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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這個院院子似乎是專用來停放馬車的,姓趙的漢子帶著李玉翎過了一扇半掩著的門來到另一個院子里。
  這個院子更大,像個大廣場似的,到處是燈光,卻很難得看見几個人,那姓趙的漢子帶路,東彎西拐地走了好一陣之后到了一間小矮屋前,這間小矮屋門是開著的,黑黑的兩扇,看上去給人一种沉重的感覺。
  姓趙的漢子把李玉翎讓了進去,點上燈。
  這間小矮屋布置得很簡單,可是挺干淨的,一張小茶几,兩把椅子,那盞燈就放在小茶几上。
  李玉翎正打量這間屋,姓趙的漢子滿臉堆笑開了口。
  “李領班先請這儿坐會,我去往上報一聲去。”
  李玉翎忙道:“有勞了。”
  那姓趙的漢干道:“李領班到了‘親軍營’,往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何用客气,請坐坐。”
  扭頭往外行去,剛出小矮屋,他一個轉身砰然一聲關上了兩扇門,緊接著外頭“卡”地一聲像是上了鎖。
  李玉翎一怔,一個箭步到了門邊,道:“趙兄這是什么意思。”
  “卡”他又一聲,那兩扇門上開了一個半尺寬窄的小洞,李玉翎只能看見那姓趙的漢子的一張臉。
  只听那姓趙的漢子在外頭說道:“對不起,別怨我,我這是奉命行事,你在這儿等候吧!待會儿自有人來告訴你個明白。”
  “卡!”地一聲那扇小門關了,隨听一陣步履由近而遠。
  李玉翎怔在了那儿,定過神來之后,他抬手推那兩扇門,很沉重,一動也沒動,同時他發現這兩扇門是鑌鐵的。
  回身再四顧看看,這間小屋連扇窗戶都沒有。
  這間屋未必出得住他,可是他不能莫名其妙,糊里糊涂地亂動手,他明白,只他一沖出這間屋,那罪名可就大了。
  他倒不怕誰判他什么罪,至少他不能在“北京城”再待下去了,同時也更別談什么爬高位,掌重權了。
  他退向后坐了下去.他開始想這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七貝子玉鐸身邊的人會同“親軍營”的人在城門口接他,怪不得不讓他去見多倫格格,敢情是連哄帶騙地把他弄進“親軍營”來關了起未。
  這是誰的主意,難道是毛病出在七貝子玉鐸身上。
  不該,自己冒殺身之險救過他,他怎么會以怨報德,恩將仇報。
  先把他騙到這儿來關在這間小矮屋里,而不派人埋伏著拿他,大概是知道他有一身不俗的能耐,怕他反抗,怕他拒捕.更怕他跑了。
  正思忖間,忽听雜亂步履響動,由遠而近,他忙站了起來,轉眼間那雜亂步履已到門口,來的似乎遠不只一人二
  “卡!”地一聲.那扇小門又開了,姓趙的漢子一張臉堵住了那扇小門。
  “李領班,我們領班來看你來了。”
  他退向一旁,李玉翎看見門外遠遠地有張臉,那是個中年人,長眉細目,唇上還留著兩撇小胡子。
  只听那中年小胡子輕咳一聲,哈哈地開了口。
  “你就是‘承德’行宮‘神武營’來的李玉翎么?”
  李玉翎應道:“是的。”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知道你為什么一進‘親軍營’就被扣了起來么?”
  李玉翎道:“我不知道,還請領班明示。”
  那中年小胡子微微點了點頭道:“我自然會給你明白,听清楚了,有人告你在來京報到途中勾結莠民,私通匪類,你明白么!”
  李玉翎呆了一呆,訝然說道:“我在來京途中勾結莠民,私通匪類,這是誰……”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別管告你的是誰,我只問你有沒有這回事?”
  李玉翎道:“領班要這么問我的話,我只能說沒有。”
  那中年小胡子道:“冤枉么?”
  李玉翎道:“可以這么說。”
  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聲,道:“你嘴還挺硬的。”
  李玉翎道:“領班,我說的是實情實話,無關嘴軟嘴硬。”
  那中年小胡子沉聲說道:“你敢跟我頂嘴。”
  李玉翎道:“我不敢,只是我無罪。”
  那中年小胡子道:“這儿是京里‘親軍營’,不是‘承德’行宮‘神武營’,你要放明白點儿。”
  李玉翎道:“領班,只要我無罪,在那儿該都一樣。”
  那中年小胡子怒聲說道:“你沒罪,難道是人家誣告你不成。”
  李玉翎道:“誣告我不敢說,只是領班要知道,凡事得有個證据。”
  “證据?”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聲道:“有人親眼看見你跟個什么‘大刀會’的莠民在一起。”
  李玉翎一怔,道:“領班提的是大刀會。”
  那中年小胡子道:“不錯。”
  李玉翎倏然一笑道:“那就好辦了,七貝子遭‘大刀會’人劫擄,我冒殺身之險把七貝子要了回來,領班只要去問問七貝子。”
  “問七貝子。”那中年小胡子冷笑道:“那告你的人就是七貝子跟前的親隨,他告你勾結莠民,私通匪類,劫擄七貝子,你知道,說起罪來這是要殺頭的。”
  李玉翎呆了一呆道:“怎么說,告我的是七貝子的親隨。”
  那中年小胡子道:“不錯,就是剛才在城門口接你的那個。”
  李玉翎又复一怔道:“原來是他。”
  那中年小胡子道:“你認識他么?”
  李玉翎道:“不認識,他說他在‘承德’行宮‘万樹園’里見過我,可是我不記得什么時候見過他。”
  那中年小胡子道:“他認識也就夠了,現在你還有什么話說。”
  李玉翎道:“七貝子知道這件事么?”
  那中年小胡子道:“這個我不清楚,我也不管那么多,我只問你認罪不認罪。”
  李玉翎道:“領班,我是赶著一輛馬車來的,那輛馬車停放在那邊院子里,馬車里有兩個人,是我在路上緝獲帶到京里來交到上頭法辦的,這兩個人一個是‘大刀會’二當家,一個是‘大刀會’的三當家的,我要是勾結‘大刀會’劫擄七貝子的話,斷無把他倆帶到京里來的道理。”
  那中年小胡子“哦”地一聲道:“真的么?”
  李玉翎道:“領班派個人到那邊院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只見那中年小胡子股轉向一旁,說道:“去一個。”
  “喳”他一聲答應,一人飛步而去。
  從這間小矮屋前到那個大院子并不遠,只一會儿工夫,去的那個人就飛步奔了回來,李玉翎人在小矮屋里,外頭的話聲他听得清清楚楚。
  “稟領班,馬車倒是有一輛,只是沒見車里有人。”
  那中年小胡子一雙細目里暴射兩道厲芒喝道:“李玉翎,馬車近在咫尺你竟然還敢騙我?”
  李玉翎剎時已明白了几分,他暗暗咬了咬牙道:“領班,有位趙兄也知道這件事。”
  以听中年小胡子又喝問道:“趙龍標,你看見過那兩個人了么?”
  陡然那姓趙的漢子恭聲應道:“四領班,屬下听李領班說車里有兩個人,可是屬下并沒有掀開車蓬往里看看。”
  這是不折不扣的實情實話。
  中年小胡子道:“李玉翎這就是你的人證。”
  李玉翎道:“但不知七貝子那位親隨是不是還在馬車上?”
  只听一人說道:“在,還在那儿。”
  那中年小胡子冷笑一聲說道:“既然馬車里沒有人,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我想也不必了。”
  只听一陣步履聲如飛而至,陡見有一個人附在那中年小胡子耳朵邊上低低地說了几句話。
  那中年小胡子臉色一變,掉頭走去。
  隨即“卡”地一聲,那扇小門又關上了。
  李玉翎听得清清楚楚,步履聲由近而走遠了。
  怎么那中年小胡子突然臉上變色,匆匆忙忙地走了。
  李玉翎知道那是附在那中年小胡子耳朵邊上報信那人報的信使然,至于那個人報的究竟是什么信,他不清楚。
  可是有一點李玉翎他清楚,他是鑽進了一個預設的圈套里,被扣得死死的,想掙都掙不開。
  他沒有請求中年小胡子讓他出去,讓他自己到那院子里看看去,因為他明知那中年小胡子絕不會放他出去。
  就算那中年小胡子點頭答應,放他出去,讓他自己去看看,在開門之前,可以派個人去移走趙大海跟柳青琪,那是很容易的一件事。當然,也有可能那趙大海跟柳青琪早就被人移走了,那院子里放著的只是一輛空馬車。
  這是誰設的圈套,李玉翎心里明白,一個親隨沒那么大膽.這种事也不會出在親隨的頭上。
  這樣七貝子未免太陰、太狠、太卑鄙了。
  李玉翎在腦海里正在尋思著,只听又是一陣雜亂步履聲由遠而近的走了過來,他听得出,這回來的人比剛才還要多。
  在這陣步履聲之中,他隱隱約約地听見一個熟悉的話聲,這熟悉的話聲使得他精神為之一振!
  沒一會儿,步履聲已到了門口。
  只听那熟悉的話聲在外頭冷冷說道:“把門打開。”
  緊接著是中年小胡子帶著遲疑的話聲:“稟格格,這人是個重犯。”
  “我知道。”多倫格倫冰冷地說道:“只要跑了他李玉翎,你拿我多倫格格抵罪就是。”
  多倫格格為他,大黑夜里來到了“親軍營”,李玉翎心里一陣感動。
  沒听到中年小胡子再說話,卻听見門上“卡”地一聲,兩扇門立時打開了。
  多倫格格身上披著一件斗篷大氅就站在門外,嬌靨上籠罩著一層寒霜。她身后.緊貼著剛才攔車的那漢子。
  李玉翎邁步行出矮屋,躬身禮道:“叩見格格。”
  多倫格格嬌靨上的寒霜沒見消散,可是話聲立轉輕柔:“他們有沒有怎么樣?”
  李玉翎淡然一笑道:“謝謝您,卑職剛到,這位領班對卑職也十分客气。”
  多倫格格目光掃向中年小胡子,中年小胡子立即低下了頭。
  李玉翎這回看清楚了他,高高的個子,穿一件袍子,頗有一股瀟洒勁儿,也帶著點儿官味。
  多倫格格隨即收回目光,指著身邊一個頭戴帽子,服飾齊全的中年官儿道:“這位是‘親軍營’的統帶,上前見見。”
  李玉翎早就看清楚了他,中等身材,胖胖的,一眼就能看穿他,論那一樣他也比那位“神武營”的統帶高得多。
  听多倫格格這么一說,李玉翎立即上前躬下身去。
  “卑職李玉翎,見過統帶。”
  也許是礙于多倫格格的面子,那位胖統帶含笑招了招手,可是笑得有點勉強。
  李玉翎見過胖統帶之后,多倫格格望著他開口說道:“有人告你勾結莠民,私通匪類,劫擄七貝子,你知道么?”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職知道,這位領班已經告訴卑職了。”
  多倫格格道:“你知道是誰告你的么?”
  李玉翎道:“听這位領班說,是七貝子跟前的一名親隨。”
  多倫格格道:“你怎么說,有什么辯解么?”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職冤枉呀!”
  多倫格格道:“這個我清楚,你獨自一個深入龍潭虎穴把七貝子救了出來,可是別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硬要誣告你,陷害你。”
  李玉翎道:“謝謝格格。”
  多倫格格道:“我這個人生平就看不慣這种事,也最痛恨最不齒,你放心好了,這場官司自有我給你做主,把這件官司打到底,到時候看看是誰倒霉。”
  轉望那統帶道:“哈善。”
  那位胖統帶哈善一欠身忙道:“格格。”
  多倫格格道:“咱們公事公辦,我不要你這個人,可是我想把他保出去,我負完全責任,要是跑了李玉翎,你拿我抵罪,可以么?”
  胖統帶哈善忙道:“您要保他有什么不行的,卑職遵命就是。”
  多倫格格道:“那好,就憑這一句話了,在這件官司還沒定之前,你可以先停他的職,他就住在我那儿,有什么事要傳他李玉翎,你只管派個人到我那里去,我包管他會隨傳隨到。”
  胖統帶哈善微一欠身道:“稟格格,這件案子可以說已經定了。”
  多倫格格道:“誰說的,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辭,不讓被告有個說話的机會,這么多年的‘親軍營’統帶,你就是這么當的么?”
  胖統帶哈善低著頭道:“是,是,格格。”
  多倫格格道:“這件官司原告是七貝子府的親隨,如今被告方面我代李玉翎做主,這件官司就不能擱在‘親軍營’自己辦,你把這件案子呈到‘宗人府’去,李玉翎是我的人,我該可這么辦。”
  胖統帶哈善忙道:“稟格格,李玉翎是個江湖人出身,這件案子不合呈交‘宗人府’。”
  多倫格格道:“我不是說了,李玉翎是我的人。”
  胖統帶哈善道:“稟格格,李玉翎身讓帶有調職公文,是從‘承德’行官‘神武營’到京里‘親軍營’來報到的。”
  多倫格格道:“可是榮富也交待他護送我來京,他算是我的人。”
  胖統帶哈善道:“您已經平安抵京,而且李玉翎他已經調了‘親軍營’。”
  的确,這是實情實話,胖統帶哈善他能站得住腳,這件官司是不合呈交“宗人府”,無論怎么說都該由他“親軍營”自行審判,自行處理
  多倫格格冷笑一聲道:“好啊!哈善.怪不得你們死拉活扯地把他弄進了‘親軍營’來.城門口派專人迎接,你‘親軍營’對那一個這么周到過.我問你,你到底受了人多少好處。”
  胖統帶哈吳道:“格格明鑒,這個卑職不敢,卑職更不敢跟您作對,這件官司卑職是秉公處理。”
  多倫格格道:“這么說你是非把這件案子留在‘親軍營’處理不可了。”
  胖統帶哈善退:“回格格.卑職是秉公處理,再說這件案子要不在‘親軍營’處理.卑職恐怕將無以服眾。”
  看不出這位胖統帶哈善膽子挺大,也挺會說話的。
  “那好。”多倫格格嬌靨發白,微一點頭道:“你秉公處理,我也公事公辦,這件案子就依你留在‘親軍營’處理,不過我話說在前頭,將來你要有點徇私,我可頭一個不依的!”
  胖統帶哈善混身肥肉抖了一抖,道:“卑職不敢。”
  多倫格格冷笑一聲道:“敢不敢那是你的事,別以為你有靠山,我就動不了你,你秉公處理,我沒法子,你要是有一點徇私,這件事就是鬧到宮里去我也要鬧到底。”
  胖統帶哈善那一身肥肉又科動了一下。
  “還有。”多倫格格接著說道:“這件案子到現在為止還不能算是定了,你既然是秉公處理,就該給被告一個辯解的机會,不應該只听一面之辭。”
  胖統帶哈善道:“格格的意思是……”
  多倫格格道:“給他些時日,讓他替自己洗刷不白。”
  胖統帶哈善道:“卑職遵命,格格要多少時日。”
  多倫格格道:“我要多少時日,別問了,你是‘親軍營’的統帶。”
  胖統帶哈善适:“那么卑職給他十天。”
  多倫格格轉眼望向李玉翎。
  李玉翎向著哈善一欠身道:“謝統帶。”
  這意思就是告訴多倫格格,十天夠了。
  多倫格格轉過頭道:“那么人我帶走了!”
  胖統帶哈善上前一步道:“格格,假如十天期到,李玉翎他仍無詞辯解,提不出有力證据證明他無辜。”
  李玉翎雙眉一揚道:“卑職愿憑統帶處置。”
  多倫格格凝注著哈善道:“行了么?”
  胖統帶哈善道:“卑職不得已,格格恕罪。”
  多倫格格冷哼一聲道:“玉翎,咱們走。”
  抽身向外行去。
  李玉翎邁步跟了上去。
  胖統帶哈善焉敢不動,連忙送了出去,臨走,他看了那位小胡子領班一眼,小胡子唰地一耳括子打得趙龍標半邊臉立時腫起老高。
  “媽的,你真會辦事。”
  趙龍標腳下一個踉蹌,忙俯下頭去,連吭一聲也沒敢。
  李玉翎帶著多倫格格,來到了那大院子里。
  的确,他那輛馬車空空的,別說趙大海跟柳青琪,就連七貝于玉鐸的那名親隨也不見了。
  李玉翎一句話沒說,隨即跟著多倫格格出了“親軍營”。
  多倫格格的那輛豪華馬車停放在“親軍營”大門外,多倫格格連理都沒理胖統帶哈善便上了車。
  這回地沒讓李玉翎扶,也許人正在气頭上,忘了。
  李玉翎跟著多倫格格帶來的那名親隨要上車轅,多倫格格在車里叫住了他,讓他上車里去。
  這怎么行,李玉翎不肯。
  多倫格格很堅持,而且說:“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沒奈何,李玉翎只得進了車里,多倫格格這輛馬車可跟李玉翎赶來的那輛馬車大不相同。
  車里兩個軟座并著,車里寬窄也只能容兩個人并肩,李玉翎往那儿一坐,多倫格格的粉臂緊挾著他的膀子,他好別扭,連讓都沒有地方讓。
  多倫格格倒是落落大方,車行中,她那輕柔的頭一句便是:“玉翎,你辛苦了。”
  李玉翎忙道:“謝謝格格,江湖人個個跑慣了江湖,算不了什么。”
  多倫格格道:“都是他們一再地催促,要不然我不會先回京里來的。”
  李玉翎道:“卑職听德玉姑娘說了,江湖風險大,格格是應該先回京里來的。”
  多倫格格道:“我留下德玉就是要她跟你一起到京里來的,誰知道她跟玉鐸一起回來了,可沒把我急死,我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后來听德玉一說,我急是不急,可又挂起心來了,你也真是,還折回去接他們干什么?”
  李玉翎道:“格格對卑職那么愛護,卑職不能讓格格臉上沒光彩,同時卑職也認為該肅清這股莠民。”
  多倫格格一張嬌靨嬌艷欲滴,白了李玉翎一眼,含嗔地道:“地方上的事自有地方官去管,要你這么多事干什么呀!”
  李玉翎笑了笑,沒說話。
  可巧多倫格格也沉默著沒說話,一時間這輛既小又窄的馬車里,靜得令人不安。
  李玉翎不敢讓這靜默再持續下去,他道:“為卑職的事讓您親自這么跑,卑職很是不安。”
  “別這么說。”多倫格格微一搖頭道:“怎么說你跟過我一段路,從‘承德’到京里,你很辛苦,也冒了大風險,你的事我不管誰管,再說我這個人也最看不慣這种事,而且我最痛恨這种事,最不齒這种事。”
  李玉翎笑笑說道:“卑職沒想到玉爺身邊的人會這樣對我。”
  多倫格格道:“你以為是玉鐸身邊的人誣告你么?”
  李玉翎道:“格格,別的卑職不敢說。”
  多倫格格道:“當著我你有什么不敢說的。”
  李玉翎道:“畢競尊卑有別,卑職不敢逾越。”
  多倫格格道:“你這個人太懂禮,也太厚道了。”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夸獎。”
  多倫格格道:“我沒想到玉鐸會是這么個人,以怨報德,恩將仇報,這還叫做人么?”
  遲疑了一下接問道:“你知道他為什么陷害你么?”
  李玉翎心頭跳動了一下道:“卑職也曾想過。可是卑職想不出什么原因。”
  多倫格格看了他一眼道:“你真的不知道么?”
  李玉翎不敢正視那雙目光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道:“你不好說我代你說,那是因為我!”
  李玉翎心頭一震,沒敢接口。
  多倫格格接著說道:“我很喜歡你,他不高興,他嫉恨,這我看得出來,他憑什么嫉恨、嫉恨得著么?”
  李玉翎道:“玉爺大概是誤會了。”
  多倫格格道:“誤會,他誤會什么?”
  李玉翎道:“格格對卑職只是關愛,只是器重……”
  “不!”多倫格格搖了搖頭,只說了這么一個字。
  就這么一個字,已使李玉翎心頭猛然跳了一跳。
  只听多倫格格道:“你真把‘大刀會’的兩個首領抓來了。”
  她有意轉移話題。
  李玉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道:“你一定跟他們拚斗好了一陣.是么?”
  李玉翎道:“格格,那是難免的,”
  多倫格格道:“你以為那兩個‘大刀會’的首腦是誰移走的,”
  李玉翎道:“除了玉爺的那個親隨,該沒有別人。”
  多倫格格道:“那么我這就去找他要去。”
  李玉翎道:“他不會承認的。”
  多倫格格道:“怕他不承認,其實我倒不怕他不承認.我只怕他殺了他們兩個。”
  李玉翎道:“如果玉爺真要害卑職的話.他應該殺了那兩個。”
  多倫格格訝然說道:“那是為什么?”
  李玉翎道:“留下他兩個一命,教唆他們兩個到時候反咬卑職一口,卑職就百辭莫辯了。”
  多倫格格吃了一惊,著了急,忙道:“玉翎,那怎么辦?真要這樣那可怎么辦,哼玉鐸真要敢這樣的話,我就進宮見老佛爺去。”
  李玉翎道:“這個主意是誰都會想得到的,要是打算害人,也一定會這么做,那兩個大刀會的匪首正恨著卑職,要是玉爺愿意饒地兩個不死,要他兩個到時候反咬我一口,他兩個一定愿意,只是恐怕玉爺辦不到。”
  多倫格格道:“他辦不到?為什么。”
  李玉翎笑笑說道:“那兩個匪首的穴道被制住,制他兩個穴道的手法,是卑職的獨門手法,別人恐怕解它不開。”
  多倫格格道:“穴道不解開,便不能動彈,不能說話是么?”
  李玉翎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神色微松,吁了一口气抬玉手撫上心口,道:“可沒把我急死。”
  忽然揚聲說道:“先拐到七貝子那儿去一趟。”
  只听車轅上那名親隨答應了一聲。
  李玉翎道:“格格真要到玉爺那儿去。”
  多倫格格理直气壯地道:“為什么不去,找他要人去。”
  李玉翎道:“格格,玉爺或許會裝作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儿。”
  多倫格格道:“那不要緊,誰告你我找誰,我要玉鐸當面听听,看他怎么說。”
  李玉翎道:“格格,卑職怕万一弄僵了……”
  “怕什么?”多倫格格柳眉一揚道:“弄僵了更好,大家一扯破臉,往后就更好說話了。”
  石板路平坦,馬車走起來輕快异常,沒多大會儿,馬車停在‘七貝子府’前,李玉翎要下車,多倫格格按住了他。
  多倫格格自己掀開了車帘,‘七貝子府’門口那高高的石階上飛奔下兩名親隨,雙雙跑到車前來。
  多倫格格道:“告訴你們爺一聲,就說我來了,讓他出來接我。”
  一名親隨哈腰陰笑道:“回格格,我們爺出京去了。”
  多倫格格一怔:“怎么說,你們爺出京去了……”
  那名親隨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問道:“你們爺他上那儿去了?”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我們爺他上‘山東’去了。”
  多倫格格道:“他上‘山東’去干什么去了。”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奴才不知道。”
  多倫格格道:“他什么時候去的。”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是回京的第二天。”
  回京的第二天,多倫格格道:“王爺的壽辰不是快到了么,怎么他剛回來又上山東去了。”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奴才不清楚。”
  多倫格格沉默了一下道:“柴榮呢?叫他出來一下,我要找他說話。”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柴榮不在府里,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這兩天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每天天一亮就出門了,不到夜深人靜不回來。”
  多倫格格楊了揚眉道:“真巧。找誰誰不在,告訴柴榮一聲,讓他有空的時候到我那儿去一趟。”
  她放下了車帘,用不著吩咐了,馬車立即馳動了。
  多倫格格輕皺柳眉轉望李玉翎道:“找誰誰不在,你看怎么辦?”
  李玉翎道:“以卑職看,玉爺一時半會儿不會回來的。”
  多倫格格眨動了美目道:“你怎么知道?”
  李玉翎道:“格格以為玉爺他上山東去干什么去I。”
  多倫格格道:“瞧你問的,他府里的人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
  李玉翎笑了笑道:“格格,王爺壽辰在即,玉爺如今到山東去,怎么也赶不回來的,卑職記得玉爺所以從‘承德’急著往回赶,就是為了赶回來給王爺拜壽。”
  多倫格格道:“對啊.那么你以為……”
  李玉翎道:“格格,玉爺不知道受了那位高明指點。”
  多倫格格兩眼一睜道:“你是說他……”
  李玉翎道:“您想看是不是。”
  多倫格格根本就沒想,猛一點頭道:“對,我剛才怎么沒想到,与其待在‘北京城’里不好說話,不如干脆裝不知道躲出去,這么一來他那親隨就告定了你,好狠啊!”
  李玉翎沒說話。
  多倫格格道:“看來他是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了。”
  李玉翎道:“卑職沒想到玉爺的心胸這么狹窄,堂堂一位貝子,對卑職這么一個人,何至于如此。”
  多倫格格道:“你太看輕你自己了。”
  李玉翎道:“事實上卑職身份卑下,是不敢跟玉爺相比的。”
  多倫格格道:“在我眼里你的人格可比玉鐸他高得多。”
  李玉翎道:“卑職不敢當。”
  多倫格格沉默了一下道:“不說這個了,玉鐸這么狠,在京里你也斗不過他,為今之計只有我往宮里跑一趟。”
  李玉翎道:“格格,這件事您交給卑職自己辦可好。”
  多倫格格目光一凝道:“你要自己辦。”
  李玉翎道:“您該知道,您不宜出面。”
  多倫格格神色一黯,搖頭說:“我也知道我這樣是皇律跟家法所不允許,所難容的,別的不說,‘宗人府’那些人就要頭一個說話,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為惡勢力陷害,連個還手之力都沒有。”
  李玉翎道:“只要格格肯听卑職的,卑職是敢于為自己伸冤的。”
  多倫格格兩眼猛地一睜道:“你要跟他斗。”
  李玉翎道:“卑職不敢言斗,但是卑職不甘于蒙此不白之冤。”
  多倫格格道:“那么,你要我怎么做。”
  李玉翎道:“卑職只請格格站在卑職的背后,在必要時為卑職說几句話。”
  多倫格格道:“這樣就行了么?”
  李玉翎道:“卑職認為已經很夠了。”
  多倫格格沉吟了一下,微一點頭道:“好吧,我听你的,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李玉翎道:“卑職認為第一要務得把‘大刀會’的那兩個匪首找出來,只要把他兩個找回來,卑職就掌握了強而有力的證据,證明自己無辜了,只是……”
  多倫格格道:“只是什么?”
  李玉翎道:“玉爺的那名親隨若是把那兩個藏在玉爺府里,卑職恐怕就只有望牆興歎無能為力了。”
  多倫格格道:“怎么?”
  李玉翎道:“擅入七貝子府,非奸即盜,卑職又是一行大罪。”
  多倫格格微一皺眉道:“這就是,我沒想到,除非有皇上的旨意,要不然誰也不敢擅闖七貝于府翻那兩個人去,尤其玉鐸是宮里的紅人。”
  李玉翎道:“那兩個是不是被藏在七貝于府,現在還不敢斷言,如若那兩個果真被藏在貝子府,一下能把那兩個翻出來,那還好,要是那兩個不是被藏在貝子府,一下扑了個空,卑職的罪可就大了。”
  多倫格格道:“那怎么辦,總該有個辦法啊!”
  李玉翎道:“這個卑職會想出辦法來的,那兩個勢必要找回來,那兩個不但可以證明卑職無辜,也關系著卑職的一場功勞。”
  多倫格格道:“你能想出什么辦法來,你根本就不能進貝子府。”
  李玉翎道:“格格,天無絕人之路。”
  多倫格格玉齒一咬道:“玉擇這個人好可惡。”
  李玉翎話鋒忽轉道:“格格可知道玉爺身邊都有那些高明人物么?”
  多倫格格道:“你是指江湖人。”
  李玉翎道:“不一定是江湖人,卑職要知道玉爺是受了那位高明指點,有時候一個高人遠比一個武夫來得可怕。”
  多倫格格想了一想道:“据我所知,玉鋒身邊的人都夠坏的,尤其他那府里那個總管吳德明,坏點子更多,可以說是一肚子坏水。”
  李玉翎道:“吳德明,听起來像是漢人。”
  多倫格格道:“誰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根本就懶得問,反正他就是個狡猾奸詐的家伙。”
  李玉翎沉吟道:“玉爺可能就是受了這位高明指點。”
  頓了一頓接問道:“您府里有跟吳德明熟的人么?”
  多倫格格道:“你要干什么?”
  李玉翎道:“我想先在他身上下些功夫。”
  多倫格格搖頭道:“我從不准我的人跟這种人來往,別說沒有,就是有恐怕也難以奏效。”
  李玉翎道:“怎么?”
  多倫格格道:“吳德明這個人是狡猾得很!”
  李玉翎道:“卑職倒不怕他狡猾,卑職自信有治狡猾的法子。”
  多倫格格突然說道:“我府里倒有一個人跟吳德明熟一點。”
  李玉翎道:“是那一位?”
  多倫格格道:“他叫隆泰,是我府里的總管,也許因為都是總管,他兩個較為熟一點。”
  李玉翎道:“格格,您這位隆總管,可靠么?”
  多倫格格道:“他在我家多少年了,二十多歲的時候就在我家當差了,我哥哥對他非常倚重,所以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全交給了他。”
  李玉翎道:“那是老人了,卑職是怕他口气不夠緊,万一讓那個吳德明知道了。”
  多倫格格道:“那倒不至于,只要交待過他,就絕不會出差錯。”
  李玉翎道:“稍待到了府里之后,請格格給卑耿介紹一下。”
  多倫格格道:“就是你不說我也會讓你見見他的。”
  沒多久之后,馬車突然停住,只听急促步履響動,隨即有人揭開了車帘,車前站著兩名親隨,哈著腰,低著頭。
  李玉翎先下車,車里多倫格格伸出了皓腕,李玉翎只得伸手把她扶下了車。
  李玉翎抬眼,只見眼前一座府邸,門頭宏偉,圍牆丈高,兩扇大鐵門,門環一對,黑得發亮。
  石階高高的,石階下一對巨大的石獅子,兩盞大燈照耀得十丈方圓里纖細畢現,門上橫匾黑底金字“怡親三府”。
  李玉翎明白,多倫格格是怡親王的妹妹,也就是一位郡主!
  進了“恰親王府”,多倫格格立即吩咐跟在后頭的兩名親隨道:“去告訴隆總管一聲去,書房里見我。”
  一名親隨應聲而去。
  多倫格格帶著李玉翎直往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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