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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百花幫主


  玉蕊站在凌君毅面前,只是怔怔的望著他,沒有作聲。萍花輕聲道:“玉蕊姐姐,你不是要解開他穴道么?”玉蕊心中突然一動,點點頭,一掌拍開他受制的穴道,口中輕輕叫道:“祝庄主醒一醒。”
  凌君毅輕微一震,睜開眼來,望望玉蕊,道:“老夫居然憑几睡熟了,不知現在是什么時候?”玉蕊婿然一笑道:“午牌已過,該用飯了。”
  萍花、寥花兩人,已把手中提著的酒食放到桌上。玉蕊回頭看了兩人一眼,說道:“你們出去好了。”萍花、寥花答應一聲,相偕退出。
  玉蕊輕柔的道:“祝庄主請用飯吧。”凌君毅站起身子,只見小方桌上擺著四菜一場,還有一壺酒,卻只有一副杯筷,不覺問道:“姑娘用過飯了么?”
  玉蕊道:“賤妾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她取過酒壺,替凌君毅斟滿了酒盅,盈盈一笑道:“舟中准備的只是些粗肴水酒,祝庄主將就著用吧!”她這一笑,看去甚是撫媚。凌君毅心中笑道:
  “這倒也算醇酒美人!”當下也不客气,舉步走到桌邊一張椅子坐下,舉起酒杯正待就唇,忽然放下酒杯,問道:“姑娘們把老夫從絕塵山庄中救出來,究是有何目的?”
  玉蕊望了他面前酒杯一眼,含笑道:“祝庄主可是怕賤妾在酒中下毒么?祝庄主若是不放心,這杯酒,先由賤妾喝下去好了。”
  凌君毅大笑道:“姑娘答非所問,那是存心不肯說。老夫已被絕塵山庄下了散功之毒,功力盡失,姑娘何用再在酒中下毒,這個老夫倒是放心得很。”舉杯一飲而盡。玉蕊淡淡一笑,又替他斟滿了酒,道:“祝庄主能解他們‘毒汁’之毒,自然不伯有人酒中下毒,說來倒是賤妄多心了。”
  她借題發揮,輕輕把話頭轉向了“毒汁”,這自然是有心探他的口气。凌君毅為人机警,哪會听不出來?心中一動,暗道:
  “看來他們果然是為自己化解了‘毒汁’之毒,才把我弄出來的。”一面故意搖搖頭道:“說起化解‘毒汁’之事,老夫連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玉蕊道:“連四川唐老庄主,以用毒馳譽武林,都無法化解,祝庄主只化了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成清水,這自然全憑學識經驗而來,決非偶然之事。”凌君毅心中暗暗好笑。付道:“小丫頭居然想套我口風。”
  抬目望著玉蕊,喝了口酒,微笑道:“姑娘是否認為老夫有把握能研制出‘毒汁’的解藥來?”玉蕊理了一下長發,婿然笑道:“還用說,祝庄主不是已經化解了‘毒汁’么?”
  凌君毅道:“老夫因此想到,姑娘奉命把老夫從絕塵山庄弄出來,也許是有求于老夫吧?”玉蕊避開他盯在臉上的灼灼目光,笑道:“祝庄主神目如電,觀察入微,賤妾也不用否認了。”
  凌君毅乘机道:“既是如此,姑娘何以還不肯對老夫實說?”
  玉蕊道:“是賤妾不能逾越權限,因為以賤妄的身份,有些話,是不能對外人透露的。”
  凌君毅笑道:“但姑娘是哪一幫的人,要把老夫送往何處,這些姑娘總可以見告吧?”玉蕊面有難色,沉吟了一下,道:“不瞞祝庄主說,我們是……百花幫……”
  凌君毅其實早已知道,聞言微笑道:“百花幫,這名稱不但新鮮,而且也香艷得很,大概貴會都是女的了?”玉蕊粉臉微赧,點了點頭。
  凌君毅又道:“送老夫何往?”玉蕊道:“這個賤妄無法奉告。”
  凌君毅道:“那是一處十分隱秘的地方?”玉蕊只是輕“囑”了一聲。
  凌君毅又道:“只不知貴幫幫主如何稱呼?”
  玉蕊眨動了一下大眼睛,俏皮的笑道:“等祝庄主和敝幫幫主見面時,你自己問她吧。”凌君毅含笑道:“姑娘可是不敢說么?”
  玉蕊笑道:“祝庄主不用激將,幫主身份崇高,賤妾是她屬下,幫主的名諱,自然不敢說。”凌君毅道:“姑娘很會說話。”
  玉蕊臉又一紅,婉然低笑道:“賤妾若是很會說話,也不會被祝庄主套出這許多話來了。”凌君毅道:“姑娘并無失言之處。
  你告訴老夫的話,本是老夫應該知道的事。”
  玉蕊淡淡一笑,坐在一旁不再多言。艙中突然靜了下來。
  凌君毅雖然還想和她說話,但看她忽然變得一臉庄容的模樣,也只好忍下不說了。匆匆飯罷,萍花、蓉花收去殘看杯筷,又沏了一壺茶送上來。
  玉蕊站起身子,福了福道:“祝庄主請慢慢品茶,賤妄告辭了。”蓮步細碎,朝艙外走去。
  一連兩天,除了由萍花、蓼花按日寸送來飲食,玉蕊就不曾再進來過,敢情她對凌君毅有了戒心,言多必失,因此不敢再和凌君毅交談了。
  凌君毅也沒走出艙去,但他听得出來,自己住的這間艙外,經常有人監視,不用看,也知道是万胜膘局的陸鏢頭和他几個手下。和凌君毅只有一板之隔的后艙(應說是中艙的后間),是玉蕊和萍花、蓼花的住處。玉蕊兩天沒到凌君毅房間里來,她躲在艙后,暗中不時的從一處板壁縫中偷窺著凌君毅的動靜。凌君毅時常可以看到一點亮晶的眼光,在板壁縫中閃動,但卻只作不知,任由她去偷看,反正她也看不出什么來。
  這兩天時間,一路下來,倒是十分平靜,再也沒有遇上黑龍會的人。這是第二天的晚餐之后,天色已經全黑,船只似是駛進了一處港灣。本來嘛,天色既黑,航行的船只,就該找一處避風所在過夜,這原沒錯。但今晚天已黑盡了,還在繼續行駛,而且這條港灣,好像叉港极多,行駛中的船只,不時在左轉右轉,這可從船只的不時左右傾側体會得出來。船上設備极佳,就是沒有燈燭,這時全船上下,一片漆黑,不見一絲燈光,水手舵工,只是摸黑行駛。這樣足足航行半個時辰,直到初更時分,船行之勢才逐漸緩慢下來,接著听到水手們下錨停船和浪花擊岸的聲音,敢情已經靠岸了。
  就在此時,只听艙門上起了剝落叩指之聲,接著響起葵花的聲音說道:“祝庄主睡著了么?”
  凌君毅故意“晤”了一聲,問道:“什么人?”
  蓼花在門外道:“小嬸蓼花,特來請祝庄主上岸的。”凌君毅問道:“已經到了么?”
  蓼花應了聲“是!”凌君毅道:“你且稍等,老夫就來了。”
  故意侵吞吞的穿好衣服,才開門出去。只見蓼花手上提著一個黑皮燈籠,四周遮得不透一絲燈光,只由燈籠下方透出微弱的光亮,照到地下,使人可以看到兩三步路遠近,不致跌跤。
  她看到凌君毅啟門走出,立即躬身道:“夜色甚黑,祝庄主請隨小婢來。”說完,當先朝前行去。
  凌君毅道:“姑娘手上這個燈籠也太暗了。”蓼花輕笑道:
  “燈籠是照路用的,只要看得見走路就好了。”
  凌君毅目能夜視,就是沒有燈籠,也看得清楚。船停在一處荒僻的江邊,岸上不遠,是一片樹林和黑影朦朧的山岭。萍花就站在岸上,手中也提著一盞黑皮燈籠,似在迎接自己。岸上數丈外。散布著几個黑幢幢的人影,那正是鏢頭陸建南和他的四個手下,手持刀劍,凝神戒備。不用說,那是怕自己逃跑。
  凌君毅只作不見,隨著蓼花走向跳板。
  蓼花側身讓路,說道:“祝庄主好走。”
  凌君毅緩步跨上跳板,萍花在前,葵花在后,提燈照路,走上崎嘔不平的蘆葦斜坡。又走了一箭來遠,黑暗之中,停著一輛黑漆的篷車。
  萍花腳下一停,提高燈籠,回身道:“祝庄主請上車。”車前坐著一個身穿黑色勁服的車把式,已經一手掀開了車帘。
  凌君毅登上篷車,只見玉蕊已坐在車中,接著萍花、蓼花各自吹熄燈火,也相繼登上車,分在兩邊坐定。駕車的放下車帘,立時跳上車座揮動馬鞭,驅車向前奔去。車內一片黝黑,伸手不見五指,加上各自肅然而坐,誰也沒有說話,更是一片寂靜。最使凌君毅吃不消的既非黑暗,也非半寂,而是車行顛簸之際,不時可以聞到從三位姑娘身上散發出的幽香,引入遐思,几乎情不自禁!當下長長吁了口气,一手捻須,問道:“怎么,還沒有到么?”玉蕊正襟危坐,聞言抬起頭來,理了一下鬢發,婉然笑道:
  “祝庄主還可以休息一會,到了賤妾自會奉告。”
  凌君毅道:“姑娘好像不愿和老夫說話?”玉蕊道:“祝庄主是敝幫的貴賓,賤妾怎么敢有此存心?只是敝幫幫規森嚴,言多必失,賤妾只好少說些話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老夫心中确有許多話想問,看來不到地頭,是無法獲得解答的了。”
  玉蕊道:“祝庄主說的是,賤妾職位低微,祝庄主要問的話,只怕賤妄想答也答不上來,等到了地頭,自有接待祝庄主人員會給你滿意答复。”言罷,背倚車篷,閉目而坐。
  凌君毅心中暗道:“這丫頭极善做作,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只听一陣馬蹄聲從車后傳來,敢情陸建南等人在車后護送,他們自然也是百花幫的“護花使者”了。篷車顛簸甚烈,三女倚車壁而坐,各自閉著眼睛,她們自然不是真的睡熟,只是故作矜持罷了。凌君毅也只好困上眼皮,在車上坐息。這樣又過了廣頓飯的時光,顛簸甚烈的篷車,忽然間平穩下來,輕快的發出沙沙之聲,敢情已經馳上了平整的道路。又行了盞茶光景,車身忽然一停,接著听到四五丈外有人開啟大門的聲音,篷車又開始蠕動,朝前馳去。這回行駛了不大工夫,便又再次停了下來。
  只听駕車的說道:“花公子,已經到了。”
  玉蕊明明穿著女裝,還稱她“花公子”。
  百花幫的人,姓花,這倒确是最妥切也沒有了。
  車把式已掀起車帘,萍花、蓼花當先下車。玉蕊看到凌君毅閉著雙目,只當他睡著了,輕聲叫道:“祝庄主醒醒,咱們已經到啦。”凌君毅倏地睜開眼來,問道:“到了么?”
  玉蕊頷首道:“祝庄主請下車吧。”凌君毅跨下篷車,只見兩個青衣少女各自執著一盞輕紗描花宮燈分立兩側。目光一瞥,敢情此處已在—座大宅院之中,前面一進高樓嵯峨,篷車就停在大天井中,四周回廊曲檻,院落沉沉。
  玉蕊隨著跨下篷車,抬手道:“祝庄主請。”兩名青衣少女不待吩咐,立即提燈前導。
  凌君毅也不客气,跟著兩婢向前行去,穿過一道腰門,已是另一個院落,一排三間,小庭前,花木扶疏,甚是幽靜。兩個青衣使女把他引到左廂,推開房門,便自停步。
  玉蕊道:“祝庄主請進。”凌君毅跨進房中,但見窗明几淨,布置雅洁,左首靠壁處,放著一張雕花木床,被褥俱新。玉蕊隨著進入房中,含笑道:“這是替祝庄主准備的臥室,右廂是一間書房,不知祝庄主是否住得習慣?”
  凌君毅一手捻須,笑道:“很好,既來之,則安之,老夫還可以隨遇而安。”玉蕊微微一笑道:“祝庄主是敝幫貴賓,祝庄主認為可以,作主人的也可以心安了。”
  說話之間,只見一名青衣使女端上臉水,盈盈一福道:“祝庄主請洗一把臉。”玉蕊朝青衣使女一指道:“她叫辛夷,是派在這里伺候祝庄主的,祝庄主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她好了。”
  凌君毅朝那叫辛夷的使女看了一眼,只見她年約十六七歲,生得眉目如畫,十分清秀。臉上還薄施脂粉,白里透紅,但使人覺得有些不大自然。
  辛夷經玉蕊一說,立即躬身道:“小婢見過祝庄主,祝庄主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婢好了。”
  玉蕊道:“祝庄主路上勞頓,該安歇了,賤妾告退。”凌君毅心中暗道:“你回轉百花幫,自然急于去向幫主報告此行經過了。”一面含笑道:“姑娘一路辛苦,也該早些休息,只管請便。”
  玉蕊轉過身子,款步朝房外行去。凌君毅走到窗下,洗了把臉,還未坐下,辛夷已捧著一盤香茗送上。
  凌君毅接過茶盅,淺淺喝了一口,放到几上,說道:“老夫要睡了,姑娘不用再在這里伺候了。”
  辛夷眨動俏眼,略現羞澀,說道:“小婢是奉派伺候祝庄主來的,自然要伺候祝庄主寬衣解帶,等祝庄主睡下了,才能退出去。”凌君毅听得一怔,連連搖手道:“這個不用了,老夫自己會脫衣,不用人伺候。”
  李夷粲然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細齒,說道:“祝庄主一大把年紀了,由小婢伺候你,又有什么要緊?再說小婢如若伺候不周,給總管知道了,只怕要責罰小婢。”凌君毅道:“不,不,老夫不習慣別人脫衣,你只管去睡吧。”
  辛夷只得躬躬身道:“既是如此,小婢告退了。”凌君毅忽道:“姑娘且慢!”
  辛夷道:“祝庄主有什么吩咐?”
  凌君毅問道:“你們總管是誰?”辛夷道:“總管叫玉蘭,祝庄主有事么?”百花幫的人,果然都是以花為名。
  凌君毅道:“老夫只是隨便問問,你去吧。”辛夷退出臥室,隨手帶上房門。
  凌君毅望著她后影,暗暗付道:“此女臉上果然戴著面具。”
  他因身上有家傳的“驪龍辟毒珠”和溫姑娘所贈的溫家“清神丹”,既不畏劇毒,也不怕迷藥。雖是身入虎穴,但因不用耽心遭人暗算,也就心無所懼。何況看她們費了不少心力,把自己從絕塵山庄弄出來,自然是有求于自己。此時眼看夜色已深,自己初來,明天自然會有很多的事,當下就寬衣上床,坦然入睡。
  這一覺睡的十分香甜,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著衣起床,開了房門。
  辛夷早巳站在室外伺候,看到凌君毅,立即巧笑嫣然躬身道:“祝庄主早安。”
  凌君毅頷首道:“姑娘早。”辛夷俯首道:“祝庄主干万不可這般稱呼,小婢擔當不起,你叫小婢名字就好了。”接著匆匆道:
  “小婢替祝庄主打洗臉水去。”轉身朝屋后奔去。不多一回,辛夷打來洗臉水,等凌君毅盟洗完畢,她已在外面一間小客室中,放好了早點,嬌聲說道:“祝庄主請用早點了。”
  凌君毅跨出房間,辛夷立即替他拉開椅子,伺候他坐下。
  凌君毅暗付道:“這丫頭年紀极輕,雖然臉上戴著面具,但看去亭亭玉立,想來面貌也不會太丑,而且處處善伺人意,服侍唯恐不周,顯是百花幫經過嚴格挑選訓練出來的了。”心中想著,也不客气,就在椅上落座,自顧自地吃畢早點,辛夷又送上了一方洁白的面巾。就在此時,只听院中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麗人,俏生生從外面走了進來。那麗人除了一頭烏黑如云的秀發,全身洁白如雪,連她的秀發上也束著白色續帶的香花,看去身材纖秀,飄飄欲仙。
  辛夷一眼看到白衣麗人,低聲說道:“祝庄主,總管來了。”
  凌君毅听說這白衣麗人就是百花幫的總管玉蘭,立即站了起來。
  這一瞬功夫,白衣麗人已經跨進客堂,朝凌君毅福了福道:
  “祝庄主遠來,恕賤妾失迎。”凌君毅慌忙拱手道:“姑娘言重,老朽如何敢當?”
  兩人這一對面,凌君毅只覺她柳眉如畫,杏眼如星,配著瑤鼻、櫻唇,骨肉勻稱,淡雅之外另有一种高華的气質,只是在晨曦中看去,臉色稍嫌蒼白。
  凌君毅心中暗暗贊道:“百花幫果然人才濟濟,就以這位總管而言,姿色秀美,有如凌波仙子,何以都要戴上人皮面具?”
  要知反手如來五十年前,就以精于易容見稱武林,凌君毅是他唯一傳人,對一個人的臉上,經過易容,或是戴了面具,自然一眼就看得出來。
  白衣麗人婿然一笑道:“賤妄小字玉蘭,喬為敝幫總管,還望祝庄主多多指教。”
  凌君毅一抱拳道:“老朽久仰了。”
  玉蘭雙眸凝注,淡淡笑道:“祝庄主听誰說過賤妄了?”凌君毅被他問得一呆,拂須笑道:“姑娘芳名,老朽今天還是第一次听到,但貴幫倔起江湖,巾幗奇女,別樹一幟,為武林吐异彩,卻又不為人知,這就非普通江湖儿女所能做到,也自然是貴幫總管總理幫務之功,老朽對貴總管,确是久仰的很了。”
  玉蘭星目眨動。流露出喜色,婿然嬌笑道:“祝庄主不但風趣,而且很會說笑,只是把賤妾說的太好了。”頓了頓,接道:
  “敝幫主听說祝庄主來了,甚是欣喜,待命賤安來請祝庄主前往一晤。”凌君毅道:“老朽到了貴幫,自該拜會貴幫幫主。”
  玉蘭道:“敝幫主已在仙春館候駕,賤妾替祝庄主帶路。”凌君毅道:“不敢,姑娘前面請。”
  玉蘭朝他低頭一笑,道:“祝庄主隨我來。”轉身朝外行去。
  凌君毅沒有說話,隨在她身后走出院落,一路穿廊而行,這座宅院,樓宇重重,廊腰漫回,极盡曲折。玉蘭臉上分明戴著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掩去本來面目。此時她走在前面,凌君毅看到她頸后膚如凝脂,發如輕云,這緩步行法,婀娜身段,輕盈若仙,一身洁白的曳地衣裙,隨著款步擺動,隱約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腰肢,不胜一握,任何人跟在她身后,都會油然而生遐思!何況從她身上隨風吹來的淡淡幽香,沁人心脾。凌君毅不是好色之徒,但這時也不由的他心神飄忽,有些渾淘淘的感覺,連經過些什么地方,都沒看清楚。
  一會功夫,已經來到一處花木清幽的樓字面前,但見畫棟雕梁。丹碧相映,門額上一方小匾,題著“仙春館”三個古篆。
  玉蘭腳下一停,回身道:“到了,祝庄主請進。”
  凌君毅含笑道:“還是姑娘請先。”玉蘭回眸一笑,領著凌君毅朝里走去。穿行回廊,朱欄曲折,檻外一片花圃庭院,种植著各种珍貴的盆景花卉。三間敞軒湘帘低垂,門前站著兩個青衣佩劍少女,看到玉蘭領著凌君毅走來,一齊躬身施禮,輕聲道:
  “幫主已經在里面等候多時,總管請陪同貴賓進去吧。”說罷,一左一右伸手掀開門帘。
  玉蘭抬抬手道:“祝庄主請。”凌君毅微一頷首,緩緩跨了進去,里面一間寬敞而精致的客室,窗明几淨,收拾得纖塵不染,連黃漆地板都光可鑒人。
  四壁上張挂著名人書畫,陳設精雅,華而不俗,一張紫檀椅上,端坐著一個身穿鵝黃衣裙,面覆輕紗的女子。這時看到玉蘭陪著凌君毅走入,已從椅上盈盈站起,輕啟櫻唇,說道:“祝庄主俠駕遠蒞,賤挈有失迎迓,還望祝庄主恕罪。”聲音嬌脆,宛如出谷黃鶯。
  凌君毅不禁暗暗一怔,這黃衣女子,自然是百花幫的幫主無疑,但听她的聲音,年紀似是极輕。
  玉蘭已在凌君毅身邊,輕聲說道:“祝庄主,這位就是敝幫幫主了。”
  凌君毅即呵呵一笑,抱拳道:“幫主領袖群芳,老朽幸會之至。”百花幫主左手輕輕一抬,說道:“祝庄主請坐。”
  凌君毅手捻飄胸黑須,微微欠身道:“老朽謝坐。”老實不客气在她左首一張椅子上坐下。
  玉蘭等幫主坐下,也在她下首一張椅子上落座。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凌君毅輕咳一聲,目光一抬,朝百花幫幫主拱拱手道:“幫主要玉蕊姑娘從絕塵山庄中把老朽接來貴幫,不知有何見教之處?”“接來”,話中實有“劫來”之意。他和百花幫主對面而坐,因對方臉上覆著一方輕紗,無法看清她的面貌,只覺她一雙秋水雙眸,透過面紗,閃著晶瑩的光采。
  百花幫主嬌脆的道:“見教不敢當,玉蕊把祝庄主請來敝幫,事前沒有征得祝庄主的同意,賤妾以百花幫主的身份,在這里跟祝庄主賠禮,實是敝幫有求于視庄主,還望祝庄主多多原諒才好。”她說來嬌柔婉轉,悅耳動听,就算是滿怀怒气的人,也會轉怒為喜,何況凌君毅有為而來,根本一點气憤也沒有。
  聞言一手捻須,微微一笑道:“幫主言重.只不知是什么事,還請幫主明言,老朽洗耳恭聆。”他目光灼灼,只是盯注在她面紗之上。
  百花幫主似有所覺,面紗中那雙清盈目光,避開他的視線,緩緩說道:“此事關系敝幫至大,敝幫把祝庄主請來,務望祝庄主賜助了。”
  凌君毅道:“此事對貴幫既然重要,老朽能力所及,极愿效勞,幫主但請說明內情,容老朽考慮考慮。”百花幫主欣喜的道:
  “祝庄主是答應了?”
  凌君毅道:“幫主還未說出究是何事?”玉蘭陪坐一旁,插口道:“對這件事,祝庄主已有卓越成就,想來也不算難事了。”
  百花幫主輕哦一聲道:“如蒙祝庄主俯允相助,敝幫自有重謝。”凌君毅淡淡一笑道:“老朽方才說過,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老朽能力所及,极愿效勞,不在重謝二字之上。”
  百花幫主似是微有赧然之意,俯首道:“祝庄主胸怀磊落,恕賤妾失言了。”玉蘭道:“幫主,此事還是由屬下告訴祝庄主吧?”
  百花幫主點點道:“也好。”玉蘭望了凌君毅一眼,說道:
  “黑龍會劫持四川唐天縱、岭南溫一峰和少林樂山大師,在絕塵山庄研制‘毒汁’解藥,歷時半年,一無進展,后來又把祝庄主請去,据說祝庄主只化了三天時間,就把‘毒汁’化成清水,不知是否屬實?”這話不是明知故問?
  凌君毅拂須笑道:“不錯,事情倒是确有其事,不過……”
  忽然沉吟不語。
  百花幫主問道:“不過什么?”
  凌君毅道:“那是老朽自己也想不到的事。”玉蘭眨動眼睛,問道:“祝庄主此話怎說?”
  凌君毅道:“不瞞二位說,老朽當時也毫無把握,只不過是胡亂拿些解毒藥物,把几味熬汁試試,把几味研成細末,也投入試試,不料無意之中,竟把‘毒汁’化解開了。哈哈,等到‘毒汁’化成了清水,老朽卻已經記不清究竟是哪几味藥配合一起,發生了解毒作用了。”玉蘭道:“這個容易,祝庄主至少已有化解‘毒汁’的初步經驗,此后不難找到解藥方。”
  凌君毅連連搖頭道:“難,難,老朽說過,當時只是無意中得之,實在毫無把握。”玉蘭微微一笑道:“祝庄主在絕塵山庄,三天之中,一共取用了七十一种藥物,每种藥物的名稱、份量,敝幫已經取到一份詳細的藥單。化解‘毒汁’的藥物,自然在這七十一种藥物之內,祝庄主只要仔細研究,不難找得出來。”
  凌君毅早已知道玉蕊把自己從絕塵山庄換出來的時候,已經從頡古齋管理藥室的杏花手中,弄到藥單。如今既已知道她們是“百花幫”,而那管理藥室的杏花,也是以花為名,分明也是百花幫的人了。但他卻故作惊奇,說道:“貴幫連老朽在絕塵山庄三天之中取了七十一种藥,都知道了?”玉蘭嬌笑一聲道:“百花幫雖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但普天之下,沒有一件事情能瞞得過我們,敝幫想要的東西,就算是天下最机密的,也一樣可以弄來。”
  凌君毅惊异地望著兩人,一手捻須,遲疑問道:“貴幫究是要老夫做什么?”玉蘭婿然笑道:“祝庄主博學多能,經驗丰碩,何不猜上一猜?”凌君毅故意搔搔頭皮,問道:“莫非貴幫也要老朽研究‘毒汁’的解藥不成?”
  百花幫主嬌脆的笑道:“祝庄主果然目光如炬,一猜就中。”
  凌君毅心中一動,問道:“貴幫和絕塵山庄都要尋求‘毒汁’解藥,到底是為了什么?”玉蘭道:“這個恕敝幫要暫時守密,不能奉告,但賤妄可以代表幫主,以敝幫名譽和全体幫中姐妹的生命,向祝庄主保證,此舉只是為了解除‘毒汁’之毒,并無絲毫害人之意。如果此言若有半點虛假,百花幫聲名掃地,全幫姐妹均不得好死。
  賤妾這樣說,祝庄主總可以相住了吧?”這話等于起了重誓。
  凌君毅忙道:“姑娘言重了,老朽相信就是。”
  玉蘭含笑道:“祝庄主那是答應了?”凌君毅此次任由玉蕊把他從絕塵山庄,運到百花幫來,主要目的,還是為了找尋母親,但如今卻又引起了他的好奇之心!絕塵山庄,不,黑龍會,為了尋求“毒汁”解藥,不惜千方百計,劫持唐天縱、溫一峰、少林樂山大師、潛龍祝文華四人。如今又冒出一個百花幫,也不惜干方百計,把自己弄來,其目的居然也是為了“毒汁”解藥。
  他們為什么要解“毒汁”之毒?“毒汁”究是什么?從哪里來的?莫非這中間隱藏著某一极大秘密?引起這兩大幫派的明爭暗斗?他心念不住的轉動,依然猜不透雙方爭著想解“毒汁”之毒的謎。
  百花幫主看他只是沉吟不語,忍不住問道:“祝庄主不說話,可是不肯賜助么?”她話聲嬌柔,別有一种使人無法拒絕,也不忍心使她失望的力量。
  凌君毅要找尋母親的下落,是否為百花幫所劫持?如今又多了一件心事,要查究“毒汁”的來源,和他們(指黑龍會和百花幫)爭著化解“毒汁”之毒的目的何在。這兩件事,都得在暗中進行,也需要時間,他自然不會拒絕她的,否則就不用來了。
  當下故作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抬起頭來,說道:“好吧,老朽答應了。”百花幫主一雙水樣情盈的眼睛,從面紗之中,透露出喜說的神色,粲然笑道:“當真么?”
  凌君毅道:“老朽既然答應了,自然算數。”百花幫主伸出一只瑩自如玉的纖手,輕輕貼著面紗,說道:“這太好了,我知道祝庄主一定會答應的。”凌君毅目光看到百花幫主那只嫩若春筍,柔若無骨的纖手,暗道:“這位百花幫主肌膚、神態,無不优美動人,只不知她生的容貌如何?”這不是說凌君毅好色,任何一個男人,見了百花幫主這樣一位姑娘,誰的心里都會有此想法。
  玉蘭問道:“幫主還有什么吩咐么?”百花幫主嬌聲說道:
  “祝庄主已經答應了,其余的事,由你去辦好了。”玉蘭恭敬地應了聲“是”。
  凌君毅眼看談話應該到此為止,這就緩緩力站起。抱拳一揖,說道:“幫主別無見教,老朽該告退了。”
  玉蘭身為總管,是陪著凌君毅進來的,凌君毅站起來了,她自然也跟著站了起來。但在站起之時,卻暗暗朝百花幫主使了一個眼色。
  百花幫主忽然看了凌君毅一眼,嬌柔的道:“祝庄主且請寬坐。”凌君毅只得回身坐下,問道:“幫主還有什么見教?”百花幫主朝玉蘭道:“你也坐下來。”
  玉蘭微微一笑,依言坐下。
  百花幫主臉向凌君毅,徐徐說道:“賤安還有一件事,想請教庄主,不知該不該說?”凌君毅手捻拂胸黑須,微微一笑道:
  “幫主要問什么?”百花幫主遲疑了下,道:“賤妄說了出來,祝庄主不會見怪吧?”
  凌君毅呵呵笑道:“幫主認為有說的必要,但說無妨。”百花幫主道:“賤挈覺得祝庄主既已慨允相助,咱們之間,便應該精誠合作,賤挈那就只好直說,但祝庄主如有礙難之處,賤妾也并無勉強之意。”凌君毅心中暗道:“不知她要問什么,卻要這般繞著圈子說話。”一面手拂長須,爽朗笑道:“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只要老朽可以奉告的,自無隱瞞之理。”
  百花幫主輕輕“哦”了一聲,道:“如此就好。”她一雙盈盈秋水,透過面紗,凝注在凌君毅的臉上,徐徐說道:“賤妾听說玄衣羅剎在龍門助擒住了一位老人,經用洗容藥水,洗去他臉上的藥物,才知他竟是龍眠山庄的祝慶主。
  那時,他們已從龍眼山庄把你請去,絕塵山庄之中,這下卻有兩位潛龍祝庄主,而且玄衣羅剎還特地把你請到看劍閣去,和那位祝庄主見了面,此事自然不會有假的了?”玉蕊是百花幫的人,這些事情,百花幫的人自然全已知道。
  凌君毅點點頭道:“幫主說的,确有其事。”
  百花幫主嬌笑道:“那么賤妾想請教的,也就在此不知兩位祝庄主,孰真孰假?”她話聲出口,忽然又補充道:“賤妾方才說過,祝庄主若是不愿回答,賤妾決不勉強。”凌君毅輕咳一聲,笑道:“幫主蘭心蕙質,領袖群芳,可不也猜上一猜?”百花幫主咬著櫻唇,脆嬌笑道:“祝庄主不說,這個賤妾就猜不出來了。”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幫主縱然不說出來,心里也已經有所怀疑了。”
  百花幫主道:“你說我心里怀疑什么呢?”凌君毅道:“怀疑老朽并不是祝文華。”百花幫主追問道:“那么你是不是祝庄主呢?”凌君毅道:“不是。”
  百花幫主似是微感意外,眼光一亮,急急道:“你真的不是祝庄主?那你究竟……”凌君毅道:“在下凌君毅。”百花幫主輕哦了一聲:“你是凌老丈,這么說,你臉上定易了容,對不對?”
  凌君毅道:“不錯,在下假扮祝庄主,混入絕塵山庄,是為了找一個人去的。”
  百花幫主似是并末注意他這句話,只是望著凌君毅,道:
  “凌老丈既肯坦然見告,如今到了敝幫,似乎不用再假扮下了,不知是否肯以真面目和賤圭相見?”凌君毅心中暗道:“我只當這位百花幫主很少出門,听口气,又极稚嫩,原來卻是极工心計,得寸進尺,說來又极婉轉,使人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心念轉動,接著朗笑一聲道:“可以,但在下先洗去易容藥物之后,幫主是否也以真面目和在下相見?”百花幫主道:“凌老丈可是要我取下蒙面輕紗?”凌君毅道:“在下覺得這樣才算公平。”
  百花幫主嬌笑一聲道:“好吧!”伸手緩緩從臉上取下了蒙面輕紗。輕紗取了下來,凌君毅面前出現了一張美秀清麗的粉臉,蛾眉淡掃,星目如水,配著櫻桃般一點繹唇,看去約摸二十三四歲。領袖群芳的百花幫主确有高華朔雅之气,富貴春花之姿,縱非人間絕色,卻也如花似玉!凌君毅忽然掀須大笑,說道:“在下假扮祝庄主,瞞過了戚承昌和玄衣羅剎,不知幫主、總管二位是否瞧得出破綻來?”百花幫主睜著一雙清瑩大眼,在凌君毅臉上,仔細諦視了一陣,不覺嫣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洁白的編貝細齒,說道:“凌老丈易容之術,神乎其技,賤妾一點看不出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幫主既知在下精于易容,那么人皮面具就是制作的再精巧,也瞞不過在下的了。”百花幫主聞言不覺—怔,說道:“凌老丈果然神目如電,賤妾确是戴了面具,這是敞幫訂的規矩,不以真面目示人。”凌君毅道:“像玉蕊她們,混入絕塵山庄,也不是真面目么?”玉蘭道:“那是特別情形,自然是本來面目了。”
  凌君毅道:“但咱們是交換條件,幫主要在下以真面目相見,自然也要取下面具來才是。”百花幫主微作沉吟,說道:“凌老丈既然堅持要賤妾取下面具來,賤妾只好現丑了。”說完,果然伸手從臉上揭下一張比蟬翼還薄的人皮面具。她這一取下面具,凌君毅突覺眼前一亮,心頭跟著一陣鵬鵬跳動。
  他認識的姑娘,像溫婉君,清麗朔靜;方如苹,嬌婉纖麗;
  唐文卿,明艷爽朗,都是絕色佳麗。但眼前的百花幫主,卻另有一种高貴气質,嬌美如花,明艷照人,不愧是國色天香,群芳領袖!龍分夜雨資嬌態,天与春風發好香!百花幫主取下面具,粉靨上飛起兩片紅云,赧然道:“不怕凌老丈見笑,本幫的人,見過賤妾本來面目的,也只有寥寥几人……”
  她清澈如水的眼睛,看了玉蘭一眼,說道:“咱們為了表示和凌老丈坦誠相處,我已破例取下了面具,你也取下來,讓凌老丈瞧瞧吧!”玉蘭道:“屬下遵命。”隨著話聲,也揭下了面具。
  如果說百花幫主是嬌艷的富貴牡丹,那么玉蘭就是名副其實的玉蘭花。冰肌雪貌,綽約姑射仙人;瓊樓玉宇,輕盈廣寒仙子!
  凌君毅看得又是一呆,暗暗付道:“看來百花幫和總管玉蘭,都不過是十九二十來歲,這般年輕貌美的少女,居然在江湖上別樹异幟,創立百花幫,和刀頭舐血的武夫共爭長短,豈非奇事?”
  玉蘭比百花幫主稍為練達了些,但當著外人之面,取下面具來,也不禁玉頰生霞,膘了凌君毅一眼道:“凌老丈現在該滿意了吧,要如何才能洗去臉上的易容藥物?”
  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在下身邊帶有洗容藥丸。”說罷,一把扯下假須,伸手入怀,取出一個小小木盒,取了一顆蜜色藥丸,在掌中輕輕滾動。收起木盒,雙手互搓,往臉上撫摩一陣,然后取出一方白色面巾輕輕拭抹干淨。不過眨眼工夫,一個黑須拂胸的半百老人,忽然變成了劍眉朗目,唇紅齒白的美少年!百花幫主方才還口口聲聲叫他“凌老丈”,這下直看得她雙目神采一閃,粉臉驟紅,口中忍不住惊“啊”出聲。
  玉蘭也同樣深感意外,脈脈含情的注視著他,淺淺笑道:
  “凌公子竟然這般年輕,倒是出入意外之事。”
  凌君毅瀟洒一笑道:“二位姑娘不是比在下更年輕么?一個貴為一幫之主,一個貴為一幫總管,在武林中獨樹异幟,英雄出巾幗,豈非更出人意料么?”百花幫主一顆芳心,直到此時,才算漸漸定了下來,她手上拿著那張藏如蟬翼的面具,并未立即帶上,雙目一抬,盈盈凝注,檀口輕啟,說道:“凌公子才俊,定是博學之士,只不知令師是誰?”凌君毅道:“幫主垂詢,只是家師歇隱林泉,一生不愿人知,在下深感抱歉,無可奉告。”百花幫主婉然一笑道:“令師想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凌公子既有礙難之處,不說也罷。”說到這里轉臉朝玉蘭道:“凌公子初來,乃是本幫的貴賓,你可曾安排洗塵宴么?”
  玉蘭欠身道:“屬下正要向幫主請示,洗塵宴要安排在中午還是晚上?”凌君毅慌忙搖手道:“幫主不可客气,這個在下如何敢當。”百花幫主粲然一笑道:“你到了我們這里,賤妄喬為主人,替你洗塵接風,乃是稍盡我地主之誼,何況敝幫還得仰仗凌公子鼎力賜助。”一面回頭說道:“那就中午好了。”玉蘭應了聲“是”,又拿起面具,覆到臉上,用掌心輕輕在鬢角貼好,起身朝外行去。
  小廳上,如今只剩下百花幫主和凌君毅兩人了。就因為他的都已顯露了本來面目,一個年輕英俊,一個嬌艷如花,兩人心頭都有些忐忑不安,自然沒有先前來得自然。
  過了半晌,百花幫主舉手攏了攏鬢邊青絲,抬目道:“賤妄方才好像听凌公子說過,你化裝祝庄主,混入絕塵山庄,是為了找尋一個人,不知你找的是誰?”
  凌君毅道:“家母。”百花幫主惊异的道:“你找尋令堂?”
  凌君毅雙眉微蹙,答道:“家母失蹤已有數月,至今尚無眉目。”百花幫主一雙水樣輕柔的眼睛,只是凝著凌君毅,含笑道:
  “我看凌公子神儀內瑩,目光清朗,分明身怀絕藝,不像是中了絕塵山庄散功之毒、武功已失之人,你任由玉蕊把你從絕塵山庄接出來,那是怀疑令堂在敝幫了?”凌君毅听得暗暗一怔,忖道:
  “我只當這位百花幫主嬌柔如花,年事极輕,不像經常在江湖走動之人,看來她還相當厲害!”
  本來嘛,以一個雙十年華的少女,能夠領袖群芳,當上一幫之主,自然不是簡單之輩。
  他心念迅快一轉,含笑道:“幫主可是怀疑在下來意不善么?”
  百花幫主微微搖頭道:“不,我一點也沒有怀疑。”接著幽幽的說道:“賤妾看的出來,你凌公子是一位正人君子。”凌君毅道:“幫主夸獎了。”
  百花幫主淺淺一笑道:“賤妄自信這點眼光,還是有的。”眨眨眼睛,問道:“凌公子既是為了找尋令堂而來,肯在敝幫留下來,幫敝幫的忙么?”這倒真是難題,自己哪里真的是研究出“毒汁”解藥來了?但眼下自己對“毒汁”來源,還一無所知,自然不好和她明言,聞言爽朗一笑道:“在下既已答應,說了自然算數。”
  百花幫主喜道:“多謝凌公子,關于令堂失蹤之事,賤妾當密令敝幫各地姐妹,協力查記,以報凌公子相助之德。我想快則三天,遲則七日定有消息……”她語聲微頓,接著問道:“只不知令堂姓氏名諱,如何稱呼?”凌君毅道:“家母姓鐵,她老人家的名諱,在下就不知道了。”百花幫主沉吟道:“那是說,令堂只是凌鐵氏了,賤妾雖然很少在江湖走動,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賤妄多少總有耳聞,但令堂凌鐵氏這三個字,賤妄卻是從未听人說過?”
  凌君毅道:“家母不諸武功,也從未出過門,幫主怎會知道。”百花幫主奇道:“令堂不諸武功,不是武林中的人,怎么失蹤的呢?”目注凌君毅,一張春花般的嬌屆之上,流露出關切之色,接著問道:“那么令堂可有仇人么?”
  凌君毅道:“家母秉性慈祥,除了勤儉持家,從未結怨于人,哪有仇家?”百花幫主輕輕歎息了一聲道:“這就奇了,呢,令堂高壽多少,怎樣一個容貌,公子能否為賤妾說的詳細一些,賤妾好教幫中姐妹,替公子各處打听打听。”
  凌君毅看她一臉關注之色,說的十分認真,這就說道:“家母今年四十六歲,但平時体弱多病,看去卻有五十出頭,臉型清瘦,兩鬢也已花白。”百花幫主點點道:“公子但請寬心,賤安定當傾敝幫之力,替公于找尋令堂。”她翠眉微顰,接著說道:“只是令堂不是武林中人,找尋起來,就較為困難。但賤妾相信,敝幫耳目遍布江湖,遲早終會有消息的。”這話雖是寬慰之言,但她說的甚是認真。
  凌君毅感激的道:“幫主厚意,在下甚為感激。”百花幫主忽然雙頰飛紅,望了凌君毅一眼,幽幽的道:“凌公子如不嫌棄,不知肯把我當你的朋友么?”這句話,她生似費了很大力气才說出來的,話聲出口,竟然羞澀的抬不起頭來。
  凌君毅心頭不由“吟”的一跳,俊臉微紅,勉強笑道:“幫主言重,在下得識幫主,已感榮幸,我們現在不就是朋友了么?”
  百花幫主目光只是瞧著地下,手中輕輕揉著那張人皮面具,輕聲說道:“我是說……”話聲未落,只見玉蘭緩步走了進來,欠身說道:“幫主,凌公子,廳中酒席已經擺好,可以入席了。”
  百花幫主并未再戴面具,只是把面紗朝臉上一覆,盈盈站起,說道:“酒席已經整治好了,凌公子請。”話聲嬌柔,依然帶著些羞態。
  凌君毅慌忙拱手道:“貴幫如此隆情招待,在下實在愧不敢當,幫主請。”
  當下由百花幫主和玉蘭陪同凌君毅,出了“仙春館”,繞廊而行,進入一座花廳。廳上早巳擺好酒席,四名身著青羅的少女,垂手侍立。看到幫主陪同進來的貴賓,竟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公子,不由呆得一呆,立時迎了上來,一齊欠身為禮。
  百花幫主抬手肅客,低聲說道:“凌公子請上坐。”
  凌君毅連說“不敢”,卻只得坐了賓位,百花幫主也從容在主位落座,玉蘭跟著在幫主下首坐下。二名青衣少女立即手捧銀壺,替三人面前斟滿了酒。
  百花幫主當先舉起手中酒杯,眼光流盼,嬌聲說道:“凌公于遠來,敝幫無以為敬,這杯水酒,聊表賤妄一點心意。”說罷,湊杯香唇,一飲而盡。
  凌君毅慌忙端起酒杯,說道:“在下該敬幫主的。”和她相對干了一杯。
  百花幫主等侍女又斟滿了酒,再次舉杯,婿然笑道:“凌公于慨允賜助,這杯酒,算是賤妾代表敝幫,向公子致謝。”
  凌君毅惶恐的道:“在下對‘毒汁’毫無把握,幫主這個謝字,在下實在不敢當。”
  百花幫主嬌笑道:“凌公子已有初步成就,研成解藥,指日可待,賤突只是預祝公子成功,公子請干了吧!”凌君毅笑道:
  “幫主盛情,在下恭敬不如從命,只是在下量淺……”
  百花幫主不待他說完,接說:“我也不會飲酒,只此兩杯為限,你看如何?”凌君毅道:“幫主這么說,在下只好飲了。”言罷,相對一飲而干。
  玉蘭站起身道:“凌公子,幫主兩杯為限,是幫主只敬你兩杯,賤妾敬你的這一杯,可不在兩杯之內,還望公子賞臉,賤妄先干為敬了。”說罷,舉杯就唇,一口干了。
  凌君毅望著她,只好也干了一杯。
  百花幫主舉起玉著,說道:“凌公子請用些萊,只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她語聲嬌柔,喝了兩杯酒。粉臉微酡,星眸如水,說來含情脈脈,似是對凌君毅十分關心一般。
  凌君毅面對兩位絕色佳人殷勤勸酒,心頭冗是感到忐忑不安,聞言忙道:“幫主太客气了,在下什么口味都能吃,何況酒菜如此丰盛?該是在下吃過的酒席中,最好的一席了!”百花幫主甜甜一笑道:“那你就該多用些!”
  四名青衣少女川流不息的上菜,每一道菜都是色香味俱佳。
  賓主三人,邊吃邊談。凌君毅几杯下肚,先前拘謹不安的心情,已漸漸放寬,和兩女談笑自若起來。只是他假扮祝文華已有多日,說話之時習慣的用手去拂垂胸長須,引來百花幫主和玉蘭的輕笑。這時突听遠處響起几聲叱喝!
  百花幫主神情一動,微微蹙眉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玉蘭迅快地站起身來,說道:“屬下出去瞧瞧……”話聲甫落,但見一名青衣少女神色匆忙,急步奔丁進來。
  玉蘭迎著問道:“你慌慌張張的有什么事?”
  那青衣少女道:“啟稟總管、方才園中發現了敵蹤……”玉蘭听得一呆,道:“會有這等事?潛入園中來的,是何等樣人?”
  育衣少女道:“來人武功极高,好像沒有惊動前面,是從水道來的……”就在此時,只听花廳外響起兩個少女的聲音,叱道:“你們哪里來的?還不快快站住?”
  接著只听一個蒼勁的聲音,冷聲道:“老夫三人從湖上經過,發現俗大一座花園,隨便進來看看。你們這些丫頭,居然仗著練過几招,敢對老夫等如此無禮?”話聲此時已在花廳外面。
  這時正當大白天里,百花幫根本重地,居然給人輕易闖了進來!玉蘭此時無暇多問,急匆匆朝外行去。
  百花幫主一張春花般的嬌臉,也微微變色,伸手入怀,取出面具,很決摘下面紗,戴到臉上。
  凌君毅雖然不知來的是什么人,但猜想得到百花幫已有強敵尋上門來,這就說道:“幫主有事,只管請便。”百花幫主一雙秋水般的眼睛,望著凌君毅,問道:“來的是你的朋友么?”
  凌君毅搖頭道:“不是在下的朋友。”
  百花幫主輕輕吁了口气道:“不是你的朋友就好。”接著偏頭問道:“凌公子可要出去看看?”
  凌君毅道:“方便么?”百花幫主淺淺一笑道:“你如果想出去瞧瞧,賤妄就陪你去。”
  凌君毅心中一動,瀟洒笑道:“只要沒有不便,在下倒想出去瞧瞧。”
  百花幫主溫婉的笑了笑,盈盈站起,道:“那就走咯!”一面回頭朝身后一名使女低聲吩咐道:“火速傳令下去,在沒有弄清來人身份之前,叫前面的人不用進來。”一名使女躬身領命,閃身朝左側一道門戶奔去。
  百花幫主行若無事、和凌君毅并肩走到花廳門口,便自停步。凌君毅隔著帘子望去,只見玉蘭白衣飄忽,站在階上。階前一片草坪上一排三個人,面向花廳而立。中間一人,身穿黑色長衫,赤臉濃眉.額下疏朗朗一把花白胡子,肩頭一柄長劍,雙目炯炯如電,約有五十以上年紀。在他左首是一個身穿半截麻衣,貌相奇丑的漢子,目中隱射藍芒.看去有些古怪。右首站著一個身著青衣的中年人,背上也背一柄長劍,臉色白淨,只是白得沒有血色。這三人神情譎异,一望而知來意不善。在這三人不遠處,圍著四五個手持短劍的青衣少女,自然是百花幫的人了。
  玉蘭神色鎮定,目光掠過三人,注視著赤臉老者,徐徐問道:“光天化日,三位無故闖入私宅,究竟有什么事?”
  她不傀是百花幫的總管,語气之中,雖有責怪之意,但說來不卑不亢,使人感到她有大家閨秀的風范。
  赤臉老者陰森一笑道:“姑娘就是這座花園的主人么?”玉蘭微晒道:“這里是我家的花園,我自然是主人了。”
  赤臉老者道:“姑娘貴姓?”玉蘭冷冷說道:“我們素不相識,似乎沒有通名問姓的必要,三位擅入民宅,所為何來?”
  赤臉老者道:“老夫方才說過,老夫三人只是從湖上經過,看到這里有一座花園,景色不錯,隨便進來看看。”
  玉蘭冷笑道:“我家園門未啟,三位如何進來的?”赤臉老者道:“興之所至,區區圍牆,自是阻攔不了我等三人。”
  玉蘭气道:“我們是善良百姓,三位闖進來,有何圖謀?”赤臉老者道:“姑娘弦外之音,可是說老夫三人不是善良百姓了?”
  玉蘭道:“光天化日,你們越牆進來,自然是有圖謀的了。”
  赤臉老者陰測測笑道:“姑娘手下,這班丫頭身手不弱啊!”
  玉蘭冷然一笑道:“這么說,三位是有意上門尋事來的了?”
  赤臉老者雙目精光一閃,嘿然道:“姑娘說的也差不多。老夫風聞鄱陽湖中,新近有一幫小女儿,出沒江湖,興風作浪,老夫特地親來瞧瞧,究競是否确有其事?”
  凌君毅听得暗暗付道:“原來這里是在鄱陽湖中。”只听玉蘭冷笑道:“鄱陽湖湖面遼闊,你們只怕找錯了地方了。”
  赤臉老者哈哈一笑道:“老夫本來也以為此處花園,极擅亭台樓閣之胜,可能是退隱林泉的官宦世家,富貴門第,只是進來瞧瞧而已,但如今老夫的看法又不同了。”玉蘭道:“如何不同?”
  赤臉老者道:“老夫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難道還會看走眼?”玉蘭道:“那又如何?”
  赤臉老者道:“我倒要看看你們有什么气候!”
  玉蘭道:“看來你是有意來尋釁呢?”赤臉老者道:“不錯!”
  百花幫主這時插口道:“閣下既然找上門來,明人不做暗事,閣下能否見告身份?”赤臉老者看了百花幫主一眼,道:“你又是何人?”
  玉蘭道:“她就是這庄院的真正主人。”
  赤臉老者道:“庄院主人,總該有個名號吧?”玉蘭道:“告訴你不無妨,本庄院的主人姓花,即以告訴你們,你們也該見告一下名號了吧?”
  赤臉老者哈哈一笑,道:“好!老夫黑龍會內三堂堂主郝飛鵬!”說著指著他右首的道,“這位是老夫的義弟柏奇寒!”又指左首那位的道,道:“這位也是老夫的義弟藍豪。”
  凌君毅暗忖道:“黑龍會竟然明目張膽找上門來了!”不由向百花幫主瞥了一眼。
  百花幫主道:“黑龍會?怎么沒听人說過?”
  郝飛鵬嘿嘿干笑,道:“不用裝糊涂了,咱們彼此之間好像沒有不清楚的吧?”百花幫主道:“有這种事?”
  郝飛鵬道:“難道不是?”
  百花幫主道:“既然郝堂主一定如此說,我們也無可奈何,只是郝堂主來此究竟何為?”郝飛鵬道:“話以說明,老夫再用不著繞什么彎子,來此就是為了找人!”
  百花幫主道:“不知你們要找的是誰?”郝飛鵬道:“龍眠山庄庄主潛龍祝文華。”
  凌君毅心中暗道:“他們的消息倒是靈通得很。”
  百花幫主淡淡一笑道:“這就奇了,你們要找龍眠山庄祝庄主,該到龍眠山庄去才是,怎么找到我們花家庄院里來了?”郝飛鵬嘿嘿干笑道:“老夫已經查得清清楚楚,姑娘何用抵賴?”
  百花幫主怫然道:“你這是什么話?我們花家的人,從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何曾抵賴?”郝飛鵬道:“好,那么老夫請問,昨晚有一條船,從安慶來的,船上是什么人?”
  百花幫主道:“那是我十三妹和兩個隨行使女。”
  郝飛鵬道:“令妹叫什么名字?”百花幫主道:“她叫花玉蕊。”凌君毅暗付道:“如此看來,她果然缺乏江湖經驗,黑龍會已經找上門來了,她還說出玉蕊的名字來。”郝飛鵬雙目精光陡射,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她。”百花幫主道:“怎么,我十三妹得罪了貴會么?”
  郝飛鵬陰森一笑道:“玉蕊姑娘帶回來了什么?”百花幫主道:“我要她到安慶采力、藥材去的,帶回來的自然是藥材了。”說到這里,反問道:“郝堂主不能找龍眼山庄祝庄主么,追根究底,問我這些話做什么?”她口齒稚嫩,好像沒有一點江湖經驗,使人相信他好似全不知情一般!郝飛鵬多年江湖,听了她的話,心中也不覺有些怀疑,嘿嘿一笑道:“潛龍祝文華就是被令妹玉蕊擄來了。”
  百花幫主道:“會有這种事?哦,我才不相信呢!”回頭朝身后一名使女吩咐道:“你去叫十三妹來,說我有話問她。”那使女躬身領命而去。
  凌君毅看的暗暗好笑,付道:“她這般做作,那是存心戲耍他們了。”只听百花幫主口中輕“呢”一聲,眼波一抬,朝凌君毅婿然一笑道:“凌公子,你站著累不累?茉莉,你去端兩把椅子來。”
  她身后另一名青衣使女答應了一聲,轉身從后花廳中端出兩張錦披椅子,放到廊上。
  百花幫主生似嬌慵無力,在右首椅上坐下,側過臉來,含情脈脈的道:“凌公子,你也陪我坐下來咯!”她故意裝出嬌滴滴的模樣,其實是絲毫沒有把對方三人放在眼里。
  凌君毅被她這般親切的招呼著,不覺得俊臉微微一紅,只好在椅子上坐下,只听耳邊響起百花幫主极細的聲音,說道:“待會儿有好戲瞧呢!”
  這時只見遠處長廊上環佩叮咚,一個身穿淺綠衣裙的女子,扶著兩個青衣丫鬟,款款行來。凌君毅一眼就看出這三個人,正是玉蕊和萍花、葵花,但她們臉上,都已戴了面具。雖說戴了面但女子臉上,只要薄薄的施上一層脂粉,該紅的地方紅,該白的地方白,就不容易瞧得出來。男人可不同了,你戴了面具,總不能淡妝濃抹,涂脂抹粉,人家看到你一張死板板的面孔,一眼就可瞧出來。玉蕊人還未到,一陣香風,先飄了過來。她緩步穿過長廊,走到近前,一眼瞧到百花幫主身邊坐著的凌君毅,不覺微微一怔!她怎么也沒想到,一路同船同車,相處了這么多天的半百老頭假祝文華,竟然會有這么年輕,這么俊美。她若是沒戴面具,說不定這一眼,就會霞生兩頰,嬌羞不胜!她看了凌君毅,就無暇再去看階前站著的三個人,目光漸漸低了下去,細碎蓮步,顯得有些急促。
  走近百花幫主身邊,低低的說道:“大姊,是你叫我的么?”
  直到此時,她才目露惊异的瞥了郝飛鵬三人一眼,接著問道:
  “他們是誰?怎么跑到咱們花園里來了?”百花幫主含笑道:“他們是黑龍會的人。從安慶一路跟蹤你下來的。”
  郝飛鵬和他兩個義弟,六道眼神,冷肅的盯注在玉蕊身上,沒有說話。
  玉蕊又橫了他們一眼,忽然冷笑道:“我們花家從沒和江湖上的人有什么過節,他們干么要跟蹤小妹?”郝飛鵬陰森的道:
  “你就是玉蕊?”蓼花叱道:“你是什么東西,我們姑娘的名字,也是你叫的?”
  郝飛鵬怪笑一聲道:“你們三個難道不是從絕塵山庄逃出來的?”萍花搶著道:“你們才是從絕子絕孫山庄逃出來的!”她敢情因自己說的可笑,不禁詰的笑出聲來了。
  郝飛鵬雙目精光進肘,一般冷肅,哼道:“江湖道上,各幫各派,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們三個潛入絕塵山庄臥底,已是不夠同直義气,不想你們臨走時還把敝會請去的祝庄主擄走,豈不欺人大甚?”
  玉蕊气憤的道:“大姐,這人在胡說些什么?”郝飛鵬道:
  “老夫今日是向貴姐妹討個公道來的。”
  好久沒有開口的玉蘭這時忽然插口道:“你怎不說是上門尋事來的?”郝飛鵬嘿嘿陰笑道:“黑龍會不是尋常幫派,也并不怕事,但為了顧全江湖義气,老夫對姑娘說的上門尋事四字,還須加以修正。”
  玉蘭道:“如何修正?”郝飛鵬道:“老夫來意,只希望姑娘們把祝庄主交与老夫帶走,不傷兩家和气。”百花幫主唁的一聲嬌笑,道:“看來咱們兩家的和气是傷定了。”
  郝飛鵬臉色微變,陰惻惻笑道:“如此說,姑娘是不肯交還祝庄主了?”百花幫主淡淡說道:“我們交不出祝庄主,這和气不就傷定了么?”郝飛鵬點點頭道:“老夫一再表明態度,只是為了息事宁人,并非怕事……”百花幫主道:“我們說祝庄主不是我們擄來的,你郝堂主也不會見信,那你只管搜好了。”
  玉蘭憤然道:“大姐,人家不怕事,我們也不必怕事,花家庄院若是任人來搜,我們姐妹以后還能在江湖上走動么?”玉蕊接口道:“是啊,他們既不按江湖規矩,投帖拜山,擅自闖到咱們花園來,還口發狂言,盛勢凌人,根本沒把咱們花家姐妹放在眼里,這种人還和他們客气什么?”郝飛鵬沉笑道:“姑娘所謂不客气,又當如何?”玉蘭平靜的道:“咱們也不為己甚,只是要三位屈留几天,等你們黑龍會首領親自來賠個禮,即可放人。”
  郝飛鵬臉色一變,仰首向天,怪笑道:“姑娘口气不小,就憑你們能把老夫三人留下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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