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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代天巡狩


  青衣使女領命走去一直走到祝文華面前,福了福道:“這位老爺子,我們仙子請你過去一見。”又是“仙子”,又是“天使”,這人頭銜倒是不少。祝文華正想了解對方來歷,這位神秘“天使”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拂長須,欣然笑道:“老夫正想見你們仙子。”
  隨著話聲,大步走了過去,到得轎前數尺,腳下一停,拱拱手道:“仙子請了,辱承寵召,不知有何見教?”轎中女子“哼”了一聲嬌笑道:“老爺子武林高人,奴家今晚真是幸會了。”說到這里,接著說道:“你們還不給我打起轎帘來?”
  這話正中祝文華下怀,一個女子,能統率這許多高手,自然會是無名之輩。如是垂著帘子說話,令人有莫測高深之感,只要起轎帘,自己多少總可以看出-些端倪來。轎前兩名青衣使女了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撩起了珠帘。兩盞宮燈,就在轎前,也正照到坐在轎中的女子臉上,這下看得再清楚也沒有了!
  只見這位“代天巡狩”的仙子,竟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美艷婦,穿著一身玄色衣裙,發挽官譬,蛾眉淡掃,眼波欲流,笑吟吟地朝自己望來!祝文華不由呆得一呆,自己雖是很少出門,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起碼總有個耳聞,但眼前這美艷少婦,連南疆一奇銅臂天王都俯首听命,自己卻連听都沒听說過,江湖上几時出了這佯一位神秘人物?
  潛龍祝文華原是极工心机的人,一怔之后,立即干咳一聲,三手笑道:“仙子代天巡狩,想必就是天使了?”對女人家,不好問她字,只要知道她姓什么,也就不難查出她的來歷來了。
  美艷少婦舉起粉嫩的玉拿,貼貼鬃發,嫣然一笑道:“有勞老爺子動問,奴家姓楚,大家因我日常喜穿玄衣,就叫我玄衣仙子,倒老爺子見笑了。”“玄衣仙子?”祝文華依然一無所知。
  玄衣仙子眼波一轉,嬌聲道:“老爺子當代高人,奴家還沒請教高姓大名呢?”祝文華心中暗暗冷哼:“此女果然厲害。”一面呵呵道:“老朽賀文彬,山野鄙夫,仙子這當代高人四字,老朽愧不上當。”
  玄衣仙子“格”的一聲嬌笑,說道:“老爺子報的名號,只怕是真實姓名吧?”祝文華暗暗一怔,拂髯道:“也許汕子從未听說過老朽賤名,未必是老朽有意改姓隱名,再說老朽也沒有改姓隱名的必要。”
  玄衣仙子微微一笑道:“老爺子說的也是,只是依奴家看來,老日子臉上,好像易了容,不知奴家說的對是不對?”祝文華暗暗一凜,冷然道:“老朽也沒有易容的必要。”
  玄衣仙子嬌笑道:“行走江湖,為了不致引人注意,易容也是常有之事,老爺子有沒有易容,都和奴家無關,奴家想請教的,是老爺子一路深入大別山區,不知意欲何往?”祝文華朗笑一聲道:“對了,老朽正要請教仙子,貴屬無故尋釁,攔住老朽去路,意欲何為?”
  玄衣仙子格格笑道:“賀老爺子不是看到了么?奴家職司代天巡狩,今晚巡到這里,我手下發現你賀老爺子單騎入山,形跡大無可疑,自然要盤問几句了。”祝文華冷冷一哼道:“仙子現在盤問清楚了么?”這話已顯示出他不耐煩多事之意,你盤問清楚我就要走了。
  玄衣仙子眼波流盼,嬌笑道:“賀老爺子一句實話也沒有,奴家問了也等于白問。”祝文華道:“仙子要待如何?”
  玄衣仙子道:“奴家想請賀老爺子屈駕一行,等我叫他們查清楚了,自送賀老爺子出山。”祝文華雙眉挑動,沉笑道:“仙子想依仗人多,和我動手了?”
  霍地后退一步,正待抬手取劍。玄衣仙子輕盈.笑道:“奴家不用和你動手。”就在這一瞬之間,祝文華突然感到不對,原來他霍地后退一步,只是心里這么想想而已,他舉足之下,左腳竟然并未往后退出。抬手取劍,右手也沒有抬得起來,人体所有動作,都是由心里先有意念,要如何舉手,如何投足,然后下達命令,要手足照看意念去做。祝文華心念已動,就是要雙足霍地后退,要右手抬腕取劍,但手足都不听指揮,沒照他的意念去做。
  祝文華這一惊,非同小可,臉色倏變,大喝道:“賤婢……”
  玄衣仙子依然滿面春風,嬌聲道:“奴家能請到賀老爺子,真是不胜榮幸。”說完,揮揮手道:“咱們可以走了。”兩名青衣使女放下珠帘,兩名彪形大漢拾起華麗軟轎。由南疆一奇銅臂天王為首,率領十個黑袍人,押著祝文華,緊隨轎后而去。
  隱身崖上的方如苹,看到這里,几乎要尖叫出聲!只听耳邊适時又響起那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小施主,此時必須忍耐,千万魯莽不得。”方如苹心頭一凜,果然忍了下來,目送十名黑袍人,押著舅舅,隨軟矯而去。急忙回過身來,只見身后一丈來遠處,站著一個瘦小枯干的老和尚,雙目炯炯,望著自己微笑。
  心知遇上高人,慌忙檢衽一禮,說道,“老師父,請你救救我舅舅。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穿男裝,居然檢衽為禮。枯干老和尚忙也合十還禮,詫异地道:“小施主原來是位姑娘,方才被那玄衣羅剎擒去的就是令舅么?”
  他這句“小施主原來是位姑娘”,听得方如苹臉上一紅,暗道:
  “自己真是急糊徐了。”一面點頭道:“是的,他是我舅舅,老師父說的玄衣羅剎,就是轎中那個女子么?他們這一幫人,一定和‘珍珠令’有關的了?”枯干老和尚道:“老袖也不知他們來歷,只是据老袖所知,這玄衣羅剎十分厲害,目前落人她手中的,已有鬼見愁唐七爺,岭南溫家老二溫一峰,和老衲師弟金開泰等人……”
  方如苹啊聲道:“金老爺子果然也著了這妖女的道儿。”枯干老和尚道:“姑娘認識敝師弟么?”
  方如苹道:“我不認識,我大哥和金老爺子是很好的朋友。”枯干老和尚目注方如苹,問道:姑娘令兄是誰?”
  方如苹道,“我大哥叫凌君毅。”
  枯于老和尚口中“哦”了一聲。方如苹急急問道:“老師父,你說四川唐門的鬼見愁唐七爺也被妖女擒去了?”
  枯干老和尚道:“正是。”方如苹道:“老師父一定是少林高僧了,不知法號如何稱呼?”
  枯干老和尚道:“老衲靈山,泰主少林寺文殊院。”少林寺通常只有羅漢堂的僧侶在外走動,其余五院的人,從不外出,如今連文殊院的主持都親自出來了,足見少林寺對“珍珠令”之事十分重視。
  方如苹拱拱手道:“原來老師父是文殊院主持,小女子失敬之至,只是我舅舅被妖女捉去,我要走了。”靈山大師道:“姑娘且慢。”
  方如苹道:“老師父還有見教?”靈山大師道:“姑娘能否告訴老袖,令舅是誰?”
  方如苹道:“老師父見詢,我也不好隱瞞,我舅舅就是龍眠山庄庄主祝文華。”
  靈山大師身軀一震道:“會是祝庄主……”方如苹道:“老師父,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
  靈山大師急忙道:“玄衣羅剎十分厲害,又有銅臂天王助紂為虐,連祝庄主都不是他們對手,姑娘不可輕易涉險。”
  方如苹哈地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把大哥和唐七爺的消息,赶快告訴干娘去。”靈山大師道:“姑娘干娘,又是什么人?”
  方如苹道:“我干娘是四川唐門的唐老夫人。”靈山大師奇道:
  “唐老夫人也來了么?”
  方如苹道:“于娘現在就住在八公山。”靈山大師道:“那么姑娘請吧,老衲也要跟蹤玄衣羅剎下去,看看這幫人的巢穴,究竟在哪里?”說完,雙腳頓處,人如灰鶴凌空,直向玄衣羅剎等人所去的方向,投射而去。
  方如苹看得心中暗惊道:“這老和尚只敢在暗中尾隨,好像很怕玄衣羅剎似的,看來我只有赶去八公山搬救兵了。”心中想著,就急急躍下石崖,縱身上馬,急馳而去。
  這是凌君毅到絕塵山庄的第二天,也是被戚庄主“請”來,為了“消救武林毒劫”,正式到擷方齋“上班”的第一天。早晨,他在“蘭苑”用過早餐,就一路往“擷古齋”而來。跨進院落,弄月迎著道:“祝庄主來了?”凌君毅一手拂須,微笑道:“老夫既然答應了戚兄,總得稍盡綿薄的。”弄月走在前面,替他打開右首后間的房門,側身道:“祝庄主請。”
  凌君毅朝她微微頷首,舉步跨進房門,從身邊取出銅鑰,開啟木櫥,取出貯毒汁的青瓷小葫蘆,然后又取了刀和小碟等應用田之物一齊放到案上。弄月沏了一盞香茗,放到書案右角,說道:“祝庄主請用茶。”
  凌君毅拿起育瓷葫蘆,拔開瓶塞,小心翼翼的注了少許毒汁在小瓷碟中,然后塞好瓶塞,把青瓷葫蘆收入櫥中。回到椅上坐下,隨手取過一支銀針,在毒汁中攪了兩攪,但見針端色呈黝黑,果然毒性強烈無比,當下就低下頭去,湊近鼻子,在針端聞了聞。站在一旁的弄月,看得大駭,忙道:“祝庄主,這毒汁奇毒無比,中人立斃,你老可得小心”弄月粉臉一紅,說道:“小婢忘了祝慶主是大行家。”
  凌君毅:“這大行家三字,老夫可不敢當,姑娘提醒老夫,老夫心里總是感激姑娘的。”
  弄月和凌君毅目光一對,只覺這位祝庄主,雖然黑髯飄胸,年在四旬開外,但一雙明亮的眼光,卻充滿青春活力,叫人看后怦然心跳。她不禁粉臉微配,低著頭說道:“祝庄主叫小婢弄月就好,千万不可這般稱呼。”
  凌君毅道:“那么老夫就叫你弄月姑娘好了。”
  弄月感激地道:“祝庄主真好說話,那位唐老庄主和溫老庄主來的時候,脾气可大呢,小婢和吟風姐姐都覺伺侯不了。”接著又道:“祝庄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婢,小婢告退了。”正待轉身退出。
  凌君毅手上還拿著那支銀針,忽然抬目道:“弄月姑娘慢走一步。”
  弄月站住身子,問道:“祝庄主還有什么吩咐?”
  凌君毅道:“老夫新來,不知這里的規矩,要向姑娘請教一事。”
  弄月道:“祝庄主請說。”
  凌君毅道:“咱們這里,共有四個房間,不知可否互相走訪?”
  弄月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言重了,四位是我們庄主敦請來的貴賓,行動不受任何限制,這里只是為了四位便于專心研究,不致分心起見,才隔為四個房間的。咱們戚庄主的原意,把四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是要讓四位探求解毒藥劑之時,能各抒己見,自然可以互相走訪了。”
  凌君毅點點頭,道:“如此就好,這毒汁十分厲害,他們三位也許比老夫知道的要多,老夫想先听听他們三位的意見。”
  弄月道:“祝庄主沒有別的吩咐,小婢出去了。”
  凌君毅道:“沒有了,你請便吧。”
  弄月退出了之后,凌君毅也立即開門走出,他心中略為盤算,決定先走訪樂山大師。當下穿過小客室,走到左首前面一道木門前,舉手在門上輕輕叩了兩下。
  只听樂山大師的聲音說道:“是哪一位?請進。”
  凌君毅應道:“在下祝文華,特來向大師求教。”口中說著,人已推門而入。
  樂山大師听說來的是祝文華,已從椅上站了起來,合十道:“祝庄主恕老朽失迎,快快請坐。”
  凌君毅看他案上,什么也沒拿出來,敢情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什么事也沒做。他進入房中,隨手關上了木門,一面拱手道:
  “在下是來向大師請益的。”
  樂山大師連說不敢,讓凌君毅在案前的一張椅子落座,自己也回到椅干上坐下,說道:“祝庄主枉顧,不知有何見教?”
  凌君毅道:“在下方才仔細看了三元會的毒汁,覺得此物奇毒無比之外,看不出究系何种毒藥?大師對藥石之學,素有研究,不知是否已有端倪?”話聲甫落,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大師認為戚承昌其人如何?”
  樂山大師略作沉吟之狀,其實地之沉吟,正是聆听凌君毅傳音說話,然后微微搖頭道:“老衲慚愧得很,直到目前為止,對毒汁系何种藥物煉制而成,還一無所知。因為光憑觀察,很難分辨得出,神農嘗百草,藥物必須用舌辨味,用鼻辨气,才能稍稍找出一點影子。但此毒汁奇毒無比,入口即死,根本無法辨其气味,只能就它的性質作探索,老衲這三個月,可說是交了白卷。”接著也以‘傳音入密’說道:“据老衲觀察,此中似有极大陰謀。”
  凌君毅育點頭道:“大師說得极是,此种毒汁,一來因為經過熬煉,大去本性,二來是几种劇毒藥物混在一起,藥性相乘,起了一种推波助瀾之勢,否則決無如此強烈。”接著又以“傳音”說道:“大師可知他們究有什么陰謀么?”
  樂山大師合十道:“善哉,善哉,祝庄主果然不愧是大行家,老衲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試驗不出它的藥性,如今祝庄主來了,咱們正好互相切磋……”接著“傳音”說道:“這個老衲也說不出來,但決不是他說的為了消彌一場武林洁劫。”
  凌君毅謙虛地道:“大師好說,大師精研藥理,在下正要討教。”
  接著又以下“傳音”道:“大師也是只中迷藥,被他們劫持來的?”
  樂山大師道:“哪里,哪里?,老衲對這瓶毒汁化驗過多次,實在化驗不出一點頭緒來,不知祝庄主有何高見?”話聲一落,又以“傳音”說道:“正是。”
  兩人趁著研究毒汁,互以“傳音”交談。
  凌君毅道:“他們在迷藥之中摻了散功毒藥,大師覺得如何?”
  樂山大師道:“不錯,老衲一身真气几乎完全渙散,如今大概只剩下十之一二,任你如何凝聚,也凝聚不起來。”
  凌君毅道:“不知大師是否還能運气?”
  樂山大師目光一抬,凝視著凌君毅問道:“祝庄主之意……”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大師不用多問,先請回答在下的話。”
  樂山大師盼上飛過一絲疑惑之色,說道:“老袖勉強還能運行真气。”
  凌君毅喜道:“如此就好。”
  他探怀摸出“辟毒珠”,很快塞到樂山大師手中,說道:“大師雙手合掌,把此珠合在掌心,然后緩緩運气,真气必須透過掌心,然后向全身運行……”
  樂山大師見多識廣。他暗暗朝掌中瞥了一眼,惊异地道:“這是驪龍辟毒珠,善解天下奇毒。”
  凌君毅道:“大師快些合掌運气,先祛去了体內散功余毒再說。”
  “傳音”交談至此,樂山大師微微頷首,接著始目揚聲說道:“祝庄主務請寬坐,老袖近日時常感到体弱不适,要稍作調息,幸勿見怪。”
  凌君毅忙道:“大師盡管請便。”
  樂山大師不再多說,雙掌合十當胸,緩緩闔上眼皮。凌君毅坐在他對面,也沒再作聲。這樣足足過了頓飯時光,才听樂山大師長長地舒了口气,倏地睜開眼來。
  凌君毅看他這一睜眼,雙目神光湛然,可見体內散功之毒,已經盡祛,心頭暗暗高興,忙道:“大師覺得好了些么?”
  樂山人師緩緩拈起,合十道:“有勞祝庄主久候,老衲已經好些了。”
  他在合十之后,迅速把“辟毒珠”遞了過來,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多謝祝庄主賜助,老袖仗著‘辟毒珠’之力,總算把体內積存余毒清除了。只是真气渙散日久,大概要一二天始可完全恢复過來。”
  凌君毅接過“辟毒珠”,也以傳音說道:“恭喜大師”。
  樂山大師道:“祝庄主解毒之德,老衲沒齒不忘,只不知祝庄主有何計划?”
  凌君毅道:“在下目前還說不上有什么計划,只好靜待時机,再作計較。”
  樂山大師點頭道:“祝庄主說的也是,据老袖數月觀察,看來戚承昌為人城府极深,而且他決非主腦人物,縱有陰謀,一時也不易發現他們真正的目的何在,尤其只怕幕后另有主使的人。”
  凌君毅想了想道:“大師覺得唐天縱、溫一峰二人如何?”
  樂山大師道:“老袖和他們數月接触,唐老施主和溫老施主的遭遇,和老衲完全相同。戚承昌雖然刻意結納,优禮有加,他們始終沒有屈服,老衲認為祝庄主不妨在暗中先替他們解去体內散功之毒,聯合咱們之力,也許可以偵查出對方勞師動眾,劫持咱們來此的目的,和這瓶毒汁的來源。”
  凌君毅道:“大師此言甚是,在下自當相机行事。”
  兩人為了防范有人窺听,于是又交談了一陣關于如何進行研究解毒(毒汁)之事之后,凌君毅才起身辭出,回到自己房中,故意又用銀針沾了少許毒汁,作出攢眉苦思之狀。
  果然過了不多一回,只見房門啟處,弄月俏生生地走了進來,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辛苦了,午餐已經送來,請用膳吧。”
  凌君毅放下銀針,然后小心翼翼地取起那只貯放毒汁的小瓷碟,向櫥內放去……弄月說道:“祝庄主,你老放著,讓小婢來收拾好了。”
  凌君毅鄭重其多地道:“此物劇毒無比,而且据戚庄主說,毒汁只此一點,得來非易,還是老夫自己收拾的好。”說著已放好瓷碟,鎖上了鎖。
  弄月嬌笑道:“祝庄主真是一位謹慎的人,但愿這解藥能在祝庄主手上發現。”
  凌君毅一手捻須道:“姑娘說得好,這是為了解救武林一場毒劫,老夫義不容辭。但方才老夫和樂山大師研討的結果,以樂山大師精研藥石數十年經驗,依然找不出一點頭緒,老夫只怕也未必會有什么結果。”說到這里,臉上微現不豫之色。
  弄月道:“祝庄主不過今天才來,哪會有這么快法?小嬸相信,祝庄主一定會有成就的。”
  凌君毅笑了笑道:“姑娘很會說話,老夫也但愿如此。”跨出小客廳,中間一張小圓桌上,早已擺滿了丰盛的酒菜。
  吟風、弄月兩名俏使女垂手伺立。此時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也相繼走出。這是“擷古齋”的午餐,只有四位“貴賓”共同進膳,當然不用主人戚承昌作陪。酒是上好的陳年花雕,菜肴不多,但卻葷素俱備,件件精美可口。大家互揖入席,兩名俏使女手捧銀壺,替各人面前斟滿了酒。
  樂山大師仍是以茶代酒,他舉起茶盞,呵呵一笑道:“老袖方才和祝庄主一席長談,深佩祝庄主學識淵博,對醫藥一道,尤為精湛,老衲自愧勿如。這三月個來咱們無法探求的三元會毒汁的解藥,有祝庄主參加研究,老袖相信必能在祝庄主手中完成,這是為武林解除一場浩劫的壯舉,老袖謹以茶水代酒,敬祝庄主一杯。”說完一飲而盡。
  站在一旁的吟風、弄月,自然是戚承昌派來的眼線,她們听了樂山大師的話,不覺互望了一眼。
  凌君毅慌忙舉杯道:“大師掌理少林寺藥王殿,對藥理乃是當代權威,如此謬贊,在下實在傀不敢當,在下理當先敬大師才是。”
  說著也舉杯一飲而盡。
  樂山大師微微歎息一聲道:“老袖一生雖是研究藥石之學,但老實說,對用毒一道,卻是門外漢,這叫做學有專精,因此,對毒藥、迷藥這一門學問,就不如唐老庄主、溫老庄主二位遠甚。”
  唐天縱、溫一峰同聲說道:“大師太謙了。”
  樂山大師正容道:“老衲說的是實情,咱們撇開戚庄主專程把咱們請來,待如上賓,殷切期望咱們尋求出毒汁解藥不談,其實三元會陰謀以毒汁消滅武林异己,不借造成彌天大劫,咱們都是武林中人,沒有戚庄主發起,咱們也斷難坐視的。”唐天縱、溫一峰不知樂山大師這番話的用意何在,兩人互望了一眼,口頭上還是連連點頭稱是,表示同意。
  樂山大師接著又道:“最難得的是咱們四人能夠共聚一堂,朝夕相見,有互相切磋的机會。如果咱們四人還研求不出毒汁的解藥來,那么武林這場毒劫,也就無法幸免了……”老和尚雙手合十,一臉都是悲天憫人之色,接著又緩緩說道:“老袖方才說過,老袖對用毒一道,是門外漢,因此這解救武林劇毒劫的重任,就落在三位庄主身上了。老袖學識有限,只有從旁相助,聊盡一己之力了。也因此老袖建議祝庄主,該和唐老庄主、溫老庄主多多交換意見,憚毒汁解藥,得能早日完成,這一點,咱們并不是向戚庄主交差,而是挽救天下武林,向天下武林交差,老衲相信三位定能精誠合作。”凌君毅听得暗暗點頭,心想:“老和尚借題發揮,說了一片大道理,敢情為了瞞騙戚承昌派在‘擷古齋’的兩個眼線——吟風、弄月,便利自己和唐夭縱、溫一峰打交道。”
  當下不覺站起身來,連連拱手道:“大師說得极是,在下正要向唐老哥、溫老哥多多請益。”唐天縱、溫一峰都是多年老江湖,自然听得出樂山大師的話中之意,似是要自己兩人和祝文華通力合作,但心頭卻又止不住暗暗納罕:“祝文華也是被絕塵山庄‘請’來的,他能有多大作為呢?”心中想歸想,兩人還是舉手還禮道:“祝兄多多指教。”
  凌君毅連說“不敢。”唐天縱,溫一峰都是海量,大家心頭有了默契,席間就談得十分投机,杯到酒干,開怀暢飲,直到酒醉飯飽,吟風、弄月撤去殘席,又替四人沏上了香茗,大家在小廳中坐了一會,才各自回到自己研究毒汁的房間中去。
  午后未牌時光,凌君毅稍事休息,就去走訪唐天縱,兩人談話的方式,也和樂山大師相同,藉著研討三元會毒汁的話題,各以“傳音入密”交談。所不同的是凌君毅出示了唐老夫人所贈的短劍,然后簡扼他說明了自己的來歷,和喬裝潛龍祝文華,混入絕塵山庄之事,最后取出“辟毒珠”替唐天縱解了体內散功奇毒。第二天上午,他又以同樣方法,走訪溫一峰,也解了溫一峰的散功奇毒。第一步,他總算順利成功,同時也瞞過了吟風、弄月。但吟風、弄月每天都得把他們的一舉一動報告庄主,這卻引起了戚承昌的怀疑。
  他覺得潛龍祝文華一方雄主,被自己“請”來之后,縱然待以上賓之禮,但終究是失去了自由,心中不無憤慨,決不可能對毒汁解藥,如此熱心。于是他要“擷古齋”的吟風、弄月,和藥室中的杏花,賓館中的迎春,務必對祝文華特別注意。同時也命他義子田中璧,負責加強園中戒備,隨時監視四位“貴賓”的動靜。
  凌君毅到擷古齋“上班”已經第三天了。三天來,他除了和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互相交換心得,走訪過三人房間,作過長談外,末作其他活動。為了表示他正在積极研究解藥,每天都要到藥室中或多或少從藥櫥中取些藥物,親自又碾又研,十分忙碌。
  三天工夫,他那間小房間中的案頭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瓶,有藥末,也有浸泡的藥水,一進他的房間,就可以聞到濃重的藥味。戚承昌當然不會相信他真的在研求解藥,他認為他的積极配藥,不外乎想解除他們所中的“散功奇毒”。這一點,他可以完全放心,因為藥室中根本沒有配制“散功奇毒”解藥的一味主藥,尤其進了“絕塵山庄”的人,也不怕你插翅飛去。
  這是第三夭的下午,午餐之后,凌君毅獨自跨進了屬于他的那間斗室,他心頭開始感到沉重,因為經過三夭來和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的交談,覺得自己雖然解去了三人体內的散功之毒,但無法解決的問題,依然很多,譬如:戚承昌為什么要千方百計地把他們“請”來?當然,他口中說的三元會要用毒汁毒害武林,自是不可盡信;但這毒汁來源如何?他為什么急于要尋求毒汁的解藥?
  樂山大師認為戚承昌只是奉命主持絕塵山庄,監視自己等人研求解藥的人,他幕后定然另有主腦人物。這人是誰?他的目的何在?
  自己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山麓下是座大庄院,何以“絕塵山庄”會三面環水,水外環山?照這情形來說,自己四人縱然功力全复,也插翅飛不出去。當然最嚴重的還是“毒汁”,据唐天縱、溫一峰這兩位用毒、用迷香的大行家表示,這种毒性奇烈的毒汁,實在無法配得出解藥來。可能這幫人雖然擁有如此厲害的毒汁,目前因找不出解藥,心存顧忌,不敢妄動,但這總是一件十分危險之事,設若他們真如戚承昌所說,對江湖黑白兩逍采取行動,這一場毒劫,委實是不可收拾。凌君毅坐在案前低頭沉思,心中愈想愈覺得問題錯綜复雜!突然,他想到這許多問題的症結,全在“毒汁”之上,也全由“毒汁”所引起,如果能夠找到解藥,一切問題,也許都能迎刃而解!他想到解藥,也登時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辟毒珠”。
  “辟毒殊”善解天下奇毒,自然也可解“毒汁”之毒,一念及此,立時由怀中取出“辟毒殊”,小心翼翼在往在小瓷碟中的一“毒汁”上輕微地沾了一下!這輕輕一沾不打緊,瓷碟中忽然響起“暇”的一聲,好像燒紅的烙鐵放人水中一般,小半碟毒汁上,登時冒起了裊裊黃煙!凌君毅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朝,“辟毒珠”上看去,差幸珠子絲毫無損!就在此時,但見房門啟處,俏使女弄月一手提著一把銅壺,走來替凌君毅沏茶。凌君毅眼快,連忙把“辟毒珠”藏入袖中。
  弄月一眼看到小瓷碟上還在冒著黃煙,一雙俏眼膘著凌君毅,嫣然笑道:“祝庄主怎不休息一會,又在試驗了?”凌君毅抬起頭來,含笑道:“老夫閒著無事,就拿几种藥物,試試它的毒性。”
  弄月道:“祝庄主真是熱心……”隨著話聲,俏生生走近案前,正待替凌君毅沏茶,突然間,她口中嬌“啊”一聲,放下銅壺,惊喜地叫了起來道:“祝庄主,你成功了,快瞧!這碟毒汁,已經變成了清水。”誰說不是?小瓷碟中冒起的黃煙消失之后,小半碟比墨還黑的“毒汁”已變成了清水!凌君毅方才因弄月突然闖了進來,只顧迅快收珠人袖,不但沒有細看,而且還一口承認自己正在拿几种藥物試驗毒性。
  此刻給弄月一嚷,心中登時暗暗叫了聲:“糟糕!”這下給她瞧到了,豈不是給自己添了极大的麻煩?但卻又不能不作出惊喜之狀,當下目注瓷碟,佯作哈哈大笑。弄月一臉俱是喜色,朝凌君毅福了福,說道:“恭喜祝庄主,小婢早就知道祝庄主會研究出解藥來的。”
  凌君毅笑聲一停,突然雙目忙亂地環顧案上十几個大小藥瓶,急得直搔頭皮,說道:“糟了,老夫方才胡亂配合,各种藥物都試了少許,也不知究是哪几种藥物,能解毒汁之毒?”弄月嫣然道:“祝庄主已經成功地化去了毒汁,只要再試几次,自然就可以試出來的,這是天大喜訊,可惜咱們庄主不在……”
  凌君毅心中一動,乘机問道:“戚庄主去了哪里?”弄月道:“小婢也不清楚,庄主是昨晚走的,大概要明晚才能回來。”說著,替凌君毅沏好了茶,一面說道:“庄主不在,咱們庄上由公子負責,祝庄主化解了毒汁,小婢立刻要向公子報喜訊去。”提起銅壺,轉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慢點走。”弄月停步道:“祝庄主右什么吩咐?”
  凌君毅道:“姑娘說的公子,那是戚庄主的令郎了?”弄月道:
  “田公于是咱們庄主的義子。”
  凌君毅道:“不知田公子叫甚么名字?”
  弄月道:“田公子上中下璧,”凌君毅心中暗想:“那藍衣公子原來叫田中璧。”一面捻須沉吟道:“老夫之意,方才化去毒汁只不過是偶然之事,還不能确定已找到解藥,如果說這是成功,那也只是成功的初步,還得繼續多做几次試驗,才能知道,因此老夫覺得此時還不宣告知公子……”
  弄月嬌巧一笑,道:“小婢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報告公子,小婢有几個腦袋?”凌君毅道:“老夫實在只是無意碰巧,离成功還有一段時間。”弄月道:“但祝庄主化去毒汁,總是事實。”說完,轉身匆匆而去。凌君毅看著她的背影,暗暗攢了一下眉,忖道:“自己已經把小半碟‘毒汁’化去,就算借口只是偶然發現,只怕也無法拖延得很久。”
  只見房門啟處,吟風閃身而入,笑吟吟地躬了躬身道:“小婢听弄月說,祝庄主在試驗之中,把一碟毒汁化成了清水,小婢是特來向祝庄主賀喜的。”凌君毅手拂垂胸黑髯,呵呵笑道:“多謝姑娘,老夫只是無意中碰巧的而。”
  吟風道:“那也是祝庄主的成就,小婢听說,這种毒汁天下無藥可解,如今終于給祝庄主找出解藥來了。”凌君毅道:“那還言之過早。”正說著之間,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也聞汛走了進來,吟風立即退出房去。
  樂山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袖听說祝庄主解除了毒汁之毒,真是可喜可賀。”話聲一落,立即以“傳音入密”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唐天縱為了好讓凌君毅和樂山大師交談,故意洪聲笑道:
  “祝兄果然高明,兄弟鑽研了三個月,依然摸不到一點頭緒,祝兄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解了。”凌君毅口中說著:“哪里,哪里?”一面卻把方才用“辟毒珠”相試,被弄月撞見之事,以“傳音入密”向樂山大師說了。溫一峰接著笑道:“看來祝兄定可在短時間內配制出解藥來了。”
  樂山大師長盾微皺,沉吟了一下,說道:“‘辟毒殊’能解毒汁之毒,實是一件可喜之事,因為有了‘辟毒珠’,‘毒汁’就不足為俱。但這下傳了開去,戚承昌定然會逼你配制解藥,敷衍一時固無問題,如若時間稍長,難保他不起怀疑。”凌君毅道:“那也只好應付一陣子再說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能夠找出他們的陰謀何在?戚承昌后面,究竟有什么人在暗中主使?如能一舉把些問題揭穿,自然更好。”
  剛說到這里,只見吟風走入,躬躬身道:“啟稟祝庄主,公子來了。”一陣輕快的步履聲,及門而止,按著弄月就迅快地打開了房門。
  只見一個發束金冠的藍衫青年,臉含微笑,趨上一步,作了個長揖,恭敬地道:“小侄田中璧,即見祝伯父。”凌君毅一眼就認出他正是從開封一路暗中護送“珍珠令”的藍衣人,當下連忙拱手還禮渲:“田世兄不可多禮。”
  田中璧生得劍眉朗目,傲气逼人,但此時卻是十分謙恭有禮,朝樂山大師、唐天縱、溫一峰三人一一行禮,然后又向凌君毅道:
  “小侄听說祝伯父方才化解了毒汁之毒,這是天大喜訊,也是天下武林之福,适當義父外出末歸,小侄特來趨賀,同時想請祝伯父移駕‘看劍閣’一敘。”凌君毅心中不由一動,暗忖:“戚承昌外出末歸,他邀請自己到‘看到閣’去作甚?”
  但“看劍閣”自己沒有去過,他既然見邀,去看看里面情形,豈不正好?心念閃電一動,當即拂髯笑道:“田世兄好說,既蒙見邀,老夫自當奉陪。”田中璧面有喜色,說道:“如此,祝伯父請。”
  唐天縱目中閃過一絲异色,一面以“傳音”向凌君毅說道:“這姓田的目光不正,凌老弟可得多加小心。”凌君毅朝樂山大師等三人拱拱手道:“兄弟少陪了。”
  他在說話之時,暗暗向唐天縱點了點頭。田中璧跟著向三人告辭,一面恭敬地道:“小侄替祝伯父帶路。”說完,搶先走在前面。
  “看劍閣”是在整座花園西南首,四周環水,中間是三間水閣,朱欄回繞,石橋九曲,它和“擷古齋”正好一東一西,遙遙相對。凌君毅由田中璧陪同,行過九曲橋,三間畫閣矗立在水中央,四面都垂著湘妃竹的帘子,看去特別清靜。人行橋上,但覺水清如鏡,輕風徐來,有如置身水晶宮中!田中璧領著凌君毅剛到閣前,便見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而出,朝田中璧躬身一禮,說道:“仙子已在閣中等候,請公子陪同祝庄主人內相見。”說著,側身掀起了湘帘。田中璧回身抬手道:“祝伯父請。”
  凌君毅心內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仙子,又是什么人?”一面捻須笑道:“老夫初來,田世兄不用客气,還是你先請吧!”于是田中壁側著身子与凌君毅同時進入水閣。這是一間布置得相當清雅的小客室,椅几都是用湘妃竹做的,上首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頭挽宮譬,一身玄色衣裙的美艷少婦。
  看到田中璧陪著凌君毅走入,眼波流動,笑盈盈的站了起來。
  凌君毅一眼認出美艷少婦正是玄衣羅剎。這一點.他并不感到惊异,因為他早已知道玄衣羅剎是“珍珠令”一幫的人。田中璧慌忙朝上躬身道:“楚姨,祝伯父來了。”一面朝凌君毅說道:“這是楚姨娘,是義父的內親,義父外出,絕塵山庄大小事情,都由楚姨娘作主。方才听說祝伯父化解毒汁之事,想見見祝伯父,特命小侄前去相請。”原來如此!
  玄衣羅剎在田中璧說話之時,一雙水靈靈的俏眼,只是盯著凌君毅打量,這時立即按口笑道:“賤妾久聞龍眠山庄祝庄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盛名不虛……”話聲溶落,忽然嬌“啃”一聲,向田中璧埋怨地道:“田太少,祝庄主是咱們的貴客,瞧你盡顧說話,也不請人家上坐。”田中璧應了聲“是”,連忙抬手道:“祝伯父請上坐!”
  凌君毅這時才有說話机會,他向玄衣羅剎抱抱拳道:“原來是楚姑娘,老朽幸會了。”隨著話聲,緩緩走到上首,和玄衣羅剎分賓主落了座。田中璧因沒有玄衣羅剎的吩咐,只有站在邊上,狀极恭敬。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玄衣羅剎美目流盼,舉起茶盞,嬌聲說道:“祝庄主請用茶。”她目光瞥過站在邊上的田中璧,說道:“我和祝庄主談談,你有事就出去好了。”
  這就是要田中璧避開去。田中璧應了聲“是”,躬身迢:“小侄告退。迅快地轉身退出了水閣。
  凌君毅心中暗道:“她把田中璧支使出去,不知要和自己淡些什么?”心念轉動間,目光一抬,抱拳說道:“楚姑娘見召,不知有什么見教?”
  玄衣羅剎輕“恩”一聲,目光只是凝注在凌君毅的臉上,緩緩說道:“祝庄主能在短短兩天時間之內,就化解了劇毒無比,天下無藥可解的三元會毒汁,實在是一件令人既興奮,又惊訝之事。”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動,說道:“楚姑娘怎知三元會毒汁,天下無藥可解?”
  玄衣羅剎被他問得不覺一怔,但立即銀顏笑道:“至少在祝庄主化解這毒汁之前,還沒有人能解此奇毒。”凌君毅察言辨色,自然看得出玄衣羅剎這句話,似是回答得十分勉強,心中頓覺怀疑,暗道:“莫非毒汁之毒,真是天下無藥可解?”
  一面干咳一聲,說道:“在下原也并無多大把握,只是無意中碰到了奇跡,直到此時,在下仍然無法确定究竟哪几种藥物互相配合之后,能把毒汁化為清水?因此在下本意,在沒有完全确定之前原不想惊動大家的。”
  玄衣羅剎美目流盼,嬌笑道:“怎么?祝庄主還想秘而不宣?”
  凌君毅皺皺眉目,尷尬地笑道:“楚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今日只是偶爾碰巧,雖然化解了毒汁,也只能說是初步有了眉目,還須繼續研究,把几种藥物,分別多做几次試驗,始可尋出結果來。”
  玄衣羅剎舉手輕輕貼貼云鬢,忽然臉容一正,問道:“不知祝庄主還需要多少時間,始能配出解藥來?”凌君毅遲疑了一下,苦笑道:“這就難說了,在下雖然尋求出几种能夠化解毒汁的藥物,但是否就能制成解藥,還是無法逆料的。”
  玄衣羅剎道:“祝庄主此話怎說?”凌君毅捻須笑道:“這話听來也許無法讓人相信,但事實上說不定就會如此……”
  玄衣羅剎道:“祝庄主高論,也許太深奧了,賤妾听不明白。”凌君毅臉色庄重,徐徐說道:“這道理其實很簡單,譬如說,在下化解毒汁的几种藥物,雖能克制毒汁,但其本身也是奇毒無比的,試問如何制成解藥?固然解毒藥物,多半是以毒制毒,可以設法減輕它們的毒性,但減輕之后,對化解毒汁是否仍能有效?卻又成了极大疑問。”
  玄衣羅剎听得不住點頭,說道:“此話倒是不錯。”凌君毅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師傅平日也和我講解了一些道理,今天豈不是給你難倒了?”接著說道:“因此,在下覺得縱然化解了毒汁,還談不上發現了解藥,這中間實在還有著無法估計的距离,在下也毫無把握可言。”
  玄衣羅剎道:“但我希望祝庄主能夠盡快找出解藥來。”凌君毅道:“這個在下自當盡力而為。”談話到此,應該結束了!
  但玄衣羅剎似乎甚為健談,她眼波一溜,風姿嫣然地朝凌君毅淺淺一笑,問道:“賤妾听說祝庄主有一位千金,有沉魚落雁之容,江湖上把她稱做龍眠一鳳,不知她叫什么名字,今年有多大了?”糟糕,她忽然問起祝庄主的女儿來了。
  凌君毅暗暗皺了皺眉頭,好在他知道方如苹有個表姐,年紀相差無几,方如苹今年十八,她表姐最多大上一兩歲,那么不外乎十九、二十。方如苹雖然經常提起她表姐,只是從沒說過她表姐的名字。但這也不要緊,只要玄衣羅剎不知底蘊,自己隨著替她編造個名字也就行了。他心思敏捷,心念閃電般一轉,立即呵呵笑道:h、女今年十九,乳名如蘭。”表妹叫如苹,表姐叫如蘭,倒也順理成章。
  玄衣羅剎微微一笑道:“祝庄主,我這里有個人,不知你老識是不識?”說到這里,回頭叫道:“玉蕊。”一名青衣使女應聲走出,躬身道:“仙子有何吩咐?”
  玄衣羅剎道:“你去叫何東升進來一下。”青衣使女躬身領命,退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那何東升是什么人?她又為什么要去叫何東升進來?莫非他和祝庄主极熟?”那使女出去沒有多久,就听她在帘外說道:“啟察仙子,何東升來了。”
  玄衣羅剎道:“叫他進來,”帘外有人答應一聲,湘帘掀處,走進個一身灰色勁裝的濃眉麻臉漢子,入閣中,立即站定身軀,恭敬地朝上施禮道:“屬下何東升,叩見仙子。”
  “嗯。”玄衣羅剎俏目一挑,笑吟吟地道:“祝庄主還認識他嗎?”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何東升看來只是絕塵山庄一名普通武土,也許他去過龍眠山庄,見過祝庄主一面……”心念動處,立即一手拂須,說道:“這位何壯土,在下好像哪里見過,一時倒想不起來了。”這話雖然含糊,但大体上可以應付得過去。
  玄衣羅剎似笑非笑地斜眼他一眼,才道:“何東升,還不快見過祝庄主。”何東升應了聲“是”,轉身向凌君毅抱拳躬身道:“小的何東升,見過庄主。”
  凌君毅欠身答禮道:“壯士不必多禮。”玄農羅剎“格”的一聲脆笑,說道:“如此說來,祝庄主并不責怪他叛离貴庄,轉而投靠敝庄的罪了!”
  凌君毅心神猛然一震,何東升竟然會是龍眠山庄的人,自己連手下人都認不得,豈不露出馬腳?但他心思敏捷,在這一瞬之間,他靈机一動,目光之中,故意冷芒一閃,微露怒容,旋即斂去,一手拂著垂胸黑須,淡然一笑道,“連在下都成了貴庄之人,何況是祝某手下之人?”這話隱隱流露出憤慨之意,也正表現了潛龍祝文華為人深沉之處。
  玄衣羅剎望著他嫣然一笑道:“何東升不容于貴庄,才投奔到這里來的,祝庄主不見怪就好。”一面回頭向何東升問道:“你在龍眠山庄有几年了?”何東升道:“三年。”
  凌君毅心中暗“哦”一聲,忖道:“听他口气,大概是總管殷天祿引進去的党羽了。”玄衣羅剎又道:“祝庄主有一位千金,叫什么名字?今年几歲了?你知道嗎?”
  何東升道:“小姐閨名雅琴,今年芳齡十九。”玄衣羅剎點點頭,纖手一揮道:“好,你可以下去了。”
  何東升答應一聲,躬身而退。百衣羅剎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半似調侃地道:“祝庄主怎么連自己千金的名字,竟然都說錯了?”
  凌君毅臉色微變,怫然道:“楚姑娘此話,不覺過份嗎?”玄衣羅剎眨動俏目,笑道:“說句祝庄主不見怪的話,我總覺得祝庄主臉上,好像易了容……”忽然住口不言,雙目只是盯著凌君毅臉上直瞧。
  凌君毅心頭暗震,嘿然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須易容?”玄衣羅剎嬌笑道:“是啊,我也這么想,但事情擺在眼前,又不容賤要不有所怀疑。”
  凌君毅冷笑道:“楚姑娘這是說,你們請錯人?”玄衣羅剎含蓄地笑了笑道:“也許如此,只是我想你不會是有意代替祝庄主來的吧?”
  “有意代替祝庄主來的。”這句話听得凌君毅心弦震動,左手暗暗蓄勢,臉色一沉,嘿然道:“楚姑娘這話是什么意思?”玄衣羅剎嬌聲一笑,玉手輕搖,說道:“祝庄主且莫動怒,賤妾只是想把心中疑塞,弄個清楚,并無半點惡意。”
  她不待凌君毅開口,接著又笑了笑道:“不管你祝庄主是真是假,仍然是絕塵山庄的貴賓。”凌君毅仍作不解地望了玄衣羅剎一眼,道:“楚姑娘此話怎說?”
  玄衣羅剎忽然格格嬌笑起來,說道:“真人面前,也無所說假了,咋晚我在龍門坳擒下一個人,和你祝庄主相比,似乎要真一些!”
  “似乎要真一些!”這話說得含蓄,但已說明她擒住了真的潛龍祝文華!凌君毅本來還疑信參半,認為她故意拿話相試,但這回她不但說出時間(昨晚),也說出了地點(龍門拗),似乎不像有假!
  不錯!潛龍祝文華說過要來接應自己,如以時間來說,昨晚是第二天,他一路跟蹤下來,也差不多,那么祝文華真的落到他們手中了?自己雖然不知道潛龍祝文華的武功如何,但以金鼎金開泰、岭南溫一峰、南疆一奇銅臂天王等人,都在一路上相繼失蹤而言,可能全已落人“珍珠令”這幫人的手中,潛龍祝文華為她所擒,自亦可信。只是這些落在他們手中的人,不知被他們囚禁在哪里,莫非也在絕塵山庄之中?他突然想到母親失蹤已有一段時日,她老人家既不在貴賓區,那自然是与這些人囚禁在一起了,這座花園之內,可能另有囚人的地室!
  玄衣羅剎見他半晌沒有作聲,嬌柔地道:“你可是不相信么?”
  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動,手持黑須,微晒道:“老夫确是不信天底下居然會有兩個潛龍祝文華。”
  玄衣羅剎矯笑道:“真的自然只有一個,嗯,你祝庄主如果有興趣,我倒可以帶你去瞧瞧。”凌君毅道:“很好,老夫正有此意。”
  玄衣羅剎站起身,笑道:“這該叫雙龍會吧?兩個潛龍祝文華會面,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話。”凌君毅跟著站起,問道:“他人在哪里?”
  玄衣羅剎含笑道:“祝庄主請隨我來。”說完,轉身向里間走去,她似是毫無提防之心,轉身走去,整個背后耍穴,就全都暴露在凌君毅眼前,而且雙方距离,不過數尺。凌君毅只要一伸手,即可一舉制住她。但她從容舉步,毫不在意,她似是估定凌君毅不敢對她下手。凌君毅确也投鼠忌器,是以只是隨著而行,小客室后面,又是一個小間。
  玄衣羅剎當先掀帘而入,回首笑道:“祝庄主請進。”
  凌君毅左手當胸,捻著黑須,實則暗暗蓄勢,跟著跨了進去。
  他目光一瞥,只見東首壁下,一張紫擅雕花木榻上,仰躺著一個人。
  這人面貌白皙,卻生成的兩道濃眉,黑須及胸,一望而知,果然和自己長得一摸一樣!不,果然是潛龍祝文華!凌君毅不知他是真是假?不覺冷冷一哼道:“果然裝得极像。”
  玄衣羅剎斜睬了他一眼,嬌聲道:“你不相信他是真的?”凌君毅道:“楚姑娘方才自己說的,真的只有一個,你怎不叫起來,讓老夫問問他。”
  玄衣羅剎朝他笑了笑道:“弄醒他自然可以,否則也難教你祝庄主口服心服,是么?”說到這里,接著道:“這位祝庄主只不過是睡穴受制,勞你的手,解開他穴道,你自己問他吧!”凌君毅沉哼一聲,怕她使詐,左手暗暗提聚功力,緩步走近榻前,右手迅快地一掌拍開了祝文華的睡穴。那祝文華雙目乍睜,緩緩從榻上坐起,神情顯得甚是萎頓,但雙目之中,卻射出憤怒之色,望了兩人一眼。
  當他看到玄衣羅剎身邊還有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時,不覺微微一怔,沉喝道:“賤婢,你們要老夫怎樣?”這一開口,凌君毅已听出他确是潛龍祝文華無誤了,心頭不覺暗暗吃惊。玄衣羅剎格格一笑道:“祝庄主何用生這大的气?事情是這樣的,咱們請來這位祝庄主,他不相信你是龍眠山庄庄主,奴家才特地陪他來見你的,我想你們一定認識,用不著奴家介紹吧?”
  祝文華目中流露出惊异之色,望了凌君毅一眼,說道:“誰是龍眠山庄庄主?老夫不知道。”玄衣羅剎嬌笑道:“祝庄主何用裝作?
  你老被奴家請來,早已替你洗去了易容藥物。如今兩位祝庄主,鬧了雙包案,誰真誰假,兩位心里自然明白。”
  祝文華怒聲道:“老夫一點也不明白。”一面向凌君毅喝道:“你是什么人?”凌君毅暗暗皺了下眉,心想:“糟糕,當時沒防到會有這种結果,自己和祝文華沒有約定暗號,這時要如何說才好?”心中閃電一動,突然哈哈大笑道:“二位串演得倒是真像,老夫是誰?你們在參湯中暗下迷藥,又點了老夫身前五處大穴,你們心頭自然清楚,何用再問老夫?”
  他急中生智,這話暗中點出祝文華躲在密室里,自然看到殷天祿點自己穴道之事,假如眼前這祝文華是對方的人假冒,故意試探自己的,這話听了也不會注意,果然,祝文華目光一動,忽然以“傳音”說道:“你真是凌老弟?”這下證實了,眼前的祝文華果然不假!
  凌君毅藉著一手拂須,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在下正是凌君毅,祝庄主怎會被他們擒來的?”
  祝文華“傳音”道:“老夫誤中這妖女暗算……”
  兩人目注對方,假作打量之狀,但他們剛說到這里,玄衣羅剎格格嬌笑道:“兩位談好了么?”她纖纖玉手朝祝丈華輕輕一抬,說道:“我想這位祝庄主還是休息一會吧,我們不打扰了。”凌君毅心中暗道:“這女魔頭果然厲害,自己和祝丈華以‘傳音入密’交談,都被她看出來了。”
  心念轉動間,瞥見祝文華忽然打了個呵欠,困倦地仰身朝塌上躺臥了下去。凌君毅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莫非是她使了什么手法?”
  玄衣羅剎朝他嫣然一笑,抬抬手道:“祝庄主請到外面坐吧!”
  凌君毅方才看她向祝義華抬了抬手,祝文華就躺臥下去,此時見她又朝自己抬手,赶忙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兩步,冷笑道:“看不出楚姑娘還是用迷藥的好手!”
  玄衣羅剎“格”的嬌笑出聲,眼波流動,盯著凌君毅,緩緩說道:
  “祝庄主盡管放心,我已說過,不管你是真是假,仍然是絕塵山庄的貴賓,我不會對你使用迷藥的,咱們還是到外面談吧,請!”
  凌君毅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得依言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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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學殿堂 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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