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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情天遺恨


  黑衣女子舉動雖快,卻因腕際系著鐵鏈,帶起一陣“嘩啦”聲響。芙蓉聞聲回顧,駭然失聲,急忙返身奔回。怎奈相距將近丈許,才奔回一半,匕首鋒摘已經触及黑衣女子前胸“七坎”死穴,眼看竟來不及了。芙蓉惊得嘶聲大叫道:‘小姐,死不得啊——”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剎那,江濤突然一聲低嘿,大步跨進鐵欄柵;揚手一指,疾點了過去。“嘶——”“錚!銳風划空而至,正中匕首盡根處。精鋼鑄成的刀身,鏗然立斷。黑衣女子猛地一震,刀柄也脫手墜地。霍地扭過臉來,輕喝道:“赤陽指!敢問是韓相公嗎?”
  江濤閃身近前,屈膝跪地答道:“晚輩是江濤。”
  “江濤?”那黑衣女子似乎覺得這名字頗為生疏。
  芙蓉定定神,惊喜地道:“小姐,這位江公子就是落拓書生韓老前輩的高弟……”黑衣女子“啊”了一聲,臉上頓時透出惊异的神色。芙蓉又向江濤道:“江公子,多謝及時援手,這才是咱們真正的小姐……”
  江濤道:“在下傾听多時,已經略知梗概。現在時机急迫,請恕在下失禮了。”說完,站起身來,驕指疾出,竟點了“飄香劍”聶云英的“黑甜穴”。
  芙蓉失聲惊道:“江公子,你想怎么——”
  江濤一面替聶云英扭斷鐵鏈,一面急急道:“妖女轉瞬將返,聶老前輩又秉性太剛;事急從權,必須先救護她出險。姑娘請將佩劍借在下一用。”
  芙蓉拔出長劍,遞給江濤,問道:“牡丹姐姐怎么樣了?你們可曾遇見孫大娘?”
  江濤把牡丹捐軀自盡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并道:“九羊城主雷神董老前輩現正守候庄外;設能一舉生擒妖女,固然最佳,否則,姑娘最好暫勿暴露心跡。只佯作順從,仍跟妖女同往天心教;暗中聯絡同門姐妹,等待時机替聶老前輩報仇要緊。至于聶老前輩,自有在下保護安全。”
  芙蓉听說牡丹已死,悲傷不已;含淚點了點頭,低聲問道:“公子准備把我家小姐送到什么地方去呢?”
  江濤道:“也許是九羊城,也許是紅石堡,目下還不能決定。總之,在下會妥善安頓聶老前輩,姑娘不必懸念,千祈忍辱待時。切記!切記!”
  芙蓉哽咽屈膝道:“既然如此,婢子就遵照公子吩咐行事。小姐的安全,從此重托江公子。請受婢子拜謝援護厚恩!”江濤連忙將她扶起,肅容道:“姑娘但請放心;千斤重任,在下舍命承擔了。”
  芙蓉又向聶云英揮淚拜別,剛待轉身;江濤忽然記起一件事,忙道:“剛才听姑娘提到一位白老前輩,不知是否就是那今天抵庄的客人?”芙蓉點頭道:“正是。”
  江濤訥訥道:“那位白老前輩与你們小姐——”一時不好措辭。
  芙蓉輕歎一聲,道:“他与咱們小姐本是多年前一雙俠侶,彼此傾心已久。后來不知為什么原因,忽然失去音訊。小姐正因思念他,終日飲泣和把一雙眼睛弄失明了。那時,恰好妖女假意投靠人門,小姐未能細心觀察,就收為待婢。不料妖女竟是暗怀詭謀而來,陰施藥物,散卻了小姐一身功力;被她鳩占鵲巢,反冒小姐名諱,四出招搖,想把白老前輩誘來……”
  江濤截口問道:“妖女用此詭計心机,誘騙那位白老前輩來,有何目的呢?”
  芙蓉道:“她是想從白老前輩身上奪取一部武學秘簽。”
  江濤急問:“什么秘發?”
  芙蓉一字一字道:“天龍卷。’”
  江濤惊道:“天龍卷是一部怎樣性質的秘复?”
  英蓉道:“据說那秘复上記載的,是武林中一個特殊門派的全部高深武功心法。那個特殊門派,叫做‘天龍門’……、”
  江濤駭然大惊,忙問道:“那位白老前輩叫何名謂?”
  芙蓉道:“就是‘天龍門’掌門人,白——吟——風!”
  “白吟風”三字入耳,江濤身子一連猛震三次。霎時間,臉色大變,頓足道:“唉!糟了——”
  回憶金陵印書,“吟風齋”所見奇丑老人,一夜傾談所听到的哀艷故事;再摸摸身上那塊“天龍掌門玉符”……七濤一切都明白了,原來白吟風所說的“舊日美伴”,竟是指的“閨”中奇!三十年前播下傷感的“种子”,卻在三十年后結了苦澀的“果實”。世上悲慘的事,何其太多!
  江濤目注床上枯槁委頓、雙目失明的一代俠女,只覺熱淚盈眶,身冷如冰!一顆心,向下直沉……芙蓉詫异地問道:“江公子,你怎么了?”
  江濤黯然困目。擠落滿眶淚水,搖頭道:“一切都太遲了,白老前輩已遭毒手,‘天龍卷’也被妖女得去了……”
  芙蓉失聲道:‘當真?公子怎么知道?”
  江濤道:“姑娘未返之前,在下親耳听見妖女說的。”
  芙蓉望望聶云英,掩目俯首,哭道:“啊!可怜的小姐
  這一哭,倒把江濤從悲愁失神中惊覺過來。毅然拂去淚痕,把聶云英負在背上,同時催促芙蓉道:“姑娘,該走了!”
  芙蓉哀聲求道:“江分子,假如可能,求你讓小姐和白老前輩相見最后一面……他們雖然一個有目難睹,一個含恨而歿,但數十年舊情不渝。能在永遠分別以前面面相對,總算了卻今世刻骨相思,互約來生鴛盟……”
  江濤心酸難抑,熱淚重又奪眶而出,點頭道:“我知道,姑娘放心去吧……把淚水執干淨,別讓妖女看出破綻來……”芙蓉再拜而起,舉袖拭淚,低頭奔出地窖。江濤稍遲片刻,也提劍隨后而行。
  兩人一前一后,跨出銅鏡秘門,卻听見外面小廳一片惊呼之聲:
  “呀!這不是玉蘭嗎?”
  “誰殺了她?”
  “有奸細!有奸細!
  “快搜。”
  “快去飛報小姐……”
  芙蓉回頭向江濤使個眼色,匆匆扯亂鬢發,撕破衫袖;一聲尖叫,沖開房門,跌跌撞撞滾了出去。小廳正圍著三名綠衣丫環,聞聲惊顧,齊都失聲叫道:“啊!是芙蓉姐姐——”
  芙蓉“气急敗坏”指指浴室,道:“快截住奸細,在……在地窖密室里……”三名綠衣丫環連忙拔劍轉身;江濤已昂然出現在浴室門口,大喝道:“讓我者生,擋我者死!誰要是不相信,玉蘭就是榜樣!”喝聲中,長劍展動,大步沖出。
  三名綠衣丫環一齊揮劍出手,嬌叱道:“江公子,咱們小姐待你不薄,你竟敢翻臉成仇?”江濤反手一指背上,道:“你們仔細看看,這才是真正的‘飄香劍’,才是你們真正的主人
  三名綠衣丫環卻不理會,長劍翻飛,紛紛搶攻上來,叫道:“咱們截住奸細,芙蓉姐姐快施放號箭。小姐在前庄等候,還不知道姓江的已經潛入后園了!
  江濤心里倒有些詫异:“為什么這些丫環竟連真正的主人都不認了?”
  他只知“飄香劍”隨身十六名丫環,衣分四色。其中以黃衣侍婢武功較高,終日隨侍左右;其余四名紅衣和四名藍衣侍女,專司警戒安全之責;至于四名綠衣丫環,則大多充任抬轎或粗笨工作,武功也最差。可是,他卻不知道十六名丫環侍女中,凡穿黃、紅、藍三色衣飾的,都是“飄香劍”聶云英原有侍女弟子;唯有這几名綠衣丫環,是最近一年才由天心教調來的心腹。所以地窖鎖鑰,會存在玉蘭身邊。
  江濤心有顧忌,出手總留著余地;只望將三名綠衣丫環震退,并不愿傷人。誰知那些綠衣丫環卻不領情,個個搶攻不退;劍招狠毒,甚至得隙便向背上的聶云英下手。
  芙蓉假作負傷甚重,拖延著不施放號箭。見江濤不明內情,竟然守多攻少,暗覺焦急;陣子一轉,故意大聲叫道:“你們怎么只用天心教的劍法?不肯使用咱們飄香劍門下的四象劍呢?快些布陣聯手,才能擋得住他……”
  一名綠衣丫環應道:“劍陣之法,咱們都不太熟練。芙蓉姐姐,還是從速報請小姐赶來擒他要緊。”
  芙蓉埋怨道:“唉!你們也真是!從天心總教派來都快一年了,劍陣還沒有練熟。好吧,留神一些,我去請小姐了!”
  這番話,無异告訴江濤:“這些丫頭都是天心教死党,盡管痛下殺手。”江濤恍然頓悟,長劍一緊,立即展開‘擎天七式”。霎時,寒光霍霍,威勢大盛。一連三劍揮出,三名綠衣丫環慘呼連聲,整整躺下了一對半。
  芙蓉長噓一口气,低聲道:“快從后園劍室側面出庄,婢子先走一步!踉蹌舉步,向前在奔去。
  江濤飛步出了小廳,剛掠身登上牆頭,迎面卻碰見雷神董千里。
  董千里埋怨道:“小娃儿,怎的去了許久……”突然一頓,指著江濤背上的“飄香劍”聶云英沉聲道:“這不是聶家姑娘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濤把大略情形匆匆說了一遍,又道:“假冒聶老前輩的妖女,乃是天心教副教主雪姑;請董老前輩擋她一陣,晚輩先送聶老前輩离庄!
  雷神董千里勃然怒道:“什么狗屁副教主,竟敢如此大膽!小娃儿,走!隨我老人家去會會那賊婆娘。”
  江濤愁道:“可是聶老前輩她——”
  董千里鋼鈴眼一翻,截口道:“她怎么樣?這儿是她的產業,堂堂十三奇,豈能‘越牆逃走’!她答應,我姓董的也不答應!乖乖送她回去,天塌下來,有我姓董的頂著。”
  江濤一愕,出了一身冷汗!難怪聶云英宁死不肯离開地窖,武林中人珍視名聲遠逾性命;若非碰見雷神,自己雖出善意,卻几乎毀了她一生英名!惊悸末已,突然望見前庄濃煙彌漫,火光四起……
  雷神一聲大喝,身形陡射,當先扑向前庄;江濤倒提長劍,緊緊隨后。老少兩剛奔過月洞門,前庄房舍已陷入一片火海。院落中只有几名惊怖欲絕的仆婦,卻不見“雪姑”和丫環們的人影。
  董千里順手攫住一仆婦,厲喝道:‘哪賊婆娘呢?”
  那仆婦早嚇得骨軟筋酥,結結巴巴道:“逃……逃了……”
  江濤急道:“一定是妖女得悉老前輩蒞庄,自份不敵,所以縱火遁走。現在大約逃往山麓蓮花洞去了……”
  董千里怒目圓睜,仰天厲笑道:“她逃不了!娃儿護庄救火,老夫去抓她回來。”雙袖一拂,人已暴射而起。
  江濤又叫道:“老前輩請留意,那些隨行丫環原是聶老前輩門下;另外一位姓燕的姑娘,也不能傷她;只有妖女一人才是罪魁禍首。”董千里應了一聲,腳下未停,早到了百丈以外!
  江濤環顧留下的仆婦共有六、七名,都是不諳武功的婦女;要她們運水救火,實在沒有多大用處。而自己勢又無法把聶云英放下來親自動手,只得揮劍將靠近內牆一排矮屋壁倒,先斷了火路;喝令眾人取水沿著牆邊澆洒,不令大火延及后園。正忙亂間,忽又記起丑老人白吟風,連忙問道:“你們可知道那位姓白的客人?”
  其中一名仆婦道:“公子是問那位很丑的老相公?”
  江濤急道:“正是!他怎么樣了?”
  那仆婦答道:“傍晚以前,就被那假冒小姐的女人害死啦
  江濤又問:“他的尸体呢?”
  仆婦們指著快要被大火吞滅的客室,道:“尸体還停在客室床上——”江濤心頭一震,急忙擲了長劍,取一幅原布,用水浸濕;將背上的“飄香劍”聶云英連頭一齊裹住,雙掌交錯,便向客室扑去。
  那間客室也就是江濤居住了十天的地方,共有一明一暗兩間。這時候,靠近前廳的出入門戶已經被大火燒斷倒塌;尚余半間臥室,也已三面著火。江濤顧不得危險,奮力揮出兩掌,震開迎面牆壁;一低頭,冒火突煙沖了進去。
  臥室中濃煙充斥,目不能見;窗檻門扉,都成了焦木。好在江濤記得室中陳設立位,一面不住揮掌拒擋扑滅煙火;一面緩緩移步,摸索著走向屋角木榻。熊熊大火灼燙著他的肌膚,陣陣濃煙窒息著他的口鼻;那不足一丈見方的小小客室,此時竟變得比浩瀚無垠的大海還要遼闊……
  他屏住呼吸,熬住灼痛,一步一步移動。終于,手指触到了床頭木欄。他心頭狂跳,連忙探臂向床上抄摸,不料床上卻空空的并無尸体。江濤大吃一惊,情不由己,霍然張開兩眼
  “呼——”大股濃煙挾著火舌猛地卷了過來。江濤什么也沒有看見,只覺得頭上一陣“滋滋”輕響,焦臭扑鼻;頭皮如被炭烙,痛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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