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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瓊瑤宮


  “雨齊巫山上,云輕映碧天,遠峰吹散又相連,十二曉峰前。”
  這是前人詠巫山的詞句:
  “青天小立玉芙蓉,秀絕巫山第一峰,我欲細書神女賦,熏香獨贈美人峰。”
  這是昔人詠“巫山”第一峰“神女峰”的詩句。
  “朝為行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
  唐名妓薛濤也曾拜過“神女廟”,而且有這么一首令人回腸蕩气的詩:
  瀟猿啼處訪華唐,
  路人煙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
  水聲猶似哭襄王。
  朝朝夜夜陽台下,
  為云為雨楚國亡;
  惆悵廟前多少柳,
  春來空自門眉長。
  看看這此詩篇詞草,再想想宋玉的“高唐”与“神女”二賦,“巫山”是崎麗的,“神女峰”更是引人邏思。
  “神女峰”下,馳來了一輛高篷單套馬車,蹄聲得得,輪聲轆轆,很清晰,也能傳出老遠。
  馬車抵達“神女峰’下,車轅上那位赶車的人,仰望隱約云霧中的“神女峰”皺了眉。
  車轅上那位赶車的是李存孝。
  顯然,他為不知“瓊瑤宮”在“神女峰”何處而發愁。
  也為馬車不能上崎嶇山路而傷腦筋。
  就在這時候,一聲悲凄而嘹亮的猿啼起自“神女峰”半腰,緊接著一點黑影穿云而下,直如飛星隕石,一瀉百丈,好快。
  那黑影起落之中在枝葉或山石上借力,轉眼已到山麓;看清
  楚了,那是個中等的黑衣人,穿一件黑袍,腰間還佩著一柄長劍,
  直落在那登山道口。
  此人功力不凡,李存孝不由地深深看了他一眼。
  顯然,那黑衣人也折于李存孝那不凡的气度与俊逸的儀表,深深一眼,開口朗聲發話:“尊駕何來?”
  李存孝自車轅上站起,道:“如果我沒料錯,閣下大概是‘瓊瑤宮’中人。”
  那黑衣人道:“不錯,‘瓊瑤宮’前在‘祁連’,近几年才過來‘巫山’;我就是‘瓊瑤宮’中的‘巡山使’,閣下有什么見教?”
  李存孝道:“原來是‘瓊瑤宮’‘巡山使’當面,失敬了。我正不知‘瓊瑤宮’座落‘神女峰’何處,該怎么走法……”
  那黑衣人截口說道:“閣下要進‘瓊瑤宮’?”
  李存孝道:“不錯。”
  那黑衣人道:“閣下可怀有本宮宮主的請柬。”
  李存孝道:“這倒沒有……”
  那黑衣人搖頭說道:“抱歉,本宮宮規如此,沒有本宮宮主請束的,任何人不能進入‘神女峰’一步。”
  李存孝道:“不妨告訴閣下,我本不愿意來,可是我不得不來
  那黑衣人訝然說道:“閣下不得不來,為什么?”
  李存孝道:“我是為貴宮送司徒姑娘來的。”
  那黑衣人一怔道:“閣下是送……姑娘在何處?”
  李存孝道:“就在我身后車里。”
  那黑衣人騰身掠起,直落車前,恭謹一躬身,道:“屬下范強,恭迎姑娘。”
  自然,車里沒人答應。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穴道受制,無法說話。”
  那黑衣人臉色一變,跨步到了車旁,掀開車篷一看,垂手拔劍刷地一劍直取李存孝小腹,一气呵成,出手极快。
  李存孝早就提防著這一手了,他道:“閣下好不魯莽。”
  人沒動,一指向著襲來長劍點了過去,“錚”地一聲,長劍蕩起老高,那黑衣人也被帶退了半步。
  他臉色大變,冷哼說道:“好身手,再試一劍。”
  他抖劍再攻,仍襲李存孝小腹,劍勢由下而上,威力遠比頭一劍凌厲,劍未到劍气已逼人。
  李存孝道:“閣下委實是太魯莽了。”
  一手拍開了長劍,另一雙手疾探,一把扣上黑衣人持劍腕脈,只一用力,長劍已到了李存孝手里。
  李存孝左手扣住黑衣人右腕脈,道:“閣下可否听我說几句話?”
  黑衣人厲聲說道:“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李存孝道:“司徒姑娘被人陷害,我不遠千里送她而來難道錯了么?”
  黑衣人一怔道:“怎么說,不是你……”
  李存孝道:“傷你家姑娘的若是我,閣下如今不會站在這儿了。”
  黑衣人又复一怔,道:“那么是我魯莽,閣下…”
  李存孝松了他,把長劍遞了過去,道:“不必客气了,我要見貴宮宮主,閣下快帶路吧。”
  黑衣人接過長劍歸了鞘,道:“容我稍候陪罪,閣下請駕車跟我來。”
  轉身順著山腳往東馳去。
  李存孝抖僵揮鞭,赶著馬車跟了上去。
  繞著山腳往東馳,沒片刻工夫抵達一處谷口,谷口寬窄可容兩輛馬車井排進出,那黑衣人停也沒停,一頭扑了進去。
  李存孝赶著馬車跟了進去,他高坐車轅,看得清楚,那谷口兩旁峭壁上,站立著四名腰佩長劍的黑衣人,由于有這位‘巡山使,帶著路,所以未見他們有任何動靜。
  進谷再看,谷勢筆直,谷內极寬,近百丈處又有一處谷口,這谷口已較前一個谷口為狹窄,只能容一輛馬車進出;谷口上,跟谷口前都站的有人,清一色的佩劍黑衣人。
  “巡山使”范強至谷口停步,容得李存孝馬車馳到,沖車轅一抱拳道:“進谷口即是‘瓊瑤宮’,容我進去通報,閣下請在谷外稍候。”
  李存孝道:“有勞閣下了。”
  “巡山使”范強道:“我還沒請教……”
  李存孝道:“不敢,我姓李。”
  “巡山使”范強沒再說話,一抱拳轉身射進谷日。
  李存孝他就站在車轅上等上了,他看得清楚,谷口上,谷口前,那些佩劍黑衣人個個手握劍柄凝望著他,顯然是還防著他,只要他有一絲异動,那些黑衣人馬上就會群起扑攻。
  驀地里,一聲嘹亮鐘聲沖天響起,震得空山回音,谷地為之晃動。
  李存孝心想:那范強大概已經見著“瓊瑤宮”的宮主了……
  他這里心念正自轉動,谷口里射出了“巡山使”范強,一抱拳道:“宮主請貴客入谷,請隨我來。”
  轉身又掠了進去。
  李存孝抖僵揮鞭跟了進去。
  進谷再看,敢情這谷奇勢天生,谷中有谷,呈圓形,相當大。
  一片富麗堂皇的建筑座落在谷深處,亭、台、樓、榭,一應俱全,雕欄玉砌,飛檐狼牙,其宏偉,其富麗,競有几分似當年秦時的“阿房”。
  從依“神女”秀峰,前臨遍植琪花瑤草的地谷,若不是知道它是“瓊瑤宮”,真叫人有誤人仙境之感。
  谷地上,那緊挨宏偉富麗建筑的一排玉階前,站著十几個人,有雄偉精壯的佩劍黑衣人,也有身著彩衣的絕色少女。
  最前面一人,是個中年婦人,宮裝,美艷,雍容,儼然富貴中人,威儀令人不敢仰視。
  她身后,兩名宮裝少女,一捧長劍,一捧令旗。
  看气派,看排場,李存孝心知這就是司徒蘭的生母,“瓊瑤宮”的宮主了。
  果然,范強一丈外停步,單膝落地,高聲說道:“稟宮主,貴客到。”
  李存孝躍下車轅,抱拳欠身道:“未學李存孝見過宮主”。
  那宮裝婦人淺淺答了一禮,道:“不敢當,李少俠何來?”
  李存孝道:“未學從‘金華’來。”
  “金華?”那宮裝婦人一雙霜刃般目光凝注在李存孝臉上,道:“‘金華’是‘冷月門’所在。”
  李存孝道:“正是,司徒姑娘原在‘金華’”
  那宮裝婦人訝然他說道:“她到‘金華’干什么去了?”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不知道,或許司徒姑娘是心儀江南風光,富春景色,去玩的。”
  那宮裝婦人深深看了李存孝一眼,道:“小女,她怎么樣了?”
  李存孝道:“令媛遭到人陷害,未學只有將她送到‘瓊瑤宮’來。”
  那宮裝婦人顏色不變,道:“小女遭人陷害但不知是死是傷?”
  李存孝道:“令媛只是身中某种毒藥,穴道受制,酣睡未醒而已。”
  那宮裝婦人身軀微微拌動了一下,道:“那么,容我先把小女送進宮去,再跟李少俠細談。”
  抬手往后一招,兩名彩衣少女閃身掠近馬車,上車把司徒蘭扶了下來,那宮裝婦人道:“把姑娘的穴道解開。”
  一名彩衣少女抬掌就要拍出。
  李存孝忙道:“慢著……”
  抬眼望向宮裝婦人,說道:“宮主,令媛的穴道解不得。”
  那宮裝婦人道:“怎么?”
  李存孝道:“穴道一解,那毒藥之力必將散發,后果不堪設想。”
  那宮裝婦人往司徒蘭胸前望了一眼,若有所悟,雙眉一揚,道:“把姑娘扶進宮去…”
  一頓接道:“請李少俠客舍小坐,我隨后就到。”
  轉身登上玉階。
  那兩名彩衣少女扶著司徒蘭跟了上去。
  “巡山使”范強沖著李存孝一抱拳道:“范強職司巡山,待客另有他人,恕不奉陪了。”
  轉身往谷口騰射而去。
  一名身材頎長、白面無須的黑衣人走進來,一抱拳道:“在下龍行空,職司迎賓,李少俠請舍中坐。”
  轉身帶路而去。
  李存孝跟在那職司迎賓的黑衣人龍行空之后,穿過兩重殿宇來到一間精舍之前。
  精舍前臨水榭,旁依朱欄小橋,清幽雅致异常。
  李存孝剛進精舍,瓊瑤宮主已帶著兩名宮裝少女到了精舍外。
  進精舍分賓主落了座,龍行空躬身而退,一名宮裝少女獻上香茗。宮裝婦人開口說道:“瓊瑤宮中無物為敬,謹以巫山名產待客,還望李少俠勿以輕慢見責。”
  “豈敢,”李存孝欠了欠身道:“宮主言重了。”
  那宮裝婦人目光一凝,說道:“李少俠一向在何處走動。”
  李存孝道:“未學行蹤不定,一向是在北方走動居多。”
  那宮裝婦人道:“那么,李少俠是那派高弟。”
  李存孝道:“未學不屬于任何一個門派。”
  他沒再說下去。
  那宮裝婦人卻毫不放松,說道:“那么,少俠的師承……”
  李存孝道:“家師藉藉無名,默默無聞。”
  那宮裝婦人看了他一眼道:“少俠客气了……”
  頓了頓,接道:“剛才當著那么多門人,不便啟齒,現在我要問一問,小女是不是中了某种淫毒藥物?”
  李存孝點頭說道:“正是。”
  那宮裝婦人揚了揚眉道:“我也知道,少俠剛才所以沒說破,就是為這……”
  凝目說道:“那施用這淫毒藥物之人是誰?”
  李存孝道:“谷主可否等稍后當面問司徒姑娘?”
  那宮裝婦人道:“少俠有什么不便之處么?”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不過……”
  那宮裝婦人截日說道:“少俠既有不便之處,那么我留待問小女好了。還有一件事,我希望少俠据實相告。据我所知,小女不會無緣無故到‘金華’去,‘瓊瑤宮’一向跟‘冷月門’沒有來往,我也曾一再告誡小女,不可輕易前往江南,所以我認為她到‘金華’去,不可能是心儀那江南風光,富春景色,定有什么其他原因,少俠可否……”
  李存孝道:“宮主原諒,這個未學實在不知道。未學見著司徒姑娘的時候,司徒姑娘已然為人所乘,昏臥不醒…”
  那宮裝婦人道:“這就不對了,那人既用這种淫毒藥物加害小女,斷無閉小女穴道之理……”
  李存孝道:“是未學及時赶到,惊走了那人,使他沒來得及解開令媛的穴道。”
  那宮裝婦人道:“那么小俠見小女穴道受制,昏睡不醒,根本沒試著為小女解穴?”
  李存孝道:“沒有,未學不敢貿然下手。”
  那宮裝婦人道:“為什么,是少俠看出小女中了淫毒藥物不敢貿然下手,還是少俠沒把握解穴,不敢貿然下手?”
  李存孝道:“是前者。”
  那宮裝婦人倏然一笑道:“少俠,据我所知,這种淫毒藥物從表面上看不出來的。”
  李存孝臉上一熱道:“未學是猜想,宮主請想,那人既欲
  那宮裝婦人含笑說道:“少俠不必再說了,我明白,少俠必是惊走那人之后,見小女穴道受制,昏睡不醒,當即就為小女解穴;穴道一解,小女為藥物所惑,躍起侵犯少俠,少俠這才明白她是中了淫毒藥物,急忙又閉住了她的穴道。可是我不明白少俠為什么不承認,難道是怕引起‘瓊瑤宮’誤會……”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未學仰不愧,俯不作,倒不怕引起宮主的誤會,只是……”
  那宮裝婦人道:“只是為小女的顏面及名譽著想,所以不便承認,可是?”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那宮裝婦人道:“小俠頂天立地,江湖道上的君子,令人敬佩,也令人感激。少俠拯小女于危厄,保全她一生清白,此恩此德,‘瓊瑤宮’必有報償……”
  李存孝道:“師門教導,做人根本,理應如此,宮主……”
  那宮裝婦人道:“少俠不必再說了,事己至今,我也顧不得什么了。少俠既知那种淫毒藥物,當知那种淫毒藥物無物可解,但不知少俠于救小女一途,有什么高策?”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如若能救令媛,也就不會把令媛送回來了……”
  那宮裝婦人道:“少俠可知道,長此下去不是辦法,人之穴道不能閉制過久,尤其小女身中淫毒藥物,如若穴道与那淫毒藥物不解,小女頂多能活三天……”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知道……”
  那宮裝婦人道:“那么少俠既救了小女,就該救到底,總得想個辦法才好。”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未學沒想到連宮主也束手無策。既然這樣,以未學看,宮主不如遍求名醫……”
  宮裝婦人道:“少俠明知名醫也要束手,而且事急燃眉,只有三天。”
  李存孝道:“這個……”
  宮裝婦人道:“我是個女人家,本不該跟少俠談這种事,然而事關小女的性命,我是小女的生身母,我也顧不了許多了,少俠又何必……”
  李存孝目光一凝道:“宮主。”
  宮裝婦人道:“少俠有什么話要說?”
  李存孝道:“未學只有一句話,宮主絕不能這樣么做。”
  宮裝婦人道:“少俠,我這是救小女。”
  李存孝道:“未學知道宮主的用心,然而……”
  宮裝婦人道:“小俠,恕我直說一句,小女姿色不惡,‘瓊瑤宮’在武林之中也頗有地位,不管少俠是那個門派的高弟,應該不會辱沒少俠。”
  李存孝道:“宮主誤會了……”
  那宮裝婦人道:“那么小俠有什么不得已之處?”
  那宮裝婦人倏然而笑道:“這就是少俠那不得已之處。”
  李存孝道:“正是。”
  那宮裝婦人道:“但不知少俠那几位紅粉知已,是當今武林中的哪几位?”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冷月門’的令狐姑娘、‘寒星門’的溫姑娘跟‘翡翠谷’的冷姑娘。”
  那宮裝婦人猛然一怔,道:“是這三位姑娘?”
  李存孝道:“是的。”
  那宮裝婦人深深地看了李存孝兩眼,道:“這我就不:翡翠谷,在武林中頗有令譽,可是那‘冷月’、‘寒星’二門
  李存孝道:“宮主,名譽不好的只是‘冷月門’跟‘寒星門’。”
  那宮裝婦人點了點頭道:“少俠的意思我懂了……”明白了。
  頓了頓道:“這并不難辦。令狐、冷、溫三位姑娘不是不知道我‘瓊瑤宮’,她三位面前,到時候自有我說話。至于小女,少俠應知道小女跟她三位并稱當今四大絕色,也不會辱沒她三位。”
  李存孝道:“宮主言重了,這不是辱沒不辱沒的事情
  那宮裝婦人道:“那么少俠還有什么難處?”
  李存孝雙眉一揚,說道:“宮主該知道,這种事跡近……”
  一口頓住不言。
  那宮裝婦人微一點頭道:“我也知道這种事跡近荒唐,然而為救小女的性命,我也就顧不了這么多了。”,……
  李存孝道:“未學跟司徒姑娘緣僅一面,宮主對未學也一無所知……”
  那宮裝婦人道:“這個我知道,但令狐、溫、冷三位姑娘并為少俠的紅粉知己,少俠的各方面應該絕錯不了;再說就沖少俠不乘人之危,不背后道人短長,能為小女的顏面及名譽著想,少俠品德為人,我也很清楚了,何必再多問其他?”
  李存孝道:“宮主,事關令媛之終身,這种事多少也該讓司徒姑娘……”
  宮裝婦人道:“少俠的意思我懂,然而小女穴道被制,如何去問她法。她身中淫毒藥物,即使解了她的穴道,只怕也難問出什么來。少俠頂天立地奇男子,風神秀絕美丈夫,小女的意思如何,不問也罷。”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恐怕宮主還不知道,司徒姑娘這趟前往‘金華’,另有同行之人。”
  那宮裝婦人道:“我知道,她帶去兩個人,一個是‘瓊瑤宮’十衛之一的曹林,一個是她宮中的侍女……”
  李存孝搖頭說道:“未學指的不是這兩位。”
  那宮裝婦人目光一凝道:“那么少俠是指……莫非小女身側也另有別人?”
  李存孝點點頭說道:“正是。”
  那宮裝婦人訝然說道:“我怎么不知道,她离宮的時候,身邊只有曹林跟她那侍女。少俠,那是……”
  李存孝道:“當世四塊玉之一的趙玉書。…
  “趙玉書?”宮裝婦人道:“她何時結識了趙玉書的?”
  李存孝道:“這個未學就不清楚了。…
  宮裝婦人道:“少俠,那趙玉書又怎么樣?”
  李存孝道:“趙玉書一直陪在令媛身側,而且未學曾听令媛說,趙玉書將來很可能成為她的夫婿……”
  宮裝婦人道:“哦”地一聲,問道:“小女果曾這么說過么?”
  李存孝道:“是的,宮主,這是實情實話。”
  宮裝婦人眉鋒微皺道:“她怎么沒對我說過……”
  李存孝沒說話,他無從接口,也不便接口。
  宮裝婦人沉吟未几,說道:“真要這樣的話,我倒是不便
  一一頓接口道:“少俠可知道這位趙公子的品德為人如何?”
  李存孝搖頭說道:“這個未學不大清楚,在‘金華’,未學也只是跟他初次見面,宮主可以在武林中廣作打听……”
  宮裝婦人目光忽然一凝道:“少俠剛才說那趙玉書一直陪在小女身邊,可是?”
  李存孝道:“不錯,事實如此。”
  宮裝婦人道:“那么,小女為人所乘,遭人加害之時,他在何處?”
  李存孝一怔,一時沒說上話來,他卻沒想到這一個,也沒想到宮裝婦人會抓住他那一句作此問。
  宮裝婦人揚起雙眉,道:“我做個大膽推測,那要害小女的人就是趙玉書,是不是?”
  李存孝心神震動,沒說話。
  那宮裝婦人道:“少俠,事關小女一生,少俠怎的不据實相告?”
  李存孝暗一咬牙,猛一點頭,說道:“不錯,就是他。”
  宮裝婦人臉上變了色,但她仍不失她那雍容高貴的風度,道:“少俠,只沖這一著就夠了。我以為世上為人母者,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儿嫁給這种人。少俠的品德正好跟趙玉書形成一強烈對比,那么何去何從應該是顯而易見的。”
  李存孝道:“恐怕宮主還不知道,令媛對趙玉書的諸多惡行,似乎一再容忍。”
  宮裝婦人“哦”地一聲道:“有這种事?不會吧,一個女儿家擇侶選伴,只有找那人品好的,那有明知惡行而一再容忍的道理?”
  李存孝道:“也許趙玉書有某种過人的長處。”
  宮裝婦人道:“對趙玉書的惡行,少俠可否試舉一例?”
  事到如今,也無須再瞞什么了,李存孝當即就把他在‘金華’邂逅趙玉書跟司徒蘭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听畢,宮裝婦人滿臉薄怒,也帶著愧色,道:“她居然跟趙玉書去搶別奪別人的東西,這要是傳揚出去,‘瓊瑤宮’的聲譽豈不……”
  李存孝道:“以令媛一再衛護未學這一點看,搶奪那張‘藏寶圖’之舉應該不是令媛的心意。”
  宮裝婦人搖頭說道:“少俠不必再幫她說話了,對小女,日后我會加以管教的,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瓊瑤宮,也有‘瓊瑤宮’的規法,這件事我絕不寬容。至于趙玉書,我絕不能讓小女選這么個人為終身伴侶,他不适合小女,更不适合‘瓊瑤宮’……
  頓了頓道:“關于他的惡行,小女或可以容忍,我絕不能容忍。再說趙玉書以前那种种惡行不比這件事,我以為小女或許容忍他以前的种种,絕不會容忍趙玉書這种禽獸不那如的淫行。”
  李存孝沒說話。
  宮裝婦人接著又道:“少俠,這些事暫且不談了。小女下手搶奪少俠的藏寶圖”少俠不念舊惡,以德報怨,拯她于危厄,保全她一生清白,這件事我感激,也慚愧,對少俠,日后也必有所報償;目前最重要的還是救小女的性命……”
  李存孝仍沒說話。
  宮裝婦人道“少俠若是答應,雖說是救了小女,也可以說是小女報答少俠的保全清白之恩……”
  李存孝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宮裝婦人道:“少俠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李存孝道:“末學若是見死不救的話,當初也不會伸手了,只是別的辦法未學愿意盡心盡力,唯獨這……”
  宮裝婦人道:“少俠該知道,要想救小女,只有這一個辦法。”
  李存孝明知這是事實,可是他怎么好……
  他雙眉陡揚,道:“宮主可否容未學略作考慮?”
  宮裝婦人道:“我不客气直說一句,少俠沒有考慮的余地,少俠不答應也得答應,我絕不能眼看著小女這么死去。”
  李存孝雙眉又是一揚,旋即他斂去威態,道:“未學知道宮主救女心切,然而這不是別的事……”
  宮裝婦人道:“要有別的任何一個辦法,我也不愿意這樣,更不愿意厚顏來求少俠。”
  這話也說得是。
  李存孝沉默了一下道:“宮主可曾考慮到,若是令媛不愿意,錯一旦鑄成便無可挽回,那樣反倒害了令媛一生。”
  宮裝婦人道:“這個我知道:我宁可鑄錯也絕不愿眼見她這么死去。再說,以少俠的人品,她該……”
  李存孝道:“宮主明智,有些事不能以人品來……”
  “話是不錯,”宮裝婦人道:“小儿女輩往往有自己的看法,有自己的主張;可是一個做母親的總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一個佳夫婿,相信世上每一個做母親的都是這樣。”
  這話也不錯。
  李存孝還待再說,宮裝婦人已然庄容說道:“少俠一定要我跪地相求,才肯答應么?”
  李存孝道:“那倒不是,宮主言之過重……”
  宮裝婦人道:“既然不是,那么這件事就決定了。少俠若是救了小女,‘瓊瑤宮’上下都會感激的。少俠請歇息吧,住處我已命人准備好了,稍時自有人帶少俠前去,晚上我再來請少俠。”
  說罷,站起來要走。
  李存孝忙站起來說道:“宮主請留一步。”
  宮裝婦人轉身,聞言凝目說道:“小俠還有什么話要說?”
  李存孝道:“宮主可容未學試試別的法子。”
  宮裝婦人道:“少俠明知道沒有別的法子,我剛不是說過么,要有別的法子,我也不會厚顏求少俠了。”
  李存孝道:“未學也知道沒有別的法子,不過未學愿意試試,也許能……”
  宮裝婦人道:“要是找不到別的法子,試的結果救不了小女呢?”
  李存孝道:“這個……宮主不該把希望全放未學一人身上。”
  宮裝婦人道:“少俠的意思,是讓我另找他人?”
  李存孝道:“宮主該知道,武林之中不乏俊彥……”
  宮裝婦人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但我以為當今世上,不會再找到第二個象少俠這么一個各方面條件都稱上上的人;我自有我的打算,哪一個人能救小女,而且又可以匹配小女,我當然會抓緊他……”
  李存孝道:“宮主……”
  宮裝婦人道:“再說,即使世上還有那強過少俠的人,小女的性命只有三天,遠水救不了近火,眼前就有個最佳人選,我不得不把希望全放在少俠身上。”
  李存孝道:“宮主似乎是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宮裝婦人道:“論一切,小女并不下于令狐、溫、冷三位,難道少俠面對小女一點也不動心?”
  李存孝道:“令媛國色天香,世之絕色,宮主愿以令媛下嫁,應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然而未學剛才說過,有些事不能以外表取決,尤其這种事,最重要的還在于感情兩字。未學跟令媛結識不過几天,彼此間毫無感情可言,未學不敢誤令媛一輩子。”
  宮裝婦人道:“我知道少俠的意思,然而少俠也要明白一個做母親的人的心,為救女儿的性命,她能不惜一切。”
  李存孝還待再說。
  宮裝婦人微一搖頭道:“少俠不必再說什么了,在這個時候,我不會冒險舍近他求的。雖然我這种做法近乎強人所難,可是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少俠得明白一個做母親的人,當能体諒。少俠只要能救了少女,‘瓊瑤宮’上下不但感激,而且這‘瓊瑤宮’馬上就是少俠的。以女許配,以‘瓊瑤宮’相交,我的條件不能說不优厚……”
  李存孝雙眉微揚,便待說話。
  宮裝婦人已然接著說道:“小女現在后宮,少俠若要試以別的辦法,只管說一聲,自有人帶少俠前往。不過若是少俠沒有別的辦法,到時候無論如何還要請少俠勉為其難,言盡于此。少俠請歇息吧,我告辭了。”
  帶著兩名侍女轉身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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