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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賭場鋤奸


  就在這時候,小胡同里傳來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步履聲,小胡同外也傳來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步履聲,顯然是兩邊包抄過來了。
  費獨行笑了笑,腳下沒動一動。
  轉眼工夫之后,兩邊都來了人,兩頭這么一堵,馬上把費獨行堵在了小胡同里。
  胡同外頭來了五個,胡同里轉出來六個,由剛才挨揍那漢子帶著,共是十一個,手里都拿著家伙,有匕首,有鐵尺,還有鋼絲鞭,費獨行認得,全是剛才坐在大門口長板凳上那些個。
  只听一個叫道:“看不出這小子還怪有种的,竟然沒溜。”
  另一個跟著叫道:“少跟他廢話了,竟然在這塊地儿上打咱們的人,他分明活得不耐煩了,砸碎他。”
  有了這句話,十一個混混儿一擁而上,手里的家伙驟雨般往費獨行身上落下。
  這十一個混混儿似乎都有武功根基,都會兩下子,出手挺快,手里的家伙招呼的也全是費獨行的要害。
  費獨行可沒把這十一個混混儿放在眼里,黑道上出了名的凶人他都會過,也全在他手底下栽了跟頭,鎩了羽,他會在乎這十一個混混儿?
  他一笑說道:“這么多人群打一個,算得了什么英雄好漢,分明是一群毫不懂江湖規矩的地痞無賴。”
  他手里的匕首隨話揮了出去,几聲大叫,四個混混儿首當其沖,全挂了彩,傷都在右胳膊上,四個混混儿抱著胳膊往后退,這一退立即擋住了兩邊的攻勢。
  其實不用這四個混混擋,兩邊的攻勢也會頓上一頓,只因為費獨行這一匕首嚇人,馬上就鎮住了這些混混儿。
  費獨行一揚手里的匕首,笑笑說道:“怎么樣?諸位,還要打?”
  胡同里靜默了一下,突然有邊暴起一聲厲喝:“娘的,咱們跟他拼了。”
  剩下七個一揚手里的家伙就要再扑。
  就在這當儿,胡同外傳進一聲沉喝:“住手,你們這是干什么?”
  隨著這聲沉喝,一個人推開胡同口的几個混混儿走了進來,瘦高個儿,陰沉臉儿,往費獨行身邊一站,兩眼來回一掃,几個混混儿手里的家伙馬上放了下去。
  只听他冷然說道:“你們是聾了還是啞了?沒一個吭气儿的。”
  挨揍的那漢子抱著挂彩的右胳膊上前了兩步,一躬身,囁嚅著說道:“杜爺,這小子剛才在里頭叫了素君陪……”
  陰沉臉瘦高個儿揚手一個嘴巴抽了過去,“叭”地一聲脆響打得那漢子退了兩三步。
  “你給我住嘴,人家有錢,愛叫誰叫誰,窯子本來就是個誰有錢誰就能來的地儿,你吃的哪門子醋?也不撒泡尿照照去,就沖你這付挨揍相還想沾素君,還不給我滾。”
  那漢子半張臉剛才挨了一下,本來就夠紅的,現在紅上加紅,都快成紫的了,他一點脾气也沒有,哈著腰應了兩聲轉身跑了。
  他這一跑,那十個悶聲不響一個連一個全溜了,剎時間跑個精光。
  陰沉臉瘦高個儿轉過身來抱起雙拳,臉上也有了笑意:“這是場誤會,他們不睜眼,不自量力,尊駕江湖高人,大人不計小人過,還望看兄弟薄面,這檔子事就此算了。”
  費獨行答了禮道:“好說,也是我一時气盛,得罪諸位弟兄之處還望閣下海涵。”
  陰沉臉瘦高個儿道:“尊駕這么說倒教兄弟挂不住了,兄弟也在江湖上跑了多少年了,光棍儿眼里揉不進一粒砂子,要不是尊駕手下留情,他們一個個今儿晚上就得全躺在這條胡同里,兄弟還沒有謝過呢。”
  又一抱拳,接著說道:“兄弟姓杜,單名一個毅字,請教?”
  “不敢。”費獨行道:“我姓費,叫費獨行,從貴寶地路過,正赶上馬市,就多耽擱了兩天,沒先拜望,自知失禮……”
  杜毅含笑說道:“費兄誤會了,兄弟也是外地來的,只不過跟他們的瓢把子有點交情而已。”
  費獨行道:“那也一樣,杜兄仗義出面,我也應該說聲謝。”
  杜毅道:“費兄太客气了,住哪家棧?明儿個兄弟陪他們的瓢把子去給費兄陪罪。”
  費獨行忙道:“杜兄這是打我的臉,叫我怎么敢當?不瞞杜兄,我今儿晚上就走……”
  杜毅一怔,忙道:“費兄怎么不多待兩天,馬市正熱鬧……”
  費獨行道:“謝謝杜兄盛意,我有點急事,非走不可。”
  杜毅道:“既是這樣兄弟就不敢多耽誤費兄了,异日再謀后會,告辭。”
  他一抱拳轉身行去,很快地出了胡同拐了彎儿。
  望著杜毅出了胡同拐了彎儿,費獨行突然笑了:“老人家听見沒有,他們還怪机靈的,居然在我眼前打起馬虎眼來了。”
  背后一個話聲冷冷說道:“我真摸不透你,我既然已經告訴你們是一個窩里的,你怎么還一匕首傷了他們四個?”
  費獨行沒轉身,也沒回頭,笑笑說道:“有句話老人家該知道,不打不相識,有些個交情是打出來的。”
  他把那把匕首往袖子里一藏,邁步往胡同外行去。
  瘦老頭儿愣在了那儿,滿頭霧水,一臉茫然。
  突然,他身后多了個人,是那猴一般的小伙子,低低叫了一聲:“師父。”
  瘦老頭儿道:“我越看他越像費慕書,看他不像想往里去的樣子,可是偏偏他又……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我非摸透他不可,猴儿,走,咱們盯他去。”
  這當儿張家口熱鬧的地方很多,馬蹄胡同固然夠熱鬧,可是,這個地儿的熱鬧也不下于馬蹄胡同。
  這個地儿是個大院子,挺大的個院子。
  院子里栽著一根根的木樁,每根木樁上挂著兩盞燈,把院子里照耀得光同白晝,就是掉根針在地上也能找得著。
  燈下亂哄哄的,十几張圓桌面儿,坐滿了人,坐的一圈儿人后頭站的還有人,坐著的也好,站著的也好,什么樣的人都有。
  几張圓桌面儿上的玩意儿真齊全,有牌九、有骰子、還有押寶。呼盧喝雉,虎頭、閉十,一聲聲的嚷,一陣陣哈喝直往夜空里冒。
  院子兩邊,是兩排廂房前抱著胳膊站著的几個穿褲褂儿的漢子,一個個腰里都鼓鼓的。
  這個院子很怪,沒上房,沒堂屋,靠北是一堵牆,牆上有扇門儿,關得緊緊的,牆的那一邊燈光上騰,似乎住的有人,可能那是后院。
  正中間那張圓桌面儿上最熱鬧,坐的一圈人后頭站的人也最多,倒不是因為這張圓桌面儿上有什么新鮮玩意儿,而是這張圓桌面儿邊儿上坐著兩個堂客,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說多標致就有多標致的小姐們。
  這兩位,沒參与賭局,而是坐在后頭瞧的,一個坐在一位大腹便便,白白淨淨,穿著气派异常的胖老頭儿身后,一個坐在穿褲褂,滿臉絡腮胡大漢身后。
  坐在胖老頭儿身后的那位,香唇邊,嘴角儿上有顆美人痣,比坐在大漢后頭的那位多了几分俏,多了几分媚。
  圍在后頭的一圈,眼往桌面上瞧的時候少,往兩張粉面上瞧的時候多,有的甚至死盯著不放,喉頭上下直動,直咽唾沫,要沒眼皮擋著,他那對眼珠子非蹦出來不可。
  白淨胖老頭儿那張細皮嫩肉的胖臉上沒一點儿表情,兩眼直盯著手里的兩張牌,兩張牌疊在一塊儿,一雙胖手捏得緊緊的,恨不得把兩張牌捏出油來,右手大拇指按著上頭一張牌往下拉、往下拉……往下……
  他后頭那長著美人痣的小娘們儿睜著一雙鳳目,也盯著兩張牌不放,小嘴儿半張著,那模樣儿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就沖著她,白淨胖老頭也該來個“皇上”。
  嗯!不錯,下頭那張牌是個三點儿,有一半儿“皇上”相,奈何,上頭那張牌是個七點儿。白淨胖老頭儿剎時像個泄了气的皮球,“叭”地一聲把牌扣在了桌上。
  “哎喲!”他身后長美人痣的小娘們儿娥眉一皺叫了起來:“老爺子,您怎么老抓閉十呀,您要是再抓閉十,可就得把我留在這儿了。”
  “哄”的一聲,站在后頭的人全笑了。
  有一個兩眼盯這金二奶奶,嘴里卻罵當庄的:“別他媽的胡說八道,金二奶奶的身子何等嬌貴,金老就是把房產都押了,也舍不得把金二奶奶留在這儿讓你們這儿的臭虫便宜去。”
  哄然一聲,圍在后頭的又笑了。
  金老跟沒听見這些話似的,兩眼瞧著桌上的兩張牌直發愣。
  金二奶奶卻瞟了說話那人一眼。
  這一瞟,不帶怒、不帶气、只有三分嗔。
  那人混身熱血儿剛往腦門子上一沖,砰然一聲,絡腮胡大漢拍了桌子,大笑說道:“奶奶的,咱比金老少了一點儿,當庄的,賠吧。”
  “哎喲!死人。”他身后那小娘們儿皺眉發了矯嗔,一粉拳捶在他肩膀上,嬌聲嚷道:“別那么樂好不。你一樂就出汗、一出汗就一股子的馬屎馬尿味儿,熏死人了。”
  絡腮胡大漢扭頭、咧嘴道:“我的小寶貝儿,樂哪能不出汗,樂本來就是個出汗的事儿,你還怕我身上這股子味儿啊,你不早沾上了,不干這一行我還養不了你呢!”
  又笑了,這回聲音更大。
  小娘們儿粉臉上掠起兩片紅云,揚起粉拳又是一下:“死人,你狗嘴里就是長不出象牙來,當著這么多人,你怎么……”
  一咬下嘴唇儿,住口不言。
  絡腮胡大漢仰天大笑。
  金二奶奶皺了皺眉,突然,她那雙鳳目猛然一睜,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起了兩道光亮的异采。她發現絡腮胡大漢身后那小娘們儿身后多了個人。
  不知道這個人什么時候來的,反正剛才她沒看見這個人,現在她看見了,只一眼,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自從記事儿,她沒見過這么俊逸,這么有魅力,這么吸引人的男人,盡管她打剛解人事時就夢想著這么一個人。
  她沒碰見夢想中的人,卻碰見了金百万,張家口的大富豪。
  她爹娘死得早,那狠心的舅舅把她賣到了馬蹄胡同,只賣了百把兩銀子,結果又在賭桌上化為烏有。
  她的命苦,但并不算太苦,老天爺并不是不知道怜恤人,進馬蹄胡同不到三年就碰上這位金百万。
  金百万把她贖了出來,她跟了金百万,做了金百万的小妾金二奶奶。金二奶奶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連胭脂粉都是金百万托人從蘇杭一帶帶來的。
  可是金二奶奶的心里還有那么一點儿不滿足,那就是:她一直沒碰見剛解人事時就夢想過的那种男人。而現在,她終于碰見了。那個人就站在那小娘們儿的身后,一剎那間那小娘們儿顯得跟那絡腮胡大漢那么不相襯。
  不。他不該站在她身后,她不配,哪一點儿配,狐狸精、賤女人,盡管小娘們儿沒招她,沒惹她,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這當儿她就瞧那小娘們儿那么不順眼。
  突然,那個人的一雙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下,跟兩道電似的,掃得她心里猛一跳,混身上下連臉上都熱烘烘的。金二奶奶心里扑扑跳,心里熱熱的,剎那間她顯得那么不自在,心里好慌。在馬蹄胡同見過的人多,出了馬蹄胡同,進了金家大院,見過的人也不少,一天到晚有人盯著她看,她就從來沒這樣過。
  “哎喲!”金二奶奶忽然又從心里叫了一聲,她一顆心頓時跳的更厲害了,要命,那個人竟走過來了。
  金二奶奶想找個縫地鑽到地底下去。可又舍不得,真舍不得,要是這時候金百万站起來要走,她會恨他一輩子。
  那個人只兩步便到了她身邊,金二奶奶低下了頭,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好慌、好怕、手心儿都出了汗,用香手絹儿狠命擦,可是沒用,恨死了。
  “看樣子今儿晚上金老的手气不大順?”那個人竟說了話,話聲好好听,听進耳朵里,混身上下沒一處不舒坦。
  金百万沒反應,兩眼只望著牌桌上,怎么聾了,就知道心疼銀子,心疼你就不該來了,哼!豬似的。
  金二奶奶忍不住伸手在他腿上推了一下:“老爺子,人家這位……跟您說話呢。”
  金百万如大夢初醒,頭一仰,嘴一張:“嗯?啊,是,是,說話,說話。”
  惱死人了,他根本就沒听見人家說什么?
  幸好人家沒在意,人家笑笑又說:“一般人都是傍贏家,我這個人跟一般人不同,一向愛傍輸家,說起來也怪得很,也許我有幫人運,輸家經我這么一傍,往往會變成了贏家,如今我想傍傍金老;金老可有意思再試試?”
  金百万的一雙胖手直搓,遲疑著說道:“這個,這個……”
  金二奶奶心里千個百個愿意,可是這不是別的事儿,她沒敢吭气儿,雖然她沒敢吭气儿,心里可惱死金百万了,個頭儿挺肥的,膽儿那么小,哪像個男人?
  人家看出金百万的心意來了,又說了話:“這樣好不,金老,您再試試,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們二一添作五,您看怎么樣?”
  金二奶奶一听這話,她不能不答腔了,一推金百万道:“老爺子,人家這位看咱們今儿晚上輸得不少,可是一番好意啊,您就再試試吧。”
  “是啊!”剛才吃金二奶奶豆腐那個,這時冷言冷語地說了話:“金老,這年頭儿這种熱心腸的好人可不常見哪,輸了歸他,贏了他跟您二一添作五,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二奶奶都瞧出人家的好意來了,您還瞧不出么?”
  金二奶奶只覺臉上一陣奇熱,心頭別別的亂跳,生怕這句話得罪了人家那位,把個說話的那人恨得牙痒痒的,想起他剛才的輕薄,越想心里越惱,她真想站起來狠狠罵他一頓。
  人家那位好度量,根本就沒跟那東西計較,淡淡地笑了笑,一口牙齒好白,他一翻腕,把一樣東西放在了桌面上,沖那當庄的道:“請給我估估,這顆珠子值多少?”
  大夥儿剎時都瞧直了眼,那确是顆珠子,拇指般大小,只要是真的,它就夠個八口之家過上半輩子的。
  不含糊,与眾不同的人出手也跟人不一樣。
  金二奶奶也睜大了一雙鳳目,直直地盯著就在她眼前的那顆珠子。
  這么樣一個人而且“多金”,真是理想上加理想,上哪儿找啊,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第二個。
  當庄的還沒說話,那小姐們儿突然開了口,話聲惊喜之中帶著万分的“愛”:“好美啊!我長這么大還沒瞧見過這么大的珠子,二海。”她推了推絡腮胡大漢。
  絡腮胡大漢一搖頭道:“別又算計我,我賣上一千匹牲口也賺不了這么多,再說人家是押又不是賣。”
  金二奶奶心里一百個痛快,她想笑。
  本來嘛,人家是幫我們的,你憑什么看上這顆珠子,你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德性,看看自己是個干什么的,不要臉。
  人都是這樣,盡管自己跟人家一樣的出身,可是這當儿她會瞧低人家,忘記了自己……
  當庄的遲疑著,小心翼翼地伸兩個指頭捏起了那顆珠子,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后他抬眼賠上一笑:“這玩藝儿我不懂,我得拿到柜上找個行家估估。”
  人家那位想必家里多的是,連猶豫都沒猶豫,一點頭道:“行,你請,我等著。”
  當庄的一抬手,打東廂房前過來一個壯漢子,當庄的把那顆珠子往壯漢子手里一交,壯漢子轉身快步往后去了,沒錯,那個后院所在,是有人住,那壯漢子到了北牆上那扇門前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后又關上了門。
  金二奶奶這當儿站了起來,推了推自己的凳子,看了看那位,紅著臉含笑說道:“您請坐。”
  人家那位知書達禮,態度也從容大方,欠身含笑:“謝謝二奶奶,您坐您的,我站會儿不要緊。”
  瞧人家,多客气,多懂禮,金二奶奶心里馬上就又增加了几分好感,真恨不得馬上就……
  那東西抽冷子又說了話:“二奶奶也真是的,您這么個嬌貴的身子,人家這位怎能讓您那雙腿受累么?”
  金二奶奶听得臉上一熱,憋了半天的火儿也往上沖,想發作,可是當著他她不能,心里真恨不得抓過那東西來咬下他一塊肉,不!不能,髒死了,惡心,要咬嘛也得找個像他的。
  心里這么想著,一雙鳳目也就不由地望向了他。
  他跟沒听見似的,真是好胸襟,好度量,他笑笑說道:“二奶奶請坐吧,我站會儿不要緊。”
  金二奶奶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子勇气,脫口說道:“不,您不坐我也不坐。”說完了這話她覺得臉上一陣熱,忙把頭低了下去。
  好在她這句話說得很輕,听見的人也不過兩個,他跟她。
  金百万就在身邊,他也應該听見了,那不要緊,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撥動著算盤子數他的錢財銀子,他不會留意這些的,要會早好了。
  就在這當儿,牆上那扇門開了,剛才那名壯漢子快步走了出來,轉眼工夫便到了近前,把珠子往當庄的手里一交,道:“胡老說可以押這個數。”他伸出了兩根指頭,大拇指跟食指。
  當庄的轉眼望向那位:“八百兩,您看怎么樣?”
  人家那位仍然是毫不猶豫,一點頭道:“行,就算八百兩,請把珠子放在金老面前。”
  當庄的伸手把珠子放在了金百万面前。
  人家那位接著說道:“請擲骰子吧。”
  當庄的伸手抓起了骰子,道:“您下多少?”
  人家那位道:“貴處在賭注上有沒有限制……”
  當庄的道:“限制倒是沒有什么限制……”
  人家那位道:“那么我就下這八百兩。”
  好大的手面,當庄的一怔,大夥儿也都為之一怔。
  人家那位道:“怎么樣,是不是太大了?”
  當庄的定了定神忙道:“不大,不大,隨您下,隨您下。”他揚手就要擲骰子。
  人家那位突然伸手一攔道:“請等會儿,能不能讓我倒一下牌?”
  當庄的擲骰子那只手停了一停,人似乎也遲疑了一下,旋即說道:“您請。”
  人家那位伸出了手,隨便把牌倒了一倒,然后一抬手道:“請。”
  當庄的唇邊飛快掠過一絲冷冷的笑意,搖搖骰子出了手,在桌上滾了一滾不動了,最大的點儿,十二。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當庄的臉色為之一變,他抬眼看了人家那位一下,然后緩緩伸出手去發牌。
  牌兩張兩張地亮出來了,几點儿的都有,還出了一對虎頭,人家那位牌不大,是個三點儿。
  金百万登時就是一頭汗。
  金二奶奶臉上的笑意也沒了。
  芝麻大個三點儿,輸的机會大,贏的机會小,這顆珠子十有八九要進入家的兜儿,盡管輸了算人家的,金百万兩口子也難免瞧著心疼。
  絡腮胡大漢面前兩張牌是八點儿,他一咧嘴道:“看來金老今儿個這運的确不怎么樣。”
  有的心疼,有的幸災樂禍,珠子是人家那位的,人家那位一點儿也不著急,站在那儿要多穩有多穩,就跟那顆珠子不是他的。
  他兩眼直盯著當庄的,當庄的臉色有點儿不大對。
  當庄的緩緩伸出了手,把兩張牌一翻,剎時一桌子全叫了起來,金百万直了眼,臉上的肥肉打哆嗦,金二奶奶樂得猛睜鳳眼,小嘴儿櫻桃綻破,笑了,既惊又喜,那模樣儿要多動人有多動人。
  閉十!當庄的八點儿搭個二,閉十一個。
  絡腮胡大漢樂得直哈哈:“當庄的,你他奶奶的也有抓閉十的時候啊,沒說的,賠吧。”
  當庄的不但照賠,而且還得統賠,把銀子往外推的當儿,他飛快地往旁邊遞了個眼色。
  八百兩銀子,桌面上沒那么多,當庄的給了張八百兩的銀票,人家那位隨手就遞給了金二奶奶。
  金二奶奶接了過去,一雙眼波緊緊地盯著那張臉:“我們現在沒辦法找給您。”
  人家那位含笑說道:“二奶奶先拿著吧,我什么時候得空再到府上拿去。”
  金二奶奶一喜道:“那,那也好,我就先收著了。”
  剛才拿珠子到后頭去那漢了走子過來,拍了拍人家那位,含笑說道:“這位,可否借一步說句話?”
  人家那位轉眼過去道:“有什么事儿么?”
  那漢子含笑道:“是關于您這顆珠子,我們東家很喜歡……”
  人家那位一點就透,“哦”了兩聲把珠子往袖子里一袖,沖大夥儿一抱拳,道:“失陪。”
  他跟著那漢子走了,把金二奶奶的一顆心也帶走了,金二奶奶的一雙目光想跟著他走,可是當著這么多人怎么好那么明顯,只有讓一顆心跟他走了。
  人家那位跟著那漢子進了后院,這后院可真夠大的,一眼瞧過去數不出有多少房子多少燈。
  進后院,那漢子問了人家那位一句:“貴姓?”
  人家那位道:“不敢,費。”
  那漢子把姓費的帶進左邊一間屋,這間屋在一條長廊的緊把頭儿,屋子里只有一盞燈,別的什么都沒有。
  剛進屋,后頭又跟進來兩三個,都是個頭儿挺壯的漢子,也都是剛才在前院兩邊站著的那些漢子里的。
  四個人把姓費的圍在中間,靠門站的那個還把門關了起來。
  姓費的似乎看出不對來了,目光來回掃了掃,然后落在對面帶他進后院那漢子臉上,含笑問道:“這是干什么?”
  那漢子道:“朋友是哪條路上的?”
  姓費的道:“哪條路上的?這話什么意思?”
  那漢子道:“別裝蒜了,光棍儿眼里揉不進一粒砂子,敢到張家口來砸我們的桌子,應該是有万儿的人物。”
  姓費的“哦”地一聲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儿啊,你們那個當庄的在牌上做暗記,在骰子上玩手法專吃人家姓金的一個,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
  那漢子道:“沒什么說不過去的,這個院子里近百口全靠這個吃飯,要不多抓几個,讓我們大夥儿喝西北風去?”
  姓費的道:“這就對了,我也是靠這個吃飯的,你們吃得太多了,分一點儿我吃吃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漢子冷笑一聲道:“那你也得放亮招子看地方,我們這儿不興這個……”一伸手道:“給我吐出來。”
  姓費的道:“我吃這么一點儿都得吐出來,那你們吃的呢?”
  那漢子臉色一沉道:“少廢話,你吐不吐?”
  姓費的笑笑道:“你看見了,我把銀票交給金二奶奶了。”
  那漢子道:“不錯,我看見了,可是你手里還有顆珠子。”
  姓費哈地一聲道:“居然打起我這顆珠子的主意來了。好吧,珠子在我身上,你們自信拿得去,盡管伸手就是。”
  那漢子望著他冷笑起來,笑著笑著突然跨步欺身一拳搗了過來,這一拳取的是正心口。
  姓費的一側身讓過了這一拳,腿一抬,膝蓋正頂在那漢子小肚子上,那漢子悶哼一聲彎下腰去,姓費的揚手一掌砍在他脖子后頭,他爬下了,沒再動一動。
  姓費的笑了:“就憑這种身手也想吃這碗飯,還有哪位要珠子的,來吧?”
  另三個漢子瞼上變了色,探怀的探怀,摸腿的摸腿,一個手里多把匕首,兩個手里多把鐵尺。
  拿匕首的那個一聲沒吭,挺腕就扎。
  姓費的讓過匕首抓住了他的腕子,另一只手同時抓住了他的后腰,趁勢一抖一送,拿匕首的漢子整個人飛了起來直往兩扇門撞去,砰然一聲,兩扇門垮了,拿匕首的漢子跟著兩扇雕花格子糊著高麗紙的門飛了出去,人摔出了廊檐,匕首飛得更遠,他爬在地上也沒再動彈。
  兩個拿鐵尺的臉白了,一步跨到門口往外退去。
  姓費的笑笑說道:“怎么走了,珠子不要了?”
  嘴里說著話,腳下跟著逼了過去。
  那兩個退出了屋子,往廊檐外退去,手緊握著鐵尺,兩眼直盯著姓費的,不敢眨一眨,緊張得不得了。
  姓費的兩手背在后頭,跟個沒事人似的,一直逼了過去,他剛跨出廊檐,陡然一聲沉喝傳了過來:“站住。”
  一條人影騰掠而至,落在了那兩個漢子身邊,來人是個瘦高個儿,陰沉臉,森冷目光一掃姓費的,冷然問道:“這是怎么回事儿?”
  瘦高個儿陰沉臉一來,兩個拿鐵尺的漢子膽气為之一壯,一個鐵尺一指姓費的,道:“顧爺,這小子不知是哪條道上的,竟敢跑到咱們這儿來吃咱們。”
  陰沉臉瘦高個儿哦地一聲道:“朋友是哪條道上的,怎么稱呼?”
  姓費的道:“我姓費,從關外來,你們這儿在牌上坐暗記,在骰子上玩手法,專吃一個,我看不過去伸了伸手,就怎么回事,這几位卻把我帶進后院來想把我擱在這儿,你閣下評評理,這是不是太過了點儿?”
  陰沉臉道:“天下的賭場一個樣,尊駕既是道儿上的朋友,就該知道開賭場的指的就是這個。”
  姓費的道:“閣下把我當成外行了,開賭場仗的是真不是假,只要是貨真价實的真功夫,不但沒人會說話,而且還會挑起拇指來說一聲佩服,可是玩假吃人那就讓人看不過去了,我沒在外頭當場揭底,已經算是夠客气的了。”
  瘦高個儿陰沉臉冷笑一聲。沉聲道:“尊駕說話好沖啊!”
  姓費的道:“我說話一向這樣。”
  瘦高個儿陰沉臉道:“你要放明白點儿,這個地儿不是別的地儿。”
  “的确!”姓費的道:“的确,這是個玩假吃人的地方。”
  瘦高個儿陰沉臉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稱稱你有多少斤兩。”
  他身軀一閃便到了跟前,抬掌抓向姓費的當胸,五指開合間帶著一陣勁風,頗見造詣。
  姓費的腳下沒動,一抬手向著瘦高個儿腕脈抓了過去。
  瘦高個儿冷笑一聲,突然沉腕變招,一指斜斜往姓費的胸腹之間划去。別看這是一根指頭,要真讓他划中,那跟一把刀沒什么兩樣。
  姓費的一只手掌跟著落下,奇快如電,他也伸一根指頭,但不是划,是敲,一指頭正落在瘦高個儿的腕脈上。
  只這么一下,瘦高個儿腕子上跟讓烙鐵烙了一下似的,疼得發燙,悶哼一聲抱腕暴退。
  姓費的淡然一笑道:“怎么樣,斤兩不輕吧?”
  瘦高個儿疼得毗牙咧嘴,額上都見了汗,道:“朋友,你……”
  姓費的臉色一沉,道:“我本來想伸伸手就走的,現在你們既然把我請了進來,事情就沒那么好辦了……”
  忽听后院深處有人截口說道:“朋友要什么只管開口就是,我趙某人一向愛交朋友,也從來沒有讓朋友空著手走路過。”
  娃費的抬眼望了過去,道:“那是最好不過,請現身說話。”
  后院深處暗影里,兩前一后走出三個人來,前頭兩個,一個高大,一個矮胖,都是海青色的綢質褲褂儿,敞領子,扎褲腿。
  高大壯漢濃眉大眼,一臉麻坑儿,手里托著兩個鐵膽,骨碌骨碌地直轉。
  矮胖的那個唇上留著兩撇小胡子,空著兩手,頭頂光禿禿的,映著燈光發亮,蒼蠅落上去能滑一跟頭。
  跟在后頭的一個,是個穿長袍的瘦老頭儿,背有點駝,瘦得跟個人干儿似的,一臉的奸猾色。
  三個人走近,瘦高個儿一躬身,恭聲道:“大爺,這人……”
  高大壯漢一擺手道:“我知道了。”目光一凝,望著姓費的道:“朋友開口吧,趙某人今天多交個朋友。”
  姓費的道:“我打听個人,只要你告訴我這個人現在在哪儿,我扭頭就走,絕不再來第二回。”
  高大壯漢呆了一呆道:“朋友要找我趙某人打听個人?誰?”
  姓費的道:“一個姓解的姑娘,解秀姑。”
  高大壯漢跟禿頂小胡子為之一怔,然后臉色都變了一變,接著高大壯漢搖頭道:“一個姓解的姑娘?叫解秀姑,不認識,也沒听說過。”
  姓費的道:“你姓趙?”
  高大壯漢一點頭道:“不錯,我姓趙。”
  姓費的一指禿頂小胡子道:“他姓丁?”
  禿頂小胡子干咳一聲道:“朋友認識我們兩個?”
  姓費的道:“你們兩個以前常跟著駝隊在張家口、遼東這條路上跑,是不?”
  禿頂小胡子道:“沒錯,我們倆以前是跟著駝隊做生意,可是我們并不認識姓解的姑娘。”
  姓費的道:“有一趟你們兩個從遼東葫蘆溝帶走一個叫秀姑的姑娘,有這回事吧?”
  高大壯漢忙道:“朋友是听誰說的……”
  禿頂小胡子道:“根本沒這回事儿,這是他娘的誰胡說八道,我們倆都是單身漢,一個姑娘家怎么會跟我們倆走,再說我們倆照顧自己的生意都還照顧不過來呢,哪能照顧個人。”
  姓費的淡然一笑道:“話我說過,只要我知道這位姑娘現在在哪儿,我扭頭就走,我有息事之心,奈何你們沒有宁人之意,好吧,那就怪不得我了。”他舉步逼了過去。
  禿頂小胡子忙道:“你要干什么?”
  姓費的沒說話,一步一步地逼了過去。
  兩個拿鐵尺的漢子悄無聲息,從他后頭掄起鐵尺就砸。
  姓費的身后像長了眼,身子微蹲,左肘往后一撞,右腳跟著踢出,那兩個撒手丟尺,悶哼聲中爬了下去。
  姓費的又逼了過去,邊走邊道:“誰自信能截得住我,盡可以出手。”
  瘦高個儿剛吃過苦頭,現在他不敢動,而且一只右手也根本揚不起來,只有瞪著眼往后退的份。
  高大壯漢道:“朋友你……”
  姓費的道:“在這儿殺几個人,然后放把火,人沒了,賭場也沒了,干干淨淨……”
  高大壯漢臉色大變,一抖手,兩顆鐵膽飛了出來,直向姓費的面門射到。
  姓費的雙手一抬,輕易地抄住了兩顆鐵膽,高大壯漢扭頭要跑,他右手一揚,一顆鐵膽先飛了出去:“留神,接住了。”
  高大壯漢沒接,頭都沒回,那顆鐵膽正打在他右腳后跟上,疼得他大叫一聲摔了下去,摔了個狗啃泥,只怕臉都開了花。
  姓費的揚了揚另一顆鐵膽,笑問道:“還有哪位要試試?”
  禿頂小胡子跟那瘦老頭儿都沒敢動。
  那瘦高個儿這當儿在姓費的背后,他腳下移動,想往前去,姓費的身后真跟長了眼似的,道:“別動,你再敢動一動我打斷你的腿。”
  瘦高個儿一惊,硬是沒敢再動。
  禿頂小胡子白著臉干咳一聲道:“這位朋友,我們真不認識您說的這位解姑娘,您是听誰說的,吃這碗飯難免得罪人,別是有人想害我們倆?”
  “許是,”姓費的淡淡笑了笑,走到高大壯漢身邊一腳踩了下去,正踩在高大壯漢腳脖子上,高大壯漢疼得一挺身張嘴大叫,他道:“丁禿瓢儿說是有人想害你們倆,趙麻子,你怎么說?”
  高大壯漢張嘴直叫,手在地上直抓,沒說話。
  姓費的腳下又一用力,高大壯漢忙叫道:“我說,我說,您松松,您松松。”
  姓費的腳下收了勁儿,微一搖頭道:“我就想不通,有些人為什么這么賤骨頭,好好的不行,非得動粗的不可,說吧,我听著呢。”
  高大壯漢道:“當初在葫蘆溝解姑娘是跟我們倆走的不錯,可是現在卻不知道解姑娘在哪儿。”
  姓費的道:“這話怎么說?”
  高大壯漢道:“是這樣的,在半路上我們又碰見另一個駝隊,解姑娘就跟那個駝隊走了,哎呀!我,我說的是實話。”顯然,姓費的腳下又用了力。
  姓費的腳是踩在趙麻子腳脖子上,但卻跟踩在丁禿瓢儿的腳脖子上似的,丁禿瓢儿滿頭是汗,趙麻子只一叫他便一哆嗦。
  姓費的緩緩說道:“你說你們在半路上又碰見了另一個駝隊,解姑娘就跟那個駝隊走了?”
  趙麻子忙道:“是的,是這樣。”
  姓費的道:“我知道的跟你說的不一樣,据我所知,解姑娘跟你們到了張家口。”
  趙麻子忙道:“沒這回事儿,哎呀!有,有,解姑娘是跟我們倆到了張家口。”
  姓費的道:“那么你們倆不該不知道解姑娘在什么地方?”
  趙麻子的衣裳都讓汗濕透了,剛才把嘴摔破了,如今血和著汗水直往下淌,他顫抖著道:“我們倆真不知道,到了張家口之后沒多久,解姑娘就走了。”
  姓費的道:“既是這樣,你剛才為什么告訴我說你們在半路上又碰見個駝隊,解姑娘跟那個駝隊走了?”這句話剛說完,他手往后一揚,鐵膽脫手飛了出去,一聲大叫,那瘦高個儿倒了下去,兩手抱著左腿滿地亂滾。
  姓費的沉喝道:“說話,要不然我也先廢你一條腿。”
  趙麻子忙道:“我是這么想的,反正是走了,什么時候走不一樣……”
  姓費的冷笑道:“那可不一樣,趙麻子,這是你逼我,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他腳下猛然加了力。
  趙麻子大叫一聲,忙道:“我說,我說,我們倆把……把解姑娘賣了……”
  丁禿瓢儿突然說道:“麻子,你可別把我也拉進去,那全是你一個人的主意。”
  趙麻子哼哼一聲道:“禿瓢儿,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到了這節骨眼儿你把你自己摘得可真干淨,我一個人的主意,人是誰送去的?錢誰拿了一半儿?”
  丁禿瓢儿臉色更白了,顫聲說道:“麻子,你可別含血噴人。”
  趙麻子還待再說,姓費的已然開了口,冰冷道:“你們倆待會儿再咬不遲,告訴我,你們把解姑娘賣哪儿去了?”
  趙麻子道:“馬蹄胡同。”
  只听“克嚓”一聲,趙麻子一聲大叫,不動了。
  姓費的轉過頭望著丁禿瓢儿,冰冷說道:“你告訴我,你們把解姑娘賣到哪個班子里去了?”
  丁禿瓢儿腿發了軟,身子往下矮,道:“費爺,我,我記得是綠云班。”
  姓費的抬起一指就要點出去,丁禿瓢儿砰然一聲跪了下去:“費爺,您饒命,這全是……”
  姓費的忽然一怔,手停在了那儿道:“你剛才說你們把解姑娘賣到哪個班子了?”
  丁禿瓢儿道:“是綠云班。”
  姓費的道:“那么,這個班子現在還在馬蹄胡同么?”
  丁禿瓢儿道:“不,不,綠云班原來在馬蹄胡同探春院,兩年多以前班子就散了。”
  姓費的道:“人都到哪儿去了?”
  丁禿瓢儿道:“不知道,費爺,我是真不知道。”
  姓費的道:“總有個知道的人吧?”
  丁禿瓢儿道:“這個……對了,我想起來了,前頭那個金百万的填房以前就是綠云班的,您問問她說不定她知道。”
  姓費的眉宇間突然騰起一片冷肅然气,冷冷道:“你們把解姑娘賣到那种地方去,解姑娘一定不愿意,是不?”
  丁禿瓢儿一哆嗦道:“這個……費爺,這不是我的意思……”
  姓費的道:“解姑娘不愿意,當然,這由不得她,你們兩個大男人辦法多得是,不是用強就是用那卑鄙的手段,解姑娘那么一個姑娘到了那种吃人的地方,就更由不得她了,那种地方什么手段都使得出,可怜解姑娘离家千里,舉目無親,呼天天不應,呼地地無門,她只有兩條路走,想保全清白就得死,要不然就得乖乖听人家的,爹死了,家沒了,到頭來落得這么一個悲慘下場,丁禿瓢儿,你們倆還算人么?”
  他臉上掠過一絲抽搐,一腳踢了出去。
  丁禿瓢儿兩手一捂肚子,眼一直,“噗”地一口鮮血噴了出去,然后身子起了一陣顫抖,砰然一聲爬了下去,沒再動。
  姓費的轉過身又一腳,趙麻子身子一挺,嘴里冒出了一攤血,他連吭都沒吭一聲。
  姓費的轉眼望向那讓鐵膽打斷了腿的瘦高個儿。
  瘦高個儿面無人色,兩手撐地直往后蹭,滿臉惊恐神色,抖著說道:“費爺饒命,費爺饒命。”
  姓費的道:“我不殺你,你告訴我,趙麻子跟丁禿瓢儿這些年來昧著良心吃下的都放在哪儿?”
  瘦高個儿忙道:“這我知道,都在他們屋底下的密室里。”
  姓費的過去一把揪起了他道:“你帶我去。”
  瘦高個儿瘸著一條腿,在姓費的一只手的架持下,一瘸一瘸的往里行去,這時候他把疼都忘了。
  沒多大功夫之后,姓費的提著一個包袱回到前院。那張桌上,絡腮胡大漢兩口子還在,金百万跟金二奶奶卻沒了影儿,當庄的跟那几個抱桌腿的一見他出來全怔住了,敢情后院出了事儿,這儿是一點儿也沒听見。
  姓費的跟沒事人儿似的,笑吟吟地一揚手里的包袱道:“真不賴,沒想到這儿還真有識貨的人,一顆珠子換這么多,咦,金老兩口子呢?”
  絡腮胡大漢道:“走了,剛走沒一會儿,他們兩口子是坐車來的,恐怕攆不上了。”。
  姓費的笑道:“不要緊,我到他家要那四百兩銀子去。”一抱拳,提著包袱走了。
  當庄的一直望著他過了影背牆,才一個眼色往旁邊遞去,一個抱桌腿的轉身往后行去。
  姓費的剛出大門沒几步,后頭跟上了兩個黑影,兩個人的手搭上了姓費的肩頭:“朋友,有飯大家吃,有錢大家花,分几個給我們哥儿倆用用。”這當儿還真有那真有那不開眼的。
  天太黑,沒看見姓費的是怎么動的,只听見噗通兩聲,那兩個黑影全躺下了。
  姓費的走了,轉眼工夫之后,大院子那大門里跟大院子里起了火似的,匆匆忙忙,爭先恐后的奔出了十几個人來,有一轉眼工夫之后就全消失在夜色里不見了。
  沒多大工夫,趙麻子跟丁禿瓢儿開的賭場出事儿的消息,傳遍了大半個張家口,張家口可就更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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