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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攝魂大法


  枯瘦老僧突然恨恨地說道:“那賊尼姑一開始就沒有存著善意,所謂‘离火劍歸屬’,所謂‘互傳獨門心法’,甚至‘猜石為先’,無一不是賊尼姑一手安排的离間陰謀。她的目的,正是欲騙取獨門心法,企圖一身集三絕武功之長;從此獨霸武林,成為天下第一人。”
  江濤駭然道:“原來虎牙師大竟這般居心詭詐,不知一瓢大師中了她的圈套沒有?”
  枯瘦老增廢然歎道:“一個有心,一個無意,焉能不墮陷講?當時一瓢大師猜測老尼姑掌中石粒為奇數,而石粒本僅八顆;但老居姑卻暗運真力,將其中一顆較大的石粒擠裂為二,攤開手掌,果然奇數。一瓢大師不疑有他,當下便將獨門心法傾囊傳給了老賊尼。那虎牙師太故作遲純,假稱不易練熟;借口拖延到第二天,已盡獲立功訣竅。竟趁一瓢大師人定之勢,暗下毒手,點破了他的‘天殘重穴’……”
  江濤不由自主發出一聲輕呼,叫道:“老前輩果然就是空門三絕的一瓢大師!”
  枯瘦老僧木然應道:“不!老衲當年名號,叫做‘枯佛伽門’;四十年前被那賊尼暗算之后,才改號‘一瓢’。”
  江濤奇道:“大師身遭暗算,天殘穴又犯著必死,怎會平安找到這山腹石穴呢?”
  一瓢大師凄凄一笑,道:“那得歸功于老袖曾練過天竺瑜珈大法。賊尼下手的時候,老袖正返神還虛,真气藏于通体百骸;是以天殘大穴挨了那賊尼重重一指,并未立即斃命。賊尼檢視老衲身体,見肌膚冰涼,气息俱斷,以為老油已經死了,遂躊躇滿志而去。老衲在荒山中躺了兩個對時,慢慢使余气复歸內腑,才掙扎著尋到這座山腹石穴。同時,更意外地在石穴內找到兩件東西……”
  一瓢大師用手指指冰床后側,道:“就在床后冰窟后面,你自己去取出來看吧!”
  江濤信言繞過冰床,探手略略一摸索,果然床下有個洞窟,洞里放著兩只狹長形的硬物。取出一看,竟是兩只劍鞘。
  一瓢大師低聲道:“試試看,這兩只劍鞘跟你手中兩柄是不是相符?”
  江濤插劍入鞘,惊喜失聲道:“不但相符,簡直就是原來的兩副。”
  一瓢大師輕唱道:“不錯,它們本來就是兩副原物,只不過分開了四十年而已……”語聲微頓,又問道:“告訴老納,你這兩柄無鞘之劍從何而來?”
  江濤答道:“是昨夜才出水的兩柄神劍,藏劍的地方就是峰下一處深潭。”
  一瓢大師听了,瞑目頷首,神色一片凄然,喃喃道:“果不出老衲所料,他也沒有逃脫劫運……”
  江濤問道:“老前輩說誰沒有逃脫劫運?”
  一瓢大師苦笑道:“五指山离火觀主浮云子。”
  江濤道:“但是這兩柄劍是從潭里出土的……”
  一瓢大師點頭道:“不錯,當年老納和虎牙賊尼追赶浮云子,正是在怀玉山區展開血戰。那老道負傷甚重,也藏身在這間石穴內。最后想必自知大限已到,又不甘神劍被我等尋獲,才將劍鞘埋于洞內,自己則攜劍葬身深潭之中了。”
  江濤感歎道:“浮云子為劍殉身,大師困苦四十年;那虎牙師太雖然奸詐,仍然枉費心机。看來這兩柄劍竟是不祥之物了!”
  一瓢大師愴然道:“’祥与不祥,端視人心。當年老袖如能靜心澄慮,不受賊尼挑撥,怎會有四十年苦難?你我相見,便是有緣。這兩只劍鞘,就算老相贈送給你。愿你隱斂鋒芒,正心寡欲,勿嗔勿貪;好好用這兩柄劍去積一番德。”
  江濤拱手道:“長者賜,不敢辭。但無功不受祿,晚輩愿為大師稍盡綿薄。”
  一瓢大師歎道:“你能為老鈉做些什么?”
  江濤道:“晚輩有意替老前輩治療內傷……”
  一瓢大師連連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老銷傷在天殘內經,除了依靠這天水地火之源尚可苟延歲月,誰也無力治好老衲的內傷。”
  江濤慨然道:“命由天定,事在人為。晚輩自信力堪一試。”
  一瓢大師苦笑道:“你有多大能為,敢夸這海口?”
  江濤道:“晚輩曾習“返璞歸真’之法,又練過‘赤陽指’;也許能以內腑純陽真火,代替地火。”
  一瓢大師矍然道:“返璞歸真之術,近于瑜咖龜息大法,你……具有几成火候?”
  江濤想了想,道:“大約有七成左右。”
  一瓢大師突然雙目圓睜,眼中流露出無限企冀之色,顫聲道:“你且退后几步,試試能否以指力貫透老袖身下這座冰床。”
  江濤點了點頭,移步退至洞口;運集指力,遙遙向八尺外的冰床點去。指力破空掠至,“嘶”地一聲低鳴,如鑽穿木,冰床上登時碎屑紛飛。一瓢大師低頭查看,神情大為激動,贊歎道:“難得,難得!四十年冰寒火熱之苦,一看來災難果真屆滿了。”
  江濤將雙劍反插背后,略作調息;暗暗把畢生功力分注兩臂,肅容道:“大師請放松百骸,散去人腑血气,晚輩要開始了。”
  一瓢大師長吁一聲,瞑目微微頷首;緩緩將下肢從肩上放落下來,全身松弛平臥床上,低聲道:“孩子,量力而為,不可勉強。老衲生受盛情了。”
  江濤淺淺一笑,收斂心神,雙手疾起疾落,迅速點遍一瓢大師背部三十二處穴道;然后平伸雙掌,分別按住他的“脊心’、“腎門”二穴。大約過了盞條光景,江濤額上熱汗如雨,冰床溶去半尺深;一瓢大師卻渾身冰涼,气息斷絕,狀如死尸。
  漸漸半間石室都被江濤頭頂散發出的蒸騰霧气所彌漫。朦隴中,倏見江濤渾身猛烈的震動了一下;雙掌遽搞撤,吐气開聲,駢指重重點在一瓢大師右側“風府穴”上。一瓢大師應指崩彈而起,身軀一翻,變成胸面朝上;蒼白的臉突然成了血紅色,而且呼吸急促,且聲隆隆,就像整個人快要爆烈開來。江濤雙手如閃電般起落,眨眼間,遍點他前身上下六十四穴……
  這一陣急劇的變化,寫來甚長,實是不過一轉瞬間。六十四處穴道點畢,一瓢大師气息立趨平緩,仰面酣然睡去。江濤卻似耗盡了最后一分气力,踉蹌退后了几步,“砰”然跌坐地下;雙目緊閉,調息起來。石室中頓時陷入一片寂靜,除了微弱的呼吸,再也听不到其他聲響。
  又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一瓢大師首先睜開眼帘,欠伸四肢,緩緩移步下了冰床。看神情仍稍嫌委頓;但臉色已較先前紅潤許多;舉止之間,也不再有痛苦感覺。他凝目望著江濤許久,才輕輕走到靠近三門右側的山壁角落里;敲開冰層,掘去泥土,從里面取出一個油布密封的包裹。內有一套內衫褲。一襲黃色袈裟和一卷薄薄的小冊子。
  一瓢大師穿上衣衫,將那卷小冊子輕輕塞進江濤怀中,舉掌在他頭頂“百會”穴上輕拍一掌;然后運指在冰床上寫道:“隔世四十年,急于返藏一行。感念脫困之恩,謹以一語相贈;玄功未成之前。今后若遇上齒露虎牙女尼,千万不可輕敵。”
  寫罷,合掌一禮,飄然出了石室。
  周青青正在石門外焦急地守候著,乍見人影閃出,以為是江濤,忙脫口叫道:“少主人,你……”及至看清出來的竟是個黃在老增,頓時駭然一惊,急急橫掌喝道:“老和尚,你是誰?”
  一瓢大師目凝含笑道:“你仔細看看老油是誰?”
  周青青目光才与一瓢大師眼神相触,突感心頭机伶伶打了個寒謀,腦中一陣暈眩,險些站立不住;身不由己,向后連退了三四步。一瓢大師兩眼如冷電凝霜,瞬也不瞬膠著在周青青的雙目之上——那炯炯逼人的光輝,像千絲万縷蛛网,揮不去,摔不開;像嚴冬中的驕陽,使人慵懶松弛;像濃郁的醇酒,令人沉醉迷惘……
  周青青在不知不覺中,被一瓢大師那怪异的目光所制,真气渙散,敵意消失,神情呆滯,如痴似傻;只覺得槽懵懂懂,迷迷糊糊,頓忘己身所在。一瓢大師緩緩舉步走到她身邊,伸出枯手,輕拍她的香肩,低問道:“好孩子,認識老袖嗎?”
  周青青從來未見過一瓢大師,但聞言卻茫然點頭,道:“認識!認識!”
  一瓢大師微微一笑道:“認識就好,你姓什么?叫什么?”
  周青青柔順地答道:“我姓周,名叫青青。”
  一瓢大師點了點頭,道:“好孩子,把你的右手伸出來。”
  周青青毫不遲疑,果然伸出右手。
  一瓢大師端詳良久,欣然贊道:“難為你小小年紀,已有如此佳運,耿耿忠心,福澤可期。你是老鈉脫困后第一相遇的人,本該也送你點什么才好;無奈老袖隔世多年,身邊已無長物……”語聲微頓,從袈裟上解下扣襟玉佩,放在青儿掌中,又道:“些微之物,不成意思。你我尚有后緣,留著當個信物吧!你少主人現在室內調息,不久自會清醒、好好護守,別去掠扰他,知道么?”
  周青青木訥地道:“知道了。”
  一瓢大師用手一抬石門,道:“好!你去坐在那儿,安靜些,不要動……晤!對了,就是這樣……”說也奇怪,老和尚怎么說,周青青就怎么做;蓮步珊珊,走到石門前盤膝坐下;兩眼直視,一動也不動。
  一瓢大師霜眉軒揚,仰面感歎道:“隔世數十年,玄功仍如舊。可惜,心已經蒼老了!黯然一佛大袖,僧衣飄飄,消失在甬道轉角處。
  不知過了多久,周青青猛可從迷茫中清醒過來,揉目四顧。石穴甫道寂靜如常,那儿還有一瓢大師的蹤影?她定了定神,似乎還依稀記得所經過的情景;只是分辨不出,那究竟是自己一時的幻覺還是做了一場夢?若是幻夢,怎會如此逼真?
  若是真實的,那老僧來得古怪,自己怎會讓他离去呢?
  正惊疑不定,猛覺手中握著一件硬硬的東西;低頭一看,赫然正是那枚牙黃色的玉佩……周青青一陣心悸,連忙挺身躍起,旋風般沖進了石門。室內景物入目,越證所歷非夢,冰床上字跡宛然。周青青看罷,心頭狂跳,直如小鹿亂撞。急急檢視江濤脈息,才略感安心;一時不敢离開,便守候在五室門傍。
  沒多久,江濤輕吁一聲,悠悠醒轉;一見周青青在側,不禁詫問道:“你看見一位老和尚沒有?”
  周青青睜著一雙大眼睛道:“可是一個枯瘦的老僧?”
  江濤急道:“正是,他到哪里去了?”
  周青青道:“他早就走了,冰床上尚有留字,少主人請看。”
  江濤看完冰床上字跡,才知一瓢大師果已离去,不覺悵惘地道:“這位老前輩也太性急了些;四十年都熬過了,竟這樣迫不及待,片刻也不肯多留。”
  周青青又取出五佩,將自己攔阻一瓢大師所經歷的奇异幻覺,詳細說了一遍。
  江濤惊道:“這一定就是他說的攝魂大法。你年輕功淺,容易受制,外面還有你爺爺和姚老前輩扼守;万一鬧出誤會,豈不糟糕!咱們快去看看。”說著,一躍而起,催促著周青青匆匆奔出石室。
  兩人穿越甬道,跨出第一道石門,触目所及,登時都倒吸一口涼气……
  原來石洞入口處,周剛和姚健星正滿身血污盤膝跌坐調息;大牛卻斜倚在石門外,左手緊抱著干糧籃子,右手握著半截斷劍,鼾聲如雷,睡得正香。洞外橫七豎八,倒斃約有二十余具尸体;几乎大半都是天心教分壇所屬銀線武士,其中亦有少數衣袖上繡著金線的總教護衛。
  江濤見大牛并未負傷,只是被人點閉了黑甜穴,忙替他源開了穴道。
  大牛悠悠醒轉,揉揉眼睛,問道:“那和尚走了么?”
  江濤沉聲道:“咱們正要問你呢,這儿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故?”
  大牛打了個呵欠,傻笑道:“沒有什么事故,只是被這些家伙尋了來。我跟著兩位老人家動手,正殺得過癮;忽然從里面跑出一個老和尚,不知用個什么法術,就把兩位老人家弄得服服貼貼;剩下那些沒殺完的一窩蜂都逃走。我攔住那老和尚問他是誰,他卻沖著我直笑;笑得我頭皮發麻,我就拿劍剁他。誰知那和尚有點鬼門道,一摔袖手,就把我的劍摔成了兩段……”
  周青青听得不耐,岔口喝道:“你檢重要的話說,別這般嘮叨沒完。”
  大牛翻翻眼睛,道:“我沒有嘮叨,我說的都是重要話!”
  江濤揮手微笑道:“青儿,不要攔他,讓他說下去吧!”
  大牛定定神,又繼續說道:“那老和尚摔斷了我的劍,就對我說道:“你是老油平生所見唯一憨人,心無雜念,難怪攝魂大法失效。你愿意踉老衲做徒弟嗎?’。”
  江濤矍然道:“這是不世奇緣,你怎么回答他的?”
  大牛气呼呼道:“他罵我是憨人,我當然不高興;所以,我就回罵他:“你嫌我憨,我還嫌你蠢哩!你到底用的啥邪法把人迷住的?說不明白,走不了你!’那老和尚一听,不怒反笑,問道:“你覺得這本領很厲害么?’我說:“厲雖厲害,可是邪門得緊,我不會跟你學。’那老和尚無可奈何,搖著禿頭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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