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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盞茶工夫不到,已抵“大巴山”口。
  未停頓一下便又馳上了山道。
  山路崎嶇難行,前面二騎不得不緩了下來。
  才到半山,書生呂毅突然睜開了眼。
  這倒非關雅興,不是貪看大巴山嵐影,而是被顛得忍不住睜開眼看看究竟,怎知他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頓時嚇得臉色發白,一哆嗦,連忙又閉上了眼,揮著手,連連呼叫,聲音也走了腔:“二位!二位!走慢點好么?這不是鬧著玩儿,跌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我還想多活几年呢!”
  這時,大巴山朝霧未開,半山以上,那連峰接峋,蔥青如削玉般的翠峰,云封霧鎖,一片迷蒙,完全籠罩于靄靄云霧之中,水气氛紅,沾衣欲濕,路几莫辨。
  這條路,是傍山依高陡山壁,下臨百丈深淵的一條蜿蜒崎嶇小徑,寬只能容三匹馬并行,惊險難行。
  “古家堡”的這四個漢子,是識途老馬,駕輕就熟,來往過不知有多少遍,當然視為康庄大道,絲毫未放在心上。
  可是卻苦了這位手無縛雞之力、膽小的文弱讀書人書生呂毅了。軟榻隨著路勢的高低顛簸搖晃,真如魏胖子所說的,跟騰云駕霧一般,要是一個不小心,招榻的漢子有一個滑了腳、失了足,書生呂毅有點抓不牢,那后果委實是不堪設想,當真會造成了“千古恨”。
  其實,別說是他,換了任何人,只要是初走這條路的,誰都會提心吊膽,嚇失了魂、嚇落了晚。
  他叫他的,抬榻的兩個壯漢就像聾于,生似沒听到他那大呼小叫,依然繃著臉,健步如飛。
  前行馬上的兩名黑衣大漢,有點幸災樂禍意味,回頭望了望雙手緊握、面無人色、縮為一團的書生呂毅,相視一笑,又轉過頭去,照舊策馬緩馳。
  書生目毅緊閉雙目又叫道:“前面的兩位,赶路可不是這么個赶法,摔死了我書生,兩位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就算我命大,有惊無險,嚇癱了我,別說替老堡主看病了,恐怕貴堡還得找個先生替我看看呢。”
  這話不錯,前行的兩名黑衣大漢不得不開口,天如那不是答允慢行而是帶著譏諷的安慰:“你先生忍忍吧,過了這座山峰就到地頭了。你放心,摔不死你,否則我二人回去怎么交差!要是怕,就閉上眼,抓緊扶手,像現在不挺好么?嚇癱了你也沒關系,堡里有的是定神藥。”
  另一名也說出了風涼話,道:“先生,你是有福不會享,這玩藝儿我兄弟想坐還坐不上呢!我兄弟活了几十年,像你先生這么大膽的人,倒是首次遇見。其實,先生,你應該替自己也算一卦,看看命該絕不該絕,不就行了么?”
  書生呂毅似乎禁不住心里有气,但沒睜開眼來,气虎虎地說道:“二位真是少見的好心人,算我倒霉,沒說的,認了!二位,為人在世,多做好事吃不了虧的,有道是:“一念為善,后福無窮‘,否則……我瞧二位印堂發暗,這些日子可要小心點儿,大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兩名黑衣大漢臉變色剛要發作,倏又忍住。
  一名黑衣大漢目閃厲芒,嘿嘿地笑道:“先生,別替我兄弟擔心了,還是多照顧點儿你自己吧!万一因說話一疏神……
  嘿,嘿!“書生呂毅連忙往口,果真不敢再說話。
  照他自己适才所說:算他倒楣,認了!
  山道漸漸上升,近了峰頂,成為穿林小路。
  樹是層層密密,林中陰沉沉有如薄幕。
  山里的气候,往往要比外面晚一個季節。
  尤其是一早一晚,幽深高處,几乎令人有不胜寒之感。
  讀書人本就羸弱,書生呂毅又穿的是一襲單薄儒衫,怕,再加上冷,已使得他面無血色,牙關打顫!
  突然,他听見蹄聲頓止,也覺得抬榻的人停了步。
  以為是已經到了地頭,吁了一口气,睜開了眼。
  一看不是,原來停身的地方,只是這座絕峰的最高處,絕峰之上,反倒開朗,滿山青翠,景物如畫,精神不由為之一爽。
  雖然不是到了地頭,但“古家堡”已然在望。
  “古家堡”坐落在腳下幽深群山所環圍而成的一片谷地之中,占地廣大,隱約于云霧之間,黑忽忽地一堆;雖不能盡窺全貌、但由那可見的一片、一斑,已讓人直覺地感到它雄偉、黝黑、深透、陰森,還有一种難以言喻的寒意。
  這就是天下第一堡了。
  這就是宇內皆知,武林中人人談虎色變,聞風膽落,視為畏途險地望而卻步的龍潭虎穴!
  它靜靜地踞伏于幽深的群山之內,恍若一只黑色巨獸,凶惡。猙獰,委實懾人,委實高深莫測。
  書生呂毅雖是個讀書文人,也看得連連皺眉。
  再看看身后來路,一片迷蒙云霧,已不可复見。
  回憶适才一路惊險情景,不由搖頭連道僥幸,暗捏冷汗,顯然他忘了還有一段路要走。
  他正在那儿前瞻后顧,東張西望。
  一名黑衣大漢忽地一笑道:“先生,別瞧了,閉眼吧,咱們又要走了,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去這段路,比剛才還難還險,你可要扶牢,抓緊了。”
  書生呂毅臉上才消失的惊駭之色倏又浮現,呆了一呆,連忙閉上雙目,兩只手死命的抓住扶手。
  只听二黑衣大漢一聲怪笑,蹄聲又起,軟榻复動。
  果然不錯,上山容易下山難,可是,抬榻的兩名壯漢,步履不但未較适才上山時稍減,反而邁起步來比适才還要快上几分,哪里是走?簡直是飛奔,是往山下沖!
  如此一來,軟榻上下顛簸得更厲害,忽高忽低,直欲破空彈起,乘風飛去。
  這還得了!書生目毅嘴唇發青,不住科顫,差點嚇昏過去,有几次竟失聲大呼,響徹全山。
  所幸,這种惊心動魄,直能嚇破人苦膽的情形沒延續多少,奔走既快,路就無形中縮短了許多。
  盞茶工夫過后,人馬再度停下。
  耳邊,響起黑衣大漢的話聲:“到了,先生睜開眼來吧。”
  書生呂毅聞言,才又睜開了眼,不錯,這回是真的到了!
  停身處,是“古家堡”前的大廣場上。遠遠地,“古家堡”門前,還站著几個人,似是在等著迎近他這位先生。其中有一位絕色黑衣少女,書生目毅看得見,那是古家大小姐古蘭。
  總算度過了這一段長長的艱險山路,惊魂漸定,吁了一口大气,提著藥箱,挪身跨下軟榻。
  兩名黑衣大漢早就下了馬,此時,把馬匹交給抬榻的兩名壯漢,領著書生呂毅向著堡門走了去。
  這方面走過去,那邊也緩緩迎了上來,數十丈距离,轉眼便已走近。
  主方為首的古蘭仍是穿著黑衣,風姿綽約、艷絕塵衰,跟古蘭走個并肩,是位身材頎長的中年男子,白面無須、創眉星目,相貌英俊脫拔,睛襲青袍長衫,飄逸瀟洒、气度不凡,且隱隱有懾人之威,十足的俊英豪、美男子。
  古蘭与青衫漢子身后,是個身穿黑衣的中年漢子,漢子長后風目,面色黝黑,唇上微髭,相貌极其英武!
  再后面,則是三位一色灰衣,面貌清懼、精神矍鑠的老人,神情舉止不類一般武林人物,一望和知是內家一流高手。
  雙方站定,書生呂毅身旁的兩個黑衣大漢凶狠暴戾之色一掃,恭謹躬身施禮,書生呂毅也跟著拱手為禮。
  青衫漢子對兩個黑衣議于揮了揮手,然后向書生抱拳還禮。
  古蘭卻微笑道:“一大早勞動先生,古蘭甚感不安。”
  書生呂毅惊嚇的臉色尚未完全恢复,額頭猶帶冷汗,強笑說道:“豈敢,能為老堡主稍盡綿薄,呂毅引為畢生榮幸,別說一大早,就是連夜動身也是應該!”
  這無非是禮貌上的客套,可是古蘭仍听得頗為感動,美目深注,嫣然笑說道:“先生隆情高義,古蘭感激無似。”
  頓了頓話鋒,接著為書生介紹青衫漢子:“這是古蘭大師兄,‘冷面玉龍’宮寒冰。”
  書生呂毅連忙拱手致意。“冷面玉龍”宮寒冰是古嘯天的大弟子,也是古家堡“四豪”之首,論身分,“古家堡”除了古嘯天就是他了。
  宮寒冰星目凝注,含笑道:“豈敢,宮寒冰久聞先生‘活神仙’、‘賽華倫’大名,如雷貫耳,心儀已久,早想拜識,昨日本擬与小師妹一起往請大駕,卻又為堡中事務纏身,未能如愿。家師臥病在床,不克親迎,特命宮寒冰偕小師妹、二師弟及三位堂主代為迎遲,失禮之處,還望先生雅量海涵!”
  果然不愧是威震天下的“古家堡”四豪之首;單看這人品。
  气度、舉止、談吐,已是世上少有、宇內無雙的上上之選,更何況還有那俱稱絕頂的文武兩途高深造詣。
  頓時書生呂毅不由暗暗心折,頗生好感,禁不住對這位“冷面玉龍”多看了兩眼。
  其實,這只是宮寒冰單單對這位來為老堡主治病的妙手名醫的特假顏色,對別人,向來難輕易露笑容,否則何謂“冷面玉龍”?
  接著,古蘭又為書生呂毅介紹了黑衣漢子。
  那是四豪之二,古嘯天的二弟子“鐵腕墨龍”辛天風。
  “鐵腕墨龍”辛天風,貌雖英武,號為鐵腕,人卻是平易可親,而且豪邁無比,稱得上一位英雄人物。
  那三位相貌清瘦、精神矍鑠的灰衣老者,則是“古家堡”十堂堂主中的三位,這三位是:“白虎堂”龐天化。
  “青龍堂”魏玄中。
  “朱雀堂”袁鶴鳴。
  俱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健者。
  寒暄畢,宮寒冰星目深注,望著書生呂毅,惑然的問道:“怎么?莫非先生貴体有什么不舒服……”
  書生呂毅一張臉本就有點黃,現在更是黃中帶白。
  顯然,直到如今,他那被嚇白的臉色還未恢复正常。
  書生呂毅呆了一呆,隨即恍悟,“哦”了一聲,以手拭額,頗為窘迫地赧笑說道:“多謝宮大俠關注,沒有什么,沒有什么!
  只是,只是目毅百無一用,文弱讀書人,膽小得很,不大習慣艱險山路……“話猶未完,宮寒冰突然臉色一沉,星目冷電暴射,轉注退立一旁的兩名黑衣大漢,冷冷道:“我是怎么交代你二人的?“
  兩名黑衣大漢机伶一顫,連忙低頭:“屬下,屬下……”
  宮寒冰冷哼一聲,道:“你們在外面是越來越膽大了,眼里還有堡規么?紅旗五堂報到,听候發落,下去!”
  兩名黑衣大漢嚇白了臉,頭垂得更低,才要退去。
  書生目毅連忙拱手笑說道:“宮大俠,呂毅斗膽,這二位為老堡主的病心急赶路,應獎不應罰,呂毅心悸,那是因為呂毅膽小,跟這兩位無關,呂毅初次拜謁便連累人,于心不安,難以自處,想替這二位求個情,不知……”
  宮寒冰淡笑接道:“豈敢,先生緩須,宮寒冰理應從命。”
  回首沉喝,道:“姑饒這次,退下!”
  兩名黑衣漢子如逢大赦,立即躬身:“謝大爺不罪之恩!”
  低頭退了下去。
  賞了面子,書生呂毅也忙稱謝。
  适時,古蘭美目凝注,嫣然微笑,輕舉皓腕肅客:“請先生入堡奉茶。”
  一番禮讓,書生呂毅与古蘭、宮寒冰并肩行向堡門。
  “古家堡”兩扇深灰色的巨大鐵門,早已向內大開,堡門口,兩旁分立一十六名黑衣抱刀大漢,威猛肅穆,撇刀為禮。
  書生呂毅雖是讀書人,但這“禮”他懂,忙還禮不迭。
  宮寒冰卻視若無睹,与書生呂毅把臂行進門內,一路談笑,直奔“古家堡”那富麗堂皇慶輪美英的大廳。
  兩名黑衣大漢站在堡門外,暗控冷汗,直發愣,想起了路上書生呂毅所說“印堂發烏”那句話,心想:這位先生著相看得可真靈……
  “古家堡”內,深不知几許,屋脊連片,林木成蔭,亭、台。
  樓、樹一應俱全,紅瓦飛檐,小橋臥波,畫廊慢回,碧池清澈,万綠叢中偶爾几點朱紅,華貴之中不脫雅致意境。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這“古家堡”競較清王侯家毫不遜色,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許因為它太廣大,整座“古家堡”內顯得很寂靜,也因為這寂靜,气氛也顯得有點陰沉。
  大廳前,那白玉般高高的石階之上,垂手站立著八名青衣小憧,一見賓主來到,連忙恭謹躬身。
  看來,“古家堡”對這位書生目毅,确是禮多而周到。
  按說,以古家堡在武林之中的名聲,近年來的作為,似乎不會這么“禮賢下士”
  地謙沖、熱誠;那么……
  可能是因為老堡主的多年怪病,而敬重這位“賽畢倫”,由此可見這几位“古家堡”的重要人物,對書生呂毅的寄望是多么殷切、多么厚重。
  八廳,分賓主落座。
  坐定,青衣小憧奉上香茗,書生呂毅只舉杯意思一下,使首先開口說道:“診病,越早越好,姑娘跟宮大俠可否容我先……”
  古蘭尚未有任何表示。
  宮寒冰含笑接口道:“家師已臥病多年,好在先生已經到了,忙也不忙在這一時片刻,先生請歇一會儿吧!”
  人家客气,書生呂毅豈可認真,剛要開口說是。
  宮寒冰卻含笑又道:“听口音,先生似是北京人氏?”
  書生呂毅點頭說道:“不錯,呂毅是來自北京。”
  宮寒冰笑道:“北京我昔年去過兩次……先生讀書人,如果宮寒冰看得不錯,這占卦懸壺,似乎不是先生的常業……”
  不愧四豪之首,眼光的确厲害!
  書生呂毅心頭暗震,道:“面對高明,呂毅不敢相瞞,确如宮大俠所言。”
  宮寒冰有意無意,星目深注,微笑道:“那么,先生是游學至此,偶動興致,才戲弄此道,題卜凶吉,濟世救人?抑或是……”
  似乎一言触中隱痛,書生呂毅羞愧低頭,窘迫強笑:“大比未中,名落孫山,無顏見堂上雙親,因而落魄江湖,流浪至此,蒙鄉親魏老板仗義收留,暫憑祖傳家學聊以糊口。”
  無心讓人受窘,宮寒冰也頓尷尬,歉然一笑,道:“博功名,雖十年寒窗,也要碰運气,先生大可不必引為恥辱而耿耿難釋;鐵口批斷、著手成春,非造詣高深精湛,不能臻此;由此足見先生博學多才,胸羅淵博,非不能獨占鰲首,只不過時運不佳而已。先生這等奇才,宮寒冰生平首見,實在深感敬佩!”
  書生呂毅謙遜說道:“哪里談得上造詣高深精湛?只是幼時耳濡目染,略涉皮毛而已!”
  語鋒做頓,望著古蘭說道:“我想先了解一下老堡主的症狀,姑娘可否略為說明?”
  古蘭那張艷麗如花的嬌靨上,飛快地掠過一抹陰影,想了想,唇邊浮現一絲凄楚笑意,道:“家父身軀癱瘓,雙腿如棉,口不能言,其他一如常人。”
  書生呂毅皺了皺眉,道:“病,是怎么起的?”
  古蘭美目微紅,飛快下垂,幽幽說道:“家父多年前曾做一次遠游,歸來后,未出半年便突然病倒,起初家父只以為是輕受風寒,并未在意,誰知就此一病不起,半個月后竟覺兩腿麻痹,漸漸癱瘓如棉,口也不能言語,這才知道病勢惡化,病情嚴重,但為時已屬太晚……”喉間似有物堵塞,緩緩垂下螓首。
  書生目毅深蹙眉鋒,道:“這是什么病?竟這般厲害……”
  抬眼凝注古蘭,接道:“姑娘,當時發現病症有异時,就該為老堡主延醫……”
  古蘭黛眉軒動,點頭說道:“先生所責甚是,無奈家父遭此打擊,雄心盡掃,万念俱發,自覺不复再起,對人生已索然無味,嚴下手諭不得為他延醫。家父性情由來是說一不二,是故,是故……”
  書生呂毅無限感慨,頗有同感,點頭說道:“雄才大略、滿腔壯志的大英雄、大豪杰,陡然遭此無情重台,百歲功名從此成了泡影,委實是會心灰意冷、惱恨難當,也往往會消极、頹唐、一蹶不振。在此情形下,誰都免不了性情大變,背著人傷心、悲憤,當著人暴躁易怒。”
  古蘭接著說道:“當時誰也不敢違悻,后來還是大師兄一再苦功,家父才點頭首肯,但遍求天下,卻群醫束手……”
  書生呂毅沉吟本語。
  “冷面五龍”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說道:“先生醫好過多少疑難雜症?”
  書生呂毅抬眼答道:“這個我從未詳細估計過,不過,月余以來,應該不下十余個了!”
  它寒冰遲疑了一下,又道:“先生治愈的那些疑難雜症,是否一經診斷便能看出病因何在,屬于何症?”
  書生呂毅訝然凝注,不答反問,道:“宮大俠此……”
  宮寒冰“哦”地一聲,解釋說道:“先生總宮寒冰直言,小師妹与宮寒冰師兄弟,為家師窮搜天下,延請名醫不下數十位,雖經多年診斷,卻無一人能看出家師所患何症,起因如何,所以,所以……”
  赧然微笑住口。
  書生呂毅聰明人,這話他懂。淡淡一笑,道:“呂毅也不敢先夸海口,只是經呂毅所治療的那多位奇難怪症患者,都是一經診斷便看出病因,否則何以對症下藥,著手回春?”
  宮寒冰星目凝注,微笑點頭,有點窘迫說道:“是誠宮寒冰愚昧,非敢心存怀疑,實是心急家師久病不愈,口未擇言,唐突之處,還請先生惊奇。”
  書生呂毅剛說了聲:“豈敢!”
  宮寒冰臉色一轉肅穆,鄭重又道:“先生高超醫道已是名傳邏速,眾口成頌,奉若神明,宮寒冰不敢以尋常醫者視之,但望先生能一經診斷,立判病因,對症下藥,施展仁術,只要能著手成春,醫好家師久年沉療,大恩不敢言謝,听憑先生開口,宮寒冰師兄妹必當竭盡所有報謝,傾家蕩產在所不惜。”
  真摯誠懇,好不感人!
  書生呂毅暗暗點頭,遂也正色說道:“呂毅雖不愿妄自菲薄,卻也不敢話說得太滿,一口承諾,只能說竭盡所能,不敢說包醫。宮大俠与古姑娘諸位,也請莫期望過高,諸位明智,必能惊之,目前只求能治好老堡主,別的應該都是以后的問題。
  呂毅目的只在濟世救人,為來年考試積修善功,不在沽名釣利。“同樣地真摯誠懇,同樣地感人至深,更多了那超人胸襟气度、不凡抱負,与高洁心性。
  古蘭美自异采閃漾,深深凝注。
  宮寒冰投射過難以意會的一瞥。
  “鐵腕墨龍”辛天風則聳然動容,神情激動,振臂大呼而起,鐵掌雙伸,一把抓住書生目毅雞肋般雙腕,道:“先生,你血性男儿,可惜非我武林中人,無論你治好治不好家師的病,辛天風都要好好交交你這個朋友!”
  書生呂毅連忙站起,感動之情形之于色,道:“辛二俠,一介落魄寒儒,自慚形穢,我怎敢高攀,只有受寵若惊……”
  “呂老弟!”辛天風真個豪邁得緊,說來就來,立即改稱呼:“比比年齡,我可能痴長你几歲,稱你一聲老弟,諒必不算太過,現在,別的少說,咱們瞧瞧家師去!”
  拉起書生呂毅就往外走。
  宮寒冰与古蘭隨著站起,宮寒冰更楊笑說道:“敢請先生把臂!”
  話是這么說,右掌卻飛快抓上書生呂毅左腕。
  書生目毅突然的輕呼,皺眉苦笑:“宮大俠,不是呂毅不識抬舉,實在雞肋難堪虎腕。”
  宮寒冰似乎倏然醒悟,連忙收手,歉然赧笑:“請恕失態!”
  辛天風搖頭失笑,道:“老弟,你這位讀書人委實文弱得可以。”
  書生呂毅确也風趣,聳肩笑道:“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棄文學武,今日也不會出丑了。”
  由辛天風陪著當先行出大廳。
  古蘭,她望著書生呂毅出廳之后,側轉螓首,看了宮寒冰一眼。
  宮寒冰低聲說道:“蘭妹,為著師父老人家及目下的情勢,一切不得不小心些。”
  古蘭淡淡說道:“大師兄試出了些什么?”
  宮寒冰赧笑道:“讀書人到底文弱,蘭妹諒必不會怪我。”
  古蘭黛眉微揚道:“我怎敢!大師兄為的是我紅及全堡安危,要試就多試試,也許憑‘古家堡’武學一兩次,不難以試出人家,我可不敢背上懵懂無知、引狼入室的罪嫌。”轉過嬌軀,向廳外行去。
  宮寒冰玉般俊面脹得通紅,急道:“蘭妹,你這是……”飛步跟了上去。
  顯見得,盡管“冷面玉龍”宮寒冰名震武林、奇才做世,卻獨對自己這位小師妹容讓十分,莫可奈何。
  出大廳右轉,過畫廊,越朱橋,穿重樓,到了后堡。
  后堡庭院中,樓閣四五,翠瓦米欄,精美雅致。
  古蘭、宮寒冰与辛天風,陪著書生目毅踏過花間幽徑,徑直行向成眾星拱月般犯列請樓最當中的一座。
  到了這座閣樓門口,兩扇緊閉著的樓門竟突然自動向兩旁滑開,卻未見門內有一絲人影。
  書生目毅不由呆了一呆,訝然四顧。
  古蘭等三人只報以微笑,誰都沒開口。
  人家不說,當然他也不便多問,武林中諸多忌諱、隱密,“古家堡”為天下第一堡,自然更多,見怪雖怪,但讀書人知道那么多做甚?
  進入樓中,兩扇已清開的樓門,又复自動合上。
  書生呂毅更發現,這兩扇門的背面,色呈深黑,与外面截然不同,赫然是兩塊鋼板。
  再看看,不但如此,就是四壁也都一樣。
  這种裝設,稱得上銅牆鐵壁。
  不請机關消息,別想進出。
  把臥病的老堡主安置在這座樓中,的确是夠安全的。
  這,不算什么,更神奇的還在后頭!
  屋。凡有樓梯直通樓上。
  除人,張神案,一張八仙案,几把太師椅外,別無長物,必然地,老堡主古嘯天住在樓上。
  但,古蘭与宮寒冰、李天風三人領著書生呂毅卻不走樓梯登樓,反而直向神案前面走去。
  接著,怪事又生!
  競似有人在暗中操縱一般,一陣輕微异響起處,神案緩緩左移,同時,神案下那舖地花胯下陷一塊,露出五尺見方的一個方洞。
  洞現,一片燈光洒射而上,洞下,一道石梯境蜒下降,不知通往何處,其深又有几許。
  書生呂毅咋舌搖頭,惊歎獨具匠心。巧奪天工。
  古蘭嫣然笑道:“先生讀書人,不知武林中恩怨糾紛,武林中人沒有不樹敵的,尤其‘古家堡’沈家更多,而且均是些有名的高手能人,為防患于未然,古蘭師兄妹只有請家父住這‘古家堡’中心重地,而且极為隱密安全的所在。”
  雖然嫣然微笑,如花朵的綻放,既美又甜,卻仍難驅散嬌靨上隱隱可見的那片薄薄憂郁的輕愁。
  對這位先生,她不得不強顏裝歡,這是禮。
  書生呂毅听得連連點頭,道:“這地方的确既隱密又安全,委實是維護老堡主安全的絕佳所在,呂毅此行不虛,不但有幸瞻仰諸位神采風范,親近朱、郭、空空、聶隱之流,而且更廣增見聞不少,真是獲益匪淺……”
  宮寒冰淡淡一笑,截口說道:“武林中各有不欲外人知曉的隱密,宮寒冰師兄妹沒把先生當作外人看待,敢請先生也能為自家人保留一二。”
  這句話很明顯,書生呂毅點頭笑道:“宮大俠請放心,呂毅自信不是長舌人,更不敢多嘴為彼此招來禍端。”
  “冷面玉龍”俊面一紅,劍眉微軒,笑道:“宮寒冰沒有他意,先生何必言之大重?”
  書生呂毅笑了笑,變了話鋒,道:“這……莫非皆宮大俠杰作?”
  “杰作不敢當。”宮寒冰道:“我略涉皮毛,淺薄得很。”
  說著,四人魚貫拾階而下。
  石階之下,是一條長長甫道,石壁全是青石砌成,光滑洁淨,映著兩旁每隔丈余便是一盞琉璃的宮燈,隱隱可見人影,顯得陰涼、幽靜。
  又走了約莫半盞熱茶工夫,突見遠遠有兩扇石門擋在面前,走近一丈,兩扇石門竟也自動打開。
  石門后,是一間石室,室內陳設极其華麗,室頂高懸一盞琉璃宮燈,厚厚紅氈舖地,室右漆几錦凳,絲慢重重,室左則安放著一張錦榻。
  錦榻之上,躺著一位陽首銀髯的錦施老者,面貌清懼而瘦削,目眶雖微微下陷,可是臉色卻紅潤异常,絲毫沒有病色;雙目微閉一如安眠,哪里像一個臥病多年,久患不愈的病人?
  榻旁,兩張錦凳上,靜靜地坐著兩名青衣小憧,想必是被派在這儿,專責侍候左右,端湯捧茶的。
  兩名青衣小憧一見四人走進石室,立即起身恭謹地躬身,低聲說道:“見過姑娘大爺、二爺。”然后,垂手退立一旁。
  話聲雖低,依然惊動了榻上錦飽老者,老者眼皮一陣輕微抖動,緩緩睜開雙目,目光失神、黯淡,這該是唯一像身罹疾病的地方。
  看見四人,清瘦瘦削的老臉上,倏地浮現一片訝然神色,只是,那不過一剎那間,隨即又恢复常態。
  古蘭輕邁蓮步,走近榻旁,美目隱射無限關切,雪白皓腕輕抬,握住錦袍老者右手,柔聲笑道:“爹,今儿個,你可覺得好些么?蘭儿又為您請來一位先生,蘭儿昨儿個回來跟您說過,就是小鎮上那位‘活神仙’、‘賽華佗’呂先生,記得么?
  爹。“
  錦袍老者很吃力地點了點頭,側首凝注書生目毅,微笑示意,呂毅連忙上前見禮,道:“寒儒呂毅,見過老堡主。”
  錦袍老者含笑答禮。
  接著,“冷面玉龍”它寒冰、“鐵腕墨龍”辛天風師兄弟一走上前,恭謹請安。
  見禮畢,古蘭吩咐青衣小憧搬過一張錦凳。
  書生呂毅告罪坐下,不再說話,伸手搭上古嘯天右腕脈,就榻邊為這位老堡主把起脈來。
  剛搭上古嘯天右手腕脈,書生呂毅异采電閃,臉上突然浮現一絲惊容。
  他雙目中一閃即隱的异采太快,誰也未能看見,可是那臉上浮現的一絲惊容,卻清楚地落入古蘭、宮寒冰、辛天風三人眼中。
  宮寒冰臉色霍變,星目暴射冷電,直逼書生呂毅。
  辛天風濃眉徽蹩,黑臉上一片吃惊之色,跨進了一步。
  古蘭嬌靨上涌現惊駭憂慮,一雙清澈深送的美目,瞪得大大地,急急低聲的追問道:“先生,怎么樣?”
  書生呂毅沒有回答,搖搖頭,示意古蘭別打扰他。
  古蘭不便惊扰,不敢再問,大眼睛憂慮地望著書生目毅,她不得不耐心等候,等候那片刻之后。
  書生呂毅臉上的神色漸轉凝重,凝重得使泰山崩于前都能顏色不變的宮寒冰与辛大風難掩那緊張的心情。
  片刻之后,書生呂毅緩緩地收回了按在古嘯天右腕的那只手,閉上眼睛,沉默不語。
  父女天性,骨肉親情。古蘭又忍不住了,輕輕地喚了聲:“先生……”
  書生呂毅突然睜開雙目,但是不答古蘭,他好像沒听到她的呼喚,而是向著古嘯天發話,道:“老堡主,請張開口讓呂毅看看。”
  古嘯天依言張開了口。
  書生呂毅俯下了身子,只看了一看,隨即點頭站起,目光凝往古嘯天,一語不發。
  “先生……”古蘭又喚。
  書生呂毅想了一想,抬眼望著古蘭,道:“姑娘,可否容呂毅廳中奉告?”
  古蘭只得點點頭,當下回身,嬌軀微俯,目視著老父,柔聲強笑,笑得直能令人為之鼻酸,說道:“爹,您放心歇著吧,呂先生醫術高超,不同于一般俗醫,蘭儿相信他必能治好您老人家的病的……”
  古嘯天老臉上驟起一陣輕微抽搐,那是一絲隱隱帶有凄涼意味的笑意,望了望古蘭,又望了望它寒冰与辛天風,只是苦于口不能言。
  古蘭低頭轉身,輕治皓腕,讓出客室。
  那兩串晶瑩淚珠瞞過了老父,卻未瞞過書生呂毅与宮寒冰、辛天風三人。
  宮寒冰有意無意地將頭轉向一旁,似乎不忍多看。
  看來,他是面冷心軟,本來嘛!俠骨柔腸才是英雄。
  辛天風濃眉軒動,想說什么,卻又忍住未說。
  書生呂毅深深地看了古蘭一眼,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可惜古蘭淚眼模糊,沒有看到……
  一路上,四個人心情同樣地沉重,誰也沒開口說話。
  回到了大廳,人了座。
  古蘭尚未來得及開口,宮寒冰已先問道:“先生,家師是什么病?可看出了端倪?”
  這是古蘭与辛天風同樣急切想知道的,是故,与宮寒冰一般地各將目光凝注書生呂毅,耐著心,靜待答复。
  書生呂毅良久未語,半晌之后,目光環顧這師兄妹三人,嘴皮微動,欲言又止,突然一歎說道:“三位,呂毅至感抱歉,倍覺羞愧……”
  這歉然羞愧之色,他臉上早已流露無遺。
  顯然,連他這位有“活神仙”、“賽華佗”之譽,治愈過不少奇難怪症的醫中能手,竟也未能診斷出古嘯夫身罹何病!
  古蘭、宮寒冰、辛天風師兄妹三人臉上倏地浮現無限失望神色,互望一眼,黯然無語。
  在絕望中所存的唯一的一絲希望,寄托在這書生呂毅的身上,無如,書生呂毅也讓他們失望了。
  這打擊何以堪受?
  宮寒冰与辛天風二人,到底是須眉男子,還能忍得住!饒是如此,師兄弟二人的神色也夠沮喪的了。
  古蘭,這位絕世紅粉,蓋代巾幗,怎么說也是個軟弱女儿家,她已經受不了啦!
  她有忽墮冰窟之感,不但身上冷,而且連芳心都冷了,嬌靨一片蒼白,身子微起顫抖,但她卻仍強笑安慰書生呂毅,輕聲說道:“院生,千万別這么說,家父的病本就群醫束手,這不關醫道,可能是無意,要不然怎會……”
  書生呂毅望了望她,搖頭截口說道:“姑娘,謝謝你,呂毅治愈過不少疑難雜症,但卻從未見過像老堡主這种怪病,這應該是目毅生平首見。由老堡主的脈象看,老堡主一如常人,根本不是病,然而,事實上老堡主卻兩腿癱瘓,口不能言,這种超越常情的怪現象,使得呂毅一時不敢妄下斷語……”
  并非絕望,尚有生机。
  哪怕那生机只有一絲絲,也不能放過!
  古蘭美目一亮,探出嬌軀,飛快接口:“先生之意莫非……”
  書生呂毅道:“我不敢說有把握,容我明天二次診斷后再說,不過……我仍請姑娘莫寄予太高希望。”
  古蘭微頷螓首,尚未說話。
  宮寒冰目光有如利刃,逼視書生呂毅,突然說道:“宮寒冰師兄妹均非世俗儿女,我三人也接受過無數次打擊,敢請先生不必忌諱隱瞞,盡管直言。”
  他,還有些不信;其實難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种關系,這种感情,何等深切深厚!當然他急欲早些得到較确實的答复。
  這話,立刻提醒了古蘭与辛天風二人。
  書生目毅卻正色搖頭說道:“宮大俠想左了,呂毅沒有忌諱隱瞞的必要,也非一股走江湖的郎中,輕率診斷,只顧掙錢,不顧人命。”
  宮寒冰無形中碰了個軟釘子,笑了笑,沒再開口。
  錯非是呂毅有書呆子的耿脾气,換個人誰敢對“古家堡”
  四豪之首的“冷面玉龍”這樣說話?
  書生呂毅也未再說什么,起身告辭。
  古蘭三師兄妹并未挽留,跟著站起送客。
  古蘭道:“明日又要耽誤先生一天生意了。”
  “姑娘不必客气。”書生呂毅道:“為老堡主的病,呂毅就是耽誤一年半載也在所不計,姑娘但請放心,呂毅當竭盡所能!”
  古蘭美目隱射万般感激之情,柔聲稱謝。
  辛天風突然執起書生目毅雙手,濃眉微挑,虎目圓睜,激動地道:“老弟,全仗高明了,只要能治好家師的病,万金重酬不足為謝,辛天風終生犬馬圖報!”
  真情流露,最為感人。
  書生呂毅暗暗大為感動,道:“辛二俠,呂毅仍是那句話,當竭盡所能。”隨即辭出。
  古蘭、宮寒冰、辛天風三人,一直送到“古家堡”外廣場上,目睹書生呂毅登輿而去,才返回堡內。
  歸途中,書生呂毅免不了又是一場提心吊膽、心惊肉跳,但因是第二度,已經比晨間來時好多了。
  過了晌午,才返抵“高升客棧”。
  怎么說也是受過人家代為求情之德,兩名黑衣大漢對書生呂毅的態度大為改變,把書生扶下軟榻,領著兩名抬榻壯漢恭謹躬身辭去。
  望著人馬不見,書生呂毅微微一笑,轉身進店。
  客棧柜台內,魏胖子已候駕了一個上午。一見南宮逸返來,連忙站起,迎出柜台,笑道:“老弟,辛苦了!”
  南宮逸笑了笑道:“沒什么,老哥哥有空么?到我房內坐坐如何?”
  魏胖子笑道:“我永遠閒著,走,咱們就聊聊去。”
  陪著南宮逸行向后院。后院中,“玉映群”諸葛靈正在房中對著窗戶坐著。
  魏胖子向他呶呶嘴,諸葛靈會意,微笑點頭,起身出房,跟在南宮逸与魏胖子后面,走進南宮逸房中。
  分別坐定——魏胖子首先開口發問,道:“老弟,沒特別事儿你不會叫我,莫非有什么發現?”
  南宮逸忽地皺起眉鋒,望了望老少二人,道:“老哥哥目力如神,我的确有所發現,不但有所發現,而且至為惊人!”
  魏胖子“哦”了一聲,道:“怎么?是有關‘古家堡’……”
  南宮逸搖搖頭,隨又點頭說道:“當然可以說是有關‘古家堡’……我認為有人正進行著一樁用心可怕的大陰謀,企圖殺害古嘯天!”
  此語惊人,魏胖子与諸葛靈神情震動,對望一眼;魏胖子惑然問道:“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南宮逸神色一轉凝重,望著魏胖子不答反問:“老哥哥,你知道古嘯天是什么病?”
  魏胖子与諸葛靈同聲問道:“老弟,難不成古嘯天的病……”
  南宮逸點頭接口道:“稱得上奇難絕怪,但卻不是什么病症,老哥哥听說過‘逍遙散’這种東西么?”
  魏胖子點頭說道:“久聞其名,可沒見過,那是一种至為歹毒陰損的慢性毒藥……”
  忽有所悟,神情劇震,急急接道:“老弟是說古嘯天就是被這种東西……”
  南宮逸點點頭道:“我尚不能斷定那是否是‘逍遙散’,至少古嘯天是因為吃了過多的慢性毒藥所以才雙腿癱瘓,臥病多年……”
  話,被魏胖子脫口一聲惊呼打斷。
  諸葛靈适時問道:“三叔,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南宮逸看了他一眼,道:“古嘯天脈象微弱,血脈不暢,而且喉間肉色微微發黑,除了体內有毒外,我想不出第二個原因。”
  諸葛靈劍眉微剔,正要再問。
  魏胖子突然說道:“老弟,我不通醫道,請問,那慢性毒藥為何單單使古嘯天癱瘓了雙腿,而兩條手臂無恙?要說它藥力尚未向上蔓延,為什么古嘯天又口不能言?”
  “問得好!”南宮逸由衷地佩服,道:“古嘯天的腿跟口,無關藥力。”
  魏胖子呆了一呆,訝然說道:“老弟,這又是怎么個說法?”
  南宮逸淡淡說道:“古嘯天的兩條腿,是被人以獨門點穴手法所制,但是我卻未看出他口不能言是什么原因。”
  魏胖子与諸葛靈神情又是一震,諸葛靈道:“三叔,那點穴手法是……”
  南宮逸接口道:“手法詭异,大反武學常規,我看不出是武林中何門何派的手法。”
  請葛靈大訝,心想:放眼宇內,何种武學,哪門手法,能瞞得了自己這位奇才第一的三叔雙目?
  他不相信這是事實,而事實上,他又明知三叔不會騙他,這就令人不能不大大地吃惊、困惑了。
  沉思了片刻的魏胖子,神色凝重地道:“老弟,這么說來,此中就大有蹊蹺了。
  古嘯天中了慢性之毒,或許是他不知有人蓄意害他,于不知不覺之下誤食了滲毒食物,但被人以點穴手法制住雙腿,卻怎么說他也絕不會依然懵懂;縱然他不知道是被誰所害,也絕對不會不知道自己的病因,口不能言,雙手可活動自如,他為什么不將此事以手代口,寫在紙上告訴自己女儿,或四位得意子弟?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不愿說或是他不敢泄露……“
  南宮逸突然一笑說道:“老哥哥高明,我也以為古嘯天是有所顧忌,有所畏懼,我更以為那蓄意謀害古嘯天之人,必是古家堡中人。”
  “不錯,老弟。”魏胖子點頭說道:“外面的人誰進得了‘古家堡’?進不了‘古家堡’,當然更近不了古嘯天,而古嘯天臥床不起,分明又是積年累月誤食那慢性之毒……”
  抬眼望了望南宮選,道:“老弟,你以為會是誰?”
  南宮逸皺眉沉吟,搖頭說道:“很難說,談何容易?嚴格說起來,‘古家堡’每個人都有弒主的嫌疑。”
  這話不錯,魏胖子想了想,道:“老弟今天都見到了哪些人?”
  南宮逸道:“古蘭、四豪首、二,‘冷面玉龍’宮寒冰,‘鐵腕墨龍’辛天風,還有‘古家堡’的‘白虎’、‘青龍’、‘朱雀’三個堂主。”
  魏胖子又問:“老弟以為他們如何?”
  “一如當年。”南宮逸道:“宮寒冰人間奇男、當世英豪,不但人品俊朗、風度翩翩、卓然超拔,而且文武雙絕,稱得上百年難見的奇才。辛天風雖然各方面略遜‘冷面玉龍’,但那英雄本色、豪邁作風卻令人可愛、可佩、可親、可交。”
  他沒提古蘭,也沒提“古家堡”那三位內家一流高手的堂主。
  魏胖子明白他的用心,微微點頭說道:“古姑娘,掌上明珠,愛逾性命;四豪,得意門徒,無殊親子,這五位,應該都不會,老弟,你說那人是圖的什么?”
  “很費解!”南宮逸沉吟道:“古嘯天既能被那人制住穴道,那人的功力可想而知。他要是存心殺害古嘯天,應該是易如反掌。令人奇怪的是,他為什么只讓古嘯天臥床多年,而遲遲不下手取命,這內中將有很大的原因,而古嘯天明明知道被人所害卻隱而不言,這忌諱、這畏懼又是什么……”
  冷冷一笑,目中突然閃射逼人冷電,道:“好在,我這次再入江湖,為的就是‘古家堡’,管的也就是‘古家堡’的事,我非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找出那個陰謀利主之徒不可!”
  “老弟。”魏胖子面帶重优,皺眉說道:“古家堡近几年來的轉變,可能也与此事有關,事不宜遲,‘古家堡’目前群邪窺伺,侵犯在即,外患方興,內憂又起,若是……”
  “老哥哥放心。”南宮逸斂去威態,道:“我已經為自己制造了再進‘古家堡’的机會,明天我還要入山一趟……”
  魏胖子咧嘴笑道:“難不成老弟你還要來個二次診斷?”
  姜是老的辣。
  南宮逸微笑說道:“正是,我告訴他們,我一時也看不出古嘯天患的是什么病,要待明天再說。”
  魏胖子想大笑,卻終于忍住,只向著這位當代奇才“談笑書生乾坤圣手”投過敬佩的一瞥。
  沉默了一會儿,諸葛靈突然說道:“三叔,小靈儿覺得,您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古姨。”
  南宮逸目光深注,微微一笑,說道:“你又替古蘭操心,是么?我會告訴她的,只是遲早而已。”
  諸葛靈俊面做紅,望著三叔搖頭說道:“不,三叔,小靈儿是說您應該盡快的告訴古姨。”
  南宮逸一皺眉,笑了。“有什么意見快說,別跟三叔繞圈子。”
  諸葛靈臉更紅,卻振振有詞,道:“三叔,以您現在的身份,偵查這件事總不方便,倘再打草惊蛇只怕更糟,那何不把您所見告訴古姨,讓古姨不動聲色,暗中觀察?”
  南宮逸沉吟未語。
  魏胖子一旁插口說道:“老弟,靈儿說得不錯,以你的身份,不能在‘古家堡’多事逗留,自然就不大方便,那人既能謀害古嘯天于神不知、鬼不覺之中,又能使古嘯天甘受痛苦、隱而不言,其心智必然超人一等,机警十分,万一打草惊蛇,事情勢必……”
  南宮逸微微點點頭,凝注諸葛靈,道:“小靈,你說,三叔該什么時候告訴古蘭?”
  諸葛靈不假思索,道:“越快越好,最好就在明天,但是……三叔,為了使古姨不動聲色、暗中偵查,您總不能當著第二個人告訴古姨,當然更不好讓古姨屏退她那几位師兄跟下人們,單獨跟您談話……”
  南宮逸截口說道:“那么……”
  諸葛靈飛快接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您何不差使小靈儿為您跑一趟?”
  南宮逸看了他一眼,談笑說道:“想去趟‘古家堡’,想見見古蘭,這恐怕才是你的真正的目的,對不?”
  諸葛靈搓著手,紅著臉笑了,笑得很不好意思。
  魏胖子也跟著笑了。
  南宮逸軒了軒眉,望著諸葛靈又道:“你去,若不表明身分,古蘭絕不會輕易相信;因此,你最終的目的,還是想幫幫古蘭,告訴她我還在,而且也來了,對不?”
  諸葛靈臉脹得通紅,大窘低頭,但旋即他又猛然抬起頭來,星目含淚,激動地道:“三叔,紙包不住火,您以為您能瞞古姨多久?您不想想,古姨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多可怜!小靈地知道,您也更知道,這世上,古姨能信賴的人除了古嘯天就是您。
  在古姨的心目中,恐怕您的份量比古嘯天還要重,那么,三叔,您為什么不早些讓古姨知道您還健在,您也來了,讓古姨早日知道她有三叔您可依靠,您何其忍心,不給她安慰,給她勇气……”
  “小靈住口厂南宮逸目射寒芒,突然一聲輕喝。
  諸葛靈一震住口,雙手捂面,倏地垂下頭去。
  南宮逸身形顫抖,面上泛起一陣輕微抽搐……
  半晌,修地一聲長歎,變得無限的黯然,目注諸葛靈,柔聲說道:“小靈,三叔知道你是同情古蘭,為三叔好,也許你說得對,可是,小靈,三叔的心你不是不知道,我怎能誤人終生?何況……唉……”
  頓了頓話鋒,接道:“這件事以后再說,三叔已有主張,現在,三叔有件事要你去做,只許成,不許敗,抬起頭來听著!”
  諸葛靈放下了手,緩緩抬起頭,俊面上,已滿布淚漬,望著南宮逸靜待吩咐。
  南宮逸先轉向魏胖子,笑道:“老哥哥,今晚,‘古家堡’可能有人來,老哥哥你仍然是‘高升客棧’的店主東,無論什么事,我希望你不聞不問……”
  魏胖子神情微露,道:“老弟是說……”
  “我只是這么推測,卻未敢斷言。”南宮逸淡然笑道:“那种人,往往多疑。
  机警,我進入‘古家堡’為古嘯天看病,必然難瞞過他一雙耳目,做賊心虛,他可能會來問問我或者威脅我,要我裝聾作啞。當然,如果他真的是絕頂高明人物,也許他不會這么做,總之,我是預防,免得到時措手不及,讓他脫了身。“
  魏胖子點點頭,道:“多謝好意,就這么辦,我一切听你的。”
  魏三清是個聰明人,顯然,他也知道南宮逸是不愿意給他“這個生意人”招來麻煩,惹來禍端。
  南宮逸微微一笑,目光轉注諸葛靈,道:“小靈,三叔不能出手,這是你的事,務必生擒,懂么?”
  諸葛靈帶淚領命,道:“三叔放心,只要他來,小靈儿就不會讓他再回去。”
  話到了這儿,再沒有什么可談价了。
  魏胖子告辭而去。
  魏胖子走后,南宮逸也吩咐諸葛靈回房歇息,等候夜晚伺机行事。
  一老一少先后离去。
  房里,只剩下南宮逸獨自一個人。
  他,呆呆地望著窗外,突然,身形又起顫抖,面上又起輕微抽搐,目光中,包含了無限复雜的神采。
  是黯然,是憂郁、凄涼、惆悵、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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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擁書城 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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