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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老虎嬤嬤


  只見他大模大樣的走來,大有目中無人之概!
  灰衣人隱身樹上,手足已經滲出冷汗,心頭暗暗擔憂:“看來今日之局,僅憑自己師兄妹三人和四名毒奴,只怕難以討得便利,但這座廢園,卻是本門進窺中原的基地,勢又無法棄之而去……”
  心念轉動,只見攝魂掌班遠和兩名黑衣使女業已進入埋伏圈中,在那石子小徑四周的叢草之間,正有千余條青蛇,和五百條蜈蚣待命出擊。
  但灰衣人卻感到無比的躊躇。他生性多疑,自知憑自己几人,決不是攝魂掌班遠的對手,就是四周埋伏的毒陣,也不可能困得住班遠這等高手,那么該不該發動攻擊呢?”
  發動攻擊吧!實在毫無把握,要想不發動攻擊,此刻對方已經入伏,自己和小師弟又一東一西各据樹上,相隔較遠,也來不及招呼了……
  就在此時,猛听一縷尖細的吹竹之聲。已然響起,那正是小師弟丁靈指揮毒奴發動攻擊的信號!
  吹竹之聲,起自半空,裊裊不絕!
  因為那是丁靈吹的哨子,他人小哨子也小。吹出來的聲音,又尖又細,飄飄忽忽,因風傳播,使入不可捉摸。
  照說哨子一響,埋伏在叢草間的蛇陣該竄出來了!有上千條毒蛇,擺下陣勢,攝魂掌班遠武功最高,也足可使他鬧個措手不及。
  那知哨音吹了一回,四周還是靜悄悄的不見動靜。
  攝魂掌班遠走到离西首小樓不遠的一棵大樹上,方一停步,兩名黑衣使女赶忙舉起拂塵,在一方大石上擺干淨塵灰。
  班遠就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兩名使女一左一右在他身后站定。
  這時吹竹之聲,已然愈吹愈急,那是緊急信號,蛇群應該不顧一切的猛竄猛咬了,但奇怪的是草叢之間,依然一點動靜也沒有!
  過了半晌,那四名隱伏草間的毒奴,竟然渾如不聞,連一條蜈蚣都沒放出來。
  灰衣人急的汗流俠背,心中暗道:“糟了!糟了!方才那一陣從箭尾洒出來的毒粉,竟有如此厲害,會把園中的青蛇,蜈蚣全數毒死。”
  事已至此,不由的心頭一橫,撮口發出一陣低沉的“嗡”“嗡”輕響。
  剎那間,從那一襲破褂的衣領、袖口等處,涌出無數黃蜂,宛如一片黃云,升空而起去勢如電朝班遠當頭俯沖過去!
  班遠大模大樣的坐在石上,面目冷肅,一動不動,根本連正眼也沒瞧上一下,這時數以百計的大群黃蜂,已如烏云壓頂而下,距他頭上不到三尺!
  兩名黑衣使女突然舉起拂塵,朝上揮去。兩人出手奇快,拂塵上的馬尾,足有三公尺來長,這一揮之勢,俯沖而下的黃蜂,當先的七八只,紛紛墜地而死。
  前面已經他說過,這些黃蜂,都是久經訓練,一經遇襲,立即向四外散布開去。但听一聲嬌叱,兩名黑衣使女一躍而起,纖手連揮,兩柄拂塵,陡然洒開,有如一片网罡,輕輕一絞,一群黃蜂登時像雨點似的洒落一地!
  兩名黑衣使女好快的身法,轉眼之間,早已回到了班遠身后。
  灰衣人看的從心頭直冒冷气:“這一群黃蜂自己飼養多年,久經訓練,就像陰陽手馬飛虹那等強猛掌風,都不易擊中,不可能一下全數就殲,除非是兩名黑衣使女的拂塵上,含有极其厲害的奇毒!”
  攝魂掌班遠微微頷首,意似對兩名黑衣使女頗為嘉許,接著目光一抬,兩道精光熠熠的眼神,朝灰衣人隱身的大樹上投來!他目光好像一下就射穿了濃密的枝葉,沉聲喝道:“樹上躲著的兩個娃儿,還不下來么?”
  丁靈那里還沉得住气,尖哼道:“下來就下來,誰還怕了你不成?”
  “刷”的=聲,一條細小入影像燕子掠波,從一棵三丈高的大樹中,斜飛而出,人在竿空,雙手一伸,已從肩頭抽出兩支金劍,劍先人后,直扑下來!日光之下,但見兩道燦爛金光,有若金絞剪一般,疾風颯然,朝班遠當頭刺落!
  灰衣人睹狀大惊,大喝一聲道:“小師弟,不可造次……”人隨聲發,從東首另一棵大樹上,急急跟蹤掠出,他距离較遠,出聲已遲!
  丁靈劍先人后,堪堪扑到班遠頭頂,只見班遠大袖一揮,沉喝道:“豎子爾敢!”
  一股潛力從他大袖中,排空涌出,丁靈雙劍根本沒和他揚起的衣袖接触,一個小身子就像斷線風箏一般,凌空摔了出去!等到灰衣人跟蹤赶到,在班遠身前八民處瀉落,丁靈已倒飛出去!
  但丁靈一身輕功,可真也了得,飛到一丈開外,在空中連翻了兩個筋頭,卸去摔出的勢道,身形一沉,還未落地,雙劍迅疾的在地上一點,腰肢一挺,趁勢彈起,“嗖”的一聲,飛了回來,落到灰衣人身邊。
  灰衣人急忙低聲說道:“小師弟,快運气試試,可曾受傷?”話聲一落,倏地回過頭去,陰聲道:“班老前輩對一個后輩,碎然出手,不覺有失身份么?”
  班遠冷哼道:“老夫若要傷他,一百條小命,也早就沒有了。”
  丁靈略一運气,果然覺得并無异狀,這就抬頭道:“三師兄,小弟沒事。”
  灰衣人冷冷道:“多謝老前輩手下留情。”
  班遠冷肅的道:“不用謝,老夫手下從不輕易饒人。”
  灰衣人道:“那么老前輩要待如何?”
  班遠的兩道熠熠眼神,投注在灰衣人身上,問道:“你就是老叫化的逐徒申秋松么?”
  灰衣人躬身道:“晚輩正是申秋松。”
  班遠嘿然道:“几時投到黑石島門下去了。”
  申秋松冷漠的道:“已經快三年多了。”
  班遠道:“你們在這里做什么?”
  申秋松反問道:“老前輩呢?到這里做什么來的?”
  班遠手拂黑須,冷重的道:“老夫原是追蹤四個小輩來的。”
  申秋松道:“老前輩說的是四個魔教門下了,他們昨晚已經离開此地,老前輩請回吧!”
  班遠嘿然點頭道:“很好!老夫也不難為你們,那就隨老夫走吧!”
  申秋松暗暗皺了下眉道:“老前輩一舉殺死了黑石島四名毒奴,毒斃了千條青蛇,難道還不夠嗎?”
  班遠沉聲道:“須知你們也毒斃了老夫四名手下,老夫面前從無輕易放過的人,老夫也不許多說。”
  正說之間,東首那棟小樓上(東首小樓即盧大媽住的房間),忽然走出三個人來!
  前面一人,身穿黑色長衫,一張瘦削臉,白皙無須,手中持一柄摺扇,看去不過四十出頭,他身后跟了兩名黑衣大漢,押著一個黑衣女郎,朝西走來。
  申松秋瞧到他們從西首小樓走出,心頭方自一愕!凝目瞧去,那被押著走來的黑衣女郎,不是五師妹楚云娘,還是誰來?此刻神情萎頓,顯然穴道受制,失去反抗能力。心頭不覺又急又怒,恨不得立時扑了過去。
  他原是极工心机的人,這時雖覺沖動,臉上卻是絲毫不露,一面迅速以“傳音入密”朝丁靈說道:“小師弟,听我招呼行事。”
  這時那手持摺扇的黑衫漢子已經迅快的行到班遠前面,躬身道:“屬下奉命搜索東首小樓,在床上查獲黑衣女子一名……”
  申秋松趁他說話之時,暗暗和小師弟使了一個眼色,身形電轉,左手一指,一點金影,去勢如電,直向左首一名黑衣大漢射了過去,雙腳一頓,跟蹤扑到。
  丁靈一見三師兄出手,那還怠慢,同時雙劍一掄,長劍躍起,劍先人后,朝右首黑衣漢子欺去。
  那兩名黑衣漢子沒防到當著堂主面前,還會有人突施襲擊,心頭猛吃一惊,急急向后斜退了一步,一手橫刀,正待喝問。
  申秋松打出的一點金影,正是一只毒蜂,左首黑衣漢子只見申秋松飛扑而來,并沒注意到那只毒蜂,腳下堪堪退出,突然悶哼一聲,往后便倒。
  申秋松動作如電,一下搶到五師妹身邊,舉手解了她受制穴道。
  丁靈欺到中首黑衣漢子身前,更不打話,雙手揮動,挺劍便刺,那黑衣漢子武功也自不弱,后退一步,扑刀掄動,和丁靈打在一起。
  那手執摺扇的漢子,乃是黑衣堂下左總管黑衣秀才陸寒生,他正在報告之時,突聞身后發生變故,心頭方自一惊!抬目望去,眼看班堂主神情冷肅,恍如不見,一時不敢妄動,只是垂手肅立。
  這時西首小樓,也有三個人走了出來。前面一人同是穿黑衣長衫,臉色黃中透骨,嘴上還留了兩撇黃蒼蒼的胡子,聳著雙肩,貌相猥瑣,正是右總管黑衣判官田布衣。他身后也緊隨著兩名黑衣漢子,匆匆走來。
  田布衣走到班遠身前,躬身道:“屬下奉命搜索西首小樓,据屬下推測,昨晚尚有入居住該處,与看園老嫗所說不符。”
  班遠點點頭,目光一轉,問道:“那看園老嫗呢?”
  田布衣道:“大概躲起來了,屬下派人去把她拿來。”
  班遠冷冷的道:“不用了,你們先把黑石島三個門下拿下了再說。”
  這原是几句話的工夫,丁靈人雖生得短小,但身法可著實靈活,縱躍如飛,劍發如風,直把那個黑衣漢子,逼得手忙腳亂,步步后退。
  申秋松知道小師弟足夠對付,低喝一聲:“五師妹,快走!”
  喝聲出口,同時打了忽哨,雙腳急頓,兩道人影立即長身掠起,朝園外沖去!
  但听身后一聲朗笑:“你們還想走么?”
  一縷尖風,已然襲到申秋松背后。
  鬼影子申秋松為人机警,身形一偏,讓開來勢,迅速轉過身去。只見那身后執摺扇的漢子,已然欺到自己身后五尺之內!心中暗暗一惊,忖道:“此人一身功力,倒是不可輕估!”
  再看攝魂掌班遠依然冷漠的坐在大石之上,連瞧也沒有瞧自己一眼,分明沒把自己三人放在眼里。他自恃身份,自然也不會向自己三人出手,心念一動,不覺大聲說道:“黑石島和貴島并無過節可言,班老前輩這般相逼,豈不有傷兩家和气?”
  黑衣秀才陸寒生笑道:“堂主要你們留下,但只要朋友能在陸某扇下,突圍而去,陸某可以保證,決沒有人再阻攔于你。”
  申秋松晴道:“只要班遠不親自出手,突圍也并非難事。”一面故意冷冷說道:“你此話作數?”
  陸寒生朗笑道:“陸某說出來的話,自然作數。”
  申秋松回目瞧去,但見五師妹楚云娘面前,也被一個身穿黑衣長衫的漢子攔住了去路,這就伸手朝田布衣一指,問道:“你呢?”
  田布衣聳聳肩,陰笑道:“自然一樣,只要這位姑娘胜得了兄弟,只管請便。”
  申秋松冷笑一聲,暗暗朝五師妹使了一個眼色,點點頭道:“好,咱們一言為定,兩位可以出手了。”
  要知黑石島門人,每人身邊,都有几件劇毒之物,當作暗器,他暗使眼色,正是示意五師妹,要使暗器,也要等雙方動上手之后,出其不意,方可制胜。
  黑衣秀才陸寒生看在眼里,只作不見,摺扇連搖,含笑道:“且慢!”
  申秋松道:“朋友還有什么見教?”
  陸寒生道:“你們還有一位,躲在樹上,也可以來了,不論加在兄弟這里,或是加在田兄那邊,悉听尊便,免得多費時間。”
  原來了靈正和黑衣漢子動手之際,听到三師兄的口哨,立即雙劍一收,唰的一聲,縱身躍上樹梢。他身子极小,輕功又甚了得,只在樹叢間閃了一閃,便自消失不見,此時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申秋松心頭暗喜,一面故意冷哼道:“朋友只管放心,兩位只要把咱們師兄妹擒下,在下自會叫小師弟下來,束手就縛。”
  陸寒生朗笑道:“如此甚好。”摺扇唰的一聲,打了開來,目注申秋松喝道:“朋友小心了!”
  語聲甫落,右手一轉,半月形的一道扇影,緩緩向申秋松身前推來!
  申秋松心中暗暗冷哼一聲:“看他扇勢直欺中宮,來勢緩慢,必有奇變。”探手摸出一支兩尺來長的銅尺,橫胸而立,并不迎擊。
  黑衣秀才緩緩推出的扇勢,相距他身前尺許左右,申秋松仍然兀立不動,陡然間。陸寒生摺扇疾翻,有如匹練乍飛,霍然生風,直向申秋松咽喉划來。
  申秋松一聲冷笑,人影閃動,避過一擊,人卻欺到陸寒生身側,銅尺朝他背心點了過去。
  陸寒生大喝一聲,迅快的移動身形,摺扇疾轉,迎空拍出,左手五指半屈,向申秋松銅尺抓去,但听“嗒”“嗒”兩聲,兩只毒蜂,被他扇風掃中,擊落地上。
  兩條人影交錯轉動,陡然間,住慢轉快,展開了一輪快攻。
  就在兩人動手這際,楚云娘已然取出緬刀,朝田布衣嬌喝道:“咱們速戰速決,你兵刃呢?”
  突飄身而至,劈出一刀。
  田布衣是何等樣人,她雙肩一動,他早已知道她就要發難,沒待楚云娘緬刀劈出,人已閃了出去,探怀取出一支鐵筆,聳肩笑道:“兄弟兵刃就在這里。”
  楚云娘一刀落空,快疾無比的欺身而上,刷刷兩刀,劈了過來。
  田布衣大笑道:“姑娘何用這般性急,慢慢的來吧!”
  鐵筆一揮,當當兩聲,封開緬刀,一點筆影,陡然朝楚云娘左肩點去。這一招,陰辣險狠,快同星火,眼看就要點上對方肩頭,瞥見楚云娘左腕一抬,一道白影閃電朝自己手背激射而來。
  田布衣目光何等銳利,一瞥之下,已然看清了那白影竟然是一條竹筷長短的白線蛇!他在鐵筆上浸淫了三十年苦功,認穴自然奇准,白線蛇直射來,他筆尖這一挑,白線蛇就像是自己湊上去的一般,肚下由頭到尾,被筆尖划過,剖了開來,跌落地上。
  田布衣陰笑道:“白線蛇奇毒無比,算得上罕見之物,姑娘該是珍惜著使用才好!”
  楚云娘眼看白線蛇被他擊落,心頭又惊又怒,嬌叱一聲,手上一緊,一柄緬刀,刷刷攻擊,她這一輪搶攻,緬刀如雪,快速無倫,一片刀光,构成了綿密的刀网!
  田布衣迅疾舉筆封解,心中暗道:“黑石島主以善使毒物出名,他門下弟子的武功,倒也不弱,”心念一動,陡施反擊,鐵筆揮洒,閃起了點點寒芒,但聞一陣當當之聲,楚云娘的一片刀光,盡為他鐵筆震蕩開去!
  鬼影子申秋松和黑衣秀才陸寒生此刻已然打得難分難解!
  論功力申秋松自然不及陸寒生深厚,但申秋松是出名的鬼影子,身法奇快,尤其在搏斗之中,他不時的放出毒蜂,騷扰對方,使人防不胜防,才能和陸寒生打成平手。
  這時兩人已經搏斗了一刻之久,依然不分胜負,激戰中,但听陸寒生朗笑道:“朋友還有多少毒蜂,怎不一起放出來?”
  摺扇橫空掃過,又擊下了兩只毒蜂。從動手迄今,已被他擊落了十几只多,心頭大感惱怒,在摺扇橫掃之際,左手呼的一聲,直劈而出。
  申秋松為人机警,自知功力不如對方,那肯和他硬拚,人影一閃,交錯而過,閃到了陸寒生身右,正待放出毒蜂,往他腦后襲去!那知目光一瞥,只見五師妹一輪刀法,悉被田布衣震開,刀法已見凌亂,被逼的節節后退,心頭不禁猛吃一惊,暗道:“小師弟明明就在附近,怎的還不出手?”
  心念閃電一動,左手朝田布衣一指,放出身上僅余的兩支毒蜂。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田布衣剛把楚云娘一片刀光震蕩開去,猛听身后響起极其輕微的“嗡”“嗡”之聲,來勢奇快,似是向腦后飛扑而來!他久經大敵,听風辨位,連回頭都已不及,手中鐵筆一振,反腕往后點出。這一下當真快速無比,奇准無比,兩支毒蜂堪堪振翅扑下,已被他鐵筆點中,隨地死去。
  但就在此時,一道人影,突然從一棵大樹上直扑下來,疾風颯然,一片金光,朝田布衣當頭罩落。
  田布衣雙目暴睜,大喝一聲:“好,一招蒼龍入海!”
  左足一邁,腰肢一挫,鐵筆揮處,倏地向上迎去!
  楚云娘瞥見小師弟現身下擊,心頭一喜,同時欺身急進,緬刀一挽,朝田布衣胸口扎來。
  但聞三聲“嗆”“嗆”急驟的金鐵交震,敢情是各遇險招,三條人影,一合倏分。
  丁靈刺下來的金劍,削落了田布衣頭上一縷發瓣,田布衣迎擊的鐵筆,也划破了丁靈肩頭衣衫,同時他鐵筆下沉,也一下把楚云娘震退了一步。
  這一招交接,實在太過快速了,使得無法看清三方招術的險惡變化。但見丁靈雙腳甫一點地,身形又騰躍而起,縱起三丈來高,掉頭下扑,雙劍交叉,二度朝田布衣扑擊而下!
  田布衣沒想到一個小孩輕功有這般了得,口中陰嘿一聲,右腕連振,一支鐵筆,幻起了點點寒芒,宛如風卷雨絲,漫空飄洒!
  丁靈劍先人后,向下扑撞而來,突感眼前一花,敵人頭頂,爆出點點筆影,虛實難辨!但此刻身懸半空,下扑之勢,何等快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匆忙之中,雙劍一絞,直對一片筆影中刺了下去!
  劍光筆影,乍然一接,爆出一片連珠般的金鐵狂鳴!
  田布衣卓立原地,丁靈一個小身子,卻連翻兩個筋斗,斜刺里飛了出去,但楚云娘卻在此時,一退倏進,揮動緬刀,又攻了上來。
  五個人分作兩處,惡戰正酣。
  黑衣堂主攝魂掌班遠依然踞坐大石之上,神情冷肅,恍如不見,他身后侍立的兩名黑衣使女也仍然各執拂塵,一動不動。
  這時大門前,寬闊的石板路上,出現了一乘軟轎,飛快朝園中而來!
  轎前是一個花白頭發,包著黑緞包頭,手持竹筇的灰衣老摳,轎后跟隨兩名青衣使女,護轎而行。
  轉眼工夫,這乘軟轎已然進入園門,朝石砌小徑行來。
  兩處激烈的搏斗,并沒使班遠投注上一眼,但這乘軟轎的突然出現,卻引起了班遠的特別注意,心中暗暗忖道:“這座荒園四周,已有本堂名下數十名武士扼守,這乘軟轎來的大是古怪,副堂主陰陽手馬飛虹和一干埋伏的人,都到那里去了?”
  正在思忖之間,那乘軟轎已經到了几人搏斗之處!
  這時黑衣秀才陸寒生已然連施殺著,一柄摺扇盤空飛卷,宛如一道匹練,把鬼影子申秋松圈入扇底,只余了招架之功。
  黑衣判官田布衣同樣占了上風,一支鐵筆揮洒之間,風飄万點,丁靈、楚云娘雙劍一刀,雖然還在拼命扑攻,已成強弩之末。
  這兩處激戰,正好擋住了軟轎去路,除非從叢草瓦堆中,繞道通過,否則就非停下來不可。
  走在前面的灰衣老嫗突然大聲喝道:“你們瞎了眼睛,也不看看這是什么人的轎子來了,還不快快住手,都給我滾開去?”
  這老嫗開口就沒好話,這是什么人的轎子,皇帝的鑾駕?
  黑衣秀才陸寒生莫說己把鬼影子圈在扇下,轉眼就可把對方拿下,就是換在平時,對老姐這般大聲呼喝,也是不會加以理睬的。
  黑衣判官田布衣也正在全刀施為,當著堂主,不把這兩個黑石島的小輩擒下,豈有不失左總管的面子?
  申秋松、楚云娘和丁靈三個人,更不用說了,此刻全已落在下風,欲罷不能,當然也不會抽身后退:
  灰衣老樞喝聲出口,人已漸漸逼近,眼看雙方的人,全都充耳不聞,這下气可大了!只見她臉色一沉,口中呷呷笑道:“好哇,老太婆有几年沒有出門了,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東西,居然把我看扁了,連我說的話,都沒人理了!”
  手中竹筇,倏地一抖,朝前挑去。這一挑,看不出她如何使勁?但激戰中的人影,倏然四分!
  黑衣秀才陸寒生、黑衣判官田布衣、鬼影子申秋松、楚云娘,一個個被震的后退不迭!
  丁靈人小鬼大,一個筋斗朝后翻出,自以為見机得快,仍然被杖風掃上,摔出七八丈遠。
  場中諸人武功全非弱手,皆因灰衣老嫗出手實在太快了,誰也沒看清她是如何把自己等人震退的?
  陸寒生、田布衣沒想到一個瞧不起的老嫗,竟具這等高超身手,不禁互望了一眼,悚然變色!
  陸寒生摺扇霍的一收,朝灰衣老嫗指了指道:“老婆子這一手四兩撥千斤,果然高明的很,兄弟倒是看走眼了。
  田布衣輕咳一聲,聳聳肩,陰聲道:“不錯,這老婆子看來有些門道,咱們再試她一招看看!”
  他為人极工心机,話中之意,就是暗示黑衣秀才和他聯手出擊。
  灰衣老嫗手持竹筇,橫了兩人一眼,冷哼道:“你們要送死,還怕不容易么?”
  陸寒生仰天朗笑一聲道:“何方老嫗,好狂的口气!”摺扇一展,霍然打了開來!田布衣同時右腕一振,鐵筆迎空晃了晃,兩人全都心頭有數,對方武功高強,因此各自功凝百穴暗暗作勢。
  鬼影子申秋松早已暗暗朝楚云娘、丁靈兩人使了個眼色,一齊退到邊上。
  就在此時,但听黑衣堂主班遠沉聲喝道:“兩位總管速退。”
  語聲不響,但自有一股冷肅的威嚴!
  陸寒生、田布衣宛如箭在弦上,滿引待發,驟然听到堂主的喝聲,立時兵刃一收,朝后躍退。
  灰衣老嫗嘿然干笑,瞧著兩人道:“便宜了你們。”
  口中說著,自顧自邁步朝前走來。
  黑衣堂主班遠已從大石上站了起來,雙手一拱,說道:“來的可是虎嬤嬤么?班某這廂有禮了。”
  攝魂掌班遠以黑衣堂主之尊,居然對灰衣老嫗起身致候,實是异數。
  鬼影子申秋松出身丐幫,見聞較廣,听到班遠日中說出“虎嬤嬤”之名,心頭方自一凜!
  楚云娘忍不住低聲問道:“三師兄,虎嬤嬤是什么人?”
  申秋松赶忙朝她搖頭示意,一雙深沉目光,只是盯著那輛軟轎,心中暗道:“這老婆子若是虎嬤嬤,那么坐在轎中的莫非是她……”
  但覺一股寒气,從脊背上直冒起來!
  日听老嫗一陣呷呷尖笑,說道,“姓班的,你還認得老婆子?”
  口气托大,而且毫不客气。
  怪就怪在這里,黑衣堂主班遠居然絲毫不以為件,依然陪笑道:“虎嬤嬤已有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什么風把你也吹出來了?”
  這几句話的工夫,灰衣老嫗已然走到班遠面前不遠,一張鴆臉突然一沉,喝道:“姓班的,你看誰來了?”
  班遠故意惊“哦”一聲道:“莫非……”
  灰衣老嫗尖笑道,“你知道就好。”
  班遠冷肅的臉上,神色微微一變,連忙拱手道:“班遠不知仙子駕到,有失迎迂,還望仙子恕罪。”
  軟轎之中,轎帘低垂,連哼也沒哼一聲。
  灰衣老嫗揮手道:“班遠,咱們要在這里休息,你帶著手下,可以走了。”
  班遠臉色凝重,為難的道:“仙子云軒蒞臨,在下自當退出,只是兄弟……”
  灰衣老嫗沒待他說出,冷喝道:“好哇,听說你當了銅沙島堂主,大概有齊天宸替你撐腰了,是不是?仙子令出如山,你敢不遵?”
  班遠連連拱手道:“嬤嬤誤會了,兄弟……”
  灰衣老嫗怒聲道:“老婆子一概不知,叫你出去,你還不快走。”
  班遠心頭微有怒意,但望望軟轎,又忍了下去,干咳一聲道:“兄弟原是追緝几名逃犯來的,据說這座荒園之中,辟有地底通道,兄弟之意,仙子駐驛之處,兄弟自是不敢惊動,但兄弟想在四周再仔細搜上一搜,這一點務請嬤嬤轉陳仙子……”
  灰衣老嫗突然從怀中摸出一面金牌,冷聲道:“不成,班遠,你再不走,那是有意違抗仙子的金令了。”
  班遠目睹金牌,神色為之一變,立即拱手道:“兄弟不敢。”倏地轉過身去,低喝一聲:“你們隨本座出去!”
  說完,率著手下,匆匆退走。
  灰衣老嫗朝申秋松三人喝道:“你們還不走么?”
  申秋松躬身道,“老前輩垂鑒,晚輩三人,自知難是班遠對手,他才走不遠,晚輩三人若是在此時走出去,他豈肯放過……”
  灰衣老嫗呷呷笑道,“有仙子在此,他敢放肆?你們只管出去就是了。”
  申秋松心中暗喜,躬身道:“有老前輩這句話,晚輩三人就不怕了。”
  說完,果然率著楚云娘、丁靈,向園外而去。
  灰衣老嫗眼看所有的人全已退出,臉上流露出得意之色,呷呷笑了兩聲,自言自語的道:“一輛空轎,居然把攝魂掌班遠嚇退了!”
  左手一招,指揮兩名腳夫把軟轎抬到樓下,然后率著兩名青衣使女上樓而去。
  園中登時又靜了下來了!
  除了高大的樹木,就是及入荒草,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方才的激烈廝殺,已成過去。
  躲在東首小樓的尹翔,坐山觀虎斗,方才的情形,自然全看到了,只是相隔太遠,听不到他們說些什么?
  眼看班遠率了手下匆匆退出,接著鬼影子等三人也相繼而去,心中暗暗感到奇怪!
  不知那軟轎里面是什么人?居然會使目空一切的攝魂掌班遠知難而退!
  看看日頭,已經快要直了!
  想起姬真真替岳小龍療傷差不多已有半天時光,不知好了沒有?她們方才匆匆下樓,也沒有告訴自己,到那里去,此刻自然也不便找去。心念轉動,只好在窗前一張木凳坐下,遠遠望去,那灰衣老嫗等人,自從進入西首小樓,就一直不見動靜。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尹翔漸漸感到不耐,暗想:“她們到底是干什么去的?還不下來?”
  心頭正感困惑,忽聞身后響起一陣軋軋輕震,急忙回過頭去,靠壁一張木榻,正在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窟窿!
  但听從窟窿中傳出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叫道:“嬤嬤,在這里了!”
  一條人影,從窟窿中冒了出來,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使女!
  尹翔為人机智,登時惊“啊”一聲,腳下跟踉蹌蹌的后退不迭,裝出一付害怕模樣,顫聲道:“你……你是從那里……來的?”
  那青衣使女也似怔的一怔,皓腕一抬,“鏘”的一聲,隨手掣出長劍,劍尖一指,喝道,“你是什么人?”
  尹翔心頭暗道:“這丫頭好快的手法?”
  就在他的心念一動之際,眼前人影一閃,又從窟窿中冒出一個灰衣老嫗和一個青衣使女來!
  尹翔似是被嚇傻了,目光凌亂,張口結舌,又后退了兩步,才結結巴巴的道:“老……老婆子是……是看園的……”
  那灰衣老嫗一雙三角眼中目光如電,盯著尹翔,擺手道:“春香,別為難她。”
  青衣使女長劍一收,退到邊上。灰衣老嫗臉色溫和,問道:“你是看園的,自然知道園里的地道了?”
  尹翔搖搖頭,顫聲道:“老太太,我……我一點也不知道,我是前村人,他……他們上……上月雇我來看園,答應三錢銀子一個月,要……要到這個月十三日,才滿一個月,我……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他這番裝作,倒是十分逼真。
  灰衣老嫗听的大是不耐,冷聲道:“不用多說,你既是新來,老婆子也不為難你,你總該知道廚房在那里吧?”
  尹翔听他問自己廚房在那里?登時想起姬真真臨行時曾說“遇上危急之時,可以到灶下去躲一躲”之言,心頭不禁一動,暗道:“莫非她們就在廚房里替岳小龍療傷?”
  左邊一名使女嬌叱道:“嬤嬤問你的話,听到了沒有?快說,廚房在那里?”
  尹翔連連躬身道:“听……听到了,听到了……”
  灰衣老嫗倒是對尹翔十分同情,回頭道:“上了年紀的人,別嚇唬她。”一面朝尹翔道:“我說過不為難你,不用害怕,領咱們到廚房去,你一月工錢,我會付給你的。”
  說著,朝左首使女打了個手勢。
  那使女從腰間革囊中掏出一錠銀子,隨手遞了過來,說道:“這里足有三兩銀子,是嬤嬤賞給你的。”
  尹翔不知姬真真是否已經替岳小龍療好了傷,心想多拖延一回時間也好,心念一動,故意望銀子一眼,躬腰陪笑道:“老太太厚賞,老婆子怎好收下?”
  左邊使女道:“嬤嬤賞你的銀子,還不快快收下,咱們沒時間和你閒磕牙。”
  尹翔心中暗暗好笑:“你們沒時間和我閒磕牙,我偏要和你們閒磕牙!”口中連連應是,接著說道:“那位黑衣姑娘要老婆子來看園,一面也替她燒飯洗衣,老太太大概和那位姑娘是一家的吧?三位只管在樓上請坐,不用下廚房去了,這燒飯做菜的事,自有老婆子會去做的。”
  他光是說著,依然沒伸手去接銀子。
  右首使女說道,“那有這么嚕唆,誰要你下廚去做飯?”
  尹翔陪笑道:“姑娘也不用客气了,這時候已經日直午時,既已來了,自然要吃了飯再走……”
  左首使女手上拿著一錠銀子,一直不見她去接,心頭大是不耐,說道:“你把銀子收了,領我們到廚房去就是了。”
  尹翔陪笑道:“姑娘們一定要親自下廚,大概是嫌我老婆子手髒了。”只好伸過手去,接過銀子,一面千恩万謝的朝灰衣老嫗連連躬腰道:“多謝老太太厚賞,老婆子這……”
  灰衣老嫗雙目精芒飛閃,突然冷哼一聲,沉喝道:“你過來,讓我瞧瞧手上可是戴了鹿皮手套?”
  一個看園的鄉村老婆子,手上那會戴什么鹿皮手套?這不是极大的破綻?
  尹翔心頭驀地一震,那還遲疑,口中朗笑一聲,右腕揚處,掌中一錠銀子,被他暗運功力,捏成無數碎銀,化作一蓬銀雨,朝三人劈面打去,身形一仰,雙腳急點,一式“倒竄龍門”,箭一般朝窗口射去!
  灰衣老嫗左手一揮,一股勁風,應手而至,把打來的急驟碎銀,卷飛出去,但听一陣“剝”“剝”輕響,悉數沒入牆中。右手竹筇一探,朝尹翔雙腳勾去,口中尖哼道:“老太婆面前,要走可沒這般容易!”
  她這一下當真快如閃電,尹翔身形堪离地縱起,陡覺左腳已被灰衣老嫗竹筇勾住。但他為人机智,臨危不亂,左腳一縮,右腳疾快的趁勢在杖頭上踩下,身子往上縱起,輕巧的避了開去。
  這一耽擱,雖然只是俄頃間事,但兩名青衣使女已然身如飄風,搶到窗前,嗆嗆兩聲,掣劍在手,攔住了去路。
  灰衣老嫗一杖落空,不由的怔得一怔,雙目神光暴射,沉喝道:“好身法,避得開老太婆一杖的人,江湖上已是不多,你們退開,我倒要瞧瞧他是什么人喬裝來的?”
  尹翔突然挺了挺腰,身子登時高了許多,一手掀去假發和人皮面具,迅速脫下外衣,朗笑道:“嬤嬤過獎,在下只是江湖上一個無名小卒:“
  一個雞皮鶴發、彎腰弓背的老婆子,一下變成了眉目清秀的小伙子!
  這下不但兩個青衣使女瞧的一怔,就是連成名多年的灰衣老嫗虎嬤嬤也不禁呆的一呆,點頭道:“你的易容術很高明,連老太婆差點也被你瞞過了。”
  尹翔笑道:“這人皮面具是黑石島門下的杰作,在下不敢掠美。”
  灰衣老嫗目注尹翔問道:“你不是黑石島門下?”
  尹翔聳聳肩道:“在下若是黑石島門下,方才早就幫著申秋松對付銅沙島的人了。”
  灰衣老姬道:“那你是銅沙島門下?”
  尹翔笑道:“在下若是銅沙島門下,方才也應跟著班遠走了。”
  灰衣老嫗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門下?”
  尹翔道:“在下早已說過,是江湖的無名小卒。”
  灰衣老嫗怒哼一聲道:“很好,你不說老太婆也瞧的出來。”
  尹翔抬目道:“嬤嬤可是要和在下動手么?”
  灰衣老嫗道:“只要你接得住老太婆三招,我可以什么都不問,任你自去。”
  尹翔吐吐舌頭,問道:“在下万一接不住又怎么辦呢?”
  兩個青衣使女忍不住掩口笑出聲來。
  灰衣老嫗道:“接不下,你就老老實實說出此來目的。”
  尹翔喜道:“有這樣便宜的事,好,就這樣辦吧!”
  灰衣老嫗冷哂道:“未必便宜。”
  尹翔笑道:“那也不算是吃虧了。”
  灰衣老嫗竹筇一提,冷聲道:“你兵刃呢?”
  尹翔雙手一攤,聳聳肩道:“光接嬤嬤三招,那就不用兵刃了。”
  灰衣老嫗嘿道:“你不用,我要用!”
  竹筇緩緩舉起,向前推來。
  尹翔口中雖然說的輕松,心頭卻是著實緊張,試想這老嫗連攝魂掌班遠都在讓她几分,豈會是好惹的人?
  他兩眼緊盯著緩緩推來的竹筇,但覺對方這一杖來勢雖緩,但一招之中所藏的變化之多,已然把自己左右前后一齊封死,不論向任何方向閃避,都非硬接不可。心中暗暗惊凜,忖道:“看來這三招果然不容易接得下來。”
  心念方動,灰衣老嫗的竹筇,已然呼的一聲,朝膝蓋掃來!尹翔那還怠慢,左足足尖旋動,身形迅快一側,朝左跨出一步。他這一下,當真動若兔脫,深得“敵一動,我先動”的訣要,身子一晃,從灰衣老嫗變化無方的杖縫中閃了出去。
  灰衣老嫗神色大變,大腳陡地跨上一步,右手一抖,竹筇登時漾起無數竿影,宛如网罡一般,洒了開來,直向尹翔當頭罩落。
  尹翔那敢絲毫大意,腳下連閃,一個人不住轉側行動,在竹筇隙縫中閃避游走,但覺一道道的杖影,挾著凌厲風聲,從面前掠過,只要分毫之差,就得被竹筇擊上!
  端的步步惊險,出生入死!尹翔連跨了七八步,身形一轉,才從一片筇影中鑽出來,但任是只跨了七八步,已鬧得他汗出如漿,臉有余悸!
  灰衣老嫗杖勢一停,目注尹翔,厲聲說道:“你可是木易先生門下?”
  尹翔搖頭道:“非也非也!”
  灰衣老嫗白發飄動,怒哼一聲,暗道:“就算你是楊公忌的門下,老太婆這一招,有九九八十一個變化,只怕你也未必躲閃得過!”一面沉聲喝道:“小伙子,你小心了!”
  竹筇疾舉,直劈過來!
  尹翔心里有數,自己好不容易躲過了他兩招,這第三招上,自然更是厲害,一見她舉筇劈來,身形不動,兩雙眼睛卻緊緊盯著她杖勢,連霎也不敢霎動!
  灰衣老嫗冷冷一哼,竹筇才到半途,右腕突然抖起,筇頭一昂,招勢倏變。尹翔等她招式一動,立即舉步跨出,身形連閃。那灰衣老嫗的竹筇。竟似生著眼睛一般,任你如何躲閃,竹筇如影隨形劈來。
  尹翔逢隙即鑽,灰衣老嫗手腕連續點動,竹筇縱擊橫掃,也越來越快!
  剎那之間,一支竹筇,上下盤飛,幻出重重筇影,嘯聲呼呼,快得有如電閃風飄,一間小樓上,滿屋都是風聲筇影,沒有一絲空隙。
  先前還可以清晰看到兩條人影,但漸漸的已被千百道筇影所淹沒,千百道筇影又漸漸的化作了一幢青影,在丈許方圓不住的旋轉。
  兩名青衣使女也從沒見過嬤嬤的武功,此刻早已退到角落上,摒息凝神,看的眼花繚亂。
  尹翔連使了几個身法,但覺對方竹筇,一直緊跟身后。百忙之中,突然身形一側避開杖頭,身子蛤屈,提吸真气,施展上乘輕功,跟著灰衣老嫗的杖勢進退盤旋。這樣一來,任你灰衣老嫗有通天澈地之能,也莫想擊得中他,反正是最后一招嘛,躲過就好。
  灰衣老嫗這一招杖勢綿綿,含蘊了八十一個變化,果然精奧無倫,迅若雷奔,在她盡力施為之下,尹翔分明已被圈入在一片筇影之中,但卻并沒被竹筇擊中。
  灰衣老嫗越使越气,凝目瞧去,只見一團黑影,緊跟著自己杖后進退盤旋,以致無法擊中對方。她心頭雖怒,但一招杖法,變化雖多,任你盡情施展,終究只是一招,轉眼工夫,便已把變化演完,不得不停下手來。
  竹筇驟停,一幢青影,也自消失,尹翔隨著落到地上,一時气喘如牛,身子一站未穩,一個蹌踉,向后退出。
  灰衣老嫗冷哼一聲,竹筇在將未收之際,朝前輕輕一送,一下點了尹翔的穴道。
  尹翔驟覺穴道一麻,忍不住大叫道:“嬤嬤,在下并沒有輸。”
  三招都接下來了,自然沒輸!
  灰衣老嫗冷聲道:“你沒有輸,難道是老太婆輸了?”
  尹翔大聲道:“嬤嬤,你說過的話,作不作數?”
  灰衣老嫗虎目一橫,怒哼道:“老太婆說過的話,從來一是一,二是二,几時不作數了?”
  尹翔道:“在下方才已經接下嬤嬤三招,你怎么……”
  灰衣老嫗道:“胡說,你接下三招,如何還會被我點中穴道?”
  尹翔听的為之气結,苦笑道:“嬤嬤心里明白,那該是第四招了吧?”
  灰衣老嫗哼了一聲,回頭道:“你們把他押下去,咱們走。”
  兩名青衣使女答應一聲,一齊走過來,喝道,“不用說了,快走吧!”
  尹翔穴道受制,雙手不能動彈,雙腳可還能走路,只好任由兩名使女押著下樓,邊走邊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請教兩位姑娘。”
  左邊一個道:“你要問什么?”
  尹翔道,“你們這位嬤嬤,武功高不可測,但在下從沒听人說過,不知她如何稱呼?”
  灰衣老嫗手提竹筇,走在后面,听他說自己武功高不可測,心頭一陣高光,呷呷尖笑道:“好小子,你這點年紀,那會知道?老太婆在江湖上走動的時候,你還沒生呢!從前大家都叫我老虎嬤嬤,回去不妨問問你師傅,栽在我老太婆手里,也不算是丟什么人。”
  尹翔被兩名使女押著下樓,走在前面,早已暗暗運气,沖開了被制穴道,只是不知灰衣老嫗是否跟在后面,才故意和兩位青衣使女說話,引她開口。
  此刻驟听灰衣老嫗自己說出“老虎嬤嬤”之名,心頭不禁猛然一震,暗道,“虎嬤嬤,那不是彩帶魔女的奶娘?難怪連黑衣堂主班遠碰到她都要退避三舍?”
  穿過小天井,一排三間小屋,已在面前,兩名青衣使女押著尹翔,跨進廚房。
  尹翔十分焦急,只當姬真真她們就在這里替岳小龍療傷,那知目光一轉,根本連一個影子也沒有,心頭不覺稍寬,暗道:“她們不在這里,又到那里去了呢?”
  不錯,姬真真臨走時曾告訴過自己:“遇上危急之時,可以到灶下躲一躲。”
  “灶下?莫非……”
  尹翔想到這里,那還遲疑,陡地兩臂一分,推開兩名青衣使女,足尖一點,身形急掠,閃電般直向灶下投去!
  那兩名使女沒想到穴道被制的尹翔,會在此時突起發難,一時之間,口中惊叫一聲,一左一右,踉蹌跌出。再看尹翔急匆匆往灶下掠去,心中已是有數,尖喝一聲:“小子,你還往那里走?”
  身形离地飛起,直追過去。
  尹翔為人机智,想到姬真真叫自己往灶中躲,只當灶下另有通路,那知掠到灶下,目光迅疾一瞥,這地方十分狹窄,除了一條小木凳和一些散亂的木柴,只有兩個燒柴的灶孔,此外那有什么暗門通路?
  這一段話,說來較慢,其實只是電光石火般事,就在尹翔掠落灶下之際,突然間響起了一陣嘶嘶之聲,但見一蓬細如牛毛的毒針,從灶上小神龕中坐著的灶王爺口里噴出,直向凌空扑來的灰衣嫗激射過去。
  原來姬真真告訴了尹翔,危急時可到灶下去躲之言,在她進入地窖之后,替尹翔打開灶下的机關樞紐。
  試想尹翔為人机智。身手也是大是了得,如果他遇上了危急,要到灶下躲避,那自然是被強過他數倍的敵人追逐,此處埋伏,只要有人躲入灶下,触動了机關,毒針就會自動射出。
  灰衣老嫗凌空扑來,勢道何待快速?瞥見眼前寒芒閃爍,迎面飛洒而來,心頭也不禁猛然一惊!倉猝之間,雙袖連揮,身前登時罡風旋涌,把一大蓬毒針;卷飛出去。
  灰衣老嫗瀉落到灶下,只見她白發飛揚,一雙三角眼,凶光熠熠,厲聲喝道:“好小子,老太婆差點上了你的惡當!”
  右手一探,五只枯干如同烏爪的手指,半曲如鉤,朝尹翔肩頭抓來!
  這灶下地方狹窄,沒有暗門,簡直成了絕地,連躲閃的余地都沒有!
  不,灰衣老嫗心頭已是怒极,這一抓,出手如電,那還容你避閃得開?
  尹翔但覺左肩一陣尷痛,几乎連痛骨都快要被他捏碎了,咬緊牙關,哼道:“嬤嬤要待怎的?”
  灰衣老嫗凶眼霎動,望著尹翔喝道:“小子,你倒硬朗的很,依了老太婆昔年的脾气,你早被我一把撕成兩片了,快說,她們躲到那里去了?”
  尹翔全身功力若廢,使不得半點勁道,心知他間的准是姬真真她們,但故意裝作不知道,問道:“嬤嬤說的是誰?”
  他這几名話的時間,已痛得臉上汗流如雨,咬著牙齒,強自忍耐。
  灰衣老嫗呷呷尖笑道,“你說老太婆問的是誰,云中二嬌和姓岳的小伙子。”
  尹翔道:“在下不知道。”
  灰衣老嫗五指一緊,厲聲道:“你小子大概苦頭還沒吃夠。”
  尹翔直痛得眼前金星直冒,抗聲道:“在下說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殺了我。也不知道。”
  灰衣老嫗怒哼道:“你當我不敢殺你?”
  兩個青衣使女瞧的大是不忍,其中一個忙道:“嬤嬤,廚房地方不大,主人是叫杜護法畫了一張圖,交給嬤嬤了,咱們要不要先找找看。”
  灰衣老嫗點點頭道:“老太婆給他气昏了,不錯,咱們得先找找地道入口才對!”說完,回頭冷哼道:“小子,便宜了你。”
  左手一掌,拍了尹翔穴道,右手五指一松,尹翔一個站立不穩,咕咚跌倒地上。
  灰衣老嫗也沒理他,自顧自探手入怀,摸出一張摺疊的紙條,打了開來,仔細看了一陣,不覺气道:“這是什么圖?好個邋遢道士,他明知道老太婆不識字,偏要寫上這許多字,不是存心為難我的?”一面把紙條遞了過去,說道:“你們拿去瞧瞧,這雜毛寫了什么?”
  一名青衣使女連忙接過,看看紙條,念道:“此園地道,大半業已雍塞,西首小樓地底人口,僅可通至東首小樓……”
  灰衣老嫗哼道:“這還要他說?”
  那使女繼續念道:“另一入口,則在東首小樓之廚房灶下……”
  灰衣老嫗朝尹翔瞪了一眼,怒笑道:“好小子,原來他也知道了。”
  青衣使女念道:“灶下机關,開啟之法:灶下靠壁處,地上有一小孔,先以火叉插入孔中,輕輕轉動,此時灶下必有异音傳出,可速將灶君右足,擱置左腿之上,地穴自開,其中甬道,詳列如后……”
  灰衣老嫗不耐道:“那有這么囉嗦?春香,你們就照他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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