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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梁上君子


  這一帶距大街鬧市已遠,地勢僻靜,附近人家,只是蔬蔬落落有些燈火射出。
  兩人走近安遠鏢局門首,韋宗方舉目瞧去,只見門前那對石獅子還靜靜的蹲在那里,但安遠鏢局的白銅招牌,果然已經不見。
  兩扇黑漆大門,緊緊的閉著,瞧不見一絲燈光,偌大一座院落,望去黑沉沉的,敢情院中的人,早已熄燈就寢,心中不覺暗暗起疑,不知丁大哥究竟是為什么來的?
  丁之江突然輕輕拉了他一下衣袖,舍了大門,繞到圍牆右側,隱入暗處,伸手入怀,取出兩方黑色絹帕,把一方遞到韋宗方手上,壓低聲音道:“韋兄弟,把臉蒙起來。”
  說話之時,已迅速包了半個臉孔,只露雙目在外。
  韋宗方因丁大哥平日為人,本极正派,但今晚行徑,似乎大有溪蹺,自己既已同來,也只好接過絹帕,依樣葫蘆的蒙上了臉。
  丁之江目光向四周迅速一掃,低聲道:“韋兄弟隨我來。”
  雙腳一點,人已隨聲拔起,宛如夜鳥凌空,輕輕落到牆頭,一閃而沒。
  韋宗方略為遲疑了一下,也一提真气,跟蹤躍起,越過圍牆,飛落天井。
  舉目瞧去,只見丁之江已停在階前,朝自己招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半點聲息,這就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跟在丁之江身后,進入大廳,但覺空蕩蕩的只是一座空廳,連什么擺設也沒有。心中暗想:“敢情這里主人,還沒搬來。”
  正想之間,丁之江俯在身邊低低的道:“韋兄弟,時間還早,咱們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待會不論見到什么,如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出聲。”
  韋宗方奇道:“待會還有什么人來么?”
  丁之江道:“我想可能會有人來,因此咱們必須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才好。”韋宗方凝聚目力朝四下打量一眼,覺得大廳上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藏身,忽然目光一抬,望著离地二丈來高的朱漆大梁,低聲道:“丁大哥,我們躲到梁上去可好?”
  丁之江笑了笑道:“只是你想得到的地方,別人自然也想得到。”
  韋宗方心中暗暗忖道:“是啊,那天毒孩儿就是躲在梁上。”心念轉動,不覺怔道:“那就沒有地方可躲了。”
  丁之江道:“好吧,咱們就躲到梁上去,只是上面地方狹厭,尤其一般夜行人,如果隱身大梁,必在中間,咱們應躲到東西兩側,靠牆之處,才不易被人發覺。”
  韋宗方听得暗暗佩服,點頭道:“小弟記住了。”
  丁之江微微一笑,道:“我到西首去,咱們快上去吧!”
  韋宗方不再說話,一提真气,雙臂一划,騰身躍起兩丈來高,一手攀住大梁,身形一弓,便已翻了上去。
  依言靠著牆壁,蹲坐下去,堪堪坐定!
  只听丁之江的聲音以傳音入密從對面傳來:“韋兄弟,你坐好了吧!咱們現在可以休息了,哦,你會不會傳音入密,否則就不可出聲了。”
  韋宗方沒有作聲,只是靜靜的蹲在梁上,過了一會,突然听到廳外走廊靠牆之處,隱隱起了一陣极其輕微腳步聲。听聲音,少說有七八個人,心中不覺暗暗惊奇,果然有人來了!光以這些人的腳步聲听來,分明武功全非弱手;但再一細听,這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已經突然隱去,好像這些人到了廳外,便自停住。
  他身在梁上,自然看不到廳外動靜,足足等了一盞熱茶工夫,依然沒有半點聲息,忍不住以傳音入密,朝丁之江說道:“丁大哥,廳外來了人呢!”
  丁之江听得一惊,立即以傳音入密問道:“你瞧見了?”
  韋宗方道:“不是,小弟方才听到外邊走廊上,好像有人走動,而且人數至少也有七八個人,只是一下就听不到了,好像就在廊上。”
  丁之江心頭大感惊凜,大廳和走廊之間,隔著一重厚牆,韋兄弟如何會听到的?耳目靈异,內功必然已极深厚。但論他年齡,比自己要小得多,不知何以竟有這等越超武學常規的成就?同時想起他身上的“修羅律令”,此人來歷,實在叫人弄不清楚,只是從他言行舉動,卻又十足是個初出茅蘆的人!心念電轉,只是微微笑道:“也許韋兄弟听錯了。”
  韋宗方道:“錯不了,小弟听的十分清楚,只怕他們就埋伏在走廊之上,要不是隔著這堵厚牆,几丈之內,就是他們的呼吸也可以听到了。”
  丁之江不禁對他提高了几分警覺之心,一面惊歡道:“韋兄弟耳目敏异,小兄十分佩服。”
  兩人說到這里,又停下來。
  韋宗方只是凝神諦听著走廊上的動靜,但除了方才一陣腳步聲之外,不再有絲毫聲音。
  夜風吹來,廳上門窗,不時發出細碎的聲響,但整座院落之中,卻是一片幽暗,沉寂如死。
  這樣足足過了一個更次之久,時光已是三更天气,仍然不見有何動靜?
  韋宗方蹲坐在梁上,正自等的不耐,突然听到“嘶”“嘶”几聲細微破空之聲。
  人影倏現,階前登時多了四個瘦小黑影!
  韋宗方頭一凜,暗想:“好快的身法!”
  丁之江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韋兄弟,有人來了!”
  韋宗方在這一瞬之間,藉著陵隴星月,業已看清這四個瘦小黑影,竟是四個一般年齡,一般高矮的黑衣童子。
  看去眉目清秀,最多不過十四五歲,這就朝丁之江答道:“不錯,來的是四個十四五歲的童子。”
  丁之江吃了一惊,問道:“這么黑暗,韋兄弟你還能看清他們面目么?”
  韋宗方道:“小弟叨星月之光,大致還可以看到,只是不如白天清楚罷了!”
  丁之江听得心頭大感惊凜,一面忙道:“他們已經進來了,你看他們有何舉動?”
  四個黑衣童子敢情因偌大一座庭院,像死了一般,不見有人阻攔,也不聞一點聲息,略為躊躇了一下,終于舉步進入大廳。
  四人身形閃電一旋,已迅速散開,兩左兩右,站在四方形的位置,各自凝立不動。
  韋宗方凝目瞧了一陣,才道:“他們就在下面站了四方形的位置,沒有動過。
  “四方形的位置?”丁之江敢情因大廳上太黑了,看不真切,聞言沉吟了一下,說道:“他們也許在等人!”
  “嘶……”一道淡煙般影子,挾著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疾然在四人中間瀉落!
  這人實在來的太快了,快得几乎一閃而至!
  韋宗方還沒來得及瞧清他的形狀,黑暗中已經響起一個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沒遇上人么?”
  四個黑衣童子一齊躬身應“是”。
  丁之江急急的問道:“韋兄弟,可看清這人是誰?”
  韋宗方凝目瞧去,落在四重中間的似是一個瘦小的老道人,居高臨下,瞧不清對方面貌,抬頭道:“好像是個瘦小道人……”
  語聲未落,只听好瘦小道人突然喝道:“什么人?”
  丁之江心頭大駭,暗想:自己和韋宗方以傳音入密交談,決不可能被對方听到,那么他听到的可能是自己兩人的呼吸,心念一動,立即傳音說道:“韋兄弟快閉住呼吸,不可說話了。”
  四個黑衣童子躬身道:“弟子進來之時,已經搜索過了,大廳上并沒有人。”
  好不厲害,他方才入廳之時,閃電旋了一轉,已把大廳搜遍了!
  瘦小道人冷哼一聲道:“老夫明明听到有人在黑暗之中換气,唔,聲音好像出自西首!”
  丁之江暗暗叫了聲慚愧,方才吸气的正是自己。
  瘦小道人負手卓立,黑暗之中,只見他目中精光閃動,緩緩掠過大廳,抬目喝道:“進去,搜!”
  話聲方落,廳后忽然有人沉聲發問道:“什么人,深更半夜,在此大呼大叫?”
  這是個蒼老聲音,說話聲中,還夾著几聲咳嗆。
  瘦小道人冷哼了道:“尊駕何人?還不替老夫出來?”
  廳后那個蒼老聲音“哦”道:“你們是找安遠鏢局來的?鏢局早在几天前收歇了,這里已經換了主人,咱們是安份良民,從不与武林人物來往,你們找錯了。”
  瘦小道人道:“安遠鏢局業已收歇,老夫還用你說?”
  廳后蒼老聲音奇道:“那么你是找誰來的?”
  瘦小道人怒哼道:“找誰?老夫來不得么?”
  廳后蒼老聲音道:“咱們主人還沒搬來,你沒瞧屋子都還空著?”
  瘦小道人目光緊注廳后,問道:“尊駕是誰?”
  廳后蒼老聲音咳嗆著道:“你怎么又找我了?”
  瘦小道人怒聲道:“老夫沒工夫和你扯談。”
  廳后蒼老聲音輕笑道:“我可沒有請你們來,是你在和我扯談……”
  瘦小道人陰嘿一聲,突然黑暗中寒光一閃,直向廳后發話處,電射而去!
  “叮……”廳后響起一聲极輕的金屬激撞之音,從這聲音听去,瘦小道人打出的暗器定是細小之物無疑。
  韋宗方暗暗一怔,心想:“原來躲在廳后的,也是一位好手,自己真還把他當作看屋子的人呢!”
  那蒼老聲音吃惊的道:“好家伙,小老儿差點在你手下送了老命!”
  瘦小道人突然大笑道:“朋友有這份能耐,自非等閒之輩,不用躲在暗處了,何不現身來,讓老夫瞧瞧?”
  那蒼老聲音道:“我是這里的管家,你一定要我出來,看來是非出來不行了?”
  語聲甫畢,廳后突然亮起燈光,一個頭盤小辮,身穿一套藍布衫褲的老人,一手棠著燭台,由屏后緩步而出。
  韋宗方凝目瞧去,只見那老者臉上,從眼睛以下蒙著一塊黑布,想起自己臉上也包著黑帕,心中不禁一動。
  再朝瘦小道人看去,這會有燭光映照,也看清楚了。
  這老道人面目陰沉,瘦狹臉,長眉,細目,雙顴聳突,目光陰騖,額留蒼須,身穿一襲深灰道袍,腰間插著一柄拂塵。
  此刻他一雙陰騖目光,緊緊地望著藍布衫老頭,冷嘿道:“朋友既然出來?那也不用再遮掩本來面目了。”
  藍布衫老頭笑道:“我是怕不小心中了毒。”
  瘦小道人道:“你認識老夫?”
  藍衫者頭大笑道:“我雖沒見過當年的四毒天王,總也听人說過,沙朋友就是換上了道裝,聲音面貌可不會變的,天下有誰不識?”
  這道人姓沙,韋宗方心頭又是一動,那報恩寺老方丈說的姓沙的道士,莫非就是他?
  心念方轉,只听瘦小道人仰天打了個沙啞的哈哈道:“秦兄過獎了,万劍會黑穗總管,兄弟久仰的很!”
  韋宗方听得心頭猛凜,原來這藍布衫老頭,就是万劍會的秦總管!
  秦總管拱拱手道:“好說,好說,兄弟濫竿充數,和沙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因對方武功极高,又善于用毒,心中不無顧忌,話聲一落,接著又道:“沙兄夤夜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沙道士目光一轉,緩緩說道:“兄弟据報,小徒毒孩儿不知何事,冒犯了貴會,為貴會所擒,特地赶來上饒,准備找秦兄陪罪。正好安遠鏢局已成空宅,打算在此歇腳,不想倒和秦兄遇上了。”
  韋宗方听到這里,暗暗“哦”了一聲:“他原來是毒孩儿的師傅,听口气自己帶的口信,他已經接到了。”
  秦總管故作恍然大悟,連忙抱拳道:“兄弟不知毒孩儿會是沙兄門下,多多失禮,這點小事,沙兄只須關照一聲,兄弟敢不立即釋放?哈哈,沙兄遠來,兄弟自該稍盡地主之誼,這里一無所有,歉難招待,兄弟就陪沙兄到客店安歇,一切都由兄弟東道。”
  他好像是遇上了老朋友,江湖上人就是這么豪爽,一見如故!
  沙道士說道:“這倒不勞秦兄費心,兄弟一向隨便慣了,在這里住就好,秦兄答應釋放小徒,兄弟已是十分感激,秦兄請便吧!”
  秦總管听得一呆,千咳了兩聲,抱拳道:“令徒之事,原出誤會,兄弟自然立時釋放,只是沙兄要住在這里,實有未便……”。
  沙道士臉色一沉道:“這是一所空屋,兄弟住上一晚,有何不便?”
  秦總管道:“沙兄有所未知,安遠鏢局收歇之后,這所房屋,已由敝會買下來了。”
  沙道士陰笑道:“我當為了什么,安遠鏢局的房子,原來由貴會買下來了,這就更好,秦兄方才不是說要招待兄弟略盡地主之誼么?哈哈!兄弟在這里住上一晚,秦兄的地主之誼,不就盡到了嗎?”
  秦總管總是多年老江湖,但一時也為之語塞!
  就在此時,但听一聲冷冰冰的嬌笑,傳了過來,道:“那不成,咱們今晚就要搬進來了。”
  隨著話聲,從屏后悄生生走出一個黑衣女子來!
  韋宗方低頭瞧去,那女子一身玄色衣裙,年約二十三四,瓜子臉,彎彎的眉毛,亮亮的眼睛,小小的嘴巴,身材苗條……”
  不由心中猛然一動,不禁想起晚飯前店伙說過,那探問丁大哥的女客人,就是這般模樣!
  沙道士臉色一變,冷冷問道:“這姑娘是誰?恕沙某眼拙。”
  秦總管忙道:“這位是敝會會主駕前四侍之一,黑文君卓九妹卓姑娘。
  沙道士冷漠的道:“好是万劍會主的侍姬了!兄弟從沒听人說過。”
  黑文君卓九妹道:“你現在不是听到了么?”說到此處,忽然抬目朝秦總管道:“秦總管,你可以叫他走了。”
  秦總管還沒開口,沙道士臉現怒色,冷笑道:“老夫為何要走?”
  黑文君卓九妹冷冷說道:“江湖一幫一會各有秘密,咱們今晚就要搬來了,不能有外人混雜其中。”
  沙道士仰天大笑道:“哈哈,你們并非本宅主人,兄弟有權先住進來。”
  秦總管道:“沙兄此話怎說?”
  沙道士摸著他額下一小把蒼髯,笑道:“兄弟听說,安遠鏢局只是把此宅退還給房主,并未听說賣給了你們万劍會。”
  卓九妹道:“我們就是向原來屋主買下來的?”
  沙道士詭笑道:“你知道這屋主是誰?哈哈,東城董百万,半個上饒城都是他的產業,屋宇毗連。豈會獨獨把這所房子賣給你們?老夫不妨實言相告,老夫已從董家賬房手里,把此宅租下來了?應該退出去的,總不是老夫吧?”
  韋宗方听他們只是爭論著此屋主權,心中暗暗覺得可笑!
  只听黑文君卓九妹冷冷的道:“那你是不走了?”
  沙道士目光閃爍,嘿然道:“老夫已經租下來的房子,總不至于讓人吧?”
  黑文君卓九妹格的笑出聲來,柳眉一揚,帶笑道:“很好,那你們就留在這里好了!”忽然回頭朝秦總管道:“秦總管,你叫他們出來吧!”
  秦總管干笑一聲,舉掌擊了三下。
  突然間,但見火光連閃,黝黑的大廳之外,登時亮起數十支火把,照得廳上廳外一片通明!
  四周廊上,同時現出一二十名一式黑色勁裝,半個臉孔蒙著黑布,腰懸黑色劍穗的漢子。
  這下瞧得韋宗方暗暗一凜,心想:“原來四周廊上,果然早已埋伏了人!”
  沙道士好像絲毫不感意外,他陰森森的面上露出一絲詭笑,點點頭道:“十八名黑穗劍士,就是這點陣仗么?”
  舉手朝黑文君一指,那四個黑衣童子,同時從腰間抽出一柄拂塵,身形閃動,奇快無比朝黑文君圍了上去。
  秦總管高聲道:“卓姑娘小心他們佛塵上有毒!”
  黑文君卓九妹這一瞬間,已經取出一塊黑布,蒙在口鼻之上,嬌笑道:“我還會上他們的當嗎?”
  這位卓姑娘當真不愧為万劍會主的駕前四侍,她動作极快,從她取出黑布,蒙上嘴臉,然后唰的一聲,再從身邊抽出一柄淡黃色劍穗的長劍,也恰好是四個黑衣童子圍住她身子揮拂攻上。
  卓九妹長劍一揮,銀虹如電,繞身一匝,登時幻起一片晶光,飛洒而出,分向攻來的四個黑衣童子潑去,
  這一著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
  那四個黑衣童子本是分四個方向朝她攻去,但卻被卓九妹一招反擊之勢,迫的棄攻為守,向后連退。
  沙道士朝她長劍上的淡黃色劍穗看了一眼,心中暗暗一惊。
  要知万劍會素以劍法奇詭惡毒著稱,他們這一派的人,劍術高下,即以劍穗的顏色分等。
  一般劍士,分為青、紅、白、黑四色,各設總管一人,而以金黃色為最高。据說只有會主一人的劍穗是金黃色的,但江湖上很少有人見過万劍會主。
  眼前這黑文君卓九妹的劍穗,居然色呈淡黃,足見她在万劍會的身份,僅次于會主,劍術造詣自然极深!
  心念一轉動,立即大喝一聲:“退下!”
  四個黑衣童子聞言后退,沙道士手上拂塵一揮。嘿然笑道:“老夫听說万劍會主是唯一使用金黃劍穗的人,姑娘能使用淡黃劍穗,想來劍上必有獨到之處?”
  卓九妹手腕微震,劍身蕩起了一絲嗡然輕響,她目光瞧著劍鋒,左手在劍脊上輕拭,柳眉挑動,冷聲道:“你是否要想試試?”
  沙道士瞧她神色倔傲,手上長劍似极輕柔,功力确實不弱,不由狂笑道:“老夫正有此意。”
  卓九妹冷哼一聲,道:“你仔細了!”
  話聲出口,既無起手式,也不亮開門戶,皓腕輕輕一送,一劍直向沙道士刺來!
  出手一劍,居然使得又狠又快,火辣辣凌厲惊人!
  沙道士右手拂塵陡然翻起,幻起一片玄光,封住了黑文君的劍勢,同時嘶的一聲,一縷拂尖卻向對方執劍右掌纏去。
  卓九妹身形輕巧一側,長劍如靈蛇出穴,連變三招,巧快絕倫,連取沙道士三處大穴。
  沙道士縱聲笑道:“果然好劍法!”
  拂塵一圈,一招“風云四合”把三劍一齊封開。
  卓九妹冷哼一聲,劍勢一緊,突然間,冷芒電旋,幻起了重重劍影,兩丈方圓,盡都是森林劍气。
  躲在梁上的韋宗方瞧得吃了一惊,暗道:“這是什么劍招,如此凌厲惡毒……”
  再看沙道士全身宛如裹上了一片玄霧,但聞嘶嘶細響,拂塵上的招法,同樣快得使人看不清楚。
  韋宗方不覺瞧得出神,雙手支持著身子,半俯半跪,凝神提气,只是注視著兩人手上寶劍和拂塵的變化。
  正當他全神貫注,俯首凝視之際,忽然覺得自己左手指尖,好像按在一件涼冰冰的東西上面!
  此刻底下兩人,已力搏了二三十回合,正在各顯神通,搶掣先机,奇招突出,變化万千!
  他瞧得目不稍睫,心無旁騖,自然不會注意這冰涼的東西,但他的手指,卻下意識地朝這件涼冰冰的東西,摸著、挖著!
  這東西好像嵌在梁上,入木三分,摸上去光滑滑的休想挖得起來。
  激戰之中,突听卓九妹嬌叱一聲,點點寒芒,錯落劍花、陡然化作一縷勁急銀箭,疾向一片玄影中投去!
  這一擊,不但變化莫測,而且勁急無儔,銳不可擋。
  沙道士及時警覺,要待封解,已是不及,匆匆忙間,猛然一吸丹田真气,硬把心胸向后縮退一尺。寒鋒直落,但听嘶的一聲,沙道士身上一襲道袍,由胸前垂直而下,已被劍鋒划開,只要他稍微慢上一步,就得剖胸開腹,尸橫當場。
  韋宗方瞧得大吃一惊,他左手原在漫不經心的挖著那件涼冰的東西,此刻驀然一惊之下,手指不覺微一用力,竟然硬把那件東西挖了起來,但他還不知道這是什么?
  因為此刻底下兩人,已經有了极大變化!
  沙道士惊出一身冷汗,疾忙向后飄退了兩步,沙著喉嚨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姑娘劍法,老夫領教了。”目光迅速一掃,接著喝道:“哈哈,孩子們走吧!”
  卓九妹一劍划破了沙道士胸前道袍之后,忽然晃了兩晃,腳下一軟,身子往后倒去!
  沙道士喝聲出口,人已隨聲飛起,四個黑衣童子也絲毫不慢,刷、刷、刷、刷四點黑影,同時緊隨著師傅身后,朝廳外掠去!
  這當真是電光石火般事,連那位万劍會的黑穗總管搜魂鬼手秦大成都有措手不及之感!眼看著黑文君卓九妹昏倒地上,沙道士和四個黑衣道童縱身朝廳外沖去,不覺又惊又怒,大喝一聲:“截住他!”
  雙手揚處,呼呼兩掌,疾劈而出,同時腳尖一點,迫縱扑起!
  “哈哈!”沙道士剛到廳外,突然轉身,大笑道:“秦兄,不用送了!”
  左手一揚,一篷尺許見方的灰色煙霧,直向秦總管洒了過來。
  秦總管自然識得厲害,他追出之時,原也早已有備,見狀立時身向后仰,摒住呼吸,借著雙足腳跟之力,一個鯉魚翻身,閃電橫移八尺。
  這一耽擱,沙道士早已沖出大廳去了。
  廳外火炬照耀,十八名黑穗劍士,劍光閃閃,早已等候多時,此刻那容沙道士突圍,但听喝吃乍起,一片交叉劍光迎著五條黑影,像网署般張開。
  但劍网只像曇花一現,就倏然盡沒。
  十八名黑穗劍士,武功劍術全非庸手,就在迎截敵人,才打了一個照面,前面几人已經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其余的人,怔得一怔,還沒來得及出手攔截,沙道士早已帶著他四個門人,像一陣風似朝牆外投去。
  韋宗方瞧得又是一惊,暗想:“這沙道士不知使的什么毒藥,竟有這么厲害?”
  心中想著,忽然發覺自己手上,好像多了一件東西,不覺低頭瞧去。這一瞧,他几乎惊叫出聲,原來自己手,握著的竟是一支五寸來長,晶瑩如玉,色呈紫碧的玉筆!
  鏤文犀!難道這就是鏤文犀?它怎會嵌在梁上的?
  哦!自己此刻存身之處,就是那天毒孩儿隱伏的地方,那么是他藏在這里的了!不錯,他要自己捎的口信,不是有“穴土入木”之言!
  心念閃電轉動,一時不敢招呼丁之江,迅速把玉筆揣入怀里。
  這不過是一瞬工夫,只听遠遠傳來沙道士沙啞的聲音,道:“秦兄放心,兄弟手下,极有分寸,只要秦兄等人退出此屋,釋放小徒,兄弟自會派人奉上解藥……”
  話聲漸漸遠去,自然業已去遠。
  等搜魂鬼手秦大成追到廳口,對方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這下可真把這位黑穗總管气得發瘋,雙目寒芒暴射,腳下一蹬,地上的清水方磚,被他蹬得碎屑四飛,回身朝梁上望了一眼,抱起卓九妹,沉喝一聲:“走!”
  廳外劍士,也各自抱起中毒之人,火光乍滅,十來條人影,剎那間,走得一個不剩。
  韋宗方眼看所有的人,全都走了,急忙叫道:“丁大哥……”
  丁之江一下躍落,勿忙的道:“韋兄弟,咱們快走。”
  韋宗方跟縱飛落,興奮的道:“丁大哥,我……”
  正待伸手人怀,取出玉筆來。
  丁之江神色凝重,一擺手,道,“有話回去再說不遲,咱們立時得离開此地。”
  話聲一落,人已當先朝廳外掠去。
  韋宗方無暇多說,跟在他身后,匆匆縱起,兩條人影,一路疾奔,赶回客店,依然從后窗相繼飛落房中。
  韋宗方已經迫不及待,低聲道:“丁大哥,你快點燈好不,小弟有話和你說。”
  丁之江一面點燃油燈,一面舒了口气,問道:“韋兄弟有什么事么?”
  韋宗方已從怀中摸出那支玉筆,興奮的道:“丁大哥你瞧,這是不是鏤文犀?”
  “鏤文犀?”丁之江突然目射奇光,很快的從韋宗方手上接了過去,問道:“你從那里得來的?”
  韋宗方道:“小弟無意中,在梁上摸來的,它就嵌在梁上……”
  丁之江自言自語的道:“果然在安遠鏢局……”
  韋宗方抬頭問道:“丁大哥,這果然是鏤文犀?”
  了之江目光一閃,突然詭笑道:“不錯!”
  揚手一指,朝韋宗方“中庭”穴點來!
  這真是太突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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