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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無形之蠱


  迴雁峰,乃衡山七十二峰之首,峰在衡陽縣南,下有雁峰寺,因峰勢如雁之回旋而名。
  俗傳雁飛至此,不過,遇春而回,人們常以此為故實。
  高适“送李少府貶陝中王少府貶長沙”的一首詩中,曾有“衡陽歸雁几封書”,膾炙人口的句子。范大成磣鸞錄亦謂:“陽鳥不過衡山,至此而返。”
  迴雁峰也因詩人筆下的渲染,而名聞全國。
  這是仲冬的傍晚時光,濃重暮扭,籠罩大地,迴雁峰半山腰上,早已白云繚繞,霧气翁然!!
  盤曲而上的石磴上,此時卻有兩條人影,腳不沾地,隨著山勢,回旋上升!
  前面是一個身穿半長不短黃麻長衫,頭戴羊皮帽的瘦小老人,稍后一個,卻是灰袍椎髻,骨瘦如柴的蒼須老道!
  這兩人,正是凶名久著的老狼神狼奇里,和黑道中輩份极高的老魔頭高黎共山神鉤真人郝公玄!
  天色昏黑得极快,老狼神和郝公玄兩條人影,躍登峰頂,早已對面不辨耳目,但兩人內功何等精湛,黑暗之中,四點寒星似的目光,往峰頂一瞥!
  果然瞧到一個文土打扮,身穿月白長衫的人,面罩白紗。在十余丈外,椅石而坐,他身后站著一個彎腰駝背,老態龍鐘的仆人!
  敢情自稱白衣教主的,就是此人了?
  但瞧他除了面蒙白紗、稍顯得神秘之外,也瞧不出有什异人之處?兩人心頭同時這樣想著!
  那白衣人倚石而坐,不但身子紋風不動,就是連頭也沒回一下,但他似已察覺兩人登上峰頂,口中低沉的道:“你們來了?”
  他說話之時,身子依然大模大樣的坐著一動不動,生似絲毫沒把兩人放在眼內。
  要知老狼神狼奇里,神鉤真人郝公玄兩人,早在三十年前,己是惡名四播的大煞星,一身武功江湖,何曾受過人家這等輕視?
  如今這位名不見經傳的白衣教主,居然敢在他們面前,這般目中無人,真是憨不畏死!
  老狼神狼奇里一張淡金臉上,嚴肅得沒有一絲笑容,兩道金光□□的眼神,盯著白衣人,嘿了一聲道:“你就是白衣教主了?”
  他口中說著、一腳下緩步走去,但這所謂“緩步”,只是說他步履從容的樣子,其實地每一跨步,就足有一丈遠近,話聲未落,人已到了白衣人身前五丈來遠站停。
  白衣人冷冷的道:“你既已知道,何用多問?”
  老狼神厲笑道:“老夫從沒听人說過,江湖上還有什么白衣教主?”
  白衣教主低沉的道:“你現在不是知道了么?”
  神鉤真人郝公玄手拂蒼須、大聲笑道:“你要明白、老夫和狼兄并非應邀而來!”
  白衣教主晒道:“你們是自恃身份?”
  神鈞真人點頭道:“不錯,老夫和狼兄豈是你名不見經傳的自稱教主,所能邀請得到的?”
  白衣教主冷漠的道:“但你們終于來了!”
  神鉤真人大笑道:“這是老夫兩人要瞧瞧誰吃了豹子膽?”
  老狼神似笑非笑的點點頭道:“在大石鼓前偷襲老夫的,可是你么?”
  白衣教主道:“不錯,就因尊駕能夠接得住本教主三成力道,本教主才會邀你到這里來談談!”
  老狼神臉上神色微微一變,他回想山下襲擊自己的那股力道,估計雙方距离,少說也在十丈以上,自己當時雖然沒被震退,但此人能在遠處發掌,還有這般凌厲,确實不可輕視!心中想著,不由仰天厲笑道:“這么說來,那擲下兩塊巨石、也是閣下所為。”
  白衣教主臉罩白紗,身子依然倚石而坐,似乎對身前兩位煞星,毫不在意,聞言只是微哼一一聲、低沉的道:“你以為那也是老夫所為?”
  老狼神道:“還有是誰?”
  白衣教主晒道:“老夫身為一教之主,豈屑為之?那只是老夫教下之人,看不慣你那付目中無人的狂態,推下兩方巨石,不過聊以示儆而已!”
  老狼神淡金臉上怒气漸熾,口中發出一聲狼嗥般大笑、倏地跨前一步,喝道:“來!尊駕口出大言,老夫先要伸量伸量你是否言過其實?”
  白衣教主臉垂白紗,絲毫不為所動,依然冷冷的道:“老夫邀約兩位來此,實在正事相商,尊駕如有不服,要想動手,不嫌早了些嗎?”
  老狼神厲笑道:“老夫先要知道你配不配和老夫商量正事?”
  話聲末落,左手大袖,驀地一揮!
  這一下有若迅雷驟發,一股強烈罡風,隨袖涌出,直朝白衣教主涌出!
  白衣教主若無其事,依然倚石而坐,只見他身側站著的老仆人,忽然低嘿一聲,右掌橫立,輕描淡寫的朝旁一撥!
  老狼神這一下,原不過只使出五成真力,試試對方,此時一見那老仆人出手,心頭暗暗冷笑,正待加勁,但在這一瞬之間,陡覺自己拂出的力道,和對方乍然一接,便被悉數向旁引開,心頭不期大惊!白衣教主緩緩抬起頭來,只見他覆面白紗中,射出兩道冷電似的眼神,朝兩人掃來,身子微欠,發出低沉的笑聲,說道:“兩位何妨請坐下來談談?”
  神鉤真人郝公玄趁老狼神和他說話之際,冷眼旁觀,實在瞧不出這位白衣教主有什么過人之處?就是他身后老仆,也是一付龍鐘老態,佝僂著身子,根本不像會武之人。
  但這一下居然把老狼神五成力道的一拂,硬接下來,心中十分駭异,思索良久,也想不出這一主一仆,究竟是何來歷?此時被他兩道眼神一照,心頭不期微微一怔、暗想:此人好精湛的內功!
  同時也覺得對方大模大樣的坐著,而自己兩人卻只是站在人家面前,豈不有失身份?這就朝老狼神頷首笑道:“狼兄,咱們先坐下來談談也好。”
  說罷擺了擺手,在白衣教主身前不遠的一塊石上坐了下來。
  老狼神方才雖只使了五成力道,但對方一個仆人,已有如此身手,主人身手,自可想見、自問真要動上了手,雖不致落敗,但也并無制胜的把握,正好借机下台,聞言干嘿一聲,也大馬金刀的隨著往石上坐下。
  神鉤真人稍稍等待了一下,目光瞧著白衣教主,沉聲說道:“尊駕邀約老夫兩人,到迴雁峰來,有事相商,在尊駕尚未說出相商何事之前,老夫首先想請教一事。”
  白衣教主靜靜的道:“尊駕請說!”
  神鉤真人道:“尊駕自稱白衣教主,不知白衣教在江湖上算不算是開門立派的正式教會?”
  白農教主冷漠的道:“白衣教雖在草創期間,規模不夠龐大,不為人知,但也許一鳴惊人,唯我獨尊!”
  神鉤真人淺笑道:“這個老夫早已料到,尊駕如無万丈雄心,也不會邀約老夫兩人來此。”
  白衣教主點點頭道:“尊駕知道就好!”神鈞真人掀須道:“尊駕既然邀約老夫兩人來此,有事相商,何用白紗遮面,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白衣教主冷漠的道:“兩位只要知道老夫是白衣教主就行了。”。他話到此處,驀听一聲響徹群山的長笑,划空傳來!老狼神、神鉤真人同時抬頭望去,只見一條高大人影,已隨著笑聲,登上峰頂!
  此時一鈞新月,斜斜升起,清光朦朧,煙景如畫!
  這人身穿方銅團花長袍,腰圍玉帶,生得紫臉長髯,環眼重眉,一雙眼神,雖在黑夜,精光如電!
  老狼神和神鉤真人瞧清來人,不由齊齊一愕,暗叫一聲:“毒神逢巨川!”
  不錯,來人正是“白帝西毒”——毒神逢巨川!
  當他目光瞧到老狼神狼奇里和神鉤真人郝公玄也巍然坐在山石之上,似乎也微微一怔,走前兩步,抱拳笑道:“狼兄、郝兄也在這里,真是幸會!”說著又朝白衣教主拱拱手道:“這位大概就是白衣教主了?哈哈,逢某還是第一次會面!”
  老狼神、神鉤真人同時起身還禮。
  白衣教主依然倚石而坐,只朝逢巨川略為欠身頷首,低沉的道:“老夫算定逢大俠也該到了。”
  神鉤真人听得心頭直是犯疑,毒神逢巨川果然也是白衣教主約來的,只不知他邀約自己這些人前來,到底為了什么?”
  毒神逢巨川眼看白衣教主大模大洋的坐著,漫不為禮,一張紫臉,微微變色,不待謙讓,也自在一塊大石上坐下,手持長須,呵呵笑道:“教主寵召,不知有何見教?”
  白衣教主冷冷的道:“逢大俠只怕不光為應約而來的吧?”
  神鉤真人和老狼神听得又是一怔,毒神逢巨川明明和自己兩人一佯,應白衣教主之約而來,他卻反說他不光為應約而來的?心中想著,四道目光,不約而同齊往毒神臉上投去!
  逢巨川雙目乍睜精光暴射,一張紫臉隱泛怒意,縱聲大笑道:“教主猜得不錯,逢某此來,一是為了教主寵召,二是為小妾虞三娘忽然身罹怪疾,百藥無效,小妾此病,來得十分怪异,除了曾替老夫代拆教主賜柬之外,別無得病原因……”
  白衣教主不待他說完,冷峻的道:“逢大俠這般說法,倒好像老夫在信柬上做了手腳?逢大俠號稱毒神,自是用毒的大行家,老夫真如在信柬上做了手腳,又豈能瞞得過逢大俠法眼?”
  神鉤真人郝公玄、老狼神狼奇里听到毒神逢巨川的寵姬黑鳳仙虞三娘就是因拆閱白衣教主的一封信柬,身罹怪疾!
  逢巨川有“毒神”之稱,居然還束手無策,想起适才自己兩人,也曾親手傳閱過白衣教主的字條,心頭不禁大凜。當下急忙運功檢查,卻又絲毫不覺有什么异樣,方自疑俱之間!
  只見毒神逢巨川忽然從大袖中,掏出一封信柬,隨手輕輕一送,那張信柬,宛如被風吹起,緩緩的朝白衣教主身前飛去,口中說道:“教主這份請柬上,經老夫仔細詳察,雖查不出絲毫端倪,但小妾症候,和苗疆只有傳聞的‘無形惡蠱’差相近似,老夫無暇久待,失陪了!
  說到這里,霍地站起,回身欲走1
  白衣教主伸手接過平穩飛來的信柬,漫不經意的朝身邊石上一放,抬頭道:“且慢!逢大俠既然來了,何妨小坐片刻。
  逢巨川正待轉身,聞言住足,洪聲道:“教主還有什么見教?”
  白衣教主緩緩伸出左手,從手上褪下一只薄如蟬翼的絲質手套,冰冷的道:“逢大俠退回的信柬上,附了劇毒,差幸老夫事前早有准備,同時也以本身三昧真火,把信柬滅化,免得流毒無窮,逢大俠當不至見怪吧?”
  說到這里,用口輕輕一吹,果然那信柬早已化成灰燼,經他一吹,便自吹散!
  神鉤真人見他褪除手套之際,那只左手,竟然瑩白如玉,不類男人手掌,心頭方自疑慮,這白衣教主,身材瘦小,話音低沉,難道竟是女子喬裝不成?心念轉動,只听毒神逢巨川哈哈一笑,道:“高明,高明,一教主要說的就是這几句話了?”
  他敢情因寵姬得了怪病,急于赶去,是以身子并沒落坐,話聲一落,即有轉身欲走模樣。
  白衣教主這會居然緩緩站起身子,雙手一拱,徐聲說道:“老夫掬誠邀請三位,到此一敘,更有正事相商,逢大俠何用如此見疑?”
  逢巨川果然重又坐下,點頭道:“教主請說。”
  白衣教主井沒坐下,只是負手而立,山風吹著他月白長衫的下擺,飛揚飄忽,越發顯得他的神秘詭异!
  連坐在他面前生佳凶殘,不可一世的老狼神,享譽黑道,輩份最高的神鉤真人,以及善使百毒,馳名武林的毒神,也感到眼前這位自稱“白衣教主”的神秘人物,确實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
  白衣教主沉寂了半晌,輕咳一聲,才嚴肅的道:“白衣教出現江湖,万流歸宗,唯我獨宗,唯我獨尊……。”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似乎故意拖長時間,以觀察三人反應。
  哪知眼前三人,全是多年老江湖,閱歷已深,在未明對方來歷,意圖之前,誰也沒有開口。
  白衣教主微微一頓,接著說道:“目前本教主創立伊始,老夫有意敦請三位為本教最高護法,其他位与教主相等,不知三位可肯屈就?”
  神鉤真人持須大笑道:“最高護法与教主地位相等,話倒十分動听,尊駕最好先亮亮你的万儿。“
  白衣教主問道:“難道老夫‘白衣教主’這四個字還不夠么?”
  老狼神嘿道:“可惜江湖上從無人知。”
  白衣教主微含溫意的退:“老夫不問江湖上有沒有人知道,只向三位愿不愿意屈就?”
  毒神逢巨川側目道:“要是不愿高就呢?”
  白衣教主淡淡的說道:“人各有志,老夫決不勉強?”
  老狼神道:“你勉強得了么?”
  白衣教主晒道:“那也不一定。”
  毒神逢巨川再次站起身子,朝老狼神。和神鉤真人拱拱手道:“恕逢某先走一步。”
  白衣教主低沉的道:“逢大俠不要忘了尊寵中的是‘無形之蠱’!”
  逢巨川長飽鼓動,雙目圓睜,猛地跨前一步,沉聲喝道:“果然是你做了手腳?”
  白衣教主依然負手而立,徐徐道:“尊寵身中‘無形之蠱’,也是逢大俠自己說的,老夫只是提醒逢大俠一聲,老夫雖無專解‘無形之蠱’的藥物,但治標之藥,老夫身邊倒有現成的,眼下之后,三個月內,決可無恙,三個月時間,想來也足夠逢大俠尋找解藥了。”
  說到這里,從袖中取出一顆腊丸,和一個竹簡,隨手遞過,鄭重的道:“竹簡之中,老夫已寫下尋找解藥之道,逢大俠不妨斟酌一試。”
  毒神逢巨川接過之后,收入怀中,同時也取出一個瓷瓶。傾了一粒金色藥丸,隨手遞去,笑道:“教主方才收轉信柬之時,雖曾注意到柬上劇毒,但忽略了老夫隨手發出的‘無形之毒’,十二個時辰,如無解藥,肝腸寸裂而死,老夫此丸,可保三月之內,決可無恙,三個月時間,諒來也足夠教主找尋解藥了。”
  兩人這一番相互贈藥,直瞧得老狼神和神鉤真人凜然失色!
  白衣教主點點頭道:“逢大俠果然用毒如神,老夫早已發覺中了逢大俠巨毒。”
  說著伸手接過藥丸,坦然不疑的納入口中,吞了下去。
  毒神逢巨川哈哈一笑,轉身朝峰下走去!
  “姓逢的,你把解藥留下了再走!”
  白衣教主身側那名老仆,突然厲喝一聲,搶先躍出,擋住了去路。
  毒神逢巨川想不到對方一名仆人,身法會有如此迅速,微一怔神,臉色一沉,道:你和老夫身份懸殊,還不迫開?”
  白衣教主抬手道:“你回來,讓逢大俠走吧!”
  黑衣老仆雙手一垂,應了聲“是”,立即回到白衣教主身側。
  就在毒神逢巨川起身离開的同時,老狼神和神鉤真人也相繼站起。
  白衣教主不待兩人開口,拱手道:“老夫奉邀兩位,要說的話,方才已經奉告,是否愿意屈就,悉听尊便,老夫也替兩位准備了靈丹一粒竹筒一個,敬請晒納。”
  說著,果然從袖中取出兩顆蜡丸,和兩個竹筒,分別遞了過來。
  老狼神雙手凝足功力,厲聲喝道:“尊駕先把這粒蜡丸和竹筒的用途,說說清楚!”
  白衣教主見兩人不肯伸手來接,微微一晒,把兩顆蜡丸和兩個竹筒一齊放在大石上面,冷冷的道:“靈丹用途,竹筒中已寫得十分清楚,兩位不妨自己取去瞧瞧。”
  話聲一落,轉身緩步朝峰后走去,黑衣老仆緊隨他身后,相繼离去!
  老狼神仰天發出狼嗥般大笑,喝道:“老夫面前,你不說說清楚,哪想走得了?”
  神鉤真人接口道:“不錯,老夫也有同感!”
  兩人喝聲出口,同時朝白衣教主身前攔去!
  要知神鉤真人郝公玄、老狼神狼奇里,在江湖上享譽數十年,一身武功,何等精純?這一發動,當真迅速無比,話聲未落,人影閃動,數丈距离,眨眼即至,已攔在白衣教主身前兩三尺左右的地方!
  但就在兩人堪堪腳落實地,耳中只听一聲低沉冷笑,眼前頓時飛起一大片白影,勁气橫卷,寒風刺骨!
  任憑郝公玄、狼奇里見多識廣,一代魔頭,竟然瞧不出人家這一片白影的武功來路,連究竟是向誰出手?都弄不清楚!
  倉淬之間,來不及封解,各自朝后飛出八九尺遠!
  白影冷颶,剎那消失,白衣教主和黑衣老仆,也不知在什么時候,同時离去,不見了影蹤!老狼神厲吼一聲,雙腳頓處,陡然凌空躍起,正待往峰后扑去!
  郝公玄在這一瞬之間,想起方才毒神逢巨川善使百毒,尚且收下白農教主一丸一筒,不禁心中一動,急忙叫道:“狼兄且慢!”
  老狼神縱身躍起,已如流星般射出七八文外,听郝公玄這么-叫,雙臂倏張,硬行在空中打了一個折轉,凌空飛了回來,怒气咻咻的道:“郝兄有何見教?”
  郝公玄瞧著他空中轉折飛回的身法,不由也暗暗點頭,老狼神果然名不虛傳!一面捋須說道:“此人武學詭异,身法极怪,此時既然已去遠,追之無益,依兄弟之見,不如先看看他留下的竹簡上,寫些什么,再作道理。”
  老狼神略一猶豫,點頭道:“郝兄高見极是!”
  兩人走近大石、取過竹簡,從里面倒出一張卷成細長條的白紙,上面果然寫著几行字跡!但這一瞧”登時把兩個不可一世的大魔頭,瞧礙臉色大變!
  老狼神看完之后,猛力把紙團朝地上一擲,頭抬處,雙目精芒閃動,咆哮的道:“這廝果然在那張信柬上做了手腳,老夫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說話聲中,左手“砰”的一聲,把身邊一方巨石,擊得粉碎!
  神鉤真人郝公玄修眉微躇,伸手從石上取過那顆蜡殼藥九,沉吟道:“好在有此一丸,三個月內,‘無形之蠱’還不致發作,咱們不妨從長計議。”
  口口口
  石鼓山背面的半山腰上,另外聳立著一座小山,遠遠望去,當真像是大山背著小山一般!
  那小山的形勢,前面山脊相聯,起伏并不太高,山后卻是一片蔥郁的松林。
  小山頂上,占地不廣,亂石成堆,靠山頂偏北處、如今新添了一堆黃土,那是被江湖上人目為靈狐仙的賽孫臏令狐宣埋骨之所!
  那是因為他參詳出“石鼓歌”上“負”“戴”兩字的隱秘。才找上這座小山,致為“透骨陰指”所喪,埋骨于斯。
  一鉤新月,漸漸挂上樹梢,小山頂上,疏朗朗的几十棵參天古松、針葉如畫、風聲如濤,和許多磷峋豎立的石筍,相映成趣!時間還不到二更,陸翰飛遵照賽孫臏遺書的指點,早已隱身潛伏在墳側一塊大石后面。
  离他兩丈來遠的石筍后面,卻蹲著楚湘云和冷秋霜兩人。她們此時還在細聲低語!
  只听冷秋霜的聲音低低的問道:“楚姐姐,你方才只解釋了‘負邱’,那么還有‘戴’字呢?應該怎么說著?”
  楚湘云嗤的笑道:“戴,不就是頭上戴物嗎?在這里該作山頂解釋才對。”
  冷秋霜道:“這樣說來,石鼓歌詩句不就明明指的這里嗎。賽孫臏怎說与藏寶無關呢?”
  楚湘云搖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了。”
  冷秋霜低聲道:“我想,他要是不死,一定會偷偷地告訴陸大哥的。”
  她們說得很輕,但不遠之處,卻傳來低低的噓聲!
  楚湘云細聲道:“秋妹,干娘要我們別做聲哩!”
  冷秋霜聲音說得更細,道:“師傅也真是,我們有許多人。還怕誰來?”
  那邊發出低噓的人,正是厲山雙煞的陰風煞柯靈!
  在這片小山頂上,樹上、石后,還四散隱伏著千手儒俠史南溪、杜志遠、黑娘子倪采珍等人。
  他們雖然猜不透賽孫臏要陸翰飛在今晚二更,到他埋骨之處的道理,但他們相信賽孫臏此舉必有作用,是以決定大家都來,以防万一同時各自散開在适當的掩護之下,隱蔽身形。如非万不得已,誰也不可露面。
  陰風煞柯靈不放心千女儿和徒儿,就藏在离兩人不遠的石后,以便就近照顧。
  這時她發出警告似的噓聲之后,那張皺紋縱橫的鳩面上,綻出一絲微笑,同時也有點迷惘!
  心想:這兩個娃儿,看來都愛上了姓陸的小子啦,將來……不知是一雙兩好?還是因愛成仇……
  一個是自己一手撫養長大的徒儿,一個又是自己的干女儿,這不是叫自己左右為難嗎……唉,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去……
  驀地,在她視線中發覺警兆!對面石鼓山峰頂上,忽然出現了一條高大黑影!
  因為相距尚遠,只可看到那黑影好像在山頂上略為仁立,便開始朝小山奔來!
  陰風煞急忙用傳音入密,朝陸翰飛、和楚湘云、冷秋霜藏身之處,發出警告:“注意,有人來了!”
  瞬息工夫,那高大黑影業已登上山頂,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夜風吹著他一身黑衣,不住飄飛,但他卻好像釘在那里,并沒移動一步!
  黑暗之中,兩道閃爍有光的眼神,不任向四周打量,甚至一草一石,都不肯輕易放過!
  陸翰飛緊緊貼在大石后面,弄不懂賽孫臏要自己躲在暗處,用意何在?也不知道這人果然會在二更時分,在這里出現,有何目的?只是屏息凝神的瞧著他!
  高大黑影向山頂上打量了一陣,敢情并沒發現什么可疑之處,口中發一陣低沉的“嘿”“嘿”冷笑,高大身軀一步一慶緩緩地朝賽孫臏墳前走來!
  七丈……六丈……五丈……距离逐漸接近!
  陸翰飛已可看清那來人約莫五十光景,生得濃眉、鷂目、鷹鼻、闊嘴、嘴角上噙著一絲冷笑,兩道陰鷹目光,隨著他每一舉步,迅速流動,顯示出他极度小心,和無比狡獪!
  這會是誰?難道就是令狐老前輩的大師兄夏侯律?
  陸翰飛心念才動,只見黑衣人距离墳前三丈光景,突然停步!
  他敢情發現墳前不遠,那堆燒毀了的逍遙机車的殘骸,炯炯雙目注視有頃,口中喃喃的道:“果然死了!嘿嘿,令狐宣,你若躲在竹仗坪三間竹屋之內,哪會死得這般快法?”
  他這一開口,陸翰飛只覺心頭熱血一陣激動,這陰森的笑聲,自己耳熟能詳,不是夏侯律,還有誰來?
  原來令狐老前輩早已算准他身死之后,夏侯律一定不肯輕易相信,還要到墳前來瞧瞧,所以才要自己隱身暗處,可以瞧清仇人面目。
  想到這里,忽然又感到奇怪,令狐老前輩,既然連他自己死后,夏侯律必然會在二更左右,在墳前出現,都算得如此准法,當然也算得到他自己會死在夏侯律的‘透骨陰指’之下。何以事前不會加以防范?
  “潛伏暗中,慎勿出手。”
  令狐老前輩哪知自己已經跟嘉檀尊者學會了專破“透骨陰指”的“火焰刀”,今晚正好和他一拼!
  心中想著,立即凝神澄气,暗暗運起“火焰刀”心法,把全身功力,凝聚右掌,蓄勢待發!
  夏侯律邁著大步,走近墳前,口中桀桀厲笑,道:“令狐宣,你預先取走公秋喬夫婦藏寶,偽裝赴約,一路尋來,此种狡計,瞞得了旁人,可瞞不過我夏侯律!嘿嘿,老夫念在同門之誼,只要從你身上,取出藏寶,自會再替你覆上泥土,不令你暴骨荒山就是!”
  陸翰飛仇人相對,分外眼紅,此時听他口气,竟是盜墓而來,更是怒不可遏……
  夏侯律話聲一落,雙手一擄大袖,正待往墳土抓去……
  突然,他似有警覺,一揮大袖,霍地轉過身去!
  這原是一瞬之間的事,陸翰飛也正待縱出,瞥見夏侯律無緣無故,突然轉過身去,心中不禁一動!
  只听耳邊也響起陰風煞的聲音:“陸少俠不可妄動,又有人來了!”
  陸翰飛怔得一怔,急忙抬眼望去!
  果然!從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衣帶飄風之聲,眨眼工夫。小山頂上,出現三條瘦長人影!
  中間一個,是身穿白麻長衫,腰束鵝黃絲帶,臉型狹長,頸下留著稀稀疏疏白髯的老人。左右兩人卻穿著一身鵝黃長衫,緊閉嘴唇,一付死樣怪气的眉眼!
  這三人正是崆峒派掌門人白農崆峒楊開源和他兩個師弟!
  夏侯律果然了得,面對白衣崆峒而立,陰風煞施展的“傳音入密”,他雖沒听清楚,但也依稀听到一點聲音,兩道目光,不期朝身后掃了一下,然后抬頭朝白衣崆峒等三人陰聲喝道:“來者何人?”
  白衣崆峒瞧到夏侯律,似乎微微一怔,率著兩個師弟,緩步走近,臉上一無表情,問道:“尊駕何人?”
  夏侯律陰森的點點頭道:“你們來得正好!”
  白衣崆峒楊開源雖然不識夏侯律其人,但他見多識廣,從夏侯律兩道眼神,業已看出此人功力大是不弱!
  對方答非所問,居然說自己三人,來得正好,這好是從何而來”他乃是城府极深之人,心中不由暗暗留意,面上卻絲毫不露,緩緩道:“尊駕有何見教?”
  夏侯律目光掃過三人,冷冷的道:“你們可是想瞧瞧令狐宣的尸体?”
  白衣崆峒道:“尊駕呢?”
  夏侯律陰笑道:“你們可知公孫喬夫婦的藏寶,已為令狐宣所得?”
  白衣崆峒雙目一睜,急急問道:“尊駕如何知道的?”
  夏侯律大笑道:“他瞞得過你們,如何瞞得過老夫?”
  白衣崆峒奇道:“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夏侯律陰聲道:“不錯,他就是死在老夫指下,但公孫喬夫婦的東西,卻仍在他身上。”
  白衣崆峒何等人物,怎會听不出對方口气不善?
  試想這是何等重大的秘密,如何肯隨便泄露,除非他存下滅口之念,但對方分明只有一人,武功再高,也決非自己三人之敵。心中想著,不由皮笑肉不笑的問道:“所以尊駕一人連夜前來。”
  夏侯律道:“所以老夫說你們來得正好!”
  白衣崆峒呵呵兩聲干笑,拱手道:“兄弟楊開源,喬掌崆峒一派,尊駕有意合作,得到公孫喬夫婦的武功秘笈,咱們不妨共同參……”
  夏侯律不待他說完,突然放聲一陣大笑,接道:“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白衣崆峒木然的臉色,不禁微微一變,目光閃動,朝左右兩個師弟看了一眼,持須問道:“尊駕有什么高見?”
  夏侯律倏地跨前一步,陰惻惻道:“楊大掌門可知令狐宣乃是老夫同門師弟?”
  白衣崆峒原是城府极深之人,但對夏侯律也深感莫惻高深,此時瞧他朝自己跨近,不由后退了半步。
  夏侯律道:“他雖然死在老夫指下,但老夫顧念同門之誼,正愁他埋骨荒山,太以寂寞,楊大掌門,一派宗主,最适當也沒有了,老夫之意,就是想屈留三位,替敝師弟作個陪葬之人!
  他這一番話,口气陰森,但說來极為稀松平常,根本就沒把三位崆峒高手放在眼里!
  冷秋霜姑娘躲在石后,忍不住“絲”的笑出聲來,夏侯律耳目何等靈敏,回頭陰嘿了一聲,直嚇得冷姑娘慌忙抿緊櫻唇。
  白衣崆峒楊開源听完夏侯律的話,他一張木頭似的臉上,不禁隱泛怒色,不過他究是一派之主,雖然怒火高燒,但因對方只是一個藉藉無名之輩,是以依然不動聲色。
  但他身邊兩個師弟,卻同時干嘿一聲,一左一右,朝夏侯律走去,兩張慘白的臉上,木無表情,看不出絲毫憤怒之色!
  只見兩襲鵝黃長衫,隨風擺動,顯出陰沉從容,一直逼到夏侯律身前,五尺之處,才一齊停住身形。
  一聲不作,左邊一個左手呼的一掌,朝夏侯律劈出,右邊-個同時右掌一揚,也呼的劈出一掌!
  夏侯律瞧到這兩人行動舉止,有如互通聲息一般,行則同進,停則同止,舉手投足,神態無不相同,心頭也不禁一怔,陰笑一聲:“你們怎不一起上?”
  口中說著,雙手一分,朝上微托,一招“6月雙懸”,硬接兩人擊來之勢。
  要知白衣崆峒楊開源這兩位師弟,原是崆峒山下蕭姓回人的一雙孿生弟兄,自幼心靈相通,神態如一,白衣崆峒的師尊,把他們收歸門下,傳以合搏之術,數十年來從未下過崆峒一步。
  楊開源三十年前在泰山會上,沒有爭到名次,回轉崆峒,痛下苦功,此次重入江湖,一心要在武林中爭雄,才把這兩位師弟一同帶入中原。
  這蕭姓兄弟,長名佐,次名佑,原是白衣崆峒師傅給他們取的名字,但因兩人面貌如一,外人無法分得清楚,遂合稱“崆峒二蕭”。
  他們神態行止,本來就融合如一,再加上數十年苦練,對聯手合搏之術,窮工變化,火候精純,此時一經出手,分攻合擊,不僅勢如風雷,而且交互攻守,行動配合,如出一人。
  試想:一個人只有兩手兩足,如今多出了一倍,既可分,又可合,威勢之猛,真是無可倫比!
  夏侯律一身武學,出自西域魔教,尤其二十年來,練成了“陰魔經”上所載武功,自以為足可無敵天下。
  哪知和崆峒二蕭力拼了三十余招,對方兩人不但絲毫不敗,而且攻勢綿綿,愈打愈穩!心中既惊且怒,正待運集內功,全力反擊!
  忽听崆峒二蕭同聲叱嗟,人影閃動,掌勢突變,只覺左右前后,漫天掄飛,素然有聲,掌風指襲之處,全是人身必救的致命要害!
  片刻之間、夏侯律被兩人奇詭的合搏之術,逼得步步后退,空有一身武功,竟然無法施展!
  白衣崆峒楊開源似乎也沒想到兩位師弟武功成就,居然還在自己之上,一張木頭似的臉上,不禁流露出惊喜之容。
  隱身石后的眾人,也個個聚精會神的目注場中。
  正當此時,只听夏侯律大喝一聲,雙臂圈動,一招“雙龍出水”,逼開兩人掌勢,振腕一指,疾向右側一人點出!
  他使的正是西域魔教中最厲害的獨門陰功“透骨陰指:不但威力奇效大,而且運用隨心,一經施展,從未有人能夠躲閃得開。
  但見右側那個悶哼一聲,身軀應指飛起,摔出一丈開外!
  夏侯律口中發出陰森冷笑,不容左側那個還手,第二次運气行功,“透骨陰指”接著點出,左側那個果然又是一聲悶哼,相繼飛摔出去!
  這當真快如閃電,夏侯律連傷兩人,一臉獰笑,猛地跨前一步,朝白衣崆峒身前逼去,陰惻惻的道:“崆峒武學,也不過爾爾,老夫言出如山,要三位陪葬,說得不假吧?”
  白衣崆峒楊開源眼看兩位師弟,頃刻之間,全傷在對方指下,心中悲憤已极,急怒之間,迅疾從背上撤下長劍,大喝一聲:“楊某和你拼了廣
  手腕一振,劍花錯落,響起一陣龍吟之聲,正待揮腕刺去!
  忽听有人低哼了聲,回頭瞧去,兩位師弟業已從地上坐起,閉目調元。
  夏侯律想不到對方兩人,居然能夠承受得住自己“透骨陰指”奮力一擊,井未死去,心頭不禁大為凜駭,身不自主向后連退了兩步。
  白衣崆峒眼看兩位師弟正在運功調息,一時怕夏侯律再乘隙下手,倒也不敢大意,雙目炯炯,只是橫劍而立。
  正當一個惊疑不定,一個凝神戒備,夏侯律身后,突然有人朗笑道:“透骨陰指’,原來也不過爾爾!”
  夏侯律聞聲一惊,轉頭向后瞧去,只見自己身后,不知何時多出一個身穿天藍長衫的少年,劍眉斜剔,臉凝煞气,凜然而立!
  那正是南岳門下的陸翰飛!
  夏侯律陰笑一聲,不屑的道:“小子,原來是你!”
  陸翰飛俊目放光,沉聲應道:“不錯,小爺已經在這里等候多時!”說到這里,朝白衣崆峒拱拱手道:“這惡賊和在下師仇不共戴天,楊掌門人能否讓開數尺!”
  白衣崆峒原是心机极深之人,他看到陸翰飛在此出現,料想這山頂上,決不會只有南岳門下一人。眼下兩位帥弟,身受重傷,自己自問也未必胜得過對方,正好順水推舟,讓他們雙方拼個兩敗俱傷。
  心念疾轉,立即頷首道:“陸少俠只管請!”
  說著便向旁退開!
  “陸大哥,且慢!”
  嬌聲傳出,“嘶”“嘶”兩條纖小人影,相繼從石后縱出,落到陸翰飛身邊!
  夏侯律隼目掠過三人,仰天陰笑道:“好,好,你們自己找死,老夫就……”
  話聲未落,陰風煞尖聲叫道:“陸少俠,你們快退,這人交給咱們打發吧!”
  疾風颯然,人影閃動,陰風煞柯靈、旋風煞木通雙雙搶到陸翰飛身側!
  不!同時在山頂上現身的,還有手搖擺扇的千手儒俠史南溪,北岳門下杜志遠,黑娘子倪采珍!
  只听長劍“嗆”“嗆”連響,把夏侯律圍在中間!
  白衣崆峒楊開源瞧得暗暗點頭,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正好他兩個師弟,經過一陣調息,蒼白臉色,好轉了許多,驀然睜開雙目,由地上站了起來。
  楊開源心頭放下一塊大石,手上長劍一橫,也跟著往前跨出几步,大有同仇敵汽,不容夏侯律逃跑的机會!
  這原是眨眼之間的事,山頂上群俠紛紛現身,山后一大片松林中,同時響起蒼勁佛號!
  “阿彌陀佛!”
  但見一個灰袖芒鞋手拄鑌鐵禪杖的老僧,率同一十八個灰衣僧人,也各自手持禪杖,一字排開,大踏步從林中走出!
  少林代理掌門靈岩大師,和羅漢堂十八羅漢,原來也埋伏在山后松林之中!
  但埋伏的人,何止只有少林僧人一批?小山腳下,同時響起一聲震撼群山的燎亮長笑!
  千手儒俠史南溪惊詫的道:“幫主也親自赶來了!”
  那笑聲余音未歇,只見一個相貌清奇,白髯過胸,身穿古銅長袍的老人,手握龍頭杖,在七八個大漢的簇擁中,登上峰頂!
  來人正是威震長江的龍門幫幫主陸地神龍程元規!
  夏侯律呆了一呆,環目四顧,忽然厲聲笑道:“好,好。赶來替令狐宣陪葬的人,倒真不少!”
  陸地神龍程元規哈哈一笑,陡的目射精光,嚴厲的道:“夏侯律,你可知今日之事,全在你師弟令狐宣算中,老夫和少林靈岩大師,受你師弟之托,為武林除害,你還有何說?”
  陸地神龍不愧一幫之主,相隔還有七八丈遠,但說來聲音洪亮,气勢懾人,夏侯律陰沉的臉上,微微一怔,仰天厲笑道:“別人怕你陸地神龍程元規,夏侯律還沒把你們這些人放在眼里,要動手,你們就一起上吧!”
  陸翰飛掠出之際,早已把全身功力,提聚右掌,聞言劍眉陡豎,切齒喝道:“血仇血還,今日之事,南北雙岳門下,要手刃師仇,何用諸位老前輩出手,夏侯律,你准備了!”
  千手儒俠史南溪眼看幫主親自赶到,料想陸翰飛不致冒然出手,不料他心切師仇,不肯后退,同時瞥見夏侯律目射凶光,心中暗叫要糟,急忙低喝一聲:“陸老弟快退……”
  這當真說時遲那時快,夏侯律心机陰森,自從瞧到陸地神龍現身之后,心頭早已暗萌退意!目前形勢,前山歸路,已被陸地神龍擋住,后山一片松林前面,雖有少林寺僧列陣以待,但只要脫出身前几人包圍,自問還不難闖過。
  當然,身外四周,厲山雙煞,千手儒俠,和白衣崆峒師兄弟等人,全非易与,只有陸翰飛,楚湘云,冷秋霜這一環,較易打發。
  陸翰飛喝聲甫落,他殺机陡起,暴喝一聲:“好!”
  振腕一指,對准陸翰飛眉心點出!同時雙腳一頓,一條人影跟著凌空拔起!
  在他想來,自己“透骨陰指”威力极強,對方決難承受,是以一指點出,身形也隨著縱起,朝眾人頭上飛越而出!
  陸翰飛心切師仇,早已蓄勢以待,此時沒等他指風點到。嗔目大喝,凝聚右掌,專破“透骨陽指”的“火焰刀”神功,同時奮力劈出!
  兩人出手全都快得有如電光石火,連近在身側的厲山雙煞,都沒十分看出,只听半空中“嗤”的一聲划空輕響!
  這聲音和被火燒紅的鐵條,淬入水中仿佛相似,緊接著只听夏侯律宛如負傷猛獸,夾著凄厲長嘯划空飛過,往峰后一片松林中投去!
  在場之人,方自一怔之間!
  “哈哈!”
  笑聲搖曳,陸地神龍程元規已從十丈之外,人隨身發,凌空橫飛,掠過眾人頭上,銜尾追出!
  身法之快,“陸地神龍”這四個字,當真當之無愧!但他終究比夏侯律遲了一步,雙方距离,相差約有五六丈之遠!
  大家目光不約而同的朝兩條流星似的人影瞧去!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山后,那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卻在此時,多了一個背負雙手,臉垂白紗,身穿白衣的人!
  臨風飄忽,朦朧月色之下,生似像身懸半空,凌虛而立!
  所有在場的人,全是江湖上數一致二的大行家,光看此人這一身凌虛蹈空的身法,武林中已是無人能及!
  就在這一惊楞之際,白衣人放過夏侯律,長袖一抖,朝划空追來的陸地神龍身前拂去!
  陸地神龍程元規一身武功,已入化境,此刻身在半空,事出倉猝,依然保持高度警覺,右手龍頭拐,迅疾在樹梢一點,定住身形,左手大袖,同時朝前怫出!
  兩股勁風,在半空中爆出“蓬”然巨響!
  白衣人身形飄然揚起,口中不禁低喝一聲:“陸地神龍果然名下無虛!”
  聲隨人逝,倏忽飛出老遠!
  陸地神龍程元規也白髯狂拂,被逼得縱身往林前飛落!
  這一段話,說來煞費筆墨,其實也只是轉瞬間事!
  大家都知道,陸地神龍程元規素有江南第一高手之譽,功力之純,舉世罕有其匹,剛才雖說身在半空,倉猝出手,但白衣人也只是凌虛懸立,能和他硬對一招,雙方銑兩悉稱,分不出高下,這份功力,實在足以震惊江湖!
  就在大家目光注意陸地神龍和白衣人之際,只听“噗通”一聲,有人朝地上倒了下去!
  只听楚湘云尖聲叫道:“噶,陸大哥,你怎么了?”
  接著冷秋霜也急叫道:“陸大哥,陸大哥,啊,師傅,師傅,你快瞧瞧他……”
  大家都猛吃一惊,轉身瞧去,倒下去的不是陸翰飛是誰?只見他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倒在地上,已是气若游絲!
  原來陸翰飛方才施展嘉檀尊者傳授的“火焰刀”神功,奮刀朝夏侯律劈出,這一掌,他凝聚全身功力,盡力而為。
  掌風出手,只覺一團陽罡之气,從掌心直沖而出,當時就感到周身一陣痙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噤,但在盛怒之下,也并不十分在意!
  哪知打了一個寒噤之后,突然覺得山風吹到身上其冷澈骨,心頭不期大惊,略一運气,只覺丹田元气,悉數消散,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仰面栽倒地上!
  只因大家被那突然出現的白衣人吸住目光,沒去注意到他,此時經楚湘云,冷秋霜兩位姑娘這么一叫,不由一起圍了上來!
  陰風煞柯靈和陸翰飛距离較近,立即縱身一躍,到了陸翰飛的身側。
  這時陸翰飛已經由楚湘云、冷秋霜兩人把他扶起,楚姑娘再也顧不得羞澀,把他靠在自己怀里。
  陰風煞迅疾蹲下身去,伸出鳥爪般手掌,按在陸翰飛前胸,只覺他心髒雖然還有些輕微跳動,但人已完全暈迷過去,看樣子只剩一縷殘息,心頭著實一惊,急忙擄起雙袖,替陸翰飛推穴活血。
  她是愛屋及烏,為了徒儿和干女儿,居然不惜消耗本身真气,施展推宮過穴手法,從掌心透出絲絲熱气,傳入陸翰飛各處要穴。
  哪知足足過了一刻工夫,陸翰飛依然一無起色,陰風煞久歷江湖,見多識廣,心知已難有救藥,一張鳩面,不由漸漸顯得凝重下來!
  干手儒俠史南溪瞧她臉色不對,忍不住問道:“木老嫂,陸老弟可是中了夏侯律‘透骨陰指’?”
  陰風煞搖搖頭道:“陸少俠并沒有受到外來的傷害,好像……唉,這真是怪事,就是和夏侯律對了一掌,最多內腑受震,周身真气,也不會無故消失……”
  千手儒俠听得臉色一變,還沒開口,冷秋霜抬起頭問道:“師傅,陸大哥傷得很重嗎?”
  陰風煞瞧到自己徒儿臉上滿是焦的神情,心頭不覺微微一凜,默然不答。
  這時正好陸地神龍程元規大踏步走近,大家紛紛讓開,陰風煞也趁机站起。。
  杜志遠因自己師妹終究是姑娘家,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陸兄弟也是不便,這就蹲下身去,替師妹抱過陸翰飛。
  陸地神龍程元規一雙精光槢槢的眼神,注視在陸翰飛臉上,吃惊道:“陸老弟怎會傷得如此厲害?”
  冷秋霜因方才順傅起沒有回答自己的話,正噘著小嘴,這時听陸地神龍一說,又抬頭來,問道:“老伯伯,陸大哥不要緊嗎?”
  陰風煞攔道:“秋儿,不准多嘴,在程幫主面前,也這般沒規沒矩。”
  冷秋霜從沒被師傅叱罵過,這會當著這許多人,被師傅大聲叱責,不由眼圈一紅,盈盈欲涕!
  陸地神龍頷首笑道:“令高徒純洁天真,老嫂子不可怪她。”
  說著把手中龍頭拐,交到跟在身后的大漢手上,自己在地上盤膝坐下,取過陸翰飛手腕,把了一陣脈,忽然臉色大變。惊詫的道:“這是何种陰毒功夫所傷,竟會使得陸老弟一身元气,悉數耗盡?”。
  楚湘云只听得腦際轟然一震,兩眼發直,顫聲道:“老前輩,陸大哥還有救嗎?
  說著,眼角淚水,禁不住順腮而下!
  冷秋霜看到楚姐姐流下淚來,心頭才有些著慌,兩道眼神,緊盯著陸地神龍,連大气也透不出來!
  陸地神龍程元規瞧了兩人一眼,緩緩的道:“目前還很難說。”
  冷秋霜睜大眼睛,惊叫道:“”什么,陸大哥不會好了?”話聲一落,蹲著的人,突然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去,口中喃喃的道:“我去殺了地!”
  陰風煞一把拉住徒儿纖手,問道:“秋儿,你要到哪里去?”
  冷秋霜道:“我要替陸大哥報仇去!”
  陰風煞瞧她臉色蒼白,心頭大急,連忙安慰道:“傻孩子、報仇也不急在一時,程幫主素精醫道,也許有效。”
  冷秋霜一下扑入陰風煞怀里,哭道:“師傅,我怕陸大哥不會好了!”
  陰風煞只是默默的撫著她頭發,鳩臉上露出惻然之色。
  陸地神龍程元規站起身,便回頭朝奪命飛環邢長林問道:“邢堂主,這里附近,可有清靜地方?”
  奪命飛環邢長林道:“离此三里,正是方廣寺下院,地方頗為清靜,幫主有何吩咐?”
  陸地神龍點點頭道:“好,你先去准備一下,要他們騰出几間靜室。”
  奪命飛環邢長林躬身領命,立即帶著兩個大漢,飛奔而去!
  干手儒俠史南溪忍不住道:“幫主醫道通神,陸老弟傷勢,不知究竟如何?”
  陸地神龍白眉微蹙,搓搓雙手,說道“從陸老弟脈象上診斷,似乎并未受傷。”
  干手儒俠听得一楞,道:“他方才和夏侯律對過一掌……”
  陸地神龍沉吟道:“他元陽耗盡,脈穴閉塞,乃是极大主因……”說到這里,忽然抬頭道:“總護法見多識廣,可知武林中練何种功夫的人,一旦遇上克制,會耗盡全身元陽之气。”
  千手儒俠怔道:“幫主是怀疑陸老弟練過什么旁門功夫?”
  旋風煞木通忽然接口道:“旁門中确有另走蹊徑的霸道功夫,一旦遇上克制的武功,重則當場殞命,輕則終身傷殘,但像陸少俠這樣,身上并未負傷,卻元陽盡耗,實在聞所未聞。”
  杜志遠抱著陸翰飛,坐在地上,一直留神他們的回答,聞言心頭一動!
  他想起那天自己上船之時,曾听到一個陰沉聲音,笑道:“想不到小施主功力,竟有憑地深厚,老衲預計最快也須七天才能練成的,小施主居然只有三天工夫,便已大功告成,可喜可賀。”接著陸老弟的聲音說道:“老師傅成全之德,晚輩沒齒不忘。”
  當時自己堪堪跨近中艙,便被人抓住后頸,提進艙去,后來經陸兄弟介紹,才知那位紅衣老僧,竟是西域魔教中大大有名的嘉檀尊者。
  但后來總巡江白面判官姜南豹問起陸兄弟,那位登萍渡水的紅衣老僧是誰,陸兄弟卻只說“那位老師傅在半途搭船,小可也不知道他的來歷。”當時自己認為如此回答,想系另有緣故。
  此后,陸兄弟絕口不提那天船上之事,這一路上,自己因和千手儒俠同乘一船,也沒有机會再問,莫非陸兄弟跟嘉擅尊者學了什么旁門偏激武功,火候不到,妄自施展,以致出了毛病?
  他心中越想越對,急忙抬頭說道:“陸兄弟在未到岳陽之前,曾和西域嘉檀尊者同船,嘉擅尊者好像傳了陸兄弟一种什么功夫。”
  “嘉擅尊者?”
  陸地神龍听得雙目乍睜,急急問道:“他傳了什么功夫給陸老弟?”
  杜志遠搖搖頭道:“晚輩也不大清楚,不知冷姑娘是否知道?”
  冷秋霜記得那老和尚當日要陸大哥答應不准對任何人說起,而且還只准他使用一次,她心地純洁,聞言不禁作難的道:“那老師傅說,不准陸大哥對任何人說的咯!我說出來。陸大哥知道了會不會怪我?”
  楚湘云急道:“秋妹,你不說出經過情形,程老前輩如何能夠著手救他?”
  冷秋霜點點頭道“老伯伯要知道陸大哥學的什么功夫,才能救他?那我只好說了。”
  陸地神龍听說陸翰飛果然跟嘉檀尊者學了魔教功夫,不禁修眉微微一皺,說道:“姑娘只管請說,你陸大哥決不會怪你的。”
  冷秋霜偏頭想了一想,隨著就把當日嘉檀尊者在艙中說的一番話,以及傳授陸大哥“火焰刀”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陸地神龍頓足歎道:“陸老弟心切師仇,自是難怪,只是魔教武功,不傳外人,天龍寺懸為禁例,嘉檀尊者怎肯破例傳授?”
  冷秋霜奇道:“老伯伯,他傳給陸大哥的不是‘火焰刀’?”
  陸地神龍道:“他傳給陸老弟的确是‘火焰刀’心法,他說得不錯,魔教武功,分為‘陽罡’‘陰魔’兩門,這种專破‘透骨陰指’的陽罡功夫,對敵之時,必須凝集全身純陽之气,自然能發能收。但他似乎只傳了陸老弟發擊之道,至于如何收回真气,卻勒而不傳,以致陸老弟一發之后,元陽盡泄!”
  冷秋霜不懂的道:“老伯伯,他為什么不肯傳陸大哥收回來的法門呢?”
  陸地神龍浩歎道:“人心險惡,這就是一石兩鳥,好教兩個會他們魔教功夫的人,同歸于盡!”
  冷秋霜气道:“這老賊禿坏死啦,早知道這樣,陸大哥就不該學他的。”
  她也不管靈岩大師就站在邊上,口中叫出“老賊禿”來。千手儒俠道:“魔教之為魔教,就在于此!”
  楚湘云輕抬淚眼,朝陸地神龍道:“老前輩,你救救陸大哥咯!”
  陸地神龍手捻白髯,默然點頭道:“姑娘不說,老夫也自當盡力而為,事不宜遲,我們且到方廣寺下院再說。”
  當下由杜志遠抱著陸翰飛,大家一同下山。到了山腳,白衣崆峒楊開源別過眾人,逕自帶著兩位師弟而去。
  就在大家离開山頂不久,從山后一片松林中走出一個樵夫打扮,一身藍布衫褲的老頭,悄悄往山下走去。
  一行人到達方廣寺下院,已是四更時分,奪命飛環邢長林早已吩咐寺僧,准備妥當,引著杜志遠把陸翰飛抱入跨院一間靜室,放到榻上。
  陸地神龍在榻前坐下,雙目微閉,細心替陸翰飛把脈。
  厲山雙煞、千手儒俠。靈若大師、黑娘子倪采珍、楚湘云、冷秋霜,全都靜靜的望著陸地神龍臉色,誰也沒有作聲。
  這樣足足耗了一盞熱茶光景,陸地神龍才吁了口气,緩緩睜開眼來。
  靈岩大師雙手合十,低喧佛號,走近一步,問道:“幫主診斷結果,不知陸小施主是否還有救嗎?”
  陸地神龍白眉緊皺,沉吟了半晌,說道:“按照常理來說,陸老弟全身元陽,悉數耗盡,脈穴閉塞,該是無藥可救;但老夫方才詳細診察陸老弟脈道,發覺他最后一口元气,并未散去,也許可以延緩一些時日……”
  他語未說完,楚湘云早已嚶嚶哭泣起來,冷秋霜也直是跟著流淚。
  陸地神龍接下去道:“方才山頂上老夫替陸老弟切脈之時,發覺他六脈俱沉,可已說是燈盡油干之兆,此時這一縷元气,恰如冬至一陽生,起得十分奇突,可能即是轉机,也說不定,目前唯一的辦法,還得仰仗諸位大力之處。”
  靈岩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如有用得著貧衲之處,幫主但請吩咐。”
  陰風煞接口道:“不錯,幫主請說。”
  陸地神龍點了點頭道:“目前陸老弟內腑效能已失,唯一解救辦法,就是由咱們几人,每隔一個時辰,替他打通奇經八肺,使他周身气血,不致停滯,直待他自身生机,漸超正常,約須七天之后,如無變化,始能保住性命。”
  說到這里頓了頓,黠然道:“只是他即使好轉,一身功力,也將付之流水,而且從此不能再練武功了!”
  要知打通人体脈穴之法,最是耗人真气,每隔一個時辰,就要替他打通一次奇經八脈,而且還要連續七天之久,一個人任你功力通玄,也決辦不到,是以陸地神龍說出要几人輪流施為。
  陰風煞瞧瞧自己徒儿和干女儿兩人,毅然道:“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手吧!”
  陸地神龍想不到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陰風煞,居然會答應得如此爽快,不禁拱拱手道:“老嫂子這份高義,老夫至為感謝,目前,咱們這里,已有木老哥賢夫婦、靈岩大師、總護法和老夫,共得五人,老夫此刻再以飛鴿傳書,調敝幫總巡江姜堂主前來,湊足六人,六個時辰輪流一次,以咱們這些人的修為,當可輕而易舉,諸位此刻不妨先去休息一會,讓老夫先動手吧。”
  大家知道在場眾人之中,自然要數陸地神龍功力最為深厚!
  陸翰飛全身脈穴閉塞,第一個替他打通經穴,不僅最是吃力,消耗真气,也是最多,尤其施為的人,功力越純,陸翰飛受益也越深,因此大家也不再客气。
  奪命飛環邢長林忙道:“外面己替諸位准備了一鍋稀飯,大家不妨隨便用上一些。”
  陸地神龍點頭道:“如此甚好,刑堂主立時替老夫傳令,速調總巡江姜堂主前來此地,幫中事務,可由宋堂主暫代處理。”
  奪命飛環邢長林答應一聲,便自退出,千手儒俠史南溪也同時陪著厲山雙煞、靈岩大師,退出屋去。
  陸地神龍哪還怠慢,略一調息,走近榻前,右腕起處,虛空連揚,指風所及,陸翰飛的衣衫,跟著不住波動,但見他雙目炯炯,胸前一部白髯,也隨著他揚起的手腕,不住飄忽,頭頂漸漸冒出絲絲熱气!
  這樣約莫過了盞茶工夫,才停下手來,不禁長長吁了口气,略微顯出疲累。
  要知陸地神龍程元規積數十年潛修苦練,內功何等深厚,陸翰飛經他以本身真气,打通奇經八脈,全身机能,立時恢复運轉,灰敗臉色,也登時好轉了許多!
  陸地神龍瞧得心中暗暗稱奇,方才在山頂上,他分明已是即將气絕之人,何以這一陣工夫,會突然好轉?
  尤其在自己催動真气,替他打過經絡之時,發覺陸翰飛体內,竟然似乎另有一股潛力,滯留在血脈之間,一經沖開脈穴,便隨著自己真气流注,這股潛力,分明不是他本身的功力。
  因為如果是他本身的力道,那么就會在他施展“火焰刀”之時,一起泄光,決不可能仍然留在体內。
  但他哪里知道陸翰飛眼了大量蝮蛇寶血,終究他內功不足,無法和本身气血同化,潛伏体內,出手之時.也無法盡量發揮,此時倒成了他一線生机的源泉。
  閒言表過,卻說陸地神龍心中想著,當下隨手點了陸翰飛睡穴,回頭朝杜志遠,楚湘云,冷秋霜三人,瞧了一眼,道:“陸老弟暫時已可無虞,不如讓他好好睡上一會,不可惊動,你們不用陪在這里,還是去休息一會吧!”
  杜志遠應了聲“是”,兩位姑娘家不敢違拗,一起跟著陸地神龍走出客堂,只見大家圍坐著,正在等陸地神龍出來。
  桌上熱騰騰放了一鍋稀飯,和几碟小菜,誰也沒動一下。
  陸地神龍忙道:“時間不早,諸位不可客气。”
  千手儒俠起身道:“幫主替陸老弟打通經脈,不知經過情形可好?”
  陸地神龍掀須笑道:“陸老弟目前雖然未脫危境,但大致已可無虞。”
  靈岩大師合十當胸,道:“阿彌陀佛,我佛保佑!”
  冷秋霜走到陰風煞身邊,低低的道:“師傅,陸大哥好了。真的永遠不能再練武功了?”
  陰風煞回頭道:“傻孩子,陸少俠能夠保住性命,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呢!”
  冷秋霜幽幽的道:“這可怎么好?陸大哥知道了,不知道會多難過呢。”
  楚湘云被她說得一陣傷心,忍不住又掉下淚來。
  黑娘子倪采珍安慰道:“那也不一定,只要等陸少俠完全好了,恢复武功,自可慢慢的再想辦法。”
  正說之間,瞥見一個龍門幫的手下,匆匆進來,在門口站定,好像要報告什么事情,奪命飛環邢長林慌忙站起身子,走了出去,低聲問道:“有什么事嗎?”
  那人躬身道:“啟稟堂主,方才有人送來一個紙包,說是要請幫主親啟。”
  他語聲說得极輕,但室內諸人,全都听得十分清楚。
  陸地神龍抬頭道:“邢堂主,你叫他進來。”
  邢長林答應一聲,便領著那人一起走進,那大漢慌忙行下禮去,一面把一個小紙包,雙手遞到邢長林面前。
  邢長林江湖經驗极丰,接過之后,一時不敢遞給幫主,只是拿在手上。
  陸地神龍抬頭問道:“這是什么人送來的?”
  那大漢躬身道:“這是由本寺看門師侄,交給屬下的,說方才一位身穿藍布衫褲的人送來的,要請幫主親自拆閱,屬下問他人在哪里,那師傅說,他說完話就走了。”
  陸地神龍揮了揮手,等大漢退出,伸手道:“邢堂主,你拿來給老夫瞧瞧。”
  邢長林遲疑了一下,雙手遞上,一面說道:“幫主,這
  陸地神龍微微一笑,道:“不要緊,這多年來,還沒人敢在老夫面前使什么手腳。”
  說著接過紙包,緩緩打開,哪知打開紙包,里面還有一個紙包,這樣層層包著一連拆到第五個紙包,里面才是揩得极小的一張紙條,打開一瞧,只見上面用木炭潦潦草草寫著“朱果”兩字。
  陸地神龍驀地在桌上一拍,點頭道:“不錯,陸老弟元陽盡耗,只有朱果才能使他恢复武功!”
  千手儒俠在邊上瞧到這紙條上的筆跡,心中方始一動!
  旋風煞木通接口道:“程幫主是說火燒觀的那棵朱果?”
  陰風煞橫了她丈夫一眼,道:“普天之下,哪里還有第二棵朱果?”
  冷秋霜偏著頭問道:“師傅,什么叫做朱果?”陰風煞道:“朱果遣家叫做九天仙實,据說吃上一枚,可以卻病延年,大補真元,練武的人吃了,更可抵得一二十年功夫。”
  冷秋霜大喜道:“朱果可以治好陸大哥的病,那么我們快到火燒觀去咯,啊,師傅,火燒觀在哪里呢?”
  陸地神龍瞧著那張字條,沉思有頃,道:“冉無天老夫雖和他見過几面,但他在赤焰山絕頂,發現那棵朱果以來,据說四十年中,只結兩枚果實,平日視如拱璧,連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只怕難以求得。”
  旋風煞自告奮勇的道:“冉無天和愚夫婦師門,略有淵源,如由程幫主備上一函,再有愚夫婦前去,向他求取一枚,求人之事,他也許……”
  陰風煞披嘴道:“冉無天吝嗇小人,哪肯答應?”
  冷秋霜搖著她師傅手臂,道:“師傅,你快想想辦法咯!”
  陰風煞點頭道:“咱們走一趟試試也好,反正總要把它弄到手才行。”
  冷秋霜喜得笑了出來,道:“師傅,你真好,啊,火燒觀遠不遠?我們這就動身咯!?”
  陰風煞搖頭道:“還是讓你師公一個人去吧.我留在這里。要替你陸大哥輪流打通經穴呢!”
  旋風煞木通听妻子要他一個人去,心中不由大喜,要知他這多年來,一直給陰風煞跟在身后,一點芝麻大的事情,就要嘮叨,實在又煩又怕,這回陰風煞放他一馬,只要他一人前去,心中如何不喜,雙臂一叉,桀桀怪笑道:“行,行,老太婆,你和秋儿只管留在這里,老夫一個人去就是。”
  陰風煞鳩臉一繃,冷笑道:“你如果沒把朱果弄到手,別回來見我老娘。”
  旋風煞陪笑道:“這個……啊,行,行,咱好歹也要把它弄到手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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