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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至此柳不肖已是再也無法忍耐下去,一雙劍眉突然挑起,星目神光暴射地怒聲道:“宇文俊你還稱得上是人么?
  欺師滅祖,陰狠毒辣,卑鄙無恥,罪該万死……”
  突然覺得四周一陣炙熱追上身來,心知字文俊已在外面令人放火,心中不免微微一惊,突然住口,身形閃處,已在門邊,冷哼一聲,雙臂提足十成真力,遙遙一掌向兩扇緊閉鐵門擊去。
  一陣狂飆也似的罡風過處“砰”地一聲大響,震得整個大廳微微一晃。
  兩扇數寸厚鐵門雖然被這股強渾絕倫的罡風擊得向外四進,但卻未被擊開。
  柳不肖劍眉方蹙,突然字文俊狂笑又起:“柳不肖,你省點力气,認……”
  “命”字尚未出口,柳不肖劍眉挑處,星目神光暴射,突然仰首一聲龍吟長嘯,震得大廳四周緬鋼嗡嗡作響。
  嘯聲一落,雙掌平伸。倏提齊胸,一聲怒叱,猛地向上一翻,向屋頂推去。
  “轟!”一聲震天大響,一陣鐵屑亂飛,緬銅鑄就的屋頂,竟吃柳不肖這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掌,震開一個直徑約有五尺的大洞,大廳為之一陣狂搖。
  一聲震天長笑聲中,柳不肖身形閃電拔起,穿洞而出。
  身至廳頂高空,星目略一俯瞥,一條身影在十余丈外一幢房屋邊一閃而沒。
  柳不肖星目如電,只此一瞥,便已看出那條身影正是“百臂殃神”字文俊。
  怒火高漲,殺机狂熾之余,顧不得四周抱頭鼠竄的黑衣衛隊与那熊熊火勢,怒叱一聲,半空中沉肩塌腰,雙手一揮,頭前腳后,疾逾閃電地一閃追去。
  十余丈距离在柳不肖來說,不過只是剎那間,但也就在這剎那功夫伺,“二龍庄”總護衛,“百臂殃神”宇文俊卻已鴻飛冥冥,無影無蹤。
  呈現眼前的是十余間建筑宏偉的房屋,字文俊必然是通人其中之一,但是到底哪一間,卻是未卜。
  柳不肖方一遲疑問,十余間房屋中的一間中突然傳出一聲惊駭嬌呼,緊接著一個蒼勁聲音怒叱道:“孽徒大膽,還不与為師站住。”
  柳不肖劍眉一挑,閃電般向居中屋子扑去。
  身形方門進門,星目瞥處頓見字文俊神色倉惶,脅下挾定昏迷中的紅衣姑娘,揚掌正欲向兩位盤膝僵坐榻上,神情悲憤欲絕的葛衣老人劈去。
  柳不肖睹狀大惊,來不及飛身扑救,舌綻春雷,脫口一聲暴喝:“宇文俊,住手!”
  右掌倏伸,曲指遙彈,一縷凌厲絕倫的指風向宇文俊揚起右掌“腕脈穴”閃電襲去!身形跟著便欲閃電扑出。
  宇文俊喝聲人耳,神情一震,右掌方自一窒,猛覺一縷強勁絕倫的指風向自己右掌襲來,心中大駭,忙自抽掌,目光瞥處,人目柳不肖作勢欲扑,忙又閃身飄后,右掌按上紅衣姑娘頂門,顫聲喝道:“站住!”
  柳不肖睹狀聞聲,心中一震,倏然剎住身形,目射神光地挑眉說道:“宇文俊,堂堂男子漢劫女流之輩,豈是丈夫行徑,還不与我將這位姑娘放下。”
  “放下?”字文俊一聲凄厲狂笑說道:“姓柳的,你打得好主意,你若敢移動半步,大爺就先斃這丫頭。”
  “孽徒,為師教養你這多年,想不到你竟是這么一個毫無人性的畜牲,還不与為師把你師妹放下。”
  “住口!”字文俊突然一聲暴喝,目中凶光連間地冷笑道:“狄仁杰,你兄弟二人与我好好儿听著,從即時起,你我師徒關系已斷,你敢再欲多言半句,休怪宇文俊手下無情。”
  兩位盤膝僵坐榻上的灰衣老者,年紀較長的一位,适才被宇文俊喝斷話聲,無限悲憤中神情便已一震,聞言一張老臉上更起一陣抽搐,雙目圓睜,直欲噴火,無奈愛女在人家掌中,加以自己四肢僵化,不能也不敢動彈,滿頭須發皆動,將口數張,卻是說不出話來。想是心中已經悲憤至頂點。
  另外一名環眼虯須,年紀稍輕的葛衣老者,雖然神情也如前者一般悲憤,但也不敢再說半句話儿。
  柳不肖—一看在限內,強忍滿腔怒火殺机,向著榻上二位老人傳音說道:“二位庄主想知此時情勢,且請稍安毋躁,容在下設法先行救回這位姑娘。”
  兩位葛衣老人人耳話聲,心中大震,各自一臉神色惊詫欲絕地向柳不肖望去。
  柳不肖只向著他們淡淡一笑,便自轉向字文俊冷然說道:“字文俊,我倆講個條件如何?”
  字文俊神色倉惶惊駭中一怔問道:“什么條件?”
  柳不肖道:“放下這位姑娘,少爺放你逃生。”
  字文俊冷冷一笑,說道:“柳不肖此話當真?”
  柳不肖挑眉說道:“少爺說話一言九鼎,向來說一不
  “柳不肖,你以為宇文俊信得過你?”字文俊陰陰一笑說道。
  “信不信在你,不過這是此際你唯一生路,你不妨多做考慮。”柳不肖強忍怒火殺机,淡淡地說。
  “如果我不答應呢?”
  “少爺將你碎尸万段,挫骨揚灰。”
  “柳不肖,你就那么自信?”
  “少爺手下向無漏网之賊。”
  “難道你就不顧這丫頭性命,一點怜香惜玉之心也無?”
  柳不肖一笑說道:“宇文俊,你這話說左了,這位姑娘是你宇文俊日思夜想极為愛慕之人,又是你師父愛女,与我柳不肖何干?該怜香惜玉的是你字文俊,我柳不肖天生鐵石心腸,不懂這些儿女私情。”
  宇文俊做夢也想不到柳不肖會有此一說,聞言不由一怔。
  柳不肖趁勢一笑又道:“字文俊;看來你頗似聰明之人,怎地如今竟做出這等糊涂事來?你既然愛慕你這位如花似玉的師妹,就應該對她百般討好,委曲求愛才是,哪能這樣霸王硬上弓地蠻橫若此?豈不是表錯柔情,适得其反?再則,令師妹花容月貌,無疑是一位絕代紅妝,你這一掌下去,豈不香消玉殞,佳人長逝?如今如不及時回頭,將來恐怕你不但會懊悔欲絕,甚至會深感不安呢!”
  “站住!”宇文俊突然一聲暴喝。
  原來,柳不肖說話間趁他臉色連變,天人交戰之際,暗中已向前跨了兩步,聞言只得倏然駐步。
  宇文俊臉上神情又是一陣變化,略一思忖,突然目射凶芒,神情猙獰地狠聲道:“柳不肖,你還是少費口舌,死了這條心罷!你就是舌燦蓮花,也休想動我分毫!字文俊如今心意已決,只要你敢再妄進一步,你等著看后果吧廣
  柳不肖聞言心中不由暗暗一震,暗忖道:“這東西委實難以應付,有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出手救人,但卻投鼠忌器,一個不慎勢必鑄下無窮遺恨,但如果這樣僵持下去,不知何時方了……”
  忖此,突然揚眉說道:“宇文俊你以為傷了這位姑娘,就能全身而退嗎?那你的算盤就打錯了……”
  字文俊冷冷一笑,說道:“這個宇文俊有自知之明,但是我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二葛衣老人聞言不由地打了一個寒栗,各自方一張口,但倏又忍下。
  柳不肖心中怒火向上一沖,但仍自強捺地冷然說道:
  “字文俊既稱頂天立地,何必做此損人不利己之事,何不放下姑娘,你我屋外放手一搏。”
  字文俊目中凶光一閃,獰笑說道:“柳不肖,你不必激我,宇文俊尚有自知之明,不會上你當的。”
  柳不肖軟硬兼施,多方用計,全屬枉然,胸中怒火高漲,殺机狂熾,但投鼠忌器,卻又不敢貿然行動,方感束手之際。
  宇文俊面上掠起一絲得意獰笑,突然喝道:“柳不肖,你現在与我乖乖站在一旁,讓出一條路來,大爺不耐在此久待,我要走啦!”
  二葛衣老人聞言大為焦急,但卻苦于無法動彈,各自頭上青筋暴起地齊聲喝道:“柳少俠,千万不可放……”
  “住口!”字文俊一聲斷喝,目射凶光地獰聲說道:“狄仁杰,你敢是不要你女儿命啦!”
  轉注柳不肖喝道:“姓柳的,你還不与我快讓開。”
  柳不肖就在這兩句話中,腦中便已閃電百轉,略一思忖利害,冷冷說道:“宇文俊,你慌什么,少爺放你走就是,不過你走不遠的,哪怕是天涯海角,少爺也要將你追斃掌下,救回這位姑娘。”
  話聲微頓,轉向年長葛衣老人滿怀抱歉地苦笑說道:
  “狄老前輩,請恕在下無能,為令媛安危,在下也只有暫時放他走了!不過前輩放心,柳不肖适才說過,就是天涯海角,柳不肖也要將令媛救回。”
  話聲一落,万般無奈地依言退向一旁,將門邊讓出一條路來。
  字文俊睹狀,面上掠過一絲喜容,獰笑連聲地道:“柳不肖,大爺只要此時走得脫,以后你就是尋遍宇內,也難找得到大爺蹤跡,即使讓你找到這丫頭,那時生米已成熟飯,恐怕你拉都拉不回來呢!”
  說完,又是一陣得意獰笑,一步一步地向門口走去。
  冷酷陰狠神色中難掩心內惊恐,面色微白,頭上微現汗漬,壓在紅衣姑娘頂門的那只右掌卻絲毫不敢放松,目中凶光也不霎一下地凝注在旁立柳不肖身上。
  他每一步,像一把重錘般敲在柳不肖与兩位葛衣老人心上。
  柳不肖尚能強自忍耐著,二葛衣老人面上神色卻已隨著宇文俊向外步履剎那數變,但身既不能動,口又不敢言,只焦急悲憤得須發皆張,目眺俱裂。
  柳不肖雙臂暗暗凝足功力,劍眉雙挑,目射神光,滿腔殺机怒火地凝注字文俊面上,以備尋出一剎那的空隙,暴起出手救人。
  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
  宇文俊距門邊的距离也一寸一寸地接近。
  屋中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寂靜得已可听出字文俊的急促鼻息。
  宇文俊在距門邊不到五尺之處,突然轉過身形,一面對柳不肖,神色緊張地一步一步向門外退去。
  柳不肖方自切齒暗罵一聲:“好狡猾的東西。”
  宇文俊已自挾著紅衣姑娘至門邊,就在他心中狂喜,身形方自作勢欲縱的剎那間。
  柳不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瞪目凝注宇文俊站立的門外,滿面惊急地喝道:“這位姑娘,妄動不得。”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更何況平凡的宇文俊?
  正自狂喜間,人耳此話心中一惊,不由地急忙回顧。
  柳不慚卜中“怦”地一聲,把握這千載難逢的剎那良机,暗哼一聲,身形疾如電光石火,一閃扑上,左掌五指箕張徑扣宇文俊按在紅衣姑娘頂門的右手腕脈。
  右掌并指如戟,疾點字文俊左肩“肩井”要穴。
  宇文俊急忙回顧之時,身后空蕩,哪有半絲人影?
  恍悟上當,心中一急,方欲急躍后退,突然右臂一陣酸痛,右腕已上了一道鐵箍,登時動彈不得。
  一時心膽俱裂,暗一咬牙,左臂暗一運功,就要預備將紅衣姑娘夾死,落個同歸于盡,又猛党左“肩井穴”上一麻,一陣酸痛倏然上身,左臂不由地為之一松,昏迷中的紅衣姑娘也就隨著墮下。
  柳不肖毫不怠慢,扣在宇文俊右腕的右掌一松,右臂一探一收,已將紅衣姑娘接在手中,身形跟著飄然后退。
  宇文俊惊恨莫名之際倏覺右腕一松,一見柳不肖救回紅衣姑娘孤身后退,心中大惊,顧不得再出手攻敵,強忍左臂刺骨疼痛,雙肩一晃,奪門而出。
  柳不肖已將他恨之入骨,哪里還容得他逃走,劍眉雙挑,冷喝一聲道:“宇文俊,你給我躺下。”
  左掌倏探,向著門外字文俊曲指遙彈。
  宇文俊身形方自轉過,雖党指風襲体,哪還來得及躲閃,心膽俱裂之余,方自閉目一歎,一縷指風已自擊上背心。
  宇文俊如遭千鈞重擊,心脈為之寸斷,慘嗥一聲,身形飛出三四步外,狂噴一口鮮血,砰然倒地。
  柳不肖一指擊斃宇文俊后,心中怨恨全消,目光一注宇文俊尸身,暗暗一歎,轉身向僵坐榻上的二位葛衣老人走去。
  這一連串的惊人變化,不過是一剎那間,二葛衣老人連惊呼都未來得及發出。
  一見柳不肖手捧定紅衣姑娘大步走來,不由老淚縱橫,喜极而泣。
  年紀稍長的狄仁杰更是神情激動,無限感激地道:“少俠神人,救回小女于前,為本庄除害于后,這等大恩不啻重生,狄仁杰兄弟、父女有生之日必不敢或忘,請先恕狄仁杰兄弟四肢僵化無法下榻大禮叩謝。”
  柳不肖將紅衣姑娘嬌軀平放榻上,然后微笑說道:“狄老庄主言重了,柳不肖愧不敢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武林中人本份,更何況柳不肖來此本意只是替數百漁民尋仇而來,救回令媛,擊斃宇文俊,不過一贖柳不肖孟浪槽懂之罪,彌補柳不肖心中之不安耳。”
  狄仁杰面色一庄,便欲再說。
  柳不肖忙自微笑說道:“狄老庄主,請恕在下失禮,容在下救醒令媛后,再行暢談如何?”
  狄仁杰一怔,大笑忙道:“該死,該死,不是少俠提及,老朽喜极忘形倒將這般重大之事忘怀了。”
  微微一頓,欲言又止地囁嚅說道:“只是,此乃老朽獨門點穴手法,解穴不慎,輕則殘廢,重則……”
  話未說完,柳不肖便自庄容接道:“多謝狄老庄主提醒,在下自會小心。”
  話聲方落,右掌似不經意地隔空向著榻上紅衣姑娘,微微一拂。
  紅衣姑娘昏迷中嬌軀猛地一顫,忽地坐起,一躍下榻,妙目一掃屋中情景,老父、叔叔安然無恙,心中便自一松,
  又見柳不肖含笑佇立一旁,芳心中便已了然,再一憶及字文俊劫擄自己的情形,心中陡生万般憤恨,無限委曲,甫自一聲嬌呼:“爹……”
  眼圈儿一紅,倏然泣下。
  狄仁杰兄弟正為柳不肖那手神奇絕高的解穴手法,震惊得瞪目張口,不知所以,聞聲瞿然惊覺。
  狄仁杰目光一注愛女,無限愛怜地輕喝道:“雪儿,為父与你叔叔以及你自己,均是這位柳少使所救,你還不快上前代我狄門謝過恩人。”
  紅衣姑娘聞言嬌靨陡感一熱,妙目一膘柳不肖,急步上前,無限感激地嬌聲說道:“狄映雪謹代狄門三口,叩謝少俠援手大恩。”
  說罷,嬌軀一矮,就要拜下。
  柳不肖冠玉般俊面倏地揀起一片淡紅,雙手微微一攔,窘迫异常地道:“姑娘請起,柳不肖何敢當此大禮。”
  紅衣姑娘狄映雪下拜嬌軀陡遇一片無形勁气,竟使她拜不下去。
  狄映雪天生好胜,頗不服气、暗中運功,猛地往下一壓。
  哪知她不運功還好,這一動功下壓,猛覺身前這片無形勁气,竟產生一股反震暗勁,將一個嬌軀險些抬离地面。
  心中一惊,慌忙斂功后退,一時惊駭、窘迫、嬌羞齊涌心頭,螓首倏垂,扭。泥万狀地默然而立。
  狄仁杰雖然先前已知眼前這位毫不起眼的美少年功力惊人,但卻做夢也未料到他功力竟然高到如此程度。
  兄弟二人怔了片刻,狄仁杰方自滿面欽敬神色地歎道:
  “雪儿,既是柳少俠堅持不受,那就算了罷,柳少俠一身功力博大奇絕,豈是你那些微功力所能比擬,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還不快請柳少俠坐下,命人奉上香茗。”
  柳不肖聞言忙自言道:“不敢勞動姑娘王趾,在下現在不渴。”
  說完,便自行走至榻邊一張太師椅上坐下。
  柳不肖這一落座,狄映雪也自蓮步輕移,走至榻邊,傍依在乃父矮榻上。
  雙方略一沉默,狄仁杰首先一歎說道:“關于少俠此次激于義憤,前來敝庄,欲為無辜被殺的數百善良漁民報仇一事,适才小女已對老朽說了,此事老朽兄弟一點也不知道,全是那孽障欺老朽兄弟無法行動,膽大妄為,做出這等神人共憤之事,若非少俠前來,此事將不知延續多久,也不知又有多少善良漁民喪生河中,老朽兄弟半世薄名也險些為這孽障所敗坏……”
  話猶未完,狄映雪已自秀眉雙挑地憤然接道:“爹爹,您還提這無人性之人做甚,他既畏罪逃去,日后雪儿就是尋遍天涯海角,也要將他格斃,您不知他有多可恨。”顯然,她并不知道宇文俊現在正挺尸門外。
  狄仁杰說道:“雪儿,不管他如何可恨,恐怕你今生今
  世,再也難找到他啦!”
  “怎么?”
  “你且到門外去看看。”
  “莫非……”
  “不錯,字文俊已為柳少俠救回你后一指格斃。”
  狄映雪聞言,忽地站起,神情肅然,万般感激地道:
  “少俠為我狄門除此一大禍患,大思不敢言謝,日后若有
  話聲至此突然憶及自己必是被眼前這柳不肖抱放榻上,而且他為自己解穴之時,必然触摸及自己清白身体,万般嬌羞垂首接道:“少俠日后若有用得著狄映雪之時,但憑一紙,狄映雪蹈湯赴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狄仁杰兄弟深知映雪性情剛烈,說一不二,當然也听得出她話中之意,自是暗中點頭欣慰不已。
  柳不肖人目狄映雪嬌羞欲絕,倏然住口的神態,再一人耳話聲,自也了然,心中暗暗一震,故作不知地欠身道:
  “狄姑娘太以言重,柳不肖添為武林一份,既知如此惡人,斷無坐視之理,柳不肖此舉系屬理所應當,何敢當姑娘如此重謝。”
  狄映雪聞言,花容方自一變,狄仁杰已自故意一笑,岔開話題說道:“雪儿,柳少快對我狄門恩比山重,只須常記不忘便可,無須這般謝來謝去,柳少快不比俗人,量必不會在意。”
  話鋒微頓,轉向柳不肖笑說道:“老朽斗膽自作主張,諒必……”
  話猶未完,柳不肖已自會意地欠身說道:“豈敢,豈敢,大庄主說得极是。”
  狄仁杰身旁那位年紀稍輕,虯髯環目的老人突然說道:
  “柳少俠不知隸屬哪派門下,可否見告?”
  柳不肖尚未答話,狄仁杰便自輕輕“哦”地一聲,說道:“少俠,這位是老朽手足兄弟狄英杰。”
  柳不肖欠身道:“多蒙二庄主垂問,在下不屬任何門派。”
  屋中狄家三人俱感一怔,狄英杰一怔之后,又道:“有名師才能出高徒,不知少快令師是哪位高人?”
  此言一出,柳不肖頓感為難,遲疑片刻,方始歉然說道:“家師一介寒儒,名號久已不用,在下,在下……”
  狄仁杰見狀忙道:“少俠若有不便,不說也罷,不過就老朽觀察少俠英姿气度,武學談吐:令師必然是一位絕世高人。”
  柳不肖歉然一笑,說道:“家師雖然足可稱絕世高人,但身為家師門下的在下,卻是庸俗愚笨的不值一提,倒是二位應主庭院中那些奇絕高明的布置令人佩服呢!”
  狄英杰哈哈一笑說道:“少俠,庭院中那些九宮八卦,奇門生克,全部出諸我大哥手筆,与我老二無關,少俠不可一概而論。”
  狄仁杰愧然一笑,說道:“老朽早知道那些不成气候的小玩意難逃少俠神目,果然不差,少俠贊許,甚使老朽汗顏,如若傳入當今宇內几位此道圣手耳中,老朽這螢火之光,將更為無地自容啦!”
  柳不肖輕“哦”一聲,軒眉說道:“大庄主太以過謙,卻不信宇內還有……”
  話未完,狄仁杰便自肅容忙道:“少俠万勿如此謬許,有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大。’又道是‘強中自有強中手’。老朽這些微末技,若比之字內几位個中圣手,那簡直相差天壤。”
  柳不肖劍眉微軒,方一張口。
  狄仁杰便自笑說道:“少俠可是要問這几位圣手名號?”
  柳不肖微顯窘迫地一笑點頭。
  狄仁杰微微一笑,隨即肅容說道:“這几位圣手俱是當今宇內知名之士,尤其這第一位更是位列仙俠,宇內共欽,他便是:‘一尊’。”
  柳不肖神色一肅,輕“哦”了一聲,說道:“大庄主高見不差,‘一尊’前輩胸羅万有,技比天人,委實稱得上絕世高人!可惜他老人家十余年來俠蹤渺茫,生死……”
  “不然!”狄仁杰突然說道:“這只是以前的一种傳說,如今宇內均已知曉他老人家建在,只是為仇人陷害,隱居不出罷啦!”
  柳不肖神情一震,軒眉道:“庄主可知‘一尊’前輩隱居何處?”
  “這個不但老朽不知,就是舉世恐也再無人知曉。”
  柳不肖暗吁一口大气,說道:“那么,庄主怎知他老人家如今健在?”
  狄仁杰深注柳不肖一眼,不答反問地道:“怎么,這等大事,少俠難道未有耳聞?”
  柳不肖心中一跳,頗顯窘迫地一笑說道:“在下最近方由大漠歸來,這件事确是一直惘無所聞。”
  “那就難怪少快不知啦!”狄仁杰一歎說道:“其實若非雪儿每日遠出打獵,一有見聞,便馳回報告,老朽兄弟這殘廢人,也必如同少俠一般地茫然無知了。”
  微微一頓,又道:“三數日前,雪儿回來報告,言道武林傳言他老人家唯一愛徒柳含煙只身獨斗武林血案真凶‘地幽幫’幫主‘地幽冥后’,方始說出他老人家如今健在,而柳含煙卻在擊敗‘地幽冥后’,竟然發現‘地幽冥后’就是他多年遍尋未獲的生身母,結果‘地幽冥后’羞愧白戕,一代奇才柳含煙也自投身北邙万丈深淵,以身殉母,唉!奇才不再,慧星殞落,委實令人惋惜浩歎,此事雖然是‘一尊’健在鐵證,但唯一知道他老人家隱居之處的柳含煙,卻已葬身深淵,這也就是老朽适才所說舉世再也無人知道他老人家隱居之處的道理。”
  一番話儿,听得狄英杰。狄映雪二人黯然垂首,狄映雪更是妙目微紅,泫然飲泣。
  柳不肖神情剎那數變,目中异采閃爍,淚水盈眶,片刻方始勉強微笑說道:“庄主不必過于悲傷,斯人已去,我們且不必再去提他,庄主所說的第二位不知是誰?”
  狄仁杰喟然一歎,方欲開口,卻人目柳不肖兩眼滿含淚光,一怔之后,訝然問道:“少俠,怎么……”
  柳不肖自笑說道:“在下靜聆之余,頓感造物弄人,一方面為柳含煙身世感傷,另一方面只不過是為自身仰慕英雄痛感成空所致罷了,庄主万勿見笑。”
  狄仁杰肅然說道:“少俠何出此言?有道是:‘英雄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少俠性情中人,老朽敬佩猶恐未及,何言見笑?”
  柳不肖聞言歉然一笑,也未再說什么。
  狄仁杰話鋒微頓之后,又是一聲輕歎,說道:“少俠若要問這第二位,那便是葬身深淵的蓋世奇男柳含煙。”
  柳不肖神情一震地說道:“怎么?柳含煙他也是……”
  狄仁杰肅然接道:“一點不錯!少俠請想。柳含煙既是‘一尊’老人家之唯一衣缽傳人,名師出高徒,一身修為還會差么?是故位列第二,該是毫無疑問。”
  柳不肖搖頭脫口說道:“慚愧,慚愧!”
  “什么?”狄映雪突然問道。
  柳不肖神情一震,“哦”地一聲,一笑說道:“在下是說,在下愚昧得連這點都未想到,實在慚愧得緊。”
  微微一頓,轉向狄仁杰一笑道:“這是第二位,但不知第三位是哪位高人?”
  狄仁杰微微一笑說道:“第三位是華山神醫賽華陀仲孫玉……”
  柳不肖雙眉微一軒動,輕“哦”了一聲。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接道:“第四位是‘千面神君’齊振天,第五位是當今少林掌門慧党大師,第六位才是老朽狄仁杰。”
  柳不肖道:“這几位果然均是眼下宇內知名之士,在下也是久仰,敢問庄主,宇內除這六位外,難道再無人精諳此道?”
  狄仁杰哈哈一笑,說道:“有倒是有,而且可以說是盡多,不過狄仁杰末技既已如此不堪入目,難登大雅,狄仁杰以下就不必再說啦!”
  柳不肖聞言頗覺此老談吐詼諧,不由微微一笑。
  狄仁杰人目柳不肖微笑,頓時會錯了意,暗暗自責一聲:“糊涂!”
  极為窘迫地一笑道:“話雖如此,不過老朽在此有個聲明,以上所說的均是几位宇內知名之士,也許還有許多生性淡泊,隱跡山林的高人,高明過以上數位多多也未可知。”
  他這几句話儿,無异說明如柳不肖師門這等名號久已不用的隱士,可能修養高出諸人多多。只不過他孤陋寡聞,不知道罷啦!
  柳不肖自然听得出狄仁杰話中之意,微微一笑,也未便
  再說什么。
  屋中又是一片沉默。
  半晌,柳不肖一注狄仁杰兄弟二人,心中一動,突然說道:“在下斗膽,欲有一事向庄主請教,尚請万勿見怪為幸。”
  狄氏三人聞言俱感一怔。
  狄仁杰隨即軒眉大笑說道:“少使有話但請垂問,請教二字老朽殊不敢當。”
  柳不肖淡淡一笑,說道:“在下聞得宇文俊無意透露,二位庄主此身乃運功不慎,走火入魔所致,不知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狄映雪首先花容一變,向他投過幽怨一瞥。
  狄仁杰兄弟則是臉色大變,微帶不豫。
  其實,若非柳不肖是秋門大思人,狄映雪就非含怒出手不可。
  柳不肖卻是視若無睹,毫不在意地靜待答复。
  半晌,狄仁杰方自神情木然地點頭說道:“宇文俊話說得不錯,老朽兄弟這僵硬四肢,确是運功不慎,走火入魔所致。”
  柳不肖目中神光一閃,凝注狄仁杰說道:“但不知二位庄主由走火入魔至今,共計已有多少時日?”
  狄氏三人又是一怔,狄映雪目中幽怨神色更盛。
  狄仁杰微微一歎,木然說道:“三年多,在這三年多中,老朽兄弟即僵坐此榻上,每日由下人端送飯食,侍候一切,無疑活死人,身心之痛苦非人能知万一。”
  柳不肖神色凝重道:“二位庄主當初之時可是由‘涌泉’開始,麻木逐漸向上蔓延?”
  狄映雪忍耐不住,突然站起嬌軀,大聲說道:“柳少俠,你,你不要再問了,好不……”
  話猶未完,柳不肖便自輕喝說道:“姑娘,此事体大,且請一旁靜坐,万勿打岔。”
  狄映雪生性剛烈,聞言秀眉一挑,面布寒霜地方待發作,猛地憶及對方乃是狄門大恩人,又是自己私心愛慕之人,怒態一斂,“嚶嚀!”一聲,頹然坐下。
  狄仁杰兄弟卻是神色平和,未見絲毫不豫。
  狄仁杰盡管此時心中已逐漸恍悟對方用意,但另外一個意念又將他心中南自升起的恍悟沖掃得一干二淨,因為他實在怀疑眼前這位年輕人能給他多大希望,同時更因為他兄弟二人心中的希望已在多次的失敗中幻滅了。
  也即因此曇花一現的恍悟,使他心中原有的一絲不悅清掃得一干二淨,代之而起的是無限的愧疚。
  無限歉然地一注柳不肖點頭說道:“少俠說得不錯,起先麻木确是由‘涌泉’穴開始。”
  “那么,庄主可曾試著治療過?”柳不肖目中神光一閃,面上喜容一現地道。
  狄仁杰一歎說道:“老朽兄弟窮盡心智,多方設法,試著治療何止十次,無奈……”
  話猶未完,柳不肖已自輕笑一聲,揚眉說道:“在下不才,頗有几分把握,愿意稍盡綿薄,二位庄主可否見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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