋友,只是乘楊兄不備之際出手,場兄也算不得輸。”
  白衣崆峒楊開源是生性陰沉的人,方才實因自己終究是一派宗師身份,遭人襲擊,還划破了他以白衣為號的長衫,面上難堪、才有退出石鼓山之意!
  此時經神鉤真人這么一說,心中忽然一動,暗想:郝公玄的挽留自己、分明含有制衡厲山雙煞之意!不由裂嘴一笑,拱手道:“好說,好說、兄弟多蒙真人指教。”
  他們說話之時,江面上突然有一條小船,逐漸駛近,轉眼之間,那小船已在山腳下靠岸!
  船中走上一個儒生扛扮的清爍老者,和一個面目俊朗身穿長袍的青年,一路指指點點,邊說邊走,沿著山徑而來!
  陰風煞一眼瞧到有人乘船而來,遠遠望去,又是一身儒衫,還當是賽孫臏來了,連忙問道:“老不死,來的可是令狐宣?”
  旋風煞凝目瞧了一會,搖頭道:“令狐宣昔年被他師兄別斷雙腳,大家才叫他賽孫臏的,這人不像!”
  白衣崆峒朝山下望了一眼,道:“兄弟已有多年末涉足中原,對武林人物,所知不多,不過据兄弟看來,這人故意走得緩慢,但身手卻是不弱!”
  旋風煞木通點頭道:“楊兄說得不錯,兄弟也有同感。”
  這几句話的工夫,那儒衫老者,只走了一小段山路,就在路旁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一面大聲笑道:“杜老弟,從這里到石鼓書院,還有好一段路,這里遠攬風光,俯視江流,大可領略山水之趣,你也坐下來歇一歇吧!”
  青年人回頭向江面上望了一眼,才道:“老夫子,弟子久聞石鼓之名,還是到大石鼓上去盤桓一番,也許老夫子触動詩怀、以石鼓為題,做上几首好詩,也不讓韓愈的石鼓歌專美于前。”
  儒衫老者用手捶背,眼風掃過江面,瞧到另外一艘小船也快要駛近,便哈哈一笑,站起身來,道:“也好,你有興致要去瞧瞧石鼓,咱們就上去吧!”
  兩人說著,果然朝山上走來!
  獨角龍王沙無忌忽然“噫”了一聲,道:“他是龍門幫的總護法千手儒俠史南溪,他在這里露面,看來龍門幫的人,業已傾巢出動了呢!”
  陰風煞冷冷的道:“你黔幫都聞風赶來,這里原是龍門幫的地頭,他們來了有什么值得稀罕?”
  神鉤真人郝公玄皺皺眉道:“陸地神龍程元規如果親自赶到.倒是一個勁敵!”
  這時,江面上另一條小船也已攏岸,船艙中緊接著縱起四條人影,一下就掠到自上,身法极快。
  遠遠望去、最前面一個腰懸主劍的青衫少年,接著是一個身穿青衣和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后面跟著一個黑衣老蒼頭。
  這四人才一上岸,便逢自朝山上奔來!
  旋風煞木通突然低喝一聲:“老太婆,那是秋儿!”
  陰風煞也惊喜的道:“啊,真是她們!秋儿……干……女儿……”
  話聲末落,兩道黑影凌空飛起,閱電般朝山下扑去!
  這往山上奔來的四人,正是陸翰飛,楚湘云、冷秋霜,和喬裝老蒼頭的黑娘子倪采珍!
  原來昨晚千手儒俠史南溪赶跑漠北三狼,天色已是黎明,大家堪堪回到船上,正待啟碇,恰好甯不歸、東方矮朔互相追逐而來!
  陸翰飛認出后面那個矮小老頭正是東方矮朔,便很快自船中躍起。
  東方矮朔一眼瞧到陸翰飛,就要他把地上的姑娘家抱上船去,連話都來不及說,就追赶甯不歸去了。
  陸翰飛先前還不知道躺在地上的姑娘是誰,走近一瞧,竟是半路上失蹤的湘云妹子,心頭大喜過望,連忙替她解開睡穴,回到艙中,大家各自述說經過。
  冷秋霜听說楚姑娘拜自己師傅做了干娘,心中更是高興,一口一聲湘云姐姐,叫得挺甜,她生得純洁,嬌憨,极惹人怜,兩位姑娘家,一會工夫,就好得像親姐妹一樣。
  兩條船啟行不久,黑娘子放出去向君山報信的鴿子,也飛了回來,帶來陸地神龍的密函,要他們在正午赶到石鼓山,不可太早,也不可太遲,而且到達石鼓山之后,要千手儒俠史南溪和杜志遠先行上岸,和陸翰飛一行,裝作互不相識,非万不得已,不可出手等語。
  千手儒俠雖知幫主謀略過人,但一時也測不透此中玄机。只好依計而行。
  黑衣娘子先前奉幫主之命,替冷秋霜裝扮成楚湘云模樣,原也料定厲山雙煞會帶著楚湘云赶到石鼓山去,才面授机宜,要她趁雙方遇上之時,移花接木,把楚姑娘掉換轉來,如今楚姑娘業已安然回轉,冷秋霜也就回复了她本來面目。
  卻說陸翰飛等四人,堪堪奔到山腳,只見兩道人影,迎面飛落!
  冷秋霜眼快,口中叫了聲:“師傅!”
  嬌軀倏地朝陰風煞怀中外去!
  楚湘云眼珠一轉,也立即跟著迎了上去,嬌聲喊著:“干娘!”
  陰風煞揚起雞爪般枯手,一手一個,把兩人一起攬到怀里,口中組染笑道:“乖孩子,寶貝肉心肝,你們真把老婆子急瘋了!”說到這里,突然鳩臉一沉,厲聲間遣,“是誰把你們擄去的,快說,我老婆子非把他們碎尸万段不可。”
  旋風煞木通身子猛的跨前一步,兩只眼睛,綠光暴射,盯著陸翰飛厲笑道:“小子,拐帶咱們秋儿的就是你吧?”
  大袖一擄,一雙白慘慘的鬼爪,倏地提起,正待抓出!
  冷秋霜瞧得大急,用手推著陰風煞,急叫道:“師傅,你快瞧師公咯,人家陸大哥是好人……”
  陰風煞叱道:“老不死,你這做什么?人家陸少俠是好人!”
  旋風煞雙爪慌忙垂了下去,裂嘴笑道:“老夫只是和陸少俠開開玩笑,其實老夫早就知道他是好人的。”
  楚湘云連忙朝陸大哥眨眨眼睛,陸翰飛心中會意,走前一步,朝厲山雙煞作了一個長揖,道:“晚輩陸翰飛叩見兩位老前輩。
  陰風煞好像是丈母看女婿,越看起有趣,她一張鳩面,裂著血盆癟嘴,桀桀尖笑道:“陸少俠,你們還是赶辦正事要緊,快別多禮,今儿個聞風赶到石鼓山來的高手,可不在少數!你是我老婆子秋儿的大哥,也是我老婆子干女儿的師哥,你們只管放大膽子行事,誰要不開眼,沖著咱們兩個老不死的來,誰也別想在這里興風作浪。”
  那千手儒俠史南溪和杜志遠兩人,眼看厲山雙煞突然出現,心頭方自一惊,但因幫主吩咐,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出手,是以停在一邊,暗暗戒備。
  此時听陰風煞柯靈居然拍起胸膊,會把事情攬到他們身上,真是大出意外,緊張心情,為之一松,暗想:有這兩個魔頭替陸老弟保上了鏢,自己就可用不著出面了!
  就在陰風煞柯靈活聲剛落,右側一條斜伸山谷,突然傳來狼嗥般大笑之聲!
  陸翰飛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材瘦小,頭戴羊皮帽,身穿一件長僅及膝黃麻大長衫,背負奇形長劍的右怪老人,由五個頭戴羊皮帽,腰插狼牙俸的彪形大漢護擁著從斜谷中緩步而來!
  在他身后八九尺處,魚貫相隨,走出兩個灰衣老道、八個中年道士,那正是華山派掌門人東門子良和師弟仙人掌左浩!
  黃衫老人目光陰鷙,一張淡金色的臉上,嚴肅得沒有一絲笑容!這時雖然緩步而來,但每一跨步,足有七八尺光景,當真有昂首闊步,目中無人的气勢!
  冷秋霜瞧到漠北五狼的老三、老四、老五都垂手踉在黃衫老人身后,就想到他准是千手儒俠說過的什么老狼神狼奇里了!
  史老前輩說老狼神武功极高,只有師傅師公聯起手來,才打得過他,冷姑娘心中轉了許多念頭,忽然給她想出一個主意!
  她故意依在陰風煞身邊,回頭瞧著老狼神,低聲向道。“師傅,這個帶皮帽的小老頭是誰呀?”
  陰風煞臉色凝重,細聲道:“他是老狼神狼奇里,早在三十年前,就名滿甘陝……”
  冷秋霜哦了一聲,沒待陰風煞說完,手掌推著她師傅,急急問道:“師傅,師傅,他是不是就是那個野狼生的人?”
  陰風煞听得大惊,老狼神狼奇里內功何等精湛,冷秋霜這句話,聲音雖然不大,如何瞞礙過他的耳朵?
  這老怪物就是忌諱人家說他是狼養的,聞言連忙低聲叱道:“秋儿不准胡說……”
  話聲未落,突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老狼神不知何時,已站在厲山雙煞面前,一雙陰鷙的眼神,射出森森光芒,臉上似笑非笑的瞧著冷秋霜,問道:“女娃儿,你方才說的什么?”
  陰風煞想不到老狼神來得這般快法,。心頭不禁大吃一惊,急忙一手把冷秋霜拉到自己身后,斜退半步,尖聲笑道:“我老婆子還當是誰,什么風把你老狼神也吹到石鼓山來啦!”
  陰風煞平日什么人都不在她眼里,但對這位凶名久著的老狼神,也不無顧忌,說話之間,提足全身功力,不敢絲毫大意!
  老狼神口中嘿了一聲,大不刺刺的道:“她是你的徒儿?但触犯老夫忌諱的人,就是玉皇大帝的儿子,也難免一死!”
  “死”字出口,左手大袖,驀地朝陰風煞身后卷去!
  這一下,當真說時遲,那時快,他輕描淡寫的一拂,有若迅雷驟發,使人不及掩耳!
  連陰風煞擋在身前,早有准備,都沒他出手的快,匆忙之中,舉手一攔,“陰風掌”只使出五成力道!
  “蓬”的一聲大震,老狼神狼奇里屹立不動,陰風煞卻被震得后退了半步!可是他那股掌風,雖被陰風煞擋住大半,還有一小部份卻依然朝冷秋霜卷去!
  冷姑娘初生之犢不怕虎,纖纖玉手,倏地一揮。居然把那卷到身前的凌厲掌風,接了下來!
  老狼神可不知她“九陰神功”,己有三成火候,一時卻也感到大出意外,臉上神色,微微一怔!
  旋風煞木通瞧到妻子被老狼神震退,自己來不及出手,心頭不由一急!他倒不是怕陰風煞接不下來,而是怕老太婆責怪,雙爪一提,身子猛的跨前一步,黑袍鼓動,桀桀厲笑道:“老狼神,你惹上老夫夫婦,咱們可不怕你!”
  老狼神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點頭道:“老夫并沒說你們厲山雙煞怕過誰來?方才只是你們徒儿,触犯老夫忌諱,不過她小小年紀,能夠接得下老夫一擊,此事便算揭開了。”
  陰風煞后退一步,心頭暗暗惊凜,這老怪物多年不見,功力真還愈來愈精純了!但她當著這許多人,一下被震得后退了半步,臉上大是無光,尖哼一聲道:“你倒說得稀松,厲山雙煞有這般好惹,也不叫厲山雙煞了!”
  老狼神皮笑肉不笑,無聲無息撇了下嘴角,倔傲的道:“也好,你們要待怎的?等老夫辦完正事再說。”
  這一陣工夫,神鉤真人郝公玄。獨角龍王沙無忌。和白衣崆峒楊開源帶著師弟,同時往山下走來!
  郝公玄一眼瞧到老狼神師徒,微微皺了下眉,打個稽首,大笑道:“東門道友原來把狼老哥請出來了,哈哈,久違久違!”
  老狼神大不刺刺朝郝公玄、白衣崆峒略為點了點頭,算是招呼,一邊摸著嘴角几根狼橇,嘿道:“大家耳朵倒是真靈!”說到這里,忽然目光一轉,投到陸翰飛身上,問道:“你就是南岳簡子真的門人?”
  陸翰飛早已听千手儒俠說過老狼神狼奇里的厲害,此時眼看四周這些人,全部為了覬覦白衣劍侶的藏寶,沖著自己和湘云妹子而來,心頭已大感憤怒,再听他直呼自己師傅名諱,不由俊臉一沉,凜然應道:“不錯,你就是狼奇里吧?”
  老狼神被他叫得一怔,多少年來,江湖上沒有當著自己敢直呼名字的人,眼前這少年真是吃了豹子膽!
  他仰臉望著天色,手捋狼撬,徐徐說道:“年輕人,你既然知道老夫名號,好生無禮!”
  陸翰飛朗笑道:“是你先直呼了先師名諱,在下即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有什么不對?”
  老狼神兩道眼神,陡然射出奇光,但兩道光芒,一閃而隱,問道:“和你同來的北岳門下呢?”
  他因楚湘云站在陰風煞身邊,只當也是陰風煞的徒弟,是以有此一問。
  楚湘云嬌軀一挺,應聲道:“是我!”
  老狼神瞧了她一眼,點點頭道:“令狐宣和你們約好今天到石鼓山來的?”
  楚湘云道:“是又怎樣?”
  老狼神淡金臉上,綻起一絲笑意,道:“他人呢?”
  楚湘云故意朝四下瞧瞧,咭的笑道:“奇怪,你問我們,我們又去問誰?”
  老狼神道:“好,令狐宣既然還沒赶來,你們先跟老夫上去。”
  陸翰飛劍眉一剔,正待開口,楚湘云急忙朝他眨眨眼睛,笑道:“陸大哥,我要問問干娘,咱們還是在這里等,還是到山上去等?”
  老狼神疑惑的道:“你干娘是誰?”
  陰風煞陰聲道:“除了我老婆子、還有什么人配做她干娘?”
  老狼神干嘿道:“難怪這兩個娃儿,有恃無恐,原來仗著厲山雙煞替他們撐腰!”
  陰風煞哼了一聲,招手道:“陸少俠、乖女儿,你們過來,一切有我老婆子呢!”
  楚湘云怕陸翰飛執拗,嬌軀一扭,回到陰風煞身邊,輕笑道:“陸大哥來咯,干娘在叫我們呢!”
  陸翰飛只好跟著走了過去。
  老狼神張口發出狼嗥般一聲大笑、眼光掃著旋風煞木通、陰風煞柯靈、突然把笑容斂去,凌厲的道:“老夫面前,只怕兩位還襠不了橫吧?”
  陰風煞惻惻尖笑道:“狼奇里,這回你估計錯誤了,和咱們聯手合作的人,可多著呢!”
  神鉤真人郝公玄連拂胸前蒼須,含笑不語。
  老狼神怔得一怔,目光不期投到郝公玄臉上,怪笑道:“這么說來,郝兄也有插手之意了?”
  郝公玄微微一笑道:“狼老哥未來之前,兄弟和木老哥兩位原已有約在先,而且兄弟和東門道友也有一點過節,訂在石鼓山了斷。”
  老狼神厲笑道:“好,好,咱們多年不見,借這机會敘敘也好,你們划下道來,老夫無不奉陪。”
  冷秋霜和楚湘云站在陰風煞身后,亭亭玉立,生得一樣明艷照人,當真像兩朵含苞待放的鮮花!
  漠北五狼生長關外,個個生性好色,侍立在老狼神身后,十只眼睛,卻骨碌碌只是盯著兩位姑娘直瞧。
  冷秋霜忽然拉了拉楚湘云,低低咬著耳朵,一會工夫,兩人各自搓了一個紙團,冷秋霜偷偷的朝仙人掌左浩肩頭彈去,楚湘云卻朝獨角龍王沙無忌打出!
  仙人掌左浩陡覺一縷勁風,朝肩頭打到,他伸手一接,只覺人手甚輕,是一個紙團,不由心中大疑,急忙打開一瞧,只見紙上用木炭寫著“糊涂”兩字。”
  “糊涂?”
  他口中低低念了一聲,目光卻向四下打量,是誰開自己的玩笑?
  糊涂狼老四听到左浩低低的叫自己糊涂,心中大是生气,但他沒叫出“狼”字來,自己不好發作!
  哪知這邊左浩“糊涂”兩字,剛剛出口,獨角龍王沙無忌手上,也打開紙團,低聲念道:“原來他的名字就叫糊涂。”
  他雙目一抬,接著大聲喝道:“是哪一位朋友……
  他本來是說”是哪一位朋友開的玩笑?”但他和上面的話。連了起來,乍然一听,變成“原來他的名字叫糊涂,是哪一位朋友……”底上的話,還沒出口!
  糊涂狼老四听得勃然大怒,厲吼一聲:“就是太爺!”
  身形猛沖而出,一拳朝獨角龍王當胸打去!
  獨角龍王沙無忌身為一幫之主,在西南几省,也是響當當的人物,武功自然不弱,一見糊涂狼老四猛沖而來,右臂一橫,朝前架去!
  “蓬!”兩人全都身材高大,雙臂接實,糊涂狼老四震得后退了三步,獨角龍王也拿不住樁,身子晃了一晃,退后了一步。
  粉涂狼老四怒笑道:“好家伙,太爺……”
  老狼神正好朝神鉤真人說出划道的話來,瞥見糊涂狼老四怒吼一聲,疾沖而出,又被獨角龍王震退下來,心頭不由大怒,厲喝一聲:“孽畜,好大的膽!”
  大袖一揮,糊涂狼老四被打得翻了一個筋斗,爬起身子,滿面脹得通紅,囁嚅的道:“師傅,是他叫弟子糊涂狼,弟……弟子現在叫……叫聰明狼了!”
  他話聲未落,只听有人輕哼一聲,道:“狼奇里居然會教出這樣的膿包徒弟來!”
  這聲音好像從半空中飄來,說得极輕,但大家誰都听到了!
  白衣崆峒楊開源听得臉色驟然一變,因為這聲音和方才叫自己摔下白衣兩字,分明出于一人之口!
  神鉤真人,厲山雙煞自然也听出是方才偷襲白衣崆峒的人的口音,臉上全都為之一怔!
  老狼神臉上飛起一絲獰厲之色,仰天喝道:“什么人,敢在老夫面前……”
  話聲堪堪說到一半,突然身形搖了兩搖,身上一襲長僅及膝的寬大黃衫,卻似被一陣大風,吹得朝后飛起,獵獵作響!
  老狼神終究功力深厚,沒被震退,但一張淡金臉上,流露出無比惊詫!這原是一瞬之間的事,老狼神一怔神間,那股擊來的巨大力道,突如其來,也突然消失!
  空中又飄來一聲不屑的輕哼:“老狼神也不過爾爾!”
  老狼神狼奇里哪還忍耐得住,雙手叉腰,發出狼嗥般厲嘯,喝道:“什么人,給老夫滾出來,咱們較量較量!”
  “憑你也配?”
  大家全都聚精會神,抬頭朝四下察看,尋找這聲音發自何必?
  突然,“呼”“呼”兩聲,兩塊比磨盤還大的巨石,從二十余丈的高空飛墜而下、夾著呼呼風聲,直朝老狼神和眾人站立之處砸來!
  狼奇里又气又怒,目注巨石,正待落下之時,揮動雙袖迎去,在場之人,全部凝神戒備!
  就在此時,瞥見從左右兩邊灌木林中,飛起兩道人影,其快如電,迎著兩塊巨石飛去,張手一抱,各自凌空抱住一塊巨石,交叉而過,一閃而逝!
  這一下,瞧得大家又是一怔,那兩塊巨石,少說也在百斤以上,從那么高飛砸下來,速度增加,重量也隨著增加,下砸之勢,已不止干斤!
  即使在乎地上伸手接住,已是不易,何況這兩人是從斜刺里飛起,凌空接住巨石,還絲毫不受巨石下墜的影響,往斜刺里飛去!
  在場諸人,即如老狼神狼奇里,神鈞真人郝公玄,厲山雙煞,白衣崆峒等一千頂尖高手,自問縱身躍起,接住巨石,再飛身落地,卻不難做到;但這般斜掠而過,這份“躡空虛渡”的輕功,誰也自歎勿如。
  這宛如隕星的兩道人影,抱著巨石,交叉而過,真比電光還快!
  就在大家一怔之際,左邊林中,有人尖聲叫退:“老酒鬼,快瞧,來啦,來啦!”
  右邊一個聲音接口道:“唔,你矮子眼光倒不錯,這家伙气派十足,居然還坐著孔明車來的!”
  陸翰飛先前也沒瞧清楚這飛掠而過的兩道人影是誰,此時听兩人一開口,不由心中一直,那不是甯不歸和東方矮朔公羊老前輩的口音,還有誰來?
  什么?“坐孔明車來的?”那是賽孫臏令狐老前輩來了!陸翰飛心中驀地一動,急忙舉目瞧去!
  那少說也還在數里之外,正有一輛雙輪小車,順著官道,朝石鼓山而來!
  大家經兩人一嚷,也紛紛轉頭往山下瞧去,獨角龍王沙無忌低呼道:“來的果然是令狐宣!”
  白衣崆峒楊開源生性陰沉,城府极深的人,忽然心念一動,暗想此時机不可失,自己何不如此如此?
  當下放意放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勢,轉眼又望了眾人一眼,徐徐的道:“賽孫臏不久可到,諸位因白衣劍侶藏寶之事,猶爭執未下,兄弟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郝公玄持須道:“楊兄有話,但請直說!”
  白衣崆峒裂嘴一笑,道:“据兄弟觀察,此刻石鼓山聞風赶來的高手,只怕決不止咱們眼前這几個人,他們有的潛伏暗處,有的方才業已露面,覷其用心,無非為了覬覦白衣劍侶的藏寶而來……”
  老狼神口中嘿了一聲。
  白農崆峒并不理會,繼續說道:“是以兄弟之意,郝真人和東門道兄雖另有過節,不宜在此地了斷,木老哥賢夫婦和狼老哥更不宜在此時拼斗;因為憑諸位老哥的功力,雙方一經動上了手,決難在短時之間,分得出胜負,大家打得力竭筋疲。正好給別人以可乘之机,這就是鵬蚌相爭,漁翁得利……?”
  老狼神听得聳然動容,他方才被人暗中襲擊了一掌,已然發覺隱身發掌之人,武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這就雙目閃動,冷冷的道:“依你該當如何?”
  白衣崆峒瞧出他已為自己言詞所動,心中暗喜,但白慘慘的臉上,卻絲毫不露,抬頭道:“依兄弟之見,諸位道兄不如暫息爭端,聯手合作。”
  東門子良疑惑的道:“聯手合作?”
  白衣崆峒微微點頭道:“不錯,眼下形勢咱們非聯手合作,先對付意圖劫藏寶之人不可,因令狐宣到達之后,白衣劍侶的藏寶,隨時隨地有出土的可能,也隨時隨地有被劫的可能。咱們在這一段時間,就該通力擔當起保護之責,等寶藏出土之后,与會之人,不妨各憑武功,公平決斗,以決定寶物誰屬。”
  神鉤真人呵呵笑道:“楊兄高見,老夫甚是贊同。”
  老狼神仰頭看天,捻著他几根狼須,道:“老夫也并不反對。”
  陰風煞冷笑道:“楊兄這主意倒出得不錯,可惜老婆子已經答應過干女儿,何況石鼓歌是簡大先生第一個發現,南北雙岳,且因此喪生。目前賽孫臏令狐宣,也是為了南北雙岳門人,才遠道赶來,白衣劍侶的藏寶出土,無論怎么說來,都該歸南北雙岳門人所有,何用比武決定?”
  厲山雙煞原也為了覬覦异寶而來,但自從陰風煞收了楚湘云做干女儿,態度竟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這一番話,說得在場諸人,全覺臉上一熱!
  陸翰飛听她報到恩師,不禁熱淚盈眶,連忙朝陰風煞作了一個長揖,顫聲叫道:“老前輩,晚輩兄妹,并非為白衣劍侶藏寶而來……”
  老狼神、郝公玄等一干人,听得一怔,不約而同全部掉頭朝他望去!
  只見陸翰飛朗朗說道:“老前輩仗義執言,晚輩极為感激,只是晚輩兄妹,因恩師遭入暗算,起因于一張石鼓拓本,連仇人是誰,都有扑朔迷离之感,遠上武陵,無非求令狐老前輩指示迷津,可為師門复仇雪恨,才有今日石鼓山之約。目前經晚輩一路查訪,已知仇人姓名,但和令狐老前輩約在此地見面,晚輩兄妹不得不來,至于白衣劍侶的藏寶,晚輩德薄能鮮,不敢妄作非份之想。”
  神鉤真人掀髯大笑道:“哈哈,陸老弟果然不愧南岳門下。咱們不妨事先來個約定,待會,誰得到白衣劍侶的藏寶,誰就負責協助南北雙岳門下,完成他們報雪師仇的宿愿。
  陸翰飛對這些盛名久著而又只知以攘奪為能事的人,心存鄙薄,聞言傲然答道:“師仇不共戴天,在下誓必手刃仇人。不敢假手他人,真人厚意,在下心領。”
  郝公玄清瘦臉上,不禁一紅,連連點頭道:“有志气,有志气!”
  陰風煞气憤的道:“陸少俠不稀罕白衣劍侶的藏寶,老不死,咱們奪到了手,就給干女儿做見面禮吧!”
  老狼神敞笑道:“好!咱們一言為定,先聯手拒敵,再決定寶物誰屬就是。”
  白衣崆峒明朗一笑,道:“那么咱們此刻就該先上山去。看看形勢,好分開在四周戒備,免為他人所乘才好。”
  郝公玄點頭道:“楊兄設想周到,咱們正該如此!”
  大家全無异議,便立即朝山上走去。
  一會工夫,到了大石鼓底下,陸翰飛瞧到石鼓上寫著的“本日末正,令狐宣准時抵此,南北雙岳門下,可在此等候”,兩行字跡,便朝楚湘云道:“湘云妹于,我們就在這里等候令狐老前輩吧!”
  楚湘云答應一聲,就拉著冷秋霞和黑娘子倪采珍,一起走近他身側站定。
  厲山雙煞也緊跟著他們身后走近。其余的人,自然不肯离得太遠,只在他們四周散立,誰也沒有出聲。
  石鼓山四周,一片靜寂,只有澗水淙淙,和黃葉墮地之聲,歷歷可聞!
  天下高手似乎盡皆虎視眈耽,等候賽孫臏揭開石鼓歌之謎,只等實物出世,伺机下手!
  這該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片刻安宁,在一片亂石山崗上。終將有不少武林人物,埋骨于斯!
  山徑上,一路響起車輪□轤之聲!
  一輛孔明車,漸漸在眾人眼前出現,距离逐漸接近,車上端坐著一個年約四旬,臉色蜡黃,雙目微陷的中年文土,白晰而修長的雙手,捧著一個小小的圓形軸輪,不住轉動,那輛孔明車,居然不用人推,就運轉自如,沿著山徑上來。
  陸翰飛、楚湘云連忙迎了上去,躬身道:“晚輩陸翰飛、楚湘云叩見老前輩。”
  賽孫膜微微擺手道:“你們果然先來了,我要未時才到,怕你們等久了,特地叫人在石鼓上留了字,你們看到了嗎?”
  楚湘云道:“原來石鼓上兩行字,真是老前輩叫人留的?”
  賽孫臏仰頭望天,淡淡的道:“普天之下,誰敢冒我令狐宣的名?”
  老狼神縱橫武林,殺人如麻,哪會把區區賽孫臏瞧在眼里,此時見他一付目中無人的模樣,不由發出狼嗥般一聲大笑!
  賽孫臏敢倩方才并沒注意到四周還有許多人,此時听到笑聲,不期探頭朝四周瞧了一眼,大不刺刺的問道:“這些人是干什么的?”
  陸翰飛被他問得一怔,還沒答話!
  賽孫臏忽然若有所悟,點頭道:“不錯,他們是听到白衣劍侶金玉雙奇在石鼓上留詩,留待有緣的一斧一環即將出世。才大伙儿赶來,好乘隙下手?哈哈!這江湖真成了強盜世界,我令狐宣連石鼓上的詩句還沒想通,他們倒等著奪寶來了!”
  陸翰飛听千手儒俠說過,老狼神狼奇里,神鉤真人郝公玄都是三十年前名震一時的大煞星,無一好惹,賽孫臏武功有限,万一触怒他們,立時惹上殺身之禍,心頭方自一惊!
  哪知賽孫臏從沒在江湖上走動,當著這些魔頭,還瞢然不知,大聲說道:“陸老弟,你替我告訴他們,區區脾气不好,更不愿有人惊扰,叫他們退到十丈以外去!”
  陸翰飛听得心中大急、暗叫“要糟”!
  果然!他話聲才落,老狼神仰天厲笑,道:“豎子好狂的口气,你當在場的是些何等樣人?”
  楚湘云眼看大家臉色全部不對,心中一急,叫了聲:“老前輩……”
  賽孫臏毫不理會的道:“令狐宣從沒在江湖走動,不知道江湖上有些何等樣人,我叫你們退出十丈以外,就是十丈以外。”
  老狼神門下白狼老大厲聲喝道:“令狐宣你是找死?”
  賽孫臏哈哈大笑道:“區區坐在這輛逍遙机車之上,誰也傷不了我,你們如果妄想出手,十丈之內,只要我舉手之勞,就是千軍万馬,也得悉數盡殲,不信你們瞧瞧就知道了!”
  他說話之時,突然車身疾轉,左手輕輕朝沒人方向指了一指!
  就在這一指顧之間,不知從何處噴出一大篷細密如沙的星星綠焰,足有一丈方圓,激射而出,正好落在十丈左右!
  大家只听到一陣“滋”“滋”輕響,山石上登時冒起絲絲黃煙,山風吹過,那丈許見方的一大片山石,被灼成無數細孔,焦痕斑剝!
  要知地方才這一大篷暗器,不僅霸道無比,而且幅度廣及一丈,即使武功再高的人,也斷難閃避得開。
  這一下,當真瞧得大家凜然失色,紛紛自動退出十丈以外。
  賽孫臏哈哈一笑,拱手道:“方才這一陣‘射工沙’,只是區區逍遙机車上七十二种暗器之一,世道險惡,令狐宣雙腿已殘,要不能以此自保,焉敢涉足江湖?”
  他說到這里,微微一頓,接著又道:“諸位能夠自動退出十丈,令狐宣至表感謝,區區實因對這首石鼓題詩,光憑玄思冥索,极難解答,是以至今尚未想得出其中玄机,需要仔細研究,諸位在這段時間之間,幸忽扰亂。”
  說到這里,不待眾人回答,從車上取出一支鵝卵粗的手杖,支著地面,緩緩跨下地來!
  陸翰飛見他行動不便,正想出手去扶。
  賽孫臏搖手道:“用不著,你們兩位也只管在石上休息,我沒出聲,你們也不可出聲。”
  陸翰飛知他脾气古怪,只得和楚湘云兩人一齊退到邊上,找了塊大石坐下。
  賽孫臏腿上,裝著兩條木腳,手拄木杖,一拐一拐的走到大石鼓下面,仰頭向上,口中一字一字,漫聲長吟!
  “天下無道,我黼子佩,天下有道,我負子戴。”
  他面對石鼓,站了好一會工夫,只是不聲不響,一動不動!所有的人,也全都鴉鵲無聲,靜靜的瞧著他背影,沒敢惊動!
  良久,他口中喃喃的念著:“我黼子佩,自然是說白衣劍侶的一斧一環了,我負子戴……’’
  “我負子戴……”
  他整個思想,似乎集中在“我負子戴”這四個字上面,口中不停的念著!
  又過了一會,漸漸,他舍棄了這一句話,口中只是念若:“負……負……負……”
  突然賽孫臏好像發現了什么,一下轉過身來!
  他這一轉身,所有的人,全都為之精神一聚,無數目光全都投注在他蜡黃而瘦削的臉上,屏息凝神,連大气都不敢稍透!
  賽孫臏連正眼也沒瞧他們一下,雙目精光炯炯,一下朝陸翰飛瞧去!問道:“陸老弟,你從前可曾來過?”
  陸翰飛連忙呼的站起身子,答道:“晚輩以前曾隨先師來過一次,后來先師逝世之后,晚輩和楚師妹也曾來了一次。”
  賽孫臏微微頷首,又道:“你可曾到過山頂?”
  陸翰飛點點頭道:“晚輩到過。”
  賽孫臏又道:“山頂后面,可有小山?”
  楚湘云忽然“哦”了一聲,陸翰飛道:“老前輩說得不錯,這山頂稍后,果然還有一座小山。”
  賽孫臏點點頭道:“走,我們到山頂上去!”
  他此言一出,大家頓覺眼前一亮,心頭熱血,跟著燃燒起來!
  老狼神一聲長嘯,身形率先騰空掠起,宛如一朵黃云,朝山上飛去!
  神鉤真人郝公玄不甘落后,雙足一頓,也同時飛縱而起。稍后,東門子良、左浩,獨角龍王紛紛朝山上竄去!
  只有白衣崆峒楊開源心机較深,賽孫臏沒走,他們師兄弟三人,也不肯貿然离開,另外就是距离較遠的千手儒俠史南溪,杜志遠,也依然站著不動。
  冷秋霜急道:“師傅,咱們快走咯!”
  陰風煞冷笑一聲道:“秋儿,讓他們先去好了,反正令狐宣沒到之前,他們除非把山翻了,也莫想找得到什么。”
  賽孫臏對這些人紛紛搶著往山上奔去,絲毫不以為意,緩緩的支杖而行,回到車上轉動圓形輪軸,孔明車兩個木輪,朝小徑上駛去!
  陸翰飛、楚湘云緊跟在他車后,黑衣娘子、冷秋霜、厲山雙煞、白衣崆峒等人,卻跟在他們身后,依次朝山上走去。
  陸翰飛瞧著賽孫臏那輛孔明車,居然還能夠翻山越岭,不由大感惊奇;但仔細一瞧,只見那兩個木輪轉動之間,伸縮著許多純鋼釘齒,難怪在顛簸不平的山石之上,仍能如履平地。
  正走之間,只听冷秋霜悄聲問道:“楚姐姐,你也到過上面?”
  楚湘云搖頭道:“沒有,上次我和陸大哥一起來,只到了石鼓下面。”
  冷秋霜又道:“那么方才令狐老前輩問陸大哥山頂后面可有小山,你不是哦了一聲?”
  楚湘云笑道:“那是令狐老前輩說出來了,我才想起。”
  陸翰飛听得一怔,暗想:難道湘云妹子世詳參出來了不成?
  心中想著,只听賽孫臏哈哈笑道:“女娃儿,你也想到了?”
  楚湘云忙道:“晚輩方才听老前輩口中一直念著‘負’字,后來你又問陸大哥,山頂后面可有小山,晚輩才想道‘我負子戴’的這個‘負’,該作‘負丘’解釋。”
  賽孫臏大笑道:“難得!難得!你猜得不錯,我雖然把這個‘負’字,暫作‘負丘’解釋,但對与不對,還得到了上面,才能決定。”
  冷秋霜急著問道:“楚姐姐,什么叫做‘負丘’?”
  楚湘云道:“負丘,爾雅釋丘上曾說:‘丘背有丘為負丘’。郝懿行義疏解釋為:‘丘背有丘者,背猶北也,言丘北复有一丘,若背負然,因名負丘’。”
  冷秋霜小嘴一蹶,道:“師公只教我念了一本三字經,難怪我不懂了呢!”
  她說來天真,听得賽孫臏也不由笑了起來。
  一會工夫,便登上山頂,大家舉目瞧去,果然山后還有一座小山,和峰頂相連,樹木蔥郁,蔚然挺秀!
  老狼神、郝公玄等人,早已在那里仁候。
  賽孫臏的逍遙机車卻在山頂停了下來,他手策木杖,從車上走下,面對正北瞧了一陣,忽然回頭朝陸翰飛道:“陸老弟,我有一件大事相托,不知你可肯代亦?”
  陸翰飛忙道:“老前輩有什么吩咐,晚輩自當效勞。”
  賽孫臏點頭道:“好,好,那么待會我如果死了,你就替我就地埋葬,這輛逍遙机車,務必在我墳前焚毀。”
  陸翰飛听他無緣無故的向自己交待后事,心頭未免升起一絲不祥之兆,口中說道:“老前輩正當盛年,怎他說出這种話來……”
  賽孫臏呵呵大笑道:“人生几何,譬如朝露,這是天數。你記得就是。”
  話聲一落,便自轉身上車,逍遙机車雙輪轉動,直往岭下駛去!
  從山頂到山后那座小山,是一個平坦山脊,賽孫臏登上小山,立即從車上下來,策杖涂行,在山頂上繞了一圈,口中依然吟著:“我負子戴,子……戴……”
  小山頂上,占地不廣,但大家誰也不敢惊扰,只是站得遠遠的,瞧他打轉。
  每一個人的心頭,都感到緊張已极,因為只要賽孫臏再把“子戴”兩字解開,白衣劍侶的藏寶即可出世!
  同時隱伏而沒有露面的高手,和在場之人,難免不紛起攘奪。
  老狼神,郝公玄、白衣崆峒、東門子良、以及厲山雙煞。千手儒俠,誰都目光炯炯,提聚全身功力,暗中戒備!
  太陽逐漸西沉,時間慢慢接近黃昏!
  “戴……戴……戴……”賽孫臏口中還在喃喃的咀嚼著那個“戴”字。
  這和方才一樣,他念到一個字的時候,表示他智慧之鑰,業已打入這個字的中心,就快接近開啟了!
  每一個人全都聚精會神期待著他揭開白衣劍侶石鼓上四句題詩中最后一句的最后一個字!
  “哈哈哈哈!”
  賽孫臏突然把手中木杖,奮力往地上一頓,雙手叉天,仰面大笑!
  雖然他的笑聲,尖銳而沙,有如破竹,但此時听到老狼神、郝公玄,白衣峻崛、東門子良一干人耳中,無殊鈞天仙樂,使人精神振奮,心花怒放!
  隨著他的笑聲,大家腳下,情不自禁的往前湊近,伸長脖子,等著他大笑之后,指出“戴”字的秘密,和藏寶所在!
  眾人之中,只有陸翰飛并不關心白衣劍侶的藏寶,他只是想著殺害師傅的仇人夏侯律,此刻可能也已到了石鼓山,正潛伏在附近,自己已從魔教長老嘉檀尊者那里,學會專破“透骨陰指”的“火焰刀”,正好和他一拼。
  是以大家都全神貫注賽孫胺的一舉一動,陸翰飛卻只是暗暗向四周留神。
  賽孫臏笑聲一落,瞧著陸翰飛、楚湘云兩人,搖搖頭道。“這真是一場以訛傳訛!”
  楚湘云道:“老前輩,你說什么?”
  賽孫臏大笑道:“石鼓上這四句詩,根本和白衣劍侶的藏寶,毫無關連。”
  大家眼看寶藏就可出世,但在這最后關頭,他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顯得易見,賽孫臏已經解開詩句之謎,知道藏寶所在,意存獨吞!
  白衣崆峒楊開源一下搶到逍遙机車之前,冷笑道:“只怕你言不由衷吧?”
  大家見他一下搶出,也紛紛圍了上去!
  老狼神厲笑道:“令狐宣,你想在大家面前耍什么花樣,你是不想活了?”
  陸翰飛眼看大家紛紛逼近,把自己几人圍在中間,不由心頭大怒,嗆的一聲,掣出玄龜劍,劍眉一剔,厲聲說道:“諸位要待怎的?”
  神鉤真人郝公玄陰笑道:“陸老弟,這与你無關,令狐宣詭計多端,他分明……”
  他話聲末落,身形霍地旁躍,大袖揮處,一股凌厲勁風。迅如雷奔,朝身后卷出,口中喝道:“什么人……”
  老狼神也響起狼嗥般厲笑,一掌往空中拍去!
  這當真快得像電光石火,兩人同時警覺,同時發難,但還是遲了一步!只听一聲陰沉冷笑,隨著一條黑影,划空遠去。一閃而逝!
  賽孫臏令狐宣喉頭“呃”了一聲,噗的往后倒去
  變起倉猝,任誰也沒有防到賽孫臏會突遭毒手!
  陸翰飛瞧得大惊,急忙丟下長劍,俯下身去,口中急叫道:“老前輩,你怎么了?”
  只見賽孫臏眉心凹下黃豆大一粒,早已气絕多時!
  楚湘云道:“陸大哥,令狐老前輩還有救嗎?”
  陸翰飛雙目盡赤,黯然搖頭,道:“透骨陰指,令狐老前輩是傷在‘透骨陰指’之下,這惡賊,我陸翰飛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賽孫臏令狐宣方才到了最后,确有存私之嫌,他分明已從石鼓歌最后一個“戴”字上,得到了答案,知道藏寶地點,每一個人心中,都有這樣想法!
  但他卻在此時,突然遭人暗算,死在“透骨陰指”之下,那么白衣劍侶的藏寶,從此又沒人知道了!
  白衣崆峒楊開源為人陰沉,他還感到怀疑,徐徐走近賽孫臏身邊,仔細察看了一陣,才感歎的道:“他真的死了!”
  陸翰飛憤然道:“人死難道還有假的?”
  白衣崆峒微嘿一聲,轉身朝大家拱拱手道:“請恕兄弟先走一步。”
  說畢,帶著兩個師弟,飄然朝山下走去。
  神鉤真人郝公玄望了東門子良一眼,正待說話,瞥見身側一株松樹上,釘著一張白紙,隨風飄動,仔細瞧去,一紙上墨汁未干,寫著:
  書奉神鉤真人郝公玄,老狼神狼奇里均鑒:
  此間事了,請至迴雁峰一敘。
  白衣教主
  郝公玄心頭不期一怔,隨手取下,朝老狼神笑道:“狼兄請過目。”
  老狼神接過一瞧,迷惘的道:“中原武林,几時出了一位白衣教主?”
  郝公玄道:“這個兄弟也不知道,他既然指名邀約,咱們去瞧瞧也好。”
  老狼神點頭道:“不錯,咱們這就走!”
  這兩人一走,華山派的東門子良和黔幫幫主獨角龍王,也跟著朝山下而去。
  這時陸翰飛已在小山頂上,挖了一個土坑,把賽孫臏尸体埋好,然后遵照他吩咐,把逍遙机車,在墳前用火焚化。
  諸事定當,和楚湘云兩人,在墳前拜了几拜。
  這一陣工夫,厲山雙煞已從冷秋霜口中得知千手儒俠史南溪,原是奉陸地神龍之命,暗中保護陸翰飛,楚湘云來的。
  千手儒俠史南溪趁机与厲山雙煞拉攏,說了些久仰的話,就邀約兩人到船上一敘。
  這時天色昏黑,一行人回到江邊,船老大一見陸翰飛回來,慌忙從艙中取出一封信來,雙手遞過,笑道:“公子爺,這封信是你老的。”
  陸翰飛心頭大奇,接到手上,只覺沉甸甸的,里面好像是一件圓形的東西,再看信封上,明明寫著自己親啟字樣,不由問道:“船老大,這是什么人送來的?”
  船老大諂笑道:“公子爺走后不久,信就送來了,那是一位老相公,坐著一輛小車子上的老相公,他叫小老儿等公子爺回來,親手交給你老。”
  陸翰飛心頭又是一怔,坐在小車子上的老相公,除了賽孫臏,還有誰來?地方才當著自己,何以只字沒提?
  千手儒俠終究經驗老到,微笑道:“陸老弟,我們進艙去罷!”
  大家魚貫人船艙,船老大點上蜡燭。
  陸翰飛打開信封,從里面倒出兩枚方色斑剝的大錢,一枚正面攜著“石城通寶”四個古篆,另一枚上卻是“公孫藏珍”四字。
  再看另外還有一張紙條,寫著兩行蒼勁行書,那是:
  “身后無所贈,古錢兩枚,佩之大吉。
  今晚二更,可在理骨之處,潛伏暗中,慎勿出手。
  知名具”
  陸翰飛瞧得大是惊詫,這封信,分明是賽孫臏令狐老前輩的筆跡,他好像早已知道會在石鼓山遭人暗算,才要自己替他就地理葬。
  如今這封信上,卻要自己在二更以前,到他埋骨的地方去,那又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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